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了,什么鸟都有。

  这些前来应聘的人里,有相当大一部分人,连最基本的透视都不懂,勾线也是一塌糊涂。

  甚至还有位大娘跑过来,她以为漫画助理,就是帮忙端茶倒水的,一开口就是:“领导,我很能干的。”

  郑非沉默了好几秒钟,好吧,这个锅他来背,是他没把任职要求明确告诉莫主编,才发生这种状况。

  .....

  漫画助理其实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岗位,尤其在这个没有电脑的年代,可没有Ctrl+Z这样的撤回神技。

  要是在作画的过程中,有个环节出问题了,那必然会造成大量的返工。

  早期日本漫画刚发展那会,很多大佬的漫画助理,本身就是非常优秀的漫画家。

  好在前来应聘的这些人里,也不全是来搞笑的,郑非就对其中一个叫李子维的相当满意。

  他在应聘时,直接拿出自己的手绘素描稿,形打的不错,且调子也画得非常好,一看就是就是学院派出身。

  而他的目的也很明确,开口就说道:“郑老师,我想跟你学漫画。”

  郑非对这样目标明确的应聘者,相当满意:“可以,后天早上九点,过来出版社这边试稿。”

  “谢谢老师。”

  “记得带上画架。”

  还有位拿着本连环画过来,说他是连环画家的学徒,并说连环画上的内容大多都是他画的。

  如果是保守一点的,兴许会觉得荒谬,可两世为人的郑非相反觉得这事还挺正常的。

  而本着人与人最基本的信任,郑非对着这个年轻人说道:“后天早上九点,带画架过来。”

  让郑非没想到的是,他说完这句话后,这个叫周卫国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支支吾吾起来。

  “郑老师,出版社这边有没有画架,我家有点远......”

  听到这话时,郑非已经猜了个大致,看他身上这身衣服,跟去年的他,还真是有点像。

  两个都是穷到画架都买不起,说起来,郑非现在的床板还缺两块,睡觉都还不敢睡太里面。

  “后天,你用我的画架吧。”

  “谢谢郑老师。”

  ......

  应聘了至少六十多人后,让郑非没想到的是,最后居然遇到了一位熟人。

  个子不高,国字脸,长得真不算好看,跟他的名字真的一点都不搭嘎。

  看到这人后,都没等他开口,郑非直接说道:“你不用应聘,你没这方面天赋,干不了这一行。”

  高晓帅脸色很是难看,刚才排队那会,看到面试的人是郑非时,他就已经知道结果了。

  可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硬着头皮上了,可没想,他都还没开口,就被泼了一盆冷水。

  没这么打击人的吧!

  自打师傅变得“善良”后,高晓帅也已经认命了,他确实没有绘画这方面的天赋。

  坚持只会让他越来越痛苦,连师傅都劝他放弃这行,原本他也打算放弃了。

  可看到报纸上,有出版社在招聘漫画助理,本以为自己当了三四年壁画师的学徒,去当个助理应该没问题吧。

  可没想到,负责面试的就是郑非,高晓帅重重叹息了声:“人生这条路,真他娘的越来越难走啊!”

  罢了,罢了!

  就当他准备回去时,那个非常毒蛇的郑非,却突然来了句:

  “出版社还缺一个跑腿打杂的,工资低一点,但至少还是有收入的......”

  高晓帅猛地转过身,眼眶早已泛红,当场嚎啕大哭了起来:“郑非,我就知道,你其实是个好人,不会就这样不管我。”

  看高晓帅哭得梨花带雨,郑非嘴角抽了抽,真的很想让他赶紧滚蛋。

  这一天面试结束后,郑非同高晓帅简单聊了聊,这才得知,原来当初他们离开大喜村后,他跟赵大缸大吵一架。

  气不过的高晓帅把赵大缸推到海里去,从而导致他患上了肺痨,到现在都没法继续画壁画。

  “你师傅,现在好点了没?”

  高晓帅摇摇头:“时好时坏,他那些孩子都不愿意照顾他,他现在又多了一个心结。”

  郑非皱眉:“他孩子不照顾的话,都是你在照顾?”

  高晓帅点点头:

  “算是吧,毕竟师徒一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吧。”

  这倒是让郑非有些意外,没想到,他这个便宜师兄还挺重情义的。

  “大后天,过来报道吧。”

  “好的,郑......”高晓帅本想直接喊他名字,可想想,现如今有些不合适了,直接改口了。

  “谢谢你,郑老师。”

  ......

