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中半透明的银色方形体,王玉楼心中五味杂陈,最后,还是收下了。

  王氏追随莽象一脉千年才有的奖励,到了他的手中。

  家族对他的庇护,到此,达到了真正的极限。

  冥冥中,玉楼感觉到,他收下的,不只是紫府级的神通宝符,更是王氏重若千钧的家族重担。

  王玉楼敢收,也是因为他认为,自己扛的起这重担了。

  不,更准确一点,应该说,必须扛起这重担了。

  从清溪坊借王氏的平台和红灯照的平台搞经营,为家族开拓财源。

  到入滴水洞连娶三位道侣,安排十几位王氏子入宗,为家族打开扩张的新方向。

  到如今,忽而成为祖师的棋子。

  从家族庇护的后辈,到替家族开拓的先锋,到如今被真人选中入局为子,王玉楼一步步接过了王氏身为莽象一脉门徒的责任。

  就像,接过景怡老祖送他的遁天河一样。

  遁天河宝符,代表着莽象一脉对王氏的‘恩宠’,也代表王氏需要支付的忠诚。

  拿了符,是要办事儿的。

  半个时辰后,远方天空下出现了一道蜿蜒于大地上的巨龙。

  随着飞车的距离渐渐接近,那巨龙的形貌也渐渐清晰。玉楼注视着传说中的西海堤,确认般的问道。

  “老祖,那就是西海堤?”

  传说中的西海堤终于出现在眼前,玉楼向景怡老祖确认。

  “曾经,西海差点淹了梧南,是西海堤挡住了西海之水。

  沧海桑田,海消失了,代替海的是妖海。

  唯有此古老的西海堤,见证着此间的变化。”

  控制飞车缓缓下落,王景怡也有些慨然。

  “或许,在天地面前,修仙者不过只是大一点的蜉蝣,西海,西海,过了西海堤,便彻底入了西海了。”

  西海堤听起来似乎只是堤坝,但实际上,它比之梧南的所有山脉还要宏伟。

  此堤为东北—西南走向,高逾千丈,从高度上看,似乎没什么奇怪的,但它长万里。

  梧南盆地修仙界——盆地,低的厉害。

  红灯照的山门坐落于平坦的原野中,别名天蛇谷的天蛇宗与九窍谷皆是藏于地下,而三上宗之一的大天台山所在的大天台山也没高到哪里去,这些大宗山门所在之特殊,便是梧南真实的写照。

  万里长的西海堤,便是梧南众修合力修建起来的,只为防止梧南被西海淹没。

  “玉楼,你看,离我们最近的这道西海堤为后堤,远处那道低些的,是前堤。

  西海还是海的时候,这两道西海堤,挡的是海中妖兽。

  如今海没了,又挡起了新的妖兽。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天地间的妖,好像就和杀不完似得,你说奇怪不奇怪,哈哈哈。”

  景怡老祖最后讲了个笑话,玉楼却有些笑不出来。

  大修士之力可改天地,大修士之心可代天心。

  为什么梧南没出现那种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角色?

  原因便在于此。

  天不会搭理那些蝼蚁的叫嚣。

  大修士也不会搭理,但他们堵住了所有的路。

  想往上走?

  先过来做狗!

  梧南没有什么小比、大比、拍卖会、兽潮、秘境、古修遗藏。

  清溪坊的拍卖会是在清溪坊镇守修士府中举行的,安柠的小洞天是半步紫府留下的。

  所有稍微好些的资源和机遇,都被实力强大的大修士们借仙盟体系控制着,不愿意多流出哪怕一分。

  所谓的上升通道,也是被提前设计好的,仙盟严防筑基竟甚于防妖。

  那些上升通道卡住了每一名修士,逼得所有人在仙盟的秩序下为大修士的修行而奋斗。

  滴水洞的上升通道和筑基长老绑定,红灯照的上升通道和紫府们绑定,仙盟的上升通道更是只面向极少数人。

  留给大多数底层修士的路,屈指可数,要么来西海赌命,要么去东漠赌命。

  “老祖,两道堤隔了几十里,以西海堤的长度,其中留下的空间怕是够供养个左道级的宗门了吧?”

