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小队,俱是高手,行进速度十分之快。

  陈玉楼负责观山,鹧鸪哨负责定穴,张起灵负责开路,连狗五的狗都能避开陷阱。

  这是一支几乎集合了民国南派北派倒斗界顶尖人才和业界精英的队伍。

  堪称盗墓者联盟。

  “等等。”鹧鸪哨一挥手便停下了动作,耳朵微动:“这附近有地下悬河!”

  陈玉楼眉头一挑:“地下,悬河?”

  若是地下河在这里并不罕见,但是悬河这种地貌,怎么可能出现在关中大地上。

  张起灵趴在地上,右耳贴地感知。

  “没错,是悬河。”

  陈玉楼蹙眉还没说什么。

  但张起灵下一句就让剩下几人大惊失色。

  “后面跟了尾巴,人数——”

  张起灵淡漠的眼神似有些疑惑。

  “应有上百。”

  陈玉楼与鹧鸪哨对视一眼,眼神变得十分凝重。

  狗五也是有些惊慌,他们现在只有四人,而且势单力孤,万一被人堵住,那可是甭想跑回长沙了。

  陈玉楼一合计一咬牙:“不管了,我们必须要快!”

  “他们来势汹汹,肯定早就跟着进来,一直没追上了我们,无非想找人趟雷!”

  鹧鸪哨瞬间掏出盒子炮,陈玉楼马上摁住他的手:“鹧鸪哨兄弟,我知道你的本事。”

  “但百里之外就是日本人的军营。”

  “能在日本人眼皮底下聚拢上百人进山,这伙人即使不是日本人,也是些二鬼子!”

  陈玉楼经验何其丰富,而且作为绿林大道,也算懂一些兵法:“以一敌百,除非是那神枪无敌的燕双鹰。”

  “不然我们四人,不是他们的对手。”

  “那就速战速决。”鹧鸪哨拿出山形地图一比对。

  “这条河横贯东西,明显不是顺着山势而走。”

  张起灵默默加了一句:“是人工开凿的护城河。”

  “进入这条河,应该就能进入地宫。

  “张兄弟谬矣!”陈玉楼却不同意反驳道:“先秦之时,怎可有人能开拓一条地下悬河?”

  “人力,物力,技术,皆不可得。”

  陈玉楼心理已明白,这件事绝对和张家脱不开干系,他平日最厌烦动辄天机不可泄露故弄玄虚之人。

  要不是对面极有可能是日本人,他少不了要与张起灵好好说道说道。

  况且要在先秦之时修一条地下悬河,可比修一条长城难多了。

  张起灵没有解释。

  感觉气氛有些变僵,鹧鸪哨对着张起灵道:“张家兄弟,你能探出这条河的走向吗?”

  张起灵点了点头,将比常人修长的多的手指贴在地上。

  不一会儿,他站起身来,似是有些不解:“这河,怎会自低向高处流淌。”

  “河是绕过这侧峰,往着九天山第二座主峰流去。”

  鹧鸪哨沉默片刻,对着陈玉楼道:“陈兄,我认为张家兄弟说的没错,这条河必是地宫的护城河,我们想要进去。”

  “与其找那虚无缥缈的坑道,还不如进入地下河顺流而下,还能甩掉大部分追兵。”说着鹧鸪哨看向了张起灵。

  张起灵点了点头:“他们也停下来了!”

  陈玉楼抬头一看,一架贴着膏药旗的日本战机飞过。

  他脸色一变:“该死,果然是日本人!”

  他心中犹豫,但他在这支小队地位最高年纪最大,考虑的也更多。

  这次居然跟日本直接对上,麻烦之余又合情合理。

  但是,如果真如这个沉默的小哥所说。

  这地下悬河如此宽广,那这个地宫,得有多大规模。

  始皇陵,都不见得有如此之大。

  那么问题来了。

  这里,到底埋着谁?