  接下来的面试里。

  只要不是太糟糕的那种,郑非都给了他们试稿的机会,最终有十五人符合试稿的资格。

  这两天,莫常山看着楼下前来应聘的人流,嘴巴都快笑歪了,嘴里喃喃说道:“这才像家出版社吗。”

  可看到楼下这么热闹,也让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以前先进出版社刚成立那会,他也曾非常热血,给出版社设定了各种各样的目标。

  也曾在报纸刊登过招聘启事,可前来应聘的寥寥无几,一听他们出版社是联合经营,并不是铁饭碗,一个个转身就走。

  刚开始时,出版社还有九个人,还不到两年时候,就只剩下三个人。

  如今能有这么热闹的应聘场面,莫常山自然很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

  这些人并不是看上了先进出版社,而是看上了在出版社作画的郑非。

  此时此刻,莫常山看向右手那道巨大的伤疤,要是当年在厂里没受伤的话,或许他还是个画家。

  ......

  试稿的那一天。

  十多个人挤在出版社一间小小的会议室里,每个人面前都有一个画架。

  而那个叫周卫国的,用的则是郑非那个看起来有点奇怪的画架。

  许三岁同志今日稍稍有些打扮,她将手里的草稿图分给这些前来试稿的同志,并说道:

  “这次试稿内容包括,线描,结构和色彩,时间总共为三小时,大家可以尽力发挥。”

  随着试稿开始后,会议室里全都是铅笔跟纸张摩擦的声音,有些人游刃有余。

  有些人急得满头是汗。

  而在一旁观看的郑非,根本不用等三个小时结束,就已经得知大致的结果了。

  绘画可以说是一门等级森严的技术,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根本就没办法糊弄。

  郑非还是等到考试结束,把大家的画稿收了上来,并认真观摩了起来。

  他看的第一份画稿是那个李子维的,学院派的技巧果然够扎实。

  “李子维通过。”

  专科出身的李子维并没有特别惊讶,他相信自己的实力,而是很谦虚地说道:“感谢郑老师。”

  “周卫国通过。”

  这个叫周卫国的,虽然基础功底没李子维那么全面,可他线描这一块反而非常突出。

  听到自己的名字后,周卫国整个人松了一口气。

  “张明珠通过。”

  而这个叫张明珠的女同志,并不是郑非面试的,而是莫主编走后门进来的。

  同样也是专科出身,可跟大家不同的是,当她得知自己通过后,高兴到当场跳起来:

  “好耶,这下我不用再去那个破单位上班了。”

  她这话讲完后,在场不少人全都黑着脸,这女同志虽然长得可爱,可这话说得怎么那么欠揍。

  张明珠也感觉到气氛不对,直接黏上了许三岁:

  “表姐,咱们以后可是同事了,你得罩着我啊。”

  许三岁对她那叫一个嫌弃:“郑老师,这个人话非常多,还是个事精,咱们换一个吧,不要她。”

  张明珠苦着一张脸:

  “表姐,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可我是凭自己实力考进来的,郑老师都承认了,你这样就有点过分了。”

  “赶紧滚回分配的单位上班。”

  “我就不去,我要跟郑老师学漫画。”

  这一次试稿,郑非总共招了三人,剩下的都会被淘汰。

  可他并没有像前世那些公司,故意说一些好听的话,然后让他们回去等消息。

  郑非也也曾应聘过,甚至被无良公司骗过稿,自然很清楚对于一个应聘者,等通知是最折磨人的。

  实际上录不录用,只要负责人在现场,是可以立马决定下来的。

  见剩下的十多人脸上,脸上全都是失落的神情,郑非拿着他们的画稿一一点评了起来。

  “魏景山,哪位?”

  “是我,郑老师。”

  “你这个线条基础有点差,要真想学漫画,平日还是得多练习。”

  “明白了,郑老师。”

  “程小平,你的透视不准确、人体结构也有点问题......要多观察。”

  “还有张春发......”

  郑非给大家一一点评完后,接着说道:

  “对了,差不多两个月后,我们出版社将会举办一次漫画培训班,如果你们对漫画感兴趣的话,是可以来参加的。”

  魏景山问道:“郑老师,报名培训班要多少钱啊?”

  郑非愣了下,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好像这个年代,相关部门都特别热衷于搞培训班。

  因为可以赚外快,尤其是作协口的,特别爱搞这种活动。

  好像浙江那边某个地级市作协,直接面向全国招收培训学员,结果哪里能想到,报名的人足足有上万人。

  单单报名费加起来,就有好几万,而此事也引起了组织的高度关注,吓得那个地级市作协取消了培训班,赶紧把钱都给退回去。

  郑非回道:“我们漫画培训是公益的,不收培训费。”

  “这么好啊,郑老师,请一定给我留个位置,我一定来参加培训。”

  “郑老师,我也要报名。”

  “可我现在手好痒,好想画漫画啊。”

  听到这话后,大家不禁笑了起来。

  看到这些热情高涨的年轻人,郑非不由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内心不由中二了起来:

  “你们的梦想,就由我来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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