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回家,已经是晚上9点。

  路上林骁复盘整件事,才发现这次真的是寸劲儿了——偏偏归家集团来考察的日子,是清明节的第二天。

  下关村虽有陶瓷产业,但近几年发展没落,生意都被镇上的陶瓷厂抢走了,村子里的年轻人为谋生计都外出打工,也就一些上了年纪的还留在家里。

  要是寻常,下关村根本聚不齐这些人。

  偏偏昨天是清明节。

  对于乡土社会来说,这是全年重要性仅次于春节的节日。

  中秋、端午团圆不了没关系,还有过年。

  可清明节要是不给祖宗扫墓,那是在拿自己一年的运势开玩笑。

  所以每年清明,外出务工的壮劳力都会排除万难返乡。

  昨天刚给祖宗上了坟,宗祠意识得到了进一步巩固。

  今天就听说老鸭山要开发。

  老人们怀旧一叹气,年轻的热血一上头,这股憋了十几年的火气就再难压住。

  都是同宗同源。

  凭什么下关村产业发展受限,年轻人只能背井离乡外出谋生路,而上关村却背靠得天独厚的资源,卖个山头就家家户户少说得分个几十万。

  凭什么?

  要说老鸭山本就是上关村的,那也没话说,谁让人家运气好。

  偏偏,这座山头本来离下关村更近,怎么划也应该划到下关村才更合理。

  再一想几十年来,两村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

  下关村的老老少少就坐不住了。

  一个拍了桌子,几十个就敢抄家伙,然后就有了今天这场旧账新算、宿仇难忍的闹剧。

  猜测起这般种种。

  林骁也只能感叹一句:天注定!

  当下坐在车里直叹气,不知道这场闹剧最终该怎么收场。

  ……

  第二天,事态继续升级。

  林骁在家陪老婆刚吃完早饭,准备去上班,就接到了秦正刚的电话。

  “喂,秦镇。”

  “到单位了吗?”秦正刚语气火急火燎。

  “还没呢,出什么事了?”

  “直接去县大院,先别去镇里了!”

  “县大院?”

  “对,下关村的村民到县里拉横幅去了!”

  “……好,我马上到!”

  林骁挂断电话,竟然一点都不意外。

  从昨天下关村村民那副义愤填膺、红眼发狂的节奏看,这次的事绝不会善罢甘休。

  除非把老鸭山的权属还给他们,否则这些人绝对是抱着鱼死网破的态度,要把老鸭山开发的事情搅和黄。

  然而自留山划分属于历史因素,现在不可能再更改。

  就算各部门审批同意了,下关村熄火了,同样的闹剧又会在上关村再来一遍,甚至会更猛烈。

  所以重新划分自留山归属,绝不是上上之策。

  然而除了这个办法,基本上没有别的方案,能让下关村的村民善罢甘休。

  世人皆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下关村的村民亦如是!

  想明白这些,林骁叹了口气,起身走人。

  “发生什么事了?”韩希熙见他脸色阴沉,便问。

  “没事,都是工作上的破事,你好好吃饭吧!”

  撂下这句话,林骁便开车直奔县大院。

  现场闹成一团(删掉了一千字)。

  林骁本打算到了之后,到现场去安抚一下村民,把他们劝回去。

  但现在看这架势,这帮人光靠嘴是劝不动了!

  而且村里有不少人认识他。

  自己这一出现,别是劝慰安抚作用没起到,反而愈加激发民愤,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来。

  如此想来,他也只能惹不起躲得起。

  绕到另一边,从大院的另一个小门进去了。

  直接到县长办公室。

  秦正刚正站在办公桌前受训,站得板板正正。

  县长刘旺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桌子拍得砰砰响,气得脸红脖子粗。

  见林骁进来,也是一个斜眼。

  然后继续冲秦正刚输出:“秦正刚,你厉害了,还学会先斩后奏了?我问你,你们潮白镇报上来的老鸭山开发请示,县里批了吗?我签字了吗?”

  秦正刚一句话也不说。

  “啪啪啪!!”

  刘旺连拍三下桌子,喊声震天:“县里没批没签,你们就敢直接找开发商来实地考察,简直是胆大包天!还有没有把县领导放在眼里?有没有把组织和纪律放在眼里?啊?!”