  “当然,西海有八个本地紫府家族,统属于仙盟西海仙城,筑基家族和练气家族更是数不胜数。

  那些来自梧南盆地内不同地区的散修,在西海成为筑基后,往往也会建立家族,以传承血脉。

  由此,才造就了西海的盛况。

  两道堤之间的地盘只是小地盘,更大的地盘在西海堤以外,走吧,去西海仙城。”

  仙城是仙盟的统治节点,莲花仙城影响的是天蛇宗、伏龙观、红灯照,坐镇的是可能本为一人的莲蓬仙尊和青蕊仙尊。

  西海仙城特殊些,它属于边陲之地的重城,仙尊是万万不能来的,必须让待在大天地内不会被天劫劈的紫府来。

  玉楼心中揣测,这种给紫府大修的任务,可能也是仙盟维持大修士流动性的一种手段。

  大修士都想躲在天外榨取天地资源修行,同时避免寿命折损,仙盟偏偏要求紫府们出来。

  如此,那些‘宅男’的寿命才能有方法慢慢消耗,从而在顶层维持流动性。

  当然,这些都是玉楼的推测。

  西海仙城位于前堤外,但因为西海堤的长度太长,其相对于西海堤的距离,甚至比王玉楼从滴水洞一路到西海堤的距离还远。

  景怡老祖带着他足足飞了大半天才到。

  巍峨的西海仙城一点不比莲花仙城小,甚至还要大上许多。

  仙盟的仙城是大修士们设计出来的,本体的样子都一样,其中运行的阵法也完全相同,只为方便仙盟的大修士们操控。

  而西海仙城的相比于莲花仙城最大的区别在于,仙城以东,竟还有绵延十几里的城区,甚至还垒砌着两道城墙。

  “老祖,区区一个西海仙城,守得住万里长的西海堤吗?”

  “当然守不住!

  所以我猜,仙盟和西海群妖中的妖神们,应该有某些暗中的默契。

  仙盟的西海前线,已经很多年没有妖将出没了。

  而且,你知道天蛇宗为什么能成为上宗吗?”

  飞车在西海仙城外的半空中停下,景怡老祖没有进去,而是指着仙城以东的方向,指点起了玉楼。

  玉楼步入修仙界的时间终究太短,很多知识都缺,景怡老祖这属于抓紧时间、能补则补。

  “天蛇宗也要负责一段西海堤的防守?”玉楼猜测。

  他想到的是翻山蛟,那头翻山蛟从西海入天蛇宗,直接成为了天蛇宗的长老,这事儿简直离谱。

  而景怡老祖刚刚强调‘西海前线多年未有妖将出没’,则正好可以和翻山蛟入天蛇宗的事情结合。

  “嗯,在仙盟的名义主导下,天蛇宗负责四千里,枯木堂负责三千里,西海仙城再守剩下的七千里。

  这七千里中,本来有四千里是我们红灯照的边域,可被仙盟收回了。

  有消息流出,大概是说,仙盟暗中也在同枯木堂谈,希望把枯木堂负责的三千里按红灯照当初的模式收回。

  那个说法叫什么来着——布网万里、铁桶狩妖。

  但归根结底,是仙盟怕红灯照和枯木堂坐大。

  这些事情你心里有数就行,千万不要随便和其他人讲。

  上了秤,就是妄议仙盟了,虽不至于拿你怎么样,但总归不爽利。”

  王玉楼却察觉到了一个不太寻常的数字巧合,问道。

  “天蛇宗最开始有四千里,我们红灯照也有四千里,老祖,这有什么说法吗?”

  “哈哈哈,聪明!”

  景怡老祖也是个妙人,先是笑着赞了声玉楼,而后一脸崇敬、肃然的道。

  “最近三千年,赤明仙尊都没有现世过,他还是否活着,都在两说之间。

  一位仙尊是左道,两位仙尊以上的,便是上门。

  可能也是因为这个,祖师证金丹才这么难。”

  王玉楼微微摇头,表达了不同意见。

  “老祖,我猜不是这个,大天台山也是上门,但内斗之激烈,两万里外的红灯照都清楚。

  说到底,上门和左道只是个名称,根本问题是资源问题。

  祖师这些年穷尽搜刮,也是为了资源。

  而祖师成不成金丹,都不能忤逆仙盟规矩,扩张红灯照的势力。

  我还是认为,没有名额之说,只是大修士们不乐意见到有人和自己抢食。”

  仙盟是为所有修士服务的,但其服务对象有先后之分,先服务大修士,后服务小修士,也是为所有修士服务。

  而仙盟的规矩,在如何成为紫府上,竟是如此的暧昧不清,玉楼怎能不想到仙盟大修们根本不打算让后来者上车呢?

