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瑛让邹应龙待时而动。“时”很快就会到。

  且说永寿宫大殿外,吕芳和林十三望着鱼缸中的一堆鱼尸一脸懵逼。

  这水凤凰哪里是什么祥瑞?分明是个以残杀同类为乐的魔头。

  林十三一时头大,这回他是真没了主张。只得求助吕芳:“舅舅,这可如何是好?”

  吕芳沉思良久:“回大殿里去,向皇爷禀明实情。”

  林十三一愣:“您让我找皇爷认错?”

  吕芳颔首:“我从兴王府时便伺候皇爷,算来侍君已有四十六载。我了解皇爷的性子。”

  “皇爷不在乎臣子犯错。却恨臣子犯了错但不承认。”

  “伺候皇爷,最重要的是四个字‘侍君以诚’。”

  “皇爷天天到百鱼缸这边喂金鱼。这夷鱼如此暴戾乖张,想瞒是瞒不住的。”

  “越瞒罪过越大。还不如及时向皇爷认错,小杖受大杖走。”

  林十三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进得永寿宫,认错请罚。

  嘉靖帝听完林十三的讲述大为惊讶:“都说老虎是百兽之王,林中飞禽走兽皆是它的盘中餐。”

  “没想到这水凤凰是百鱼之王。不,百鱼的克星杀手。”

  “走,去百鱼缸那边看看去。”

  林十三没想到嘉靖帝不仅不怒,反而对那条水凤凰更感兴趣。

  吕芳搀着嘉靖帝来到百鱼缸旁,命小宦捞出鱼尸,又倒入十条金鱼。

  水凤凰在水中如一条恶龙一般左冲右突,利齿扯鳃。不过片刻功夫,十条金鱼全部死翘翘,翻起了白肚皮。

  嘉靖帝惊奇万分:“好一条鱼中恶鬼。它杀同缸的金鱼,似乎不是为了吃。只是为杀而杀。”

  林十三跪地:“臣糊涂。将水凤凰进贡宫中之前,未尝试与其它金鱼同养。请皇爷治臣办差不利之罪。”

  嘉靖帝大度的一挥手:“无妨。这还真是个稀罕物。今后就让它单独待在百鱼缸中吧。”

  “它杀气重,又是水中凤凰。说不准真能震慑那些欲放火弑君的魑魅魍魉。”

  林十三长舒一口气,以为这一关就这么过了。

  他没有察觉,之前围在百鱼缸边看热闹的小宦少了一人——永寿宫火者王喜。

  西苑的北皇城根,王喜跟一个黑影正在密谈:“你赶紧出宫告知徐三公子,那水凤凰根本不是什么祥瑞。而是个水中凶兽。”

  黑影问:“怎么讲?”

  王喜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对黑影说了一通。

  宫中内宦十万,根本做不到铁门栓、篱笆牢。严党在宫中收买了不少内宦传递消息。同样的,徐党亦收买了许多内宦。

  不过徐阶从不亲自出面跟内宦们接触。都是他的三子徐瑛代劳,从内宦嘴里打听宫中消息。

  王喜叮嘱黑影:“这消息很值钱,你跟徐公子要一千两银子。”

  黑影不解:“一条鱼的事儿,又不牵扯什么朝廷大案、重臣任免,咱们跟他要这么多,是不是有点黑啊?岂不是拿他当了寿头?”

  这王喜虽是小宦,却很有眼界:“糊涂。这条夷鱼牵扯到跟佛郎机人贸易的事。一千两一点都不多。快去吧!”

  当日后半夜,徐府灯火通明。

  一众徐党清流深夜被叫到了徐府。他们窃窃私语,不知出了什么事。邹应龙亦在列。

  不多时,三公子徐瑛来到了众人面前。

  徐阶这人做事十分谨慎。他吩咐门生故旧做事,从不亲自出面,而是让徐瑛传话。

  之前林十三在江南敲大族的竹竿,拿李高当替身。徐阶则将小儿子徐瑛当成了替身。

  出了任何事,他徐阁老都可以辩解:是我家教不严,导致幼子打着我的旗号肆意妄为

  横竖他有三个儿子呢。庶出幼子就算死了也不影响徐家香火。

  不得不说,嘉靖帝对徐阶的评价至为允当:徐阶小人。

  徐瑛这二傻子,被老子坑了还沾沾自喜。他一直以为这是父亲器重他。

  徐瑛神气活现的对一众官员说:“诸位,朝廷里那些想发财想疯了的贪官,一门心思让我大明与西夷人贸易。”

  “这一回他们为了跟天津的西夷人做生意,竟编造出了什么水凤凰祥瑞的谎话!”

