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沉吟着没有轻易开口。

  夏儒也是经过见过的,连忙保证道,“此事我们父子会守口如瓶,定然不让裴千户为难。”

  裴元这才慢慢道,“事情也不难,让天子表个态就是了。”

  夏儒脸色为难道,“太后都有懿旨了,天子怎好表态?”

  裴元笑了笑,说道,“我听说你们夏家和太后的张家,在天津卫有许多土地存在争端?”

  夏儒闻言,沉默片刻说道,“确实如此。”

  裴元不动声色的看着,倒是对夏儒这般反应并不意外。

  夏家显然是被张家这个模板冲昏了头脑,以为现在的皇后成了夏家人,自己也能成为下一个张家。

  双方在天津卫争夺田产的时候,因为彼此有亲,都还算克制,竟然斗得有来有回的。

  这让夏家越发飘了,产生了“张家可以,夏家也可以”的错觉。

  结果等到寿宁侯之子张宗说酒后失手打死夏家女,皇后去天子面前哭诉,却没得到什么回应后,夏家才彻底从梦中醒了过来。

  还没等他们适应身份的转变,忍下仇恨向张家服软。

  太后已经为了消除隐患,直接奔着废后开始运作了。

  双方的矛盾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完全不存在什么缓和的余地了,夏儒这才彻底方寸大乱。

  随着太后一声令下,宫中很快对皇后的势力展开封锁,夏儒就连皇后都联系不上了。

  这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想起了上次夏皇后让家里从裴元这里寻求突破的事情。

  夏儒找夏助问清楚了上次闹翻的原委,干脆亲自跟着过来了一趟。

  他已经隐约感觉到,裴元好像确实有示好的意思,当即追问道,“裴千户问这个是?”

  裴元很干脆的说道,“挑一块和张家有争端的土地,让天子裁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天子一定会偏向你们的。”

  “只要天子表态,依旧支持夏家,就能压下这场风波,其他人也不敢擅动。”

  夏儒听了有些不敢置信,“裴千户怎么有把握天子会偏向夏家。若是事情不能成,反倒让天子帮了张家,那我岂不是弄巧成拙?”

  裴元对这件事会怎么发展,倒是很有把握。

  原因就很简单了。

  朱厚照刚被太后当小孩子打了屁股,怎么可能不羞恼、不愤怒?

  他将自己看做最聪明最雄才大略的大明君王,可是在太后眼中,却仍旧是那个可以随意呵斥,换别人夸一句“家教好”的小孩子。

  别说是朱厚照了,就算是寻常人也一定会产生强烈的逆反心。

  何况这件事还牵扯到他生不出儿子的事情,简直就是在戳他的肺管子。

  这么多因素迭加下来,朱厚照心中的怒火,早就不知道鼎沸到什么程度了。

  偏偏太后又是他的母亲,让他的愤怒无从宣泄。

  这时候,最好的报复目标,自然就是他的两个舅舅了。

  夏儒这时候跑去找天子评理,朱厚照当然要狠狠的偏向夏家,向太后展示自己的逆反。

  裴元对夏儒说道,“庆阳伯有所疑虑,也是常事,我倒有万无一失的办法,就看庆阳伯愿不愿意做了。”

  “万无一失?”夏儒先就怀疑起这个万无一失了。

  不说别的,张家有太后在,怎么敢说万无一失呢?

  裴元从容道,“不错。今晚你就让心腹家人,去秘密求见张鹤龄,然后把明日上朝请天子决断田土的事情告诉他。”

  夏家父子齐齐变色,“什么?!”

  裴元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惊慌,随后道,“你可以让人告诉张鹤龄,就说已经知道了往日的错处,心中有了悔改之意。但是顾忌皇后颜面,也不好就这么把田地悉数让出,因此希望借由天子的裁定的名头,把田土让给张家。甚至可以让张鹤龄,提前请太后在陛下那里说说话。”

  “如此一来,就算明日的裁定输给了张鹤龄,张鹤龄也会以为这是你们服软,说不定就为了避免朝野关注,给你们夏家苟延残喘的机会。”

  “若是明日的裁定你们赢了,那时朝野皆知你们有天子的偏爱,也会明白夏皇后那件事有别的蹊跷,谁又敢轻易招惹你们呢?”

