疼了不知道多久,那尖锐的耳鸣声和痛感才渐渐消失。

  宋玉卿脸色苍白,而屋外一道影子来回踱步,她与李彻相识六年早已经熟悉,他的脚步,他的影子,她都能认得出来。

  良久,她听见外面李贽带有一丝不确定地声音,“姑娘睡了吗?”

  外面的宫女不知道答了什么,过了约莫一刻钟,吱呀地门声响起。

  宋玉卿抬眼,与李彻墨曜石般的黑眸对视上,他眼里有些许的怯,但还是上前,嗓音温柔,“身体可好了些?”

  宋玉卿抿唇,“多谢陛下关心,已经好了很多。”

  淡淡的疏离,眼神像是看陌生人般。

  李彻有种莫名的心烦缠在心头,但还只是点点头,“那就好。”

  宋玉卿闭眼,“若无事,陛下便早些歇息吧,我要睡了。”

  李彻目光微沉,步伐上前两步,坐到了她的床榻边,“卿卿……”他宽大的手掌覆了上来,掌心带着温热。

  那年她随他一同征战时,也是冬日,那时他们被敌军包围,四周只有尸体,他握着她的掌心取暖,手也是这样的炽热。

  她一时悲从中来,又抽回了手。

  李彻看着双手空了,“我知道你怨我,但我与澜儿自幼相识,是先帝御赐的婚事,她为了等我,硬生生等到现在……我自幼时起,便答应过她,娶她为后。”

  “你也答应过我。”宋玉卿冷笑地看他,“李彻,你也答应过我的,此生只有我一人,你忘了吗!”

  李彻看着她的眼,眼眸微动,“我承认,我对你之前都是利用。”

  宋玉卿呼吸发颤。

  李彻喉骨一滚,“但这些年的相伴,你与我已是……家人。”

  好一个家人!

  宋玉卿视他为夫君,为最依赖信任之人,而在他眼里,她是棋子,是权衡利弊,到现在终于苦尽甘来,成了‘家人’了。

  “我答应你,你的位置仅次于澜儿,不会再有别人了,你若不想在宫里,往后我陪你去行宫住,也陪你下江南……”

  李彻的双眸渐渐看向她,充斥了真诚。

  宋玉卿若是之前还有一丝幻想,那么现在她明白,他对她从始至终没有爱,如今所做的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想要弥补。

  她道:“我宋玉卿出身不高,身份微贱,我可以不要荣华富贵,也不需要前程似锦。皇后贵妃,其实我也不稀罕,李彻,我要的是唯一……”

  她眼睛渐渐有了雾气,忍着心酸,但始终面色保持着冷静,“如果不是唯一,纵然是天神我也不要。你心慕于皇后娘娘,那就放我走吧,曾经的一切我都不计较了,还请陛下放我和离归家。”

  李彻听到那一声‘和离’,心口莫名发闷,他声音沉下,“卿卿,你离开皇宫日子不会好过的,我是皇帝,就算没有澜儿,也不可能只有你一个人。”

  这一句话,像是棒子把她敲醒。

  是了。

  一个帝王,怎么可能只有她一个女人。

  所以注定了李彻不会完完全全属于她。

  “我知道你是在赌气,等你病好,我带你去看长安的上元节,你不是抱怨一直没看吗……”

  他的声音渐渐变得虚幻。

  宋玉卿只觉得骨子里都在发寒。

  她不能留在这里。

  她必须离开皇宫。

  念头一旦诞生,那便是野草般疯狂蔓延。

  李彻见她没反驳,以为她是动摇了,心中微微亮了亮,他自己都没发觉他这欢喜从何而来,于是他抱着她的肩头,“以后,朕再也不骗你了。”

  这次他用了朕。

  是帝王的许诺。

  可惜,她一个字都不会信了。

  宋玉卿眼见李彻打算留宿,声音冰冷道,“我今日不适,陛下就请回吧。”

  李彻面色微动,俊朗的面容含着笑,“那你便好好休息。”

  宋玉卿嗯声,不再看他。

  李彻帮她掖了掖被褥,轻轻吻了她的额心,就如曾经一样,宋玉卿却已经毫无波澜了。

  ---

  第二天宋玉卿醒来时,掌印太监魏贤忽然到此。

  魏贤笑眯着眼,“宋姑娘,陛下圣旨。”

  宋玉卿微顿,反应过来后,下了踏,正要下跪。

  魏贤连忙搀扶,“陛下怜惜姑娘体弱,特许姑娘不用跪着接旨。”

  她垂眼,眼睛也没有感激,“那便宣吧。”

  魏贤于是展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政先内治,赞雅化于坤元。宋家之女宋玉卿,秀毓名门,柔嘉成性。仰承皇太后慈谕,以侧宝封尔为贵妃,钦此!”

  宋玉卿骤然想笑,喉头最终忍不出发出一阵笑。

  魏贤以为她是高兴坏了,提醒道,“贵妃,快点接旨吧!”

  自大楚开国以来,宝册皇后就没有前一月和后一月都没有封妃的先例。

  如今李彻与谢澜刚成婚,他却先一步将她册封为妃。

  这算什么吗?补偿?

  宋玉卿摇头,“我不接旨。”

  魏贤瞳孔微震,“宋贵妃,抗旨不尊,可是要株连的!”

  宋玉卿呼吸微沉,眼睛看向魏贤,“我不接旨。”一字一顿,格外铿锵有力。

  魏贤像是看到了疯子。

  宋玉卿当初为了助力李彻,早就与宋家断绝关系,从族谱剔除,她早就没了亲人,株连也牵连不到任何人。

  魏贤黑着脸,“宋姑娘,你可想好了?”

  “是,你去通报皇帝吧。”宋玉卿闭眼。

  魏贤咬牙,“宋贵妃,此事奴才实在不敢同陛下说,您要抗旨,你便自己去吧。”

  宋玉卿沉默了一下,的确,不应该牵连别人。她接过了圣旨,朝着宣政殿而去。

  宣政殿的人见是宋玉卿,仿佛提前知道她要来,也不阻拦。

  宋玉卿进入宣政殿却发现空无一人。

  “陛下,正在与太傅宣议殿商量政务,贵妃娘娘且稍后。”一宫婢道。

  宋玉卿听到太傅二字,眼睛一顿,随之而来地语气微微上扬,“师父回来了?”

  宫婢微顿,“是的。”

  宋玉卿这几日的阴翳一扫而空,眼睛里都带了笑,于她而言,太傅是师,也亦为父。

  他曾教她识文断字,将她从闺阁思维中拉出来,教她知道什么是大局,什么是天下。

  所以她才义无反顾的支持李彻成为皇帝,成为李彻最忠实的拥趸。虽然在感情上李彻亏欠了她,但不得不承认李彻是天生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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