  “在报祥瑞的奏疏上,严世蕃、杨博、贾应春、李春芳、黄锦都署了名。”

  “呵,他们这是在欺君!那水凤凰根本不是什么祥瑞,而是水中凶兽。”

  徐瑛将今夜水凤凰咬死二三十条金鱼的事,说给了众人听。

  众人听罢个个脸上浮现出兴奋的神色。

  相比于水凤凰,这些清流言官才是真正的凶兽、疯狗。

  只要闻见哪怕一丝血腥味儿,他们便一拥而上,咬住猎物就不撒嘴。

  邹应龙笑道:“我这就联络都察院的旧同僚,联名参劾林十三讳兇为吉。”

  “从嘉靖三十四年秋起,他这个佞臣、馋臣、弄臣已在朝堂上蹦跶了两年多。”

  “这一番,咱们定让他身首异处!”

  一众言官纷纷附和:“没错。那林十三算个什么东西?只不过会些养宠的市井把戏,也配在朝堂上招摇?”

  “他不知拿了严家父子多少好处,处心积虑为通关开海这等违背祖制的事说好话。这回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这次要不弄死林十三,我就不配当科廊官了!我自请辞官回家抱孩子去。”

  徐瑛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噤声。

  徐瑛道:“诸位,父亲常教导我,做任何一件事先要明确目的。”

  “这一番,咱们的目的不是灭掉林十三。一个小小的西苑弄臣而已,灭掉他值得满朝有良知的清官廉吏联手嘛?”

  “咱们的目的是阻止通关开海。阻止这次朝内奸党在天津卫跟西夷船队的贸易。”

  “凡事就怕开口子,出先例。要是天津卫的西夷人跟朝廷完成交易,那今后就搂不住了!”

  “为了维护祖制,为了纲常伦理,我请诸位联名写一道奏疏。”

  一名都察院御史道:“奏疏怎么写,三公子就吩咐我们吧。”

  徐瑛喝了口茶:“皇上不是崇尚黄老之道,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嘛?小鲜,鱼也!”

  “华夏与西夷,就好比是汉家金鱼与那水凤凰。绝不能接触,绝不能共处一缸。”“西夷人嗜血蛮昧,都是些未开化的野人。与华夏接触,一定会先扮作恭顺,再露出其嗜血本性.”

  “你们可以建议皇上。让夷鱼水凤凰跟咱们汉家的金鱼共处一缸。让群臣观之。”

  “若能在缸中共处,则这番贸易可行。若不能共处,则此番贸易违背天意!”

  “我这人嘴笨。你们都是两榜进士出身,做文章写奏疏是你们的本行。这奏疏具体怎么写,怎么斟词酌句,你们商议。”

  “总之,这份奏疏一定要写的有理有据。”

  大明真是一个神奇的朝代。通关开海的朝廷大事,竟跟一条夷鱼扯上了关系。

  不及三日,禁海派官员的联名奏疏、单独奏疏如雪片般飞向永寿宫大殿。

  永寿宫大殿内。

  吕芳和林十三跪倒在了嘉靖帝面前。

  林十三磕头如捣蒜:“皇爷,臣自作聪明,惹出了这么大的事端。臣该死!”

  嘉靖帝倒很大度:“那群人怕跟佛郎机人的官方贸易先例一开,砸了他们的饭碗。即便没有水凤凰的事,他们也会借别的事里挑外撅。”

  “这群人都是搅屎棍。搅吧搅吧,把大明朝搅亡了,他们就高兴了!”

  嘉靖帝说完这话有些后悔。清流言官们是搅屎棍,那大明朝堂岂不成了粪坑?他这个皇帝岂不成了蛆王?

  嘉靖帝突然发出一声龙啸:“欺天啦!”

  说完铜磬被摔出了青纱帷帐。

  嘉靖帝怒道:“吕芳,你这个司礼监掌印、大明内相是怎么当的?水凤凰嗜杀是宫中隐事,这么快就传到了外臣耳朵里?”

  “不然他们怎么会逼着朕跟群臣赏什么‘夷鱼、汉鱼共处一缸’?”

  “内外勾结!吕芳你难辞其咎!给朕查!看是哪个内宦给外臣透露消息。”

  吕芳跪倒,重重的磕了一下头:“皇爷,自两日前清流言官们开始上奏疏,老奴就惊觉宫中有外臣耳目。”

  “老奴派人密查了那夜在百鱼缸边的十几个内宦。查到是一个叫王喜的火者通风报信。”

  嘉靖帝道:“既已查到了外臣耳目,还不速速审讯,顺藤摸瓜挖出幕后黑手?”

