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生活很恬淡。

  田埂上。

  程安眺望着远空,思绪翻飞。

  而今家里的生活眼见好起来了,读书方面也有着不错的进展,也是时候再往前漫一步了!

  可做点儿什么好呢?

  “幺六儿!”

  “诶……”

  听到那熟悉的呼唤声。

  程安回头,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

  母亲刘翠云站在院门口,朝他招手:“这大冷天儿的,总往田里跑干啥?快回来,要吃饭了!”

  “就来。”

  几道爽口的小菜端上来。

  一家三口围坐在小方桌旁,母亲不停的往儿子碗里夹菜,父亲则端着一碗浑浊的黄酒,时不时地抿上一口。

  “这日子……”

  “给个神仙也不换呐!”

  喝了酒的程大山脸色微红。

  又忍不住感慨道:“谁敢想?如今咱老程家,也算是河西村有头有脸的人家了!连那顾员外,都对咱客客气气的!”

  “嘁!”

  “这不都是靠我儿子得来的?”

  刘翠云白了眼丈夫。

  一副扬眉吐气的架势,道:“当初也不知道是谁,一听我要让娃读书,还横拦竖挡着不让呢!”

  “你这……”

  “咋?”

  刘翠云杏眼微瞪。

  程大山顿时泄了气,苦笑道:“都几辈子的事儿了?翻来覆去的说有意思吗?再说,我啥时候不想让娃读书了,实在是……”

  条件不允许呀!

  当时的程大山一心想当孝子。

  有老韩氏这座巍峨不倒的大山横在眼前,就算他反抗也没用,光是大房一家就能把他压死。

  可谁也没想到。

  自家儿子竟然这么争气!

  若非程安受到了杜修的重视,又趁着县试一举成名,这一家三口恐怕到死也别想摆脱老韩氏的桎梏。

  “对了……”

  说道老韩氏。

  刘翠云忽的低声道:“听人说,大嫂前些日子在邻村落户了,嫁给了一个好吃懒做的泼皮。”

  “呵!”

  程大山冷笑一声。

  “老鼠专挑耗子洞,啥人就爱配啥人。”

  “没错!”

  刘翠云有些耿怀道:“这种人,就算再好的人家,也经不起她嚯嚯!过不上几年准保得黄……”

  砰砰!

  这时院外有人敲门。

  “我去。”

  程安飞快的跑出去。

  想不到却是二伯母姚春花来了。

  “幺六儿回来了?”

  “二娘……”

  程安乖巧的笑笑。

  “欸!”

  “幺六儿真乖。”

  姚春花显得格外热情。

  她作势在怀里掏了几下,又故作疑惑道:“诶?我昨儿剩的糖块儿呢,咋没了?”

  “不用了二娘。”

  “娘说我还小,吃糖会坏了牙齿的。”

  程安心下笑笑。

  却没在乎姚春花的假客气。

  毕竟盐、糖这种东西,在乡下那可是奢侈品,漫说是别家娃娃了,就是自家孩子都不定舍得。

  “瞧咱幺六儿,真是懂事儿呀!”

  姚春花老怀甚慰。

  接着一把抱起程安,两个硕大的胸脯挤在他脸上,感叹道:“说来都姓程,可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呜~~~”

  “二娘。”

  程安有些窒息的呜咽了几声。

  姚春花却不管,抱着他来到屋里道:“翠云啊!有个事儿得跟你们两口子说一声儿,秦东芝儿死了!”

  “啥?”

  两口子不禁呆滞。

  被压在胸脯里的程安也不动了,似乎也很震惊。

  “咋……”

  “咋死的?”

  刘翠云慌忙放下碗。

  两口子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说是欠了钱,被夫家拿去抵债了,结果那债主不是东西,没几天就把人给折腾死了,据说死挺惨的!”

  姚春花叹了口气。

  尽管大家之前多有仇怨,可再怎么说也是多年的妯娌了,而今秦东芝死得如此凄惨,又怎能不叫人唏嘘?

  刘翠云也同样五味陈杂。

  “在哪儿?”

  “河西岸上……”

  姚春花无奈道:“说是从上游冲下来的,村长派了人来家报信儿,咱们若是不去的话,怕是不太好看。”

  乡下人活得就是个家长里短。

  不管多大恩怨!

  可现在人都死了……

  程家若是不去,肯定会被人说闲话。

  ……

  村西头。

  河滩上趴着一具光秃秃的女尸。

  皮肤惨白如雪!

  浑身上下全是淤青,胸前还有不少咬痕,伤口向外翻着,露出被泡浮的白肉,下身骨架断裂,两腿向外岔着。

  这是秦东芝儿?

  程安只看了一眼,就不禁皱起眉头。

  很明显!

  这是被人先‘那啥’,又后‘那啥’了。

  在场不少人都倒吸了口凉气。

  “这也太狠了!”

  “多大的仇呀,至于弄成这样?”

  “畜生……”

  刘翠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面对秦东芝的惨死。

  程家三口并没有一丝大仇得报的畅快感。

  程大山扭回头。

  有些不忍的朝那些围观者喊道:“都别看了,男人都走!各家婆娘谁愿意帮忙下葬的,每人一百文钱!”

  若放在以往。

  没谁会把程大山的话放在眼里。

  可这次乡亲们却很配合,男人们领着孩子,几个三四十岁的妇人则聚在一起,商量着如何给秦东芝下葬。

  由于她早已不算河西村的人了。

  祖坟是肯定不能进的。

  大家只能随便找了个偏僻处,草草将其掩埋。

  很小的一个土丘。

  没有贡品。

  甚至连块儿木牌都没有……

  怪只怪秦东芝生前作孽太多,村里人对她都没什么好感,若非程家出了钱,恐怕她下辈子也没想入土为安。

  最后一捧土落下。

  大家没有丝毫感伤,扭头就走。

  “娘!”

  远处。

  一个人影飞快跑来。

  程小远猛地跪在坟前,哈啕大哭。

  毕竟还是个孩子。

  众人见他哭的如此凄凉,都有些于心不忍。

  可程安却觉得……

  他是幸运的!

  幸好程小远没有亲眼目睹到母亲的下葬前惨状,否则这一幕,将会成为他终生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小远。”

  “人死不能复生……”

  程大山忍不住叹息一声。

  而程小远却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双眸凶狠:“是你,是你们这些人害了我娘!你们都是凶手!”

  “……”

  众人不禁脸色微冷。

  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啊!

  一家子混账。

  程安走到父亲身前,冷道:“你若有脑子的话就该清楚!若非乡亲们帮忙,你娘恐怕早就尸骨无存了!”

  “呵。”

  “你可得意了?”

  程小远没有丝毫动容。

  而是满脸狰狞的瞪着程安:“都怨你!是你抢了我上学的机会,是你逼得我爹成了逃犯,是你害得我娘惨死,是你!”

  “程安……”

  “你不得好死!”

  诅咒声响彻旷野。

  程安蓦然盯着发疯的程小远,神色冰冷:“所以呢?是想报仇吗?只可惜你没那个本事!这一切,更是你们一家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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