  刘县长是学文科的,一向以儒雅著称。

  如今却能在办公室喊得整个大院都知道,可见是有多生气。

  林骁见秦正刚被骂得狗血淋头,心里不落忍,毕竟今天的事是自己一手惹出来的。

  忙道:“刘县,这次的事都怪我,是我……”

  话没说完,刘旺又是“砰”地一下怒拍桌子。

  林骁被震得戛然而止。

  刘旺扫了他一眼,眼神意味不明,转而继续对秦正刚输出:“秦正刚,你这镇长当得也太无法无天了!要真这么干,我劝你趁早给县里递辞职申请,我立马就批……”

  一顿输出,字字扎心。

  秦正刚一言不发,生生受了这顿数落。

  林骁被刘旺镇压了那么一回,也没敢再开口,由着他发泄完心中火气。

  最后刘旺道:“老鸭山开发的事,到此为止!”

  两人还是一言不发。

  “哑巴了?说话啊!”刘旺喝道,语气明显没有刚才那般暴怒了。

  “是,刘县!”

  秦正刚道。

  林骁还想辩解两句,被秦正刚拉住了。

  秦正刚又问:“现在村民们还在大院门口闹事,这怎么办?”

  刘旺冷静下来,沉默片刻道:“院门口的事你们别管,我已经安排人去解决了。但是回去之后,你们得好好给我调查,这些村民又抬担架又拉横幅的,完全是有备而来。昨天开发商才刚去视察的吧?”

  这话没点明,秦正刚却已经悟了。

  昨天上午开发商才来视察。

  昨天下午,下关村的人就闻讯而来,到上关村村委会闹事了。

  这行动足够迅速,但尚能说得通。

  但是今天一早,这抗议标语就想好了,两条横幅也做好了,这很不合理。

  镇里就一家印刷店。

  做这种横幅通常都得三天,白色的更是让他做也不敢做!

  所以,这些横幅必定是一早就准备好了。

  至于多早,也不难猜。

  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在归家集团到老鸭山现场视察前,镇里就联合文旅局给县领导打了请示做了报告。

  这事经手的人很多,又有文旅局的人协同,已经小范围扩散了。

  怕是那时候,下关村就已经收到了风声。

  只是县里没有批复,所以也未敢擅动。

  直到昨天有开发商来视察,村民们以为这事已经拍板,马上就要动土开发。

  这下坐不住了。

  于是闹事、上访一条龙,甚至可能后面还有招!

  现下。

  经刘旺一点拨,秦正刚迅速发现不对。

  刚才被县长拍着桌子指着鼻子骂了半天,他一点脾气也没有。

  可现下,他意识到背后闹事的人是谁,顿时脸红脖子粗,气得没把脑子给炸开。

  带着林骁匆忙撤退了。

  ……

  回到镇里。

  秦正刚立马把下关村村主任关爱明,给提溜到了办公室来。

  回来的路上,林骁就已经有了和秦正刚一般的猜测。

  从昨天下午两村械斗,到今天上午聚众上访。

  表面上看都是下关村的村民在挑事。

  可最应该出现的村主任,却完美隐身了,只在昨天村民们都驱散之后,出来唉声叹气了一回。

  如今细细想来,很不寻常。

  秦正刚自是想到了这些,才把关爱明叫到了办公室。

  房门关上,喊声震天。

  动静和刚才在县长办公室里如出一辙,只不过秦正刚从受气方,变成了出气方。

  全镇干部坐在工位上忙碌,却无一不是支棱着耳朵,听着镇长办公室里传来的动静。

  这楼隔音真不好,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一个多小时后。

  组织委员齐玉涛、纪检委员邓英被叫到办公室,一通嘱咐布置,这动静才算彻底消停下来。

  下午,镇里就已经传开了。

  秦正刚提议罢免关爱明作为下关村村主任一职,并迅速过了班子会,拟定了申请报告,并报到了县组织部。

  速度有多快,就代表着秦正刚对这种阴沟里翻船、被自己人捅一刀的事,有多愤怒。

  一天忙忙叨叨下来。

  整个潮白镇大院前所未有的安静。

  各个办公室里没人聊天了。

  全体干部没一个迟到早退。

  甚至连那种常年病假的老油条,都罕见地出现在了工位上。

  林骁还是第一次知道,镇里竟然有这么多人!