  吕芳叩首:“老奴刚派人拿他.他便上吊死在了西苑柴薪房中。”

  嘉靖帝愕然:“那些人还真是神通广大啊。杀人灭口如此麻利。”

  吕芳道:“是老奴治下不严,导致宫里出了内奸,给皇爷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老奴该死。”

  嘉靖帝却道:“该死的不是你。而是那些把手伸到宫里来的假君子真小人。”

  “事情既已出了,总要找出一个解决的法子。总不能真因为一条夷鱼,搅合了通关开海的大计。”

  嘉靖帝望向林十三:“林十三,你善于驯宠。驯狗、驯猫、驯虫、驯鸽甚至驯太液池里的金龟都不在话下。”

  “你能否驯鱼?将那水凤凰由暴戾嗜杀驯成温顺平和?”

  林十三愕然:“臣不敢欺瞒皇爷。臣没有把握,只能尝试。”

  嘉靖帝道:“为今之计,只有驯化水凤凰这一个法子。朕会以闭关修道为理由,替你争取七日。”

  “这七日内,你得让水凤凰改了好杀同类的性情。”

  “若你能办成这事,那群聒噪的乌鸦便找不出理由反对天津卫的贸易。”

  “若你办不成这事,不但天津卫的贸易会泡汤,通关开海的国策都会被他们攻讦,寸步难行。”

  林十三咬了咬牙:“臣就算豁出去这条命,也要在七日内驯服水凤凰。”

  嘉靖帝大袖一挥:“快去办吧。”

  林十三出得永寿宫大殿。吕芳和黄锦跟了上来。

  吕芳道:“十三,你给我透个实底。玩宠行当有没有驯鱼一说?你又能否将水凤凰驯化?”

  林十三道:“驯鱼是有的。我听我师父说过,二十年前香山慈云寺有一善缘池。池中养了一群祈福锦鲤。”

  “只要有善男信女往善缘池里投银子、铜钱,祈福锦鲤便从水底浮出水面,摇头摆尾,讨善男信女开心。”

  “这便是驯鱼之法。只是其中窍门外甥不知。”

  “至于能否将水凤凰驯化.外甥心里也没谱。”

  黄锦蠢直,他建议:“若七日后水凤凰未被驯化,干脆把它弄死,就说是水土不服。”

  吕芳连连摆手:“不成!按十三和小阁老、杨部堂他们的说法,水凤凰是上天保佑此次明、夷贸易的祥瑞。”

  “祥瑞死在宫中,清流言官又会聒噪,这是上天不满明、夷贸易降下的警示。”

  黄锦倒吸一口凉气:“唉!大明的皇帝也好,贤臣也罢,想做点利国利民的好事实在是太难了。总有聒噪的乌鸦,嗡嗡叫的苍蝇出来阻挠。”

  吕芳叮嘱林十三:“不管如何,驯鱼的事你一定要办成!天津卫的贸易绝不能被清流搅黄。”

  “东南的胡宗宪、谭纶,急等着这批精良火器呢!杨博也等着工部、锦衣卫仿造这批火器,充实九边军备。”

  林十三满面愁容:“舅舅放心。外甥一定竭尽全力。”

  林十三回了驯象所,又派人回新宅把张伯请了过来。

  他将事情说给了张伯、孙越、李高听。

  张伯听后皱眉:“驯鱼关系到了通关开海的国策?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林十三道:“是很滑稽。可咱们身处的就是这样一个荒唐的朝堂,有什么法子呢?”

  “好了,咱们还是商议下驯鱼的事情吧。我对驯鱼一窍不通。师父,您老可知其中窍门?”

  张伯摇头:“我亦不知窍门。驯鱼属驯宠中的偏门左道。我所认识的玩宠高手中,无人通晓此道。”

  林十三道:“你不是说二十年前的香山慈云寺善缘池”

  张伯颔首:“嗯,善缘池里的锦鲤有古怪。当年一定有专人驯鱼。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一趟慈云寺拜佛。”

  林十三道:“不急。先回一趟新宅,取一千两银票。”

  孙越问:“去拜佛取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林十三一声叹息:“唉,没看过吴承恩先生的《西游释厄传》?连佛祖身边的迦叶、阿难二尊者都好财货。何况俗世中的和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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