  想要进入地下悬河,仅凭几个人也不可能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

  没时间也没有工具。

  这次是狗五立功了,他的三寸丁发现了一条废弃的石道,似是两宋时期旷工挖石采矿的矿道。

  鹧鸪哨提着油灯在前面开路,陈玉楼端着盒子炮押后,谨防后面跟上来的人。

  两人一前一后,把两个小年轻保护在中间。

  里面同样一片漆黑,石俑横倒在石道上,两边的洞墙上坑坑洼洼,裂缝横生,有时候还能看到浮雕石刻的半成品。

  这些东西个头都很大,狗五不禁在想,这里采出的石料,是如何运到外界去的。

  黑暗之中,十分安静,只剩下几人的脚步声,狗五神经紧绷,总感觉四个人的脚步声听出五个人声响。

  为了缓解压力,他开始没话找话:“这矿道是两宋时期,莫不是为了开采宋徽宗的生辰纲吧。”

  “生辰纲就是花石纲,来自江南,是太湖石。”鹧鸪哨比没什么文化的狗五懂得多,他耐心解释道。

  “当年为了运送太湖石,沿路拆了多少桥,毁了多少渔民生计,怪不得梁山聚义压的官军喘不过气。”陈玉楼也来了兴致。

  对于梁山他可崇拜的紧,特别是他现在也算是绿林好汉魁首,数万观山太保总把头,对梁山总有一种身份认同。

  “当然,按照宋徽宗赵佶穷奢极欲的做派,山西北路这边说不定也有当官的为讨好他,令人大规模开采过矿山。”鹧鸪哨补充了一句。

  “赵佶除了那手字不错,其他简直一无是处。”

  “我知道,是是是那瘦瘦金体是吧!”狗五有些兴奋地道:“我在佛爷宅子中看见过一副字帖,那字还真好看!”

  “我要有孙子,肯定让他好好练练瘦金体!”

  “为何是孙子?”一直沉默寡言的张起灵突然问了一句。

  狗五嘿嘿一笑:“这直娘贼的废物皇帝,只配当我孙子。”

  “哈哈哈哈。”

  一时之间,矿道里响起了一阵笑声。

  “如果岩脉和山溪相连,就有可能形成山内部的水系。”鹧鸪哨把话题拉回正轨。

  “但我仍无法理解为何这里会有一条地下悬河。”

  “我们往里走了有两柱香的功夫,应该走出了三里地。”

  前后都已经一片漆黑,灯油也耗尽,十分微弱,几人只好停下来换灯油,顺便抽个烟叶提提神。

  张起灵却站着,抚摸着那些逼真的石人。

  不知为何,狗五只觉得这个小哥亲切:“张家小哥,你看出这些石人是雕着什么了吗?”

  张起灵眉头微蹙,摇了摇头。

  “说来奇怪,我还真没见过这样式的石人。”鹧鸪哨道。

  陈玉楼和鹧鸪哨都是倒斗的行家里手,这么多年下过各朝各代的墓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但却真没有见过如此奇怪的石人。

  不符合任何一个朝代的技法,但却是两宋时期的物件。

  陈玉楼吐出一个烟圈:“中华泥石雕刻历史渊远流长,和古印度,藏文化有过长时间的融合过程,但是以写实为主要表现手段的雕刻手法,在我记忆里只出现过一次,那就是秦始皇的兵马俑。”

  “可是这里的石像和兵马俑又是完全不同,实在是一个异类。”

  这些石人都是一个样式,四肢十分修长,躯干好像包裹着一身紧身盔甲一般。

  特别是头上还戴着一顶有着独角的头盔,头盔的下沿有点像明光铠的牛角盔,但上头那根凸起的直角又怪异非常。

  下巴又尖尖凸起,肩膀头上长着两块长长的盔甲板。

  整体给人以怪异的美感。

  但搜遍所有印象,几人都无法分辨这是哪朝的盔甲。

  “这条矿道,时间很长。”张起灵忽然说道。

  “什么意思?”陈玉楼蹙眉。

  鹧鸪哨眼睛一亮,仔细打量着那个石像,似乎想到了什么。

  “我是说,矿道口的石俑,和这里的石俑,并不是一个朝代的物件。”

  “他们之间,至少隔了上百年。”

  鹧鸪哨钦佩地一拍张起灵的肩膀。

  “真不愧是张家英杰,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往里走,这个通道中的石俑是越来越古老的。”

  “我们进入越深,石俑的年代就越久远,而石俑的外形就越怪。”

  “像是后人只能根据前一个石俑模仿,所以会有细微的差别。”

  “两两对比差别不大,但拿最初那个与现在这个比,差距十分明显。”

  陈玉楼不解:“到底是什么让这些工匠连续数百年都来这里雕刻一个石俑,而且只能参照前面的那一个。”

  “他们为什么不走深一点?”