  一天屏气凝神、噤若寒蝉。

  林骁作为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却意外地没有受到丝毫波及,这让他没有丝毫庆幸,反而觉得很不爽。

  他宁愿县长把他骂一顿,宁愿秦镇把他骂一顿。

  可偏偏,所有领导都跟商量好了似的,对他没有任何处分和批评,甚至一句重话都没有。

  他当然知道,如此待遇,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护着他。

  但他真不愿自己被这么护着啊!

  现在自己俨然成了上学时那种讨人厌的课代表——学习不错,爱给老师打小报告,全班人都讨厌但是老师护着,一个个惹不起他只能装看不见他。

  林骁很无奈。

  在办公室坐了大半天,还是没忍住在快下班的时候,去了秦正刚办公室。

  “秦镇!”

  “嗯。”

  秦正刚看他进来,脸色晦暗不明,低沉答应了一声。

  林骁诚恳道:“向您做个检讨。这次事情闹成这样,都怪我一意孤行非要开发老鸭山,是我太自以为是了。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为了镇里发展,就可以不考虑县领导的顾虑,不考虑您作为镇里带头人的处境,导致事情现在变成这个样子!”

  秦正刚听他说完这番话,脸色好看了一些,长长叹了口气。

  “坐,坐下说!”他语气和婉起来。

  林骁知道他不是假客气的人。

  也不虚推,一屁股坐下了。

  秦正刚道:“要说怪你,也怪不着。别人不知道我知道,你是真想给镇里谋发展,真想把经济搞起来,把民生搞起来!

  “而且这次老鸭山的事,你每一步动作我都是同意了的,所以今天在县长那里挨这顿批,我一点不冤,你也不用觉得连累了我!”

  林骁无话,心里暖热。

  虽说自己无意惹事,但这种惹了事有人顶着的感觉,还真不赖!

  秦正刚又道:“不过话说回来了,想干事和能干成事,还是有区别的。你有能耐、有本事,这一点毋庸置疑,全镇干部包括县领导都是有目共睹的。这次的事情之所以会闹到这步田地,其实说白了,就是你从省会机关下来,到乡村还有点水土不服。

  “虽然你在宁海也是街道干部,但是城市街道的民风和素质,跟农村还是有本质区别的。我们的工作说到底还是为民服务,既然出发点和落脚点在人民群众身上,就不得不考虑我们服务的对象,是一群什么人,他们想要的是什么,他们的难题和症结在哪里!”

  秦正刚说着,顿了一顿。

  林骁倒是听得恍然大悟,之前只想过自己要干什么,从未想过群众到底需要什么。

  如今事后反思,确实有点自以为是、夜郎自大了!

  秦正刚笑了起来:“不过这次事情发生,对你来说也是好事!谁也不是天生就会干基层工作,都是一脚泥巴一脚坑踩出来的。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你就懂得注意方式方法,知道怎么开展好工作了!”

  林骁点了点头,确实受教。

  “那秦镇,眼下的局面怎么处理?”他问。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秦正刚脸色森然起来,全然没有了刚才劝慰他时的和颜悦色。

  秦正刚冷笑起来,“再一再二不再三!昨天和今天,镇里是没有防备,让下关村那帮人打了个措手不及!现在有准备了,他们再闹一个试试?

  “新农村改造资金,可以批给下关村,也可以批给别的村!乡村旅游规划,可以把下关村列为重点,也可以不列……

  “就算他们头铁,这些都不能让他们服软,镇里还有的是办法!潮白镇户籍人口五万,大事小事千头万绪,要是一有人闹事我们就服软,那镇里这工作都别干了,只留信访办一个部门得了!”

  林骁点点头,对秦正刚的底气倒是不疑有他。

  能在基层乡镇当一把手,当然得有他们的智慧和本事,否则别说是一镇民众,就光是这一院子干部都管不住,工作根本没法开展。

  办公室里沉默片刻。

  林骁思来想去,还是开口:“那秦镇……老鸭山开发的事,真的就到此为止了?”

