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灯会,注定是热闹的。

  路上,遇到了五皇子。

  “谨言,勇毅县主。”

  “五皇子安好。”

  五皇子一身玄色衣袍,笑眯眯道。

  “谨言,你成亲时,你都不曾给我发一份请帖,就这样悄悄地成了亲,否则我定然是要送上一份大礼的。”

  裴珞疏眼眸带着笑意。

  “你有这份心,可比什么大礼都强。”

  五皇子又把目光转向陈十一。

  “县主,以后你可要好好管着他才是,调皮捣蛋可不比我少。”

  陈十一眼眸沁着笑意。

  “确实得要好好管着,以后必不会做出出格的事儿。”

  裴珞疏瞧了陈十一一眼笑了,掏出手帕擦了她的嘴。

  “吃得像个小猫儿。”

  陈十一垂眸,她哪里吃东西了。

  “前面茶楼,有一盏金丝紫米蟹粉糕,味道很是一绝,我们一起去尝尝?”

  陈十一不是很想去,但裴珞疏却答应了。

  “五皇子相邀,恭敬不如从命。”

  赋星楼二层,裴珞疏和五皇子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陈十一坐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外面的夜色。那扇最高的光墙上闪烁着银花,烟火不断缤纷绽放,又消散于瞬间。

  烟火的这一生,只为绽放这一瞬间而活。

  只活那么一瞬,却把那一刹那的美好,永远留在人的最美好的记忆。

  烟火的生命,是延续在人那些美好的年华里。

  她还看见温之柔带着睿儿挤在人群中笑着闹着,而温之衡只静静地站在不远的树旁,双手背立,脸上的笑意若隐若现。

  大家都在越变越好,陈十一望着旁边的裴珞疏,举手投足不自然流露出自带的皇家贵气。

  有些隔阂与生俱来,就算历尽千辛万苦,最终也会分道扬镳。

  陈十一忽然觉得有点悲哀,这世间最难改变的便是门第和偏见。

  即便有人为此破了规则又怎样,从古至今,感情不能当饭吃,利益才能。

  人人都想成为例外,但人人都不是例外。

  “十一,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裴珞疏牵过她的手,紧紧握着手中。

  陈十一抬起双眸,浅笑一声。

  “没事,只觉得这碗乳茶太甜,有点腻。”

  “十一,这不是乳茶,是雪花茸沙,用勺子挖着吃,软绵的,带点咸口。”

  陈十一神色微怔。

  裴珞疏轻声地叹气,转身便和五皇子告辞。

  “她有点犯困,我先告辞了。”

  说完,便牵着陈十一回去了。

  五皇子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陷入沉思。

  “十一,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吕二娘的事不会再发生,无人再对你的身份有微词,你不必忧思这些,你要好好的,我把事情做完,把手上的事交给五皇子,我们就离开京都,好吗?”

  马车里,裴珞疏紧紧抱着陈十一。

  “你好好的,吃药把身子养好,我们再要个孩子,性子要像你,活得像个太阳,温暖身边所有的人。”

  陈十一浅笑安然。

  “好。”

  她不能一遇到问题就退缩逃避,这都不像自己了。

  次日,陈十一写了书信,给了远在原州的伯渊,他在原州一直监管着自己的产业。

  “帮我联系到福大,我有事找他。”

  “还有,最近帮我盯着沈无恙,看看他有无回京的打算。”

  她又给远在安州的常意去了信,让他赶来京都一趟。

  最近,龙沐川一直闷在他的王府内,很少外出。

  他在思虑问题,一个很棘手的问题。

  他该不该把裴珞疏杀了?

  不管裴珞疏承不承认,他就是皇太孙,自己是亲手杀了他父亲的人。

  他们终将是一世的仇人,为何要心软?

  他的大哥仁孝温恭,贤德承基,朝臣上下,无一不称赞,大哥的母亲是中宫皇后,所以,他一出生就被捧在云端。

  而自己是个宫女所生,后给了个采女的位份,因着生母的身份,从小就被忽视,皇宫这个地方,只能仰仗别人的鼻息而活,把自己养成一个从阴沟里偷窥别人生活的老鼠,只能捡别人丢下的残羹冷炙活了下来。

  他以为一辈子就这么活着,可偏偏没有。

  有天生病,高热不退,去太医院找人的内侍,碰到了太子,跪求太子救了自己的命。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他一直仰望的大哥,亲手给他喂了药,温和地安慰着他,呵斥内务府做事不公正,并着内务府重新给他恢复皇子该有的待遇,添了新衣,换了新床,吃了很多自己平时根本吃不到的珍馐,还让他跟着太傅读书习字。

  他从未得到的父爱,却在太子这个当大哥的身上得到了。

  那年,他八岁,大哥二十二岁。

  而在这一年,皇太孙出生,这更是一个金尊玉贵的人儿。

  甫一出世,他便被圣上册封为太孙,就算大哥没有登基,这位也是皇位的继承人。

  他艳羡这所有的一切,他也愿意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这个唯一给过自己温暖的大哥。

  直到,他的母亲郑采女的死去。

  他的母亲虽位份低微,但恪尽职守做好一个母亲的责任,她每天在宫内做一些绣活,往宫外售卖,得了一些微薄的银钱,将自己勉强养活。

  绣了那么多年,她的眼睛都花了,最后,只依靠双手,抚摸着自己的脸,想象自己长成什么样。

  就这样一个只需要活着,低微到了尘埃的人,却被那些内侍毒杀了。

  只因他偶然间听得大哥说过一句话。

  “小川的婚事只怕她母亲的位份是个拖累,看了几家女儿,都不怎么好。”

  他的三哥,当今的圣上,告知自己这一切的时候,他差点疯了。

  他最敬爱的大哥杀了他相依为命的母亲。

  他不知道那段日子是怎么活过来的。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

  他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却因那狗屁的位份两个字,毁没有了。

  再后来,渐渐有人告知他,当初大哥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当他手中的剑,冲锋在前的刀,遮风挡雨的盾,他的母亲本就是个负累,没有了她,他会一心一意为当今太子效忠。

  呵,他不会如愿的!

  报仇成了他唯一的活着的夙愿。

  所以,这么多年,在他身边蛰伏,终于在皇太孙八岁那年,一剑割了太子的颈脖。

  当时,喷薄而出的鲜血浇灌他鬼刹般的脸庞。

  他的大仇得报了,却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解恨,反而满心的惆怅。

  他忽然找不到活下去的动力了。

  后来,他越来越乖张狠戾,渐渐地成为三哥手中的一把刀。

  三哥一直问,给你那么多好姑娘,怎的不想成亲?

  怎么成亲,他的婚事死了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不重要了,其他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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