  考虑到仙盟对筑基们的压制,玉楼相信,自己的猜测可能真就猜对了。

  “上门和左道可不是名称之别,玉楼,大部分梧南的修士都不知道,仙盟对旗下的金丹宗门也是收税的。

  左道四成,上门三成,要不门中怎么会那么支持莽象祖师证金丹?”

  王景怡都把遁天河交给玉楼了,其中的意义之深,未必没有支持他做王氏下一代领袖的成分。

  因而,今天她把很多秘密都向玉楼挑明,也算为玉楼传授修仙界真正的规则。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可赤明仙尊具体状况如何,又无人能确定,仙盟为什么就不给红灯照上门的待遇?”

  玉楼看懂了很多,但新的问题又出来了。

  “怕的就是已经确定了,只是我们不知道。”

  王景怡幽幽开口,意思不言自明。

  因为确定了,所以仙盟才不给红灯照上门的名额。

  但红灯照总不能说我们家的赤明仙尊凉了。

  总之,赤明仙尊可能也算活着。

  你能说活在红灯照众修的心中不算活么?

  “金丹修士的寿元几何?”

  “紫府有寿元,金丹不看寿元,看雷劫,只要能抗住雷劫,就不会寿尽。”

  到此,两人便不再多言,皆是心有戚戚。

  七年一劈的长生,似乎不是太逍遥?

  常言道,十年磨一剑。

  可天劫七年一次,就是真仙尊来了,也未必顶得住。

  此方的天地疑似有些太不像话了,也不能怪大修士们卯足了劲挖天地的墙角,建自己的洞天。

  飞车终于落在了西海仙城外的附城中,两人转为步行,王景怡在前,玉楼紧随。

  玉楼一边打量着西海特殊的风物,一边又问出了个从金丹修士身上引申出的新问题。

  ‘老祖,你说,天地间有没有那种活了几万年十几万年的金丹真人?’

  ‘我猜应该有,能成为紫府的修仙者,已经没多少蠢货了,可以说,都是各领风骚的厉害。

  周缚蛟当年以筑基之修,斩妖将蛟龙而得成道之机,后来才被尊称为缚蛟。

  梧南绝壁未成时,顾启元深入妖僧腹地,一路转战万里,几次险死还生,最终得幸而归,带回了妖僧们的消息,用命拼出了自己的成道之机。

  紫府如此,每位金丹真人背后的故事更是传奇。

  你看,那家铺子的招牌边,挂的便是神光真人,不,神光仙尊的令符。

  神光仙尊从五灵根修到金丹境,成为了仙盟最近千年来唯二证道成功的仙尊,他的故事,岂止是传奇可以概括的。

  祖师就更不必说了,纵横梧南万载、创立红灯照、一脉三紫府,不,如今是四紫府了。

  宗门内还有些人认为,祖师现在才证金丹,只是因为寿尽不能再拖,而非因为如今才到证金丹的门槛。

  你以神光仙尊和祖师的大气魄,去想象那些金丹真人,估计也会得出和我一样的答案。

  此界定是有几万载的金丹的,可能还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群。’

  神光仙尊的令符很特殊,是一块发着光的半透明琥珀石,其光微微,不夺目,但有温暖之意。

  玉楼还注意到,西海仙城附城的街道上,许多铺子都挂着不同大修士、宗门的令符,而神光仙尊的,是最多的。

  '神光仙尊在西海的势力很大?'

  '对,他就是从西海崛起的,紫府后才入了仙盟,而后做了整整两百年仙盟西海龙虎真人。

  西海八个本土紫府家族,八个都和他有关系。'

  仙盟西海龙虎真人,是西海前线的第一话事人,第二则是执宝真人,第三是守关真人。

  为发展势力两百年不入洞天就算了,玉楼理解。

  散修出身的神光如果不亲自培植自己的势力,他难道要拿头修行吗?