  秦正刚脸色一变,蹙眉看向他。

  面对林骁的问题,他砸吧半天嘴,最后也没有正面回答。

  林骁却懂了。

  按说,县长刘旺已经亲口叫停了这个项目,镇里只有服从安排的份。

  可是面对林骁的疑问。

  秦正刚却没有说“必须停”,就说明他打心底里是不愿意半途而废的。

  其实想想也可以理解。

  刚开始,林骁提议要开发老鸭山,秦正刚也顾虑历史因素,不愿意冒这么大风险去惹一身骚。

  如今的确惹来一身不痛快。

  可事实是,归家集团确实来考察了,而且从带队老总范立伟的表情来看,他们对老鸭山的景致和可开发性还是很满意的。

  当然最后这次合作不一定能成功。

  但专业人士的肯定,已经说明了这块地确实值钱,只要镇里一直推动,卖出去只是时间问题。

  这就是好大一笔财政收入。

  现在是4月。

  潮白镇一季度的经济数据刚刚出炉,相比于去年已经有了一个较大的飞跃和提升,秦正刚的心气儿也上来了。

  谁都不愿意昙花一现,而喜欢步步高升。

  他当然希望潮白镇每季度的排名都能更上一个台阶,如果二季度真能促成老鸭山开发,那镇上的经济数据绝对能再进好几名。

  更关键的是,有老鸭山旅游开发的带动,潮白镇其他旅游景点的开发也就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

  如此一来。

  三季度、四季度,乃至接下来好几年的经济指标,就都有了保障。

  潮白镇这回算是真正端上了铁饭碗,秦正刚怎能不心动。

  可现下。

  好不容易见点曙光的大案子,却因为村民闹事就要被迫中止,这叫秦正刚也很不情愿。

  只是县长已经发话。

  他也无计可施,只能遵从。

  于是面对林骁发问,他才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回应。

  这个态度,却让林骁有了些底气。

  不怕县里反对,就怕秦镇打退堂鼓,那才是真的难办!

  只要秦镇还提着这口气,这件事就还有转机!

  林骁当场没说这话,心里却计较了起来。

  然而不等他计较出什么结果,老鸭山的闹剧却再一次扩散了。

  两天后。

  宜州电视台一个叫“民生关注”的栏目组,驱车来到潮白镇。

  不打招呼、不要陪同,直奔现场。

  等秦正刚和林骁接到消息的时候。

  栏目组已经到下关村采访了一溜够,然后驱车返回了。

  两人扑了个空,只在上关村村主任关宝忠的描绘下,知道节目组扛着摄像机到处拍,村委会、老鸭山、温泉以及关阎王当初所建私人山庄的旧址,拍了一溜够。

  当然重点是到下关村做了采访,问到了什么,关宝忠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想想也知道。

  下关村村民必定是添油加醋、绘声绘色,把这几天的遭遇,以及村子这些年来受的冤屈,全都说了个遍。

  把下关村的大学生村官冷涛叫来一问,果不其然。

  秦正刚听得脸都黑了。

  林骁却保持冷静道:“秦镇放心,这节目播不出去!”

  秦正刚倒是诧异,不解道:“林骁,你可能不知道。《民生关注》这档节目,是宜州宣传部亲自策划的,用来反应基层民生问题。

  “这节目已经办了七八年了,只要有群众打电话投诉,电视台必定下来采访,然后把那些迟迟得不到解决的疑难杂症问题电视曝光。

  “市领导都很关注这个节目,对一些确实重大情况,市长还会亲自签批,下派处理。那事情可就真的大了!”

  林骁点点头,脸色不变。

  “秦镇,这些我都知道!”

  “那你怎么还说……”

  “《民生关注》嘛,关注的是民生,老鸭山开发可不算民生问题!”林骁正色道。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叫秦正刚放心。

  何谓民生?

  往小了说,是老百姓吃喝拉撒那点事,往大了说,所有工作都叫民生。

  林骁知道秦镇的顾虑,继续道:“老鸭山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光是潮白镇的耻辱,当年半个宜州都牵涉其中。所以电视台就算来拍了,这节目要播出去,也必得经过电视台高层和宣传部的审核。

  “拍片子的小记者不知道轻重,难道电视台高层和宣传部干部还能不知道?这种丑事,这么多年了都没肃清影响,好不容易这两年没人提了,还敢自己翻出来?这电视台领导都不要混了!”

