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汉帝刘盈努力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并且努力发展生产之时,

  他跟自己的母亲吕太后起了冲突。

  矛盾源于后宫,然后波及到朝堂上。

  刘盈因此感到痛苦。

  他召见了自己的大哥刘信,并向对方倾诉内心的烦恼。

  “戚夫人对太后不敬,我已经惩治了她,但太后仍旧气闷,并且想要借此机会,牵连赵王。”

  刘信听说了这件事,只是询问皇帝,“戚夫人不是已经被罚至永巷了吗,怎么还能冒犯到太后呢?”

  戚夫人,

  是高帝生前很是疼爱的妃子,

  她凭借皇帝的宠爱,以及生育了赵王刘如意的功劳,时常在后宫中挑衅吕皇后,还曾鼓动高帝废除刘盈这个太子,改立赵王。

  好在,

  通过刘盈和他身边之人的努力,高帝打消了这个念头,并在汉十二年,亲自下令让赵王就藩,离开国都,向天下人宣示了自己的继承人究竟会是谁。

  政治思维有类韩信的戚夫人对此很不满意。

  仍旧被扣在长安城中的韩信认为“士为知己者死”,

  而没有跟儿子一同就藩的戚夫人则是觉得“女为悦己者容”。

  明明自己已经付出了才能和青春美丽,

  为什么知己和悦己者却不能回报以同等的珍贵体贴呢?

  如果说,韩信觉得自己应该做王,

  那戚夫人便觉得,自己应该做皇后,她的儿子应该做太子。

  不然的话,

  她干嘛要委身给刘邦这个糟老头子呢!

  要知道,

  她比吕雉还要年轻,还要貌美!

  但诸事既定,是不能更改的。

  何况刘邦可以念感情,

  汉高帝却是不可以的。

  刘邦顶多让儿子照顾一下自己这个庶母:

  “别让她被你母亲弄死就好!”

  所以,

  当刘盈注意到,

  在大汉朝都换了皇帝后,戚夫人还保留着高帝时的习惯,跟吕太后顶撞时,他便迅速的把人拿下,扔到了负责惩罚宫廷罪人的永巷——

  只是,表面上有所惩罚,

  实际上,戚夫人在永巷有着舒适的居所,甚至还有几个人服侍。

  她只需要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工作,摆出一副凄惨的样子,来展示自己的痛苦,以便熄灭吕后心中被挑起的怒火。

  按照刘盈的想法,

  他这样既可以让母亲泄愤,又可以履行对父亲的承诺,保全自己兄弟的生母,做一个合格的兄长。

  可谁知道,

  戚夫人即便住到了永巷,还是不肯罢休。

  她编了一首歌谣,唱着自己对吕后的哀怨,指责这个容华不再,连丈夫都不爱她的老女人,对自己的残忍压迫。

  指责自己在赵地就藩的儿子只知道享受荣华富贵,却把母亲扔在长安,受人折磨。

  吕后闻之,自然大怒,随后就想要杀掉愚蠢的戚夫人,还要责罚远在赵国的刘如意。

  刘盈顾念着父亲和弟弟,阻拦了她,但为了安抚母亲,他撤去了对戚夫人的优待,让她做了个全然的罪仆,以示惩戒。

  可吕后仍不满足。

  她对儿子提出了新的要求:

  如果想要让自己消气,就应该提拔吕氏的子弟,以彰显刘盈的孝义。

  他的舅家,

  也是为大汉的建立,立下过功劳的。

  如今作为皇帝的亲属,也应当享受到王侯的待遇。

  而这,

  才是让刘盈最烦闷的。

  在刘信的辅佐下,

  刘盈知道自己作为儿子,应该多站在母亲的角度想一想事情,而不是做个全然的大丈夫,认为女人的吃醋、挑剔,是因为她们心胸狭隘,是应该被训斥的错误。

  所以刘盈会在不伤及戚夫人性命的情况下,对她施以惩戒。

  可随意伤害王侯,提拔吕氏,着实有些超出“孝义”的范围,挑战到刘盈作为帝王的权利了。

  刘信也因此不高兴的说,“太后怎么能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呢?”

  “当年先帝平定诸侯叛乱后,便斩白马为盟,定下了‘非刘氏不王’的律法。”

  “她作为先帝的妻子,作为您的母亲,却说出这样的话,真是伤人心肠!”

  然后,刘信就感悟圣心,主动提出,想要拜见吕后。

  刘盈准许了他的请求。

  因为有些话,

  他这个当儿子的并不方便讲。

  于是,刘信来到了吕后的面前。

  他叩拜了这位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并且告知了自己的来意。

  “我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面对这个信任的侄子,吕后神色平静的点了点头,并不在意对方质问的语气。

  刘信听了,随即流露出悲伤的神色,对着吕后擦拭起眼泪,并且开始莫名其妙的道歉。

  吕后被他哭的一头雾水,“梁王,你这是为何?”