  玉楼更惊的是后面那句。

  '一门九紫府?'

  '不,是娶了八家的女儿,为自己榨取金丹资粮,你以后开紫府遇到问题了,也要学一学神光仙尊。'

  '哈哈,老祖有所不知,当初我和林……'

  两人一路谈,一路便到了知味坊门口。

  是的,还是知味坊。

  王氏做驴肉确实一绝,且因为千年以来,王氏从未断过向西海派人,因而,王氏在西海的产业其实不少,知味坊只是其中之一。

  不过,玉楼却是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金丹之上呢?就是仙尊?’

  ‘不知道,仙尊应是尊号,和修行的境界无关。

  只是玉楼,你也算对修仙界有所了解了。

  因而我猜测,金丹之上应是有境界的,但没人突破成功。

  否则,真正的仙尊哪会让仙盟这类东西存在,他只会把紫府和金丹也变为奴仆。’

  仙盟体系下,紫府和金丹都能上桌,无非是金丹吃肉,紫府喝汤罢了。

  如果有真仙尊,金丹也要做狗。

  就和王玉楼被莽象做棋子一样,到那时,莽象乃至于红灯照的烛照‘仙尊’,也要成为棋子。

  ‘明白了。’

  ‘还有什么问题吗?很多事之前不和你讲,只是因为太隐秘了,传开后没有意义,反而会蹉跎人心。

  如今玉楼你也练气十层了,但凡我知道的,都可以同你讲明。’

  信息是无价的,景怡老祖给玉楼传授这些秘闻,只为让玉楼看的更清楚。

  老祖是爱护玉楼的,她口口声声说王玉楼应该先着眼于修行,但最后还是选择王玉楼站在更高处看此界的诸事。

  站的高,看的远,走的稳。

  盲目的修行是沙比,看不懂局势就不知道怎么走,走到最后可能会走到绝路上。

  ‘讲讲祖师和红灯照的敌人吧。’

  ‘大修士通过仙盟控制一切,红灯照没有敌人,天蛇宗顶多算半个,还没开战,就不用担心。

  倒是祖师’

  ‘除了缚蛟真人外,仙盟西海的另外两位真人是谁?’

  ‘守关真人李海平,龙虎真人金山。’

  王玉楼悚然一惊,再看老祖,竟也是浑身僵硬的模样。

  ‘老祖,西海是仙盟的前线,不是红灯照的边域,红灯照缘何能把两位真人安排到此!’

  没有这个道理的,没有这个道理的,仙盟的领导者们不是沙比。

  王景怡有些无力的张口,意识到她和玉楼都猜错了!

  ‘缚蛟真人的调令是虢百尺告诉我的,玉楼,缚蛟真人入西海应是拜师之时定下来的条件之一,算是缚蛟真人的投名状。’

  ‘那我就是祖师送给周缚蛟的拜师礼?’

  知味坊门前,祖孙两人相顾无言,虽没有泪千行,但心都一样的凉。

  为什么旦日要让王玉楼来西海?

  不是为了让王玉楼回滴水洞,而是给周映曦配种!

  周缚蛟已经半死不活,周家给周映曦安排了个特殊的紫府法门。

  借男修的道基,成她的紫府!

  ‘玉楼,你走!’

  王景怡差不多是立刻下定了决心。

  玉楼是王氏千年以来,机遇和禀赋最好的麒麟子,没有之一。

  不能成为代价!

  ‘我又能去哪呢?

  而且,老祖,我走了,你们怎么办?’

  为莽象做了千年牛马,王氏深知祖师的恐怖。

  杀全家?

  不,连驴崽子都杀干净!

  直接把王家山炼成灰!

  祖师行走修仙界,靠的是两手,一手是强,一手是狠。

  看看梧南现在的逼样吧,就是祖师恩情增发的结果,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前,祖师先玩了手为一人得道,把鸡犬榨干!