  几人看向了黑黝黝的矿道深处。

  是啊,为什么不走深一点。

  那里到底有着什么。

  几人再往前走了几刻钟,估摸着已经走到了九天山的山体深处,这里石俑越来越密,个头越来越大,样子也越来越不像人。

  “到底了。”鹧鸪哨说道。

  果然,前面是一面石壁,石道的尽头是一个不大的石室,里面倒着不少破碎的石人俑。

  四周有石灯,石室的中间,放着一只石棺。

  石棺很大,棺盖上面的雕着看不懂的符咒,两条龙身分别缠绕住棺材的两边,雕刻的非常精制,但是龙尾巴的地方明显还没有完成,只雕出了一个大概。

  油灯照上去,棺材的石料显现出凝脂一样半透明的白色。

  棺盖没有合上,露出了一条手臂粗细的缝。整个棺材放在棺床上,四周再没有任何的东西。

  看来是一个陪葬棺,可能是入殓的时候多余出来的,或者雕刻来备用的,给废弃在这里。

  “怎么这条石道这么长,只通到这地方。”狗五纳闷起来。

  “这里明显是一个堆次品的地方,没有出口。”陈玉楼检查了四周一番不解道。

  根据张起灵的判断,理论上悬河会经过这里,而且走进来空气是越来越湿润。

  难道说是这个石室里有秘道?

  鹧鸪哨心里暗道。

  几人四处看了看,均没有发现什么密道,最后围到了那石棺的一边。

  狗五拉着三寸丁围着棺材转了两圈,问道:“里面会不会有粽子?”

  陈玉楼哑然道:“不会,没听说过先入殓再雕棺材的。”

  “而且这里气息流通,山水循环,是生气压过死气之地,没有足够的地气污秽,粽子是出不来的。”

  “这应该是空棺。”

  总把头都说是空棺了,狗五就放下了心,走到了棺材边上用力推了推。

  很重,推不动。

  “说不定入口在这棺椁下面,我们要不要推开看看——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狗五一回头,看到陈玉楼鹧鸪哨脸色剧变,张家小哥也是突然瞪大了眼睛。

  狗五也是下过不少斗的,心里咯噔一下,刚想往前跑去,忽然手上一凉,低头一看,一只干枯惨白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棺盖的缝隙里伸了出来,正抓在他的手腕上。

  狗五顿时头皮发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发了疯一样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可是那枯手力气极大,不仅没办法脱手,还直把他往棺材里拉去。

  狗五吓得几乎失去理智,混乱之中抢声响起,子弹精准地命中了尸手之上。

  子弹的力量一下子让尸手松开,狗五连滚带爬地跑到了张起灵身后。

  说话都不利索了:“粽粽子!”

  “知道了。”陈玉楼端着盒子炮,一脸凝重。

  刚才他还夸下海口这棺椁没东西,没想到抽脸这么快。

  “这不是普通粽子!”张起灵挡在了狗五身前,拿出一把黑金短刀。

  “石室内外畅联,下趟活水,属于阴阳交汇之地,怎可能诞生粽子!”鹧鸪哨拿出盒子炮和飞爪,满是疑惑。

  鹧鸪哨处理过的粽子至少有八十,却没见过这么不讲究风水气穴的粽子。

  不应该早就腐烂成泥吗。

  陈玉楼上好了子弹:“不管是什么,先干掉他!”

  话音刚落,那个棺椁突然自己抖动了一下,从里面发出一声闷响。

  狗五不由全身一凉,心说坏了!

  他娘的这里面果然有大问题!

  然后,石棺盖子轰然炸裂,一个血色的身影从中蹦了出来。

  接着枪声大作,陈玉楼和鹧鸪哨都是神枪手,盒子炮能准确打中五十丈外的柳枝。

  血红色身影被子弹所阻,跌落在地上。

  狗五还没松一口气。

  只见血红色身影速度更快一分,从地上直挺挺耸起。

  一个瞬间,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狗五望着那张巨大的血色怪脸,没有瞳孔的黑洞死死注视着他。

  他突然回想起十年前长沙嘌子岭,自己父亲、大哥惨死的那个战国墓。

  以及那个怪物。

  陡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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