  “就算是张家,若是看到天子这般决断,也必然会心生忌惮,不敢再次激怒陛下。”

  夏儒听了裴元的话,脸上神色数变。

  原本对裴元一直冷眼以对的夏助,倒是眼神有些微妙了。

  裴元这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

  进,可以用来赌天子的态度,弄清楚夏家现在到底是什么处境。退,也可以借机向寿宁侯示弱,寻求再次翻身的机会。

  只是夏儒仍旧有些犹豫,“就怕太后那边不能相容。”

  裴元闻言,也不多话,直接起身,“那你们滚吧。”

  夏儒听了一怔,夏助却是怒容满面道,“裴元,你胆敢如此无礼!”

  裴元回头不屑道,“我对两个死人需要客气什么?”

  说着阴阳怪气的对夏助说道,“对不对啊,夏指挥使?”

  说完也不理会这两人,直接离开了那禅房。

  出去之后,陈心坚有些不解的问道,“千户,既然你打算帮助夏家,为何还要这么得罪他们?”

  裴元看着陈心坚,“难道我刚才没说明白吗?当今天子只有一位母亲,却不知道会有多少皇后,夏家怎么可能会赢得了张家?”

  陈心坚贼贼的四下看看,低声道,“难道千户这句话的意思,不是让夏家从天子的出身想想办法?”

  裴元心道,这孩子是养成了,该把他派往最重要、最危险的地方去了。

  裴元也没必要瞒着陈心坚,“字面意思也对。夏家是绝对不可能抗衡张家的,这就意味着,夏家要长期在张家的欺凌下被动应对。”

  “现在是夏家求到我,不是我求到他们。”

  “我现在有对付张鹤龄的打算,正好可以顺带着,用张鹤龄这把锤头一点点的把夏家敲弯,成为我想要的形状。”

  后面的想法,就连陈心坚这样的心腹也不能多说了。

  一旦裴元要发动最终的计划,夏皇后这个理论上的后宫之主,在关键时候有着巨大的作用!

  裴元正好可以借机收服夏家,成为他胁迫夏皇后的一环。

  简单的结束了这个话题,裴元又想起之前陈心坚提过的山东举子要来的事情。

  又让人去寻云不闲。

  等云不闲兴冲冲的来了,裴元和蔼的对他问道,“你这些日子可有什么重要差事?”

  云不闲连忙道,“这些天一直在城中各寺庙道观巡视,并无什么重要差事。”

  裴元听了说道,“正好,我有件事非你不可。”

  云不闲生出了点希望,“千户尽管吩咐。”

  裴元对云不闲的态度很满意,便道,“我有两个很看重的人要来入京科举,你从千户所的账上支些钱,在附近帮我寻两套宅子预备下。”

  云不闲听了,脸上的失落几乎掩饰不住。

  只是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道,“卑职领命。”

  等云不闲去了,陈心坚有些好奇的问道,“莫非是替田赋和霍韬预备的?”

  裴元说道,“不是他们,那两人之前就和咱们走得近,也不需要避讳什么,到时候接他们来智化寺读书就是了,我是为了另外两人。”

  裴元说的另外两人,自然就是国色首辅张璁以及胖弟弟欧阳必进了。

  这两个,一个是治世之才,一个是天选牛马。

  裴元当然得好生安排。

  在大的方向上,裴元对身边的人还是有些区分的。

  有些人是用来解决问题的,有些人是用来解决人的。

  裴元比其他阴谋家高出一筹的地方就在于,他十分的清楚的明白一件事。

  ——有的时候解决了人,仍旧不免要面对问题。

  所以裴元十分看重能够真正解决问题的那些人,并且在斗争中,尽量避免让他们成为牺牲品。

  这也是裴元力挺朱厚照和对王琼另眼相看的原因。

  威武大将军朱厚照可追亡逐北,为大明创造专心解决内部问题的安稳环境;户部尚书王琼可以帮他推动一条鞭法,重振大明宝钞,抓住朝廷的经济命脉。

  张璁和欧阳必进都是裴元看重的人,他希望能让他们成为解决问题的那一部分。

  至于霍韬和田赋这对卧龙凤雏,裴元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他的人,丝毫不给他们跳下贼船的机会。