  ‘去改头换面,去枯木堂门下,你是水火灵根,炼道水平还高,到那里怎么混都好混。

  你现在就走,我后续让荣远或荣江把族中的所有传承送你一份。’

  眼见王玉楼要成为代价,王景怡绝不接受!

  ‘老祖,我’

  就在两人传音交流时,一个两人都不熟悉,但却都记得的声音响起。

  “景怡师姐,噢,玉楼?”

  周卓梁,周家的家主,缚蛟真人培养出来的大废物。

  他对玉楼点了点头,便笑着同王景怡解释此番来由。

  “老祖了解到你们已经来了,便派我请你们过去,玉楼的位置要尽快安排。

  海阔真人上任比老祖早,他也是红灯照门下的真人,安排了不少妙峰山的弟子来西海避战。

  现在的情况是,越往后,玉楼的位置越不好安排,咱们红灯照不能做的太独。”

  周缚蛟提前上任,而且还知道王景怡已经来了,大修士之能,竟恐怖如斯!

  缓过神的景怡老祖点了点头,毫无表演痕迹的作苦恼状。

  “哎,玉楼的情况很特殊,卓梁,你也知道滴水洞的两位真人斗的厉害。

  红鲤真人器重玉楼,结果玉楼就被袁道深给逼来西海了,还要求必须尽快到风地煞处报备。

  滴水洞在西海的长老风地煞,为风真人之嫡脉,我来知味坊,就是想拿半只灵驴,送过去活动活动。

  师叔那边,麻烦请你转告,等我带玉楼见过风地煞道友后,再前往拜谒,如何?”

  第一,红鲤器重玉楼。

  第二,滴水洞也有三位真人,还有半拉仙尊。

  第三,梁卓,回去和你家老祖说明,玉楼的情况!

  周家当初搞双修补道基的法门,还是找王景怡联系的王氏,王景怡太清楚其中的问题了。

  玉楼是真有紫府之机的,哪怕旦日不帮王玉楼拔修为,王玉楼也有。

  所以,周家那狗屁半拉紫府捷径,王玉楼不能走!

  王氏千年传承,终于出了个真麒麟,一路护持着修行到现在,怎能成为他人的垫脚石?

  “这老祖亲口相召啊,景怡.你这”

  周梁卓脑子不太灵光,属于多发于大族的唐人综合征,和袁五的病情类似。

  “玉楼,你拿着这些礼物去见风地煞,我先随梁卓师弟,去拜见缚蛟师叔,谈谈你的职位如何安排。”

  从手腕上取下自己的储物手镯,景怡老祖不动声色的将其递给王玉楼,同时,面上还应付着周梁卓。

  ‘这储物手镯你收下,其中的资粮够你筑基,千万不要回王家山、滴水洞,直接去天蛇宗治下,而后转到枯木堂。’

  看着老祖手里那储物手镯,王玉楼没有接。

  那是景怡老祖的储物手镯,其中,放着老祖的一切,一名资深筑基、红灯照真传一生的积累,可不是所谓的‘这些礼物’。

  幸好周梁卓与袁五相差仿佛,蠢到连周映曦都嫌弃的地步,否则,他可能就会看出问题。

  ‘老祖,我不能走。’

  ‘走,你有冲破牢笼的机会,不该成为代价。

  玉楼,你聪明、坚韧、懂得何时该隐忍何时该出手。

  只要你想往前走,哪怕没了靠山,也是有机会往前走的!’

  ‘老祖,我走了,你怎么办,王氏怎么办?’

  ‘总要有人成为代价,无非是到我们了而已。’

  王玉楼不传音了,他脚步发软的笑着上前,走向了莽象给他定下的命运。

  王氏如此待他,他怎能将王氏变作代价呢?