  刘信说,“我以为凭借努力,可以缓和陛下和您的关系,以为天下所有母子的表率,但今天听到您这样的话,我便知道自己是想当然了!”

  吕后赶紧阻止他的自责,“你已经做的够好了!”

  “如果没有你的教导,皇帝怎么会有今天的成就呢?”

  吕雉知道自己的性格——

  虽然表现的温婉贤淑,可实际上,她仍然会妒忌嗔痴。

  她会因为丈夫的背叛而感到愤怒,

  会因为儿子的软弱无能而动怒责骂,

  更会因为刘氏享有天下的供奉,而同出丰邑的吕氏只能封侯这样的事情,感到不满。

  如果没有刘信的辅佐,

  她独自面对丈夫的背弃,情敌的挑衅,以及孩子的离心,

  只怕吕雉眼下,已经快要陷入疯狂了。

  而现在,

  她安稳的成了太后,

  拥有一半吕氏血脉的刘盈是皇帝,

  他遵循先帝“休养生息”制度,没有对朝野进行太大的改动,只尽心恢复民力,因此朝臣跟这位新帝没有太大的矛盾。

  君臣相处的很和顺,

  所以刘盈的帝位看上去也很稳固。

  如此,为什么不可以给予吕氏更多的优待呢?

  民间常说:“娘亲舅大!”

  而且舅家的强势,一定程度上是有利于年轻皇帝掌握权力的。

  吕后觉得自己的确是在为刘盈考虑。

  但刘信还在哭泣。

  他说:“如果我当真做好了自己的职责,那今天您怎么还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陛下已经成年,是主政的天子,陟罚藏否,为其权柄所在,哪里能随意置喙呢?”

  “而且您顾念吕氏,想要提拔他们,这又何尝不是在替吕氏日后,埋下隐患呢!”

  吕后不高兴的板起脸,“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信对她叩首道,“触龙说赵太后的事迹,难道您没有听过吗?”

  “溺爱孩子,最后只会害了孩子啊!”

  “高帝已经定下了制度,吕氏的功绩,也不足以封王,如果凭借天子舅家的身份,而窃居这样尊贵的位子,他们的未来又怎么会长远呢?”

  “以后陛下的儿子继位,是不是也要册封他的舅家为王呢?”

  “这样一来,臣子哪里还需要尽心国事?只要攀附皇室,等着外孙登上皇位,就可以获得超然富贵了!”

  “这是有伤国本的事情啊!”

  吕后生气的让他滚出去。

  刘信没有多说,只擦着眼泪走了。

  随后,吕后又叫来皇帝,对他问道,“你是在借刘信的口,表达对我干预朝政的不满吗?”

  刘盈不语,只是跪在她面前。

  吕后于是上前拍打他的背部,发出痛心的斥责,“我是你的母亲,难道我会伤害你吗!”

  刘盈承受着吕后的拍打,流泪说道,“我怎么会怀疑母亲对我的心意呢?”

  “当年被项羽扣押,没有母亲的保护,我和姐姐只怕早就死在牢狱之中了!”

  他伸手抱住吕后,并且哀伤的说道,“如今孩儿已经长大,只有想着保护母亲的道理,哪里舍得让母亲继续为我忧虑呢?”

  “当年在项羽军中,母亲私底下为我和姐姐缝制的衣服,仍然保留在我的宫殿中。”

  “这几天因为跟您生了矛盾,我时常对着那些衣服垂泪,只觉得自己是个不孝的儿子,竟然还不足以负担起母亲的期望!”

  听到他诉说起过去的故事,

  吕后心头也涌上许多复杂的情绪。

  最后,母子二人抱头痛哭起来。

  等到第二天,

  吕后没有再逼迫刘盈提拔吕氏的人,母子关系和好如初。

  刘盈也明发旨意,将戚夫人事件的原委袒露出来,并在朝堂上谈及此事时悲泣落泪。

  群臣见状,纷纷安慰皇帝,说这是戚夫人应得的惩罚,就连在赵国的刘如意,也受到母亲的牵连,遭到朝廷的训斥——

  有这样一个不懂事的母亲在,

  刘如意万一遗传了她的惊世智慧,肯定是会影响大汉江山的。

  还不如趁着对方年少,多加管控,不时敲打一番,以防他长大后做出糊涂事。

  在阴间的刘邦听说了这件事,只是嘿嘿一笑:

  “这小子的才能不是很出众,但只要搞定了他母亲,治国就没有问题了!”

  吕后是有才能的,也是爱护孩子的。

  吕氏作为外戚,力量不强不弱,正好成为皇帝安插在朝堂上的楔子。

  而刘氏宗亲则是可以跟沛丰出身功臣们互相角力制衡,以免哪一方势力过大,影响到老刘家的宝座。

  “而朝堂不出事,民间安稳的生聚养息……过个几十年,炎汉的社稷,就可以迎来繁荣的局面了!”

