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苍穹。

  新皇登基异象终于消失。

  万丈神龙遨游云海,张牙舞爪,摇头摆尾,咆哮天地。

  向四方宣告自己继位。

  也向大玄神朝各方势力彰显权柄,寓意神朝有主。

  最后,龙游山河,融入万丈社稷图中,消失不见,彩霞无踪,祥云归凡。

  北地边城,玄明松了口气。

  无事发生便是好消息。

  抿上一口清茶,他闭目养神。

  摇椅咯吱地上下摆动,玄明心神沉入太极天。

  感谢中央黄极黄角大仙相助后,他拜托其暂时保管两缕龙气,自己则托起龙骨,注视其中两缕龙气。

  一缕龙气垂暮。

  一缕龙气勃发。

  彼此流转,相生相克,本能地演化两仪生灭之道,阐释太极枯荣至理。

  仔细观摩一番,玄明抚须微笑。

  这也是他冒险牵引新皇龙气的原因。

  一死一生,一枯一荣,循环往复,生生不息,龙气才有用,效果才能最大化。

  运用时才容易引发天地共鸣,得到天地垂青,撬动那冥冥之中的法则。

  看了一阵,玄明收起龙骨,

  紫薇大帝仅次于玉皇大帝,在传说中被称为三界亚君,位高权重,万象宗师。

  想要凝聚紫薇法相,龙气只是其中之一,其他材料也必不可少。

  前期准备越充足,后期法相晋升法身的时间就越短,紫薇大帝越能尽快成长起来。

  修行多年,玄明最不缺耐心。

  不会吃急功近利的亏,孰轻孰重,他心中有数。

  临走前,玄明看了眼在雷池内汲取雷霆法则的南极长生大帝法相,时至今日,他已经将关押在此地的妖王都利用起来。

  大鹏、冰虫与黑龙三尊妖王负责打理太极天,推动演化。

  雷鸟王则负责助南极长生大帝法相晋升。

  若表现好,可以出去放风。

  若表现差,很可能无期徒刑。

  等到玄明哪天心情不好,说不定会直接咔嚓,斩妖除魔,为民除害。

  反正他们每个都业力滔天,奴役与斩杀他们,他毫无心理负担,念头通达。

  ———

  神念离开太极天。

  玄明放下心中大石。

  品茶、翻经、教徒、晒太阳,偶尔出城,行道周遭山水,欣赏北地风光。

  有时也会改头换面,在边城内晃悠,或扮作老餮,吃点鸡骨架等特色美食,或男扮女装,蹲在路边,抓上一把瓜子,跟七大姑八大姨打成一片,听东家长,唠西家短。

  有时候也会在混堂待上一天:

  泡汤、桑拿、搓澡、按摩、足疗、拔火罐、看杂戏、打马吊、下围棋。

  各种娱乐活动,不会感到无趣。

  生活有滋有味,他真正融入红尘。

  跟少年比大小,跟青年比经验,跟中年比耐力,跟老年比体力。

  别误会!

  说的是拔河、摔跤与游泳。

  还在市井老枣树下认识了几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兵,也是臭棋篓子。

  说好落子无悔。

  结果他们每次下不过就悔棋。

  明明是他们犯规,偏偏还振振有词,有时还倚老卖老,这群老不羞!

  气得玄明每次吹胡子瞪眼。

  总是撂下狠话,说再也不下。

  过几天又屁颠屁颠地前去,摆开棋盘,布下棋局,发誓要一雪前耻。

  玄明虽没再扮乞丐,只是在底层百姓间变化身份,时老时少,时男时女,但他见过其他来边城的乞丐。

  边城百姓淳朴,古道热肠。

  乞丐进入这座城,不仅会被热情招待,带他们用餐沐浴,还会让他们自力更生。

  年富力强者,送入兵营。

  年老体弱者,送入兵营。

  只要是男的,一律送入兵营。

  无论是谁,都能有用武之地。

  哪怕是伤残老人也能跟退伍老兵一样,要么在火头营发挥余热,要么安置在无忧坊三条街上,给兵营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

  换句话说,兵营不养闲人。

  进去再出来,定有一技之长。

  进去出不来,北山陵园英烈碑上必有一席之地。

  玄明曾看到一个熟悉身影:

  昔日在浮云县内一起摆摊儿算命的瞎眼老乞丐,多年未见,他得了造化。

  不仅将玄明昔日传授的卦术练得出神入化,还另有际遇,以卦术踏上修行路,已开了精花,步入练精第四境。

  更给自己起了一个纪缘的道号。

  只是依旧目盲。

  玄明特意去见了这乞丐。

  知晓这位老友游历天下,来到边城,纯属偶然。

  他乡遇故知,人生乐事。

  玄明特意他在混堂消磨一日,后为其讲道一个时辰,才亲自将其送入兵营。

  凭其能耐,定可助镇北军一臂之力。

  日子一点点过去。

  桂花香淡,寒霜渐浓。

  玄明潇洒自在,修行渐入佳境。

  期间,他信守承诺。

  助乌尔山残魂转世投胎。

  这位大巫是为护北地而亡,也只能在北地转世。

  所选人家世代从军,男子皆战死疆场,只剩老弱妇孺,仅一个身怀有孕的儿媳,玄明也算出其腹中胎儿为女。

  将残魂送入腹中,这家不仅可得龙凤胎,有男丁顶门立户,传承香火,将来乌尔山长大,还能继续投军效力。

  至于黑水玄蛇残魂,玄明交给了那位柳教圣女,自有其处置,他不会多费心思。

  ———

  一个月后,秋尽冬来。

  苍穹乌云低垂,空气寒凉。

  阳光都被遮挡,能见度较低。

  打开房门,玄明迈步而出,叫醒隔壁院的三小只,在他们睡眼惺忪时,二话不说,直接挥袖,腾云驾雾,直上青冥。

  穿过厚重云层,跃过昏沉云海,视线骤然明亮,视野蓦然开阔。

  远眺云天之间那线天光,玄明挥袖,放出三小只,率先盘坐云海,搬运周天,吞吐朝阳紫气。

  一轮紫色大日笼罩道身,李自在等不敢大意,轻车熟路地靠在玄明身边修行。

  每当天气阴沉,便有这一遭,想偷懒都难,他们起初控诉,后来习惯。

  如今甚至有些沾沾自喜。

  一天不修炼就浑身难受,寝食难安,仿佛有啥大病。

  半个时辰后,玄明带三小只回转镇北候府,旋即扭头,目光洞穿虚空。

  镇北城,万里之外。

  大队人马正朝此地赶来。

  三千兵将身骑赤鳞马,中间有数辆马车,马车周围有一圈跟紫薯精似的宦官。

  个个气息不弱,都是修者。

  掐指推算,印证猜想后,玄明命李自在给镇北候传话:

  “朝廷来使,不日便至。”

  收到消息,镇北候表情复杂。

  摸了摸李自在脑袋,令其出去玩后,负手独自站在窗前,眺望南方,目光深沉。

  一个时辰后,一头雪鸮灵鸟飞入镇北候府,同样送来朝廷来使的消息。

  手中气血沸腾如火,将信笺焚烧成灰,想到这段时间收集的消息、与那位三代柳仙的密谈,考虑一个时辰的老侯爷终于下定决心。

  迈步出门,他缓步走遍镇北候府,每一步都很扎实,每走一步便令他腰下弯一分,头发花白一寸。

  睹物思人。

  回忆如决堤洪水泛滥。

  深藏心底的刺疯狂蔓延。

  镇北候府两百多年岁月沧桑在他眼里、脑海、心上一一划过。

  这位铁骨铮铮、从不在人前示弱的老将虎目含泪,躲在无人巷道哽咽,泪如雨下。

  客院里玄明叹息。

  镇北候戍守北境边关两百余年。

  这座府邸最辉煌时有近千人,每天热闹不已,小厮丫鬟往来穿梭,公子小姐习武切磋,绿草如茵,欢声笑语。

  如今只剩下老侯爷与三个残疾老仆以及一个收养的女娃娃,其他都死了。

  父母战死疆场。

  兄弟姐妹马革裹尸。

  子女喋血沙场。

  大小仆从也相继战死。

  哪怕是亲兵也已经所剩无几。

  这种痛只能镇北候自己消化。

  他收回目光,没有再看。

  只知道镇北候独自走完候府每个角落后,那口不服输的心气没了。

  斑白双鬓已然全白,满头华发,脸上皱纹横生,没了血色,像干枯树皮,仿佛行将就木的老者,弓腰驼背。

  他走进祠堂。

  吩咐不许人靠近。

  在里面枯坐两天两夜。

  直到马蹄声响,朝廷来使停在镇北候府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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