  王玉楼做不到,族长和显周老祖没看错他,他还是不够狠,不够自私。

  “老祖、梁卓师叔,咱们还是一起去见缚蛟师叔祖吧,滴水洞风长老那边,不急。”

  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周梁卓笑着点头,便问起了两人一路过来是否顺利。

  不露痕迹的瞪了玉楼一眼,王景怡拉着玉楼的手,一边应付周卓梁,一边传音。

  肢体接触情况下的传音更加隐秘,难以被人听到。

  周缚蛟离开了那具寄魂的蛟尸,就是弱鸡,而不离开那蛟尸,他又会极其显眼。

  蛟尸没法随意变大变小。

  故而,王景怡才敢继续和玉楼传音交流。

  ‘玉楼,你该走的,就说为避免袁家在西海害你,跑了便是。’

  ‘不行的,老祖。’

  ‘旦日没有明旨,我们有操作空间。’

  ‘王氏追随祖师千年,他们知道咱们家不缺聪明的脑袋瓜。’

  王景怡不说话了。

  是啊,旦日曾经甚至当面和王显茂说过,王氏就是因为太谨慎、太聪明,反而少了决绝,才出不了紫府。

  现在看,这位形若孩童的真人,当真是个扮猪吃虎的高手。

  她口中的话,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很难听得明白。

  所谓溯脉癸水气筑基后修行快,可能就是为了把王玉楼送给周映曦配种!

  周缚蛟拜师莽象,也不是一日之间定下的,此事早就伏脉千里。

  一切,或许就开始于那日的百丽轩。

  甚至,可能是祖师主动伸的橄榄枝!

  祖师要证金丹,需要周缚蛟这个被迫长期停留于大天地的倒霉蛋为自己跑腿!

  ‘而且,老祖,半拉紫府也是紫府,玉楼不嫌弃,能活七百多年,已经是长生久视了。’

  ‘不一样的,玉楼,不一样的,都怪我们王氏不争气,护不住你。’

  ‘老祖,玉楼从踏上修行路以来,从未受过任何委屈,王氏护了我这么久,也该到我为王氏做贡献的时候了。’

  ‘玉楼,你有真正的紫府之资,如果不是生在王氏,不被祖师送给周缚蛟,可能,你会在未来成就真正的紫府。’

  ‘老祖,别说了,你再说我就后悔了,哈哈哈。’

  玉楼本是开玩笑,然而,景怡老祖却是回道。

  ‘我现在杀了周梁卓,你先用百里逍遥符跑,然后再用遁天河,还能走!’

  虽是传音,听不出口吻、语气,但其中的决绝与坚持,玉楼却能感受到。

  ‘啊?不用,不用,老祖,玉楼以前就想过,入赘周家也不错。

  春泽前辈入赘周家,不也混的挺好的吗。

  不走了,这样对我好,对咱们王家也好,就是苦了师姐和小鱼、楚然,哎。’

  王景怡没有说话,她拔出了无相剑。

  她做事,向来果决。

  相比于半拉紫府,王景怡更希望玉楼能成就真正的紫府。

  正要一剑刺向周梁卓,逼王玉楼放弃妥协时,玉楼却又以一句话拉住了景怡老祖。

  ‘老祖,我还有一个设想——祖师真舍得给周家一个紫府么?’

  ‘你是说?’

  ‘我是鱼饵,周缚蛟咬钩了。

  但未来的事情,当祖师真成为金丹时,什么都是两说。

  他那种大修士,做出什么决策也不奇怪。’

  玉楼这是纯扯淡,没有哪怕一点把握。

  但他现在不是孩子了,他不能哭着和王景怡说,老祖我怕。

  他需要说,老祖,没事儿、小事儿,咱们啊,不用怕。

  因为,老祖护不住他了,显周老祖护不住,显茂族长护不住,景怡老祖也护不住。

  王玉楼做不出逼着这些老祖为自己陪葬的混账事。

  ‘停,先过了眼前这关!’

  几人正好走到了西海仙城的正门前,景怡老祖停止了传音,心事重重的带着玉楼入了仙城。

  王景怡听出了玉楼的宽慰之意,但她又想到了自己的紫府路。

  修仙难,为莽象做附庸,更难。

  或者说,为任何一位大修士做附庸,都难。

  可离开了这些垄断着资源、法门、上升通道的大修士,又会失去机会。

  玉楼可以跑,跑走后,无非是再找位其他大修士拜山头而已仙盟如此,其他地方大概率差不了太多。

  大修士有实力垄断资源和上升通道,他们必然会做出和仙盟类似的选择。

  至于玉楼再拜山头,拜的那位大修士是不是第二个莽象,会不会再把玉楼视作代价换利益,只能赌。

  莽象的脾性王氏懂,如果换个大修士,又会如何呢?