  秦正刚一听,这才恍然。

  是啊,老鸭山那点陈年旧事,民间津津乐道,但全市体制系统却始终是噤若寒蝉,像是一道私密处的伤疤,恨不得一辈子捂着不见人的。

  所以这片子播不了,也不敢播。

  他这才略略放心,估摸着这事最后肯定是内部消化。

  最多一级一级压下来,最后拍到县长那里,自己又被叫去挨一顿骂!

  秦正刚现在是虱子多了不痒,完全泰然处之。

  然而他没想到的事,这套连锁反应第二天就传导到了潮白镇。

  然而这次,矛盾苗头却不是他——火势终于烧到了林骁这个“始作俑者”的身上来。

  林骁受到县有关部门传唤。

  下午三点去,晚上六点才出来。

  秦正刚在县大院找了个地方猫着,坐立不安了整整一个下午,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着急过了。

  见林骁出来。

  他二话没说,把他拽到车上。

  车子刚开出大院门口,他便迫不及待发问:“问你什么了?谈了三个多小时!”

  林骁倒是一脸淡定,身正不怕影子斜。

  “没大事!就是被村民举报,说我收了上关村的好处,才一力主导老鸭山开发……”

  话没说完,秦正刚就炸了。

  “什么?!”

  一声尖呼,甚至喊出了哨音,林骁差点耳膜破了。

  在秦正刚发飙之前,他连忙安抚:“没事,秦镇。我刚才也都如实说了情况,咱又没做过,不怕!组织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蛀虫,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对吧!”

  秦正刚点点头,这才消了些气。

  林骁又道:“而且我刚才接受询问的时候,那几位同志也是不相信的,只是因为程序问题,不得不跟我谈这么一次话……”

  他语气停了下来,神色犹疑。

  秦正刚见状,却被吓得咯噔一跳,心想哥们儿现在可不是说话大喘气的时候。

  林骁像是鼓足勇气似的,笑道:“秦镇,我就实话跟您交代了吧!今天我受到传唤,是因为我账上有几笔大额资金存入,否则光凭村民举报,没有任何实际证据,也不会找我谈话的。

  “但我刚才也如实反馈了,这些钱是我文艺创作的收入,包括版权证明、合同等,手机里都有,我当场给他们看了。所以您放心,今天都说清楚了,不会有任何问题!”

  这话倒是说得秦正刚好不诧异。

  林骁知无不言,把自己给老婆写歌的事,包括老婆是个歌手的事都一五一十说了——这些本身也属于个人事项报告的范畴,只是要到年底才需向上如实反馈,现在就当提前报备了。

  秦正刚却被惊得目瞪口呆!

  跟老鸭山引发的种种纷争相比,面前这个年轻人会当副镇长还会写歌的真面目,才更让他吃惊。

  林骁倒是了然。

  这个惊骇反应,刚才在问询室里,他已经看过好几遍了——估计那些同志干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查出大额资金往来,却能拿出合理合法解释的。

  简直是大开眼界!

  现下。

  秦正刚花了好半天时间,才平复起自己的情绪,试图理解这年轻人写一首歌能挣百来万,却依旧甘愿扎根基层,是个真正有理想有情怀的好青年这回事……

  他乐了。

  “这下好了,不仅证明了你的资产都来历正当,更证明了你压根不差那仨瓜俩枣,不可能为了一己私利去开发老鸭山,肯定是没问题了!”

  秦正刚感叹,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当然,跳还是跳的猛烈——谁知道自己手底下坐着个乐坛大佬,老婆还是当红明星,也不可能消停得了啊!

  ……

  秦正刚和林骁都以为,谈话结束,这事就算过去了。

  谁知第二天下午,林骁就被秦正刚叫到办公室,一脸凝重地通知他,暂时休息几天。

  林骁皱眉。

  “暂时休息?什么意思?”

  “就是暂时休息的意思!”

  秦正刚叹气,“没文件、没通知,县里直接给我打的电话,让给你放几天假。还让我告诉你,不用担心,这不是处分,也不是调查,你就当放年假得了!”