  给陈心坚大致说了下张璁和欧阳必进这两个家伙后,裴元站在原地沉吟半晌。

  随后对陈心坚道,“找几个心腹之人,去帮我打听下梁谷这个人,这家伙如今是吏部主事,并不难找。只是此事一定要机密,千万不能透露分毫。”

  陈心坚闻言心中一凛,连忙道,“这件事卑职亲自去办。”

  裴元闻言,打量了下陈心坚,“也行。”

  如今京中的事情大致已经差不多了,裴元也已经有了扳倒寿宁侯和建昌侯的全面计划,现在的时间窗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先杀一王祭旗,为后续理顺山东的事情,开个好头。

  裴元锁定的目标就是,归善王朱当沍!

  没错,裴元打的主意,就是打算把两年后那场轰动一时的“归善王案”提前发动。

  归善王乃是鲁庄王的幼子,属于庞大鲁王系的一员。

  此人生性十分刚猛,健壮勇武不在朱厚照之下。

  霸州流贼攻打兖州的时候,朱当沍甚至还亲自登上城墙,以护卫的弓弩击杀霸州贼军。

  平时除了喜爱习武,偶尔争强斗勇,朱当沍倒也没做过什么坏事。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宗王,却因为一个小人物的心思,最终撞死在凤阳高墙下。

  这个小人物,就是裴元要找的吏部主事梁谷。

  梁谷乃是东平人,年轻的时候作为浪荡游侠,没少给那些恶少充当帮凶。

  后来,梁谷觉得古惑仔不用脑,一辈子都是古惑仔。

  给人当打仔终究不是条出路,还是考个编制算了。

  于是梁谷随便学了学,居然特么的中进士了。

  这就很卧槽了啊!

  等梁某进入官场之后,竟意外的发现自己很是如鱼得水。

  然后又过了没多久,梁谷居然成了吏部文选司主事!

  吏部文选司是管什么的呢?

  管两京十三省地方官员的升迁。

  别说是那些州县长官了,甚至就连寻常的四品知府,看到这个小小的吏部文选司主事,也得端着杯子过来敬酒。

  这就更卧槽了啊!

  结果梁谷正沉浸在自己美好的生活中,这时候忽然被袁质、赵岩这两个当初的恶少年找上门来。

  这两人一个担任着低级武官,一个在归善王府当着舍人。

  三人先是天台相见,然后梁谷表示只想做个好人,再然后袁质、赵岩扬言这个秘密吃他一辈子。

  梁谷在痛苦中,感觉那美好的生活也慢慢褪色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有同乡告诉他,袁质、赵岩想要和归善王作乱。

  梁谷彷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赶紧告诉了吏部尚书杨一清。

  杨一清素来果决,当即就通知兵部,然后在济南府云集兵马以待其变。

  因为事情牵连甚广,消息很快扩散。

  结果朱当沍的老子鲁庄王坐不住了。

  鲁庄王轻信了王府长史马魁对朱当沍的谮言,生怕牵连到自己,赶紧给朱厚照上书,“这事儿和我没关系!我和他也不是很熟。”

  朱厚照见事情好像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就让司礼太监温祥、大理少卿王纯、锦衣卫指挥韩端前去查问。

  结果一问之下,梁谷所说的那些,纯属诬告。

  原本事情到了这里就该完结了,但是之前诬陷朱当沍的王府长史马魁,立刻坐不住了。他又开始牵连出了更多的人,想要翻盘。

  马魁平时素有急智,有“小郭嘉”之称,短短时间就想出了应对之策。

  先是哄骗平时交好的陈环及术士李秀替他作证。

  ——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就说朱当沍造反是真的,你们也参与了。

  然后给镇守太监毕真送信行贿,想让他帮着遮掩此事。

  ——我都安排好了,帮我说句好话,顺手的事儿。

  接着马魁亲自向调查组检举。

  ——还有两个漏网之鱼,快去抓他们,肯定会有收获!

  完美闭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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