  所以,景怡老祖下意识让玉楼跑的策略,并非最好的策略。

  半拉紫府嘛,半拉就半拉吧,毕竟也能活七百多年。

  王玉楼还没筑基,这些事很远。

  先认了祖师的安排,再等未来的变化,确实是唯一的选择。

  仙盟西海执宝真人府——周缚蛟已经提前就任。

  在周梁卓的带领下,玉楼和王景怡在府邸的后院见到了趴在水池中的蛟龙。

  “王玉楼,你想去哪任职?”

  这位半死不活的真人没理会王景怡,直接问玉楼道。

  “玉楼初到西海,不太懂仙盟于西海的职位,不知道梁卓师叔能否介绍一二?”

  心里骂了句废物,周缚蛟没有说话。

  周梁卓赶忙开始开口。

  “仙盟西海前线的机构以仙盟西海三真人为统领,往下依次为十一个仙盟直属台庭,包括龙虎台、灵宝台、守关台、战功庭

  再往下,则是五十七个西海仙城直属职部,包括附城执法堂、附城城府、附城.以及十四个海堤巡逻队、十四个海堤修缮队、十四个西海哨站。

  只是,海阔真人上任的早,他安排了很多妙峰山弟子到了不同位置上,所以,王玉楼,老祖实际上只能将你安排到三个直属台庭中。

  分别为灵宝台、风闻庭、刑罚庭,这里面,灵宝台和风闻庭轻松些,刑罚庭忙得很,西海比较乱。”

  十一个仙盟直属台庭,对应的是三位仙盟派出的大修、八位西海本地成长起来的紫府。

  附城对应的职部也有一堆,算是除了直属台庭外最好的选择。

  海堤巡逻队、修缮队、哨站,则是西海仙城的派出机构,苦一些。

  当然,这些机构在西海仙城中也会有本部,王玉楼想去,自然好安排。

  可周梁卓已经抬出了‘灵宝台’,即西海执宝真人周缚蛟直属的台庭,王玉楼其实没得选了。

  难难难,玉楼有些犹豫。

  “师叔,旦日师叔让玉楼来西海,是来历练、打磨修为的,不能一直随在您身边,那样也就没了历练的意思。

  我看梁卓师弟推荐的风闻庭就不错,西海太乱,刑罚庭太忙,就选风闻庭吧,玉楼,你的想法呢?”

  玉楼,不难。

  我王景怡还能再为你遮一些风,挡一些雨!

  “刑罚庭其实也可以,我想去第一线,去好好磨砺磨砺,宝剑锋自磨砺出嘛。”玉楼一脸坚毅的道。

  老祖,接!

  “你这孩子,刑罚庭要是好地方,李海阔早就往里面插人了,磨砺又不是让你犯险!”

  压着心中的欣慰,王景怡怒道,甚至还带着些想上手揍王玉楼一下的意思。

  在莽象和周缚蛟的压力下,祖孙两人腾挪的空间很小,但他们还是腾挪了起来。

  不能留在灵宝台!

  “海阔师弟情况也麻烦,妙峰山和谷神宗已经打的停不了手了,请托他的人很多,所以才安排了那么多妙峰山弟子进仙城避战祸。

  不过,你们倒也不用非要局限于这三个,其他已经被海阔师弟安排过弟子的台庭,也可以选,小事罢了。”

  周缚蛟主动开口,算是解释了一句——李海平送了他不少礼,也算分润。

  当然,现在要叫海阔真人了。

  在这波卖官鬻爵的过程中,周缚蛟和李海平是一起发财的。

  “怎敢麻烦师叔,就风闻庭吧。”

  说着,王景怡又看向玉楼,指着他厉声道。

  “你还想去刑罚庭,我看你是想挨揍了!”

  缚蛟真人难得的笑了一句,看起来从半死不活中缓解了些许。

  “哈哈哈,年轻人有进取之心是好事,不必苛责。

  倒是玉楼,年纪也不小了,不知道是否婚配?”

  然而,一句话,周缚蛟一句话就爆了。

  根本没有地图,全是匕首。

  王玉楼就是莽象送给他的拜师礼!