  林骁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昨天回到家,他是真没把接受调查的事放心上,吃完晚饭还和希希在河堤上转了一圈,把这事当乐子讲。

  没想到今天,自己就被“停职”了!

  他简直哭笑不得。

  这几天,因为老鸭山引发的种种连锁反应,都没能真正叫他担心或者害怕。

  反倒是领导庇护、秦镇安抚,让他越发坚定了要把这件事做成的心,绝不能因为村民的旧怨和私仇,就把潮白镇乡村旅游发展的大好前景胎死腹中。

  可现在,突然被通知“停职”,他的心真的凉了。

  一路沉闷,驱车回家。

  在车里调整了半天情绪,才下车进家门。

  此时是下午四点。

  春光明媚,气候得宜。

  韩希熙坐在自家院子的阴影里,场景安逸怡然。

  她抱着一本林宇的漫画书,靠着竹编靠椅,两脚架着板凳,看得十分投入。

  完全像是在度假,一点不像是还在经受全网谩骂的样子。

  不过话说回来。

  经过这几天的隐身,网上关于希希的谩骂已经逐渐平息了。

  俞安安的粉丝当然是不肯善罢甘休,几次试图重新掀起风浪,却未能如愿。

  林骁想到这事,不由得苦笑——现在他们俩可真是患难夫妻了,一个全网黑、一个被停职。

  不过希希的苦难已经结束,自己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韩希熙才发现他,放下漫画书十分惊喜。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

  她诧异,然后迅速发现他神色不对,追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林骁本想隐瞒。

  可一想起之前因为“马尧”和“前女友江雪莹”引发的隔阂,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选择如实相告。

  听完,韩希熙倒是一脸淡定。

  “就因为这个?”

  “就?!”

  林骁哭笑不得,心想小妮子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事对于干部来说还不够大吗?

  韩希熙笑了起来:“哎呀,放心吧,没事的!”

  如此态度,却叫林骁好奇起来。

  “你怎么知道没事?”

  “肯定没事啊,我爸之前经常被调查,最后都没事!”

  韩希熙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笑道,“在这个岗位上,手中握着权力,办成了一件事,让一些群众得到实惠,必定就会惹来另一群人眼红。举报、闹事、投诉,都很正常。组织上有组织上的流程,有的时候谈话不见得是怀疑,停职也不见得就是处分,也有可能是对干部的一种保护!”

  这番解读,倒是叫林骁眼前一亮。

  没想到自己在体制内待了快六年,见识却还没有一天没待过的韩希熙强。

  不过想来,这或许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

  他上前,捏了捏希希的小肉脸,这几天在家待着顿顿大鱼大肉,明显能看出来圆润了。

  “小朋友,你懂得还挺多吗?”

  “那当然,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韩希熙一脸得意。

  林骁却皱眉:呃……谁是猪?

  韩希熙见他眉头依旧不展,也理解。

  毕竟身在其位,遇上这种事即便能明白道理,也还是会觉得寒心。

  这一刻,作为“老婆”的属性大爆发,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安抚一下自家老公。

  于是后退一步,正色道:“林骁,你把手臂伸开!”

  林骁诧异。

  “干嘛?”

  “我看网上说,人两臂展开的距离,就等于他的身高。我一直很怀疑,想验证一下!”

  “……”

  林骁苦笑又无奈,“这有什么好试的……”

  韩希熙央求起来:“试试嘛,就试一下,一下下!”

  林骁虽然满心疲惫。

  但见老婆这副俏皮神态,也只能依从,将双臂平整展开。

  “再伸开一点,绷直了!”

  “……”

  林骁使劲,挺胸收腹又疑问,“你又没尺子,怎么量……”

  话音未落,一个温软的身躯扑到了他怀里,两臂缠绕住他的后背,身体紧紧和他贴合在一起。

  炙热的体温传导过来。

  他一下懵住了。

  站的位置恰好在阳光下,下午的春光热烈又明媚,晒得脸暖洋洋的,怀里的姑娘更热烈更明媚,抱得他心里也暖洋洋的,甚至有些发烫。

  他愣了好一会儿,展开的两臂才缓缓放下,环住了这个小小的身躯。

  此刻心就像一张捏皱了的纸。

  被她的温度,一点一点推开、展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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