  想到这里,

  刘邦忍不住,又笑出了声。

  可惜他的开心没有持续太久,

  好不容易从小黑屋里探出头,摆脱了抄书地狱的项羽遇到了他,并且应激的当街哈气,对着刘邦追逐起来。

  “刘季!”

  “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快纳命来!”

  汉高帝刘邦于是赶紧跑路,生怕自己被恶鬼追上。

  而在土伯辉煌的宫殿中,

  何博打了个哈欠,眼睛快要睁不开了。

  他带着浓厚的睡意,对西门豹说,“我应该是要沉眠一段时间了。”

  这么多年过去,

  黄河终于对何博完全敞开了怀抱,显露出温顺可怜的情态来——

  何博拿下了她两岸大部分的山川。

  他用险峻浑厚的山脉将奔流的黄河主干束缚在自己的怀中,

  他用两岸蜿蜒的支脉控制了黄河主干澎湃的水流。

  桀骜不驯,河浪滔天的黄河,就此被何博逼到墙角,地位迅速下滑。

  从母亲河,

  变成何博的河。

  而何博,则是静静的窝在三江源那边,像团毛线一样,一点点的将黄河拉扯到自己的身体里。

  眼下,

  只剩下一点点的尾巴没有收入了。

  而在这即将收尾的关头,何博也生出了特殊的反应。

  他的身体里忽然涌现出一种极大的满足感:

  就像一道空虚了太久的缝隙,终于被东西给填满,补足了缺陷,让其变得圆满无暇。

  这样的飘飘然,

  让何博不可避免的沉静下去,心中浮现大睡特睡的冲动。

  他知道,

  这种反应,极有可能是因为他即将拿下黄河这种大河而引发的。

  对此,

  何博没必要硬抗。

  他只是强打起精神,召集自己麾下的牛马们,将事务托付出去。

  西门豹对此说,“难道这跟之前有什么差别吗?”

  以前,

  何博会坐在阴间的大殿,或者趴在阳世的其他地方睡觉。

  鬼吏们在处理各种事务。

  现在,

  何博还是要去睡觉,

  他们还是要去处理事务。

  “唔……好像是没啥区别!”

  何博反思了一下自己做领导以来的各种经历,然后他毫不知耻的说,“认真去做,这是鬼神赐予你们的福报!”

  西门豹撇着嘴哼了一声。

  于是何博勉强为自己挽尊,“那时候,我可以是将阴阳各处之事,一览无遗,时刻掌控着的。”

  “你们如果遇到了问题,难道我有不及时处理帮助的吗?”

  “但现在,我这一睡可不知道会有多少年喽!”

  坐在软席上,何博靠着身前的凭几,勉强咕噜出这么一段话。

  他的脑袋一点点的,

  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见此,

  西门豹也没有再去跟这个任性的鬼神争辩。

  他率领着鬼吏们退出去,然后封闭了大殿的门户。

  而随着大门紧闭,

  殿内的鬼神完全陷入睡梦之中,

  西门豹也能感觉到,

  自己体内那源于鬼神恩赐的力量,也忽然有了异动。

  原本,

  那力量给西门豹的感觉,就像一口泉水。

  虽然小巧,

  但自有其源流,足以支撑流水不断。

  可现在,泉水跟它的源头断开了联系。

  还可以继续使用,

  但却要考虑起水源枯竭的问题了。

  好在,

  何博预料到了这一点,把这些年的“欠饷”一口气全发了下来,还补发了超额的奖金和利息。

  这让鬼吏们即便之后没了收入,金库也是鼓囊囊的,储蓄起来的水,也足够他们支撑许多年了。

  “要替鬼神管理好阴阳的事务,不可以懈怠!”

  西门豹环视一周,以阴间宰执的身份对同僚们说道,“只要等鬼神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诺!”

  鬼吏们纷纷拱手,应下他的话。

  冥土的上空,

  那即便在任何城邑都能看到的,普照阴间的“黑色太阳”,仍旧高高的挂着。

  但不同于以往给予死鬼们的阴冷苍凉感,

  今天的“阳光”,显得有些奇妙。

  “好像有点暖洋洋的。”

  “有我活着的那会儿,晒太阳的感觉了!”

  一些感官敏锐的死鬼看了一会“太阳”,然后跟朋友诉说起了自己的感受。

  朋友并没有把他的话当真,只是一拍桌子。

  “你别想转移话题!”

  “快说,上次是不是你偷吃了我子孙给我送过来的祭品!”

  死鬼“唉呀”一声,“什么叫偷吃!”

  “你的墓碑被风雨侵蚀坏了,显露不出文字,以至于子孙上错了坟,难道是我的过错吗?”

  祭品这东西,

  本来就是供在谁坟头,就归谁享用的嘛!

  而且子孙连自己先人的埋骨之地都忘记了,还能怪隔壁坟头修的太相似不成?

  “你应该托梦骂那群不孝子啊,找我干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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