  和周映曦配种,做她的垫脚石,成就半拉紫府,享七百二十年寿元。

  祖师的恩情啊,哎。

  布局十七年,这便是大修士的境界。

  “玉楼在滴水洞娶了三位道侣,不过滴水洞的红鲤真人因为看好玉楼,怕影响他了修行,就在其身上下了法印,无法行男女之事。”

  王景怡表情古怪的主动开口解释。

  缚蛟真人,要不就放玉楼一马吧。

  “哦?”

  蛟龙身上传来一声略带疑惑的哦,龙头从水中举起,接近了玉楼。

  看着那水缸大的龙眼,玉楼有些紧张、尴尬的抿了抿唇——装沙比呗,还能怎么办。

  “没有法印了。”

  周缚蛟的话让玉楼微微一惊,红鲤的法印就这么被周缚蛟解除了,可怕.

  “三个道侣也无妨,他若娶映曦,我便可以收他为弟子,景怡,你意下如何?”

  不选灵宝台有什么用,周缚蛟根本不带演的。

  王玉楼和王景怡的极力腾挪,此刻就像蜉蝣妄想撼动天地一样可笑。

  修仙者在天地面前是蜉蝣,王氏在莽象、周缚蛟这样的大修士面前也是蜉蝣。

  吃定你了!

  “师叔能收玉楼为弟子,景怡自然愿意,只是”

  王景怡还想争取。

  “只是什么?”

  周缚蛟忽然冷声问道。

  “只是玉楼已经有了三位道侣,景怡怕委屈了映曦。”

  王景怡压下心中那翻腾的念头,恭声道。

  “哗~”

  龙头又砸回池水中,周缚蛟道。

  “不委屈,三日后成婚,就在此地办,此事便算定下。”

  安静。

  一个顶漂亮的姑娘被强塞给自己,这种事儿,竟然能是坏事儿。

  只能说,修仙界之大,无奇不有,还偏偏让王玉楼给碰上了。

  ——

  随老祖一路从西海仙城出来,两人终究是回到了知味坊。

  西海仙城有两家知味坊,仙城中的那家大一些,附城中的这家小一些,但祖孙两人没有沟通,默契的就来到了这里。

  附城离执宝真人府更远。

  “布子十七年,老祖,从十七年前旦日真人在清溪坊为我查验灵根时,祖师便把我放在棋盘上了。

  如今,不过是推子入局。”

  王玉楼平静的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现在什么都清楚了,他也成为了代价,那就不用再小心了。

  周缚蛟和莽象再狠,逼我做垫脚石,总不能还要求我高举双手哭着说感动吧?

  王景怡摇了摇头,道。

  “先去知味坊吃饭,再把你于西海的府邸定下来,明天去找风地煞说明你在风闻庭任职的情况。

  能成为缚蛟真人的弟子,你就一步跨入了红灯照真传的行列,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孩子,别放弃希望!

  王玉楼直接挑明‘真相’的行为,其实有几分认命的意思。

  他之前明明劝慰老祖,莽象不一定会真的给周家再来个紫府的机会,可当时的玉楼也没想到,周缚蛟竟是如此的不加掩饰。

  那是种粗暴且毫不在意的,对王玉楼命运的搓弄。

  踏入修仙界十七年,玉楼第一次遭遇如此绝望的困境。

  他是一个被莽象挑出来的礼物,送给周缚蛟的礼物。

  他怎能不失望呢?

  景怡老祖看到了玉楼的失望,她的心是疼的,无比的疼。

  所以,她选择用隐含‘我们要乖’意味的话语,传递着‘装沙比不放弃希望’的真意。

  玉楼,你要装顺从、装认命、装乖巧、装下去。

  然后,等待机会。

  王玉楼懂得老祖的意思,他低着头,道。

  “老祖,玉楼.饿了。”

  老祖,玉楼明白。

  王景怡曾听玉楼说过很多次‘玉楼明白’。

  那些坚定的、认真的、自信的、欢喜的‘玉楼明白’犹在耳边,可如今

  景怡老祖抬头望天,再看向玉楼时,已经红了眼眶。

  “好孩子,走,咱们去吃酱驴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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