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朔西征之时,看到沙漠会想如何保证大军水源,看到群山会考虑有没有伏兵,看到丘陵会考虑对骑兵速度的影响,看到大河会考虑要不要加几座浮桥……对路上的风景没什么感触。

  但这次回军之时,心情放松,一路上的感受大有不同。

  从乞瓦(基辅)向东出发,辽阔的乌克兰平原延伸至天际,农田仅仅沿着河流分布,郁郁葱葱的橡树林星罗棋布,还未开垦的土地连绵成大片的草原。

  高加索山谷中,溪水潺潺在卵石间蜿蜒,倒映着赭红色岩壁上的冷杉林影。

  阿塞拜疆的丘陵起伏如波浪,石榴树绽开深红的花苞,橄榄林在石砌梯田间投下蛛网般的影子。

  ……

  万里江山如画,都已经被自己征服,这种感觉让赵朔感觉快意异常。

  事实上,别说赵朔了,他麾下的大军看着一路上的美景,想到自己参加了如此远征,征服了如此广大而美丽的土地,都感觉眼光比当初窝在家乡时不知高了多少倍,当初自己的那些苦恼简直完全不值一提,心中豪情万丈。

  大军继续前进,进入花剌子模境内。

  他们一边行军,一边将储备在各大城的布帛、铜钱、粮食以及私人女奴带走。

  私人女奴肯定要带回家乡的,高等级的布帛是能当金银用的,也要带回去。

  但铜钱和低价值的布帛、大多数的粮食,会和以后驻守在赵朔封国的战友交换,换成金银珠宝高等级布帛等更方便携带的物资。

  大军到了呼罗珊地区的时候,海日格赶紧带着留守的色目各旗千户、当地重要的地方官员前来拜见。

  当初赵朔在可疾云城,救的那个巴士拉埃米尔国使者、巴士拉香料行会首席法官哈桑.本.拉麦德也到了,带来了八十匹萨克拉维马。

  赵朔首先接见海日格,将自己对日后封国的安排详细说明了一下。

  色目正黑旗、镶黑旗、镶红旗三个万户留在呼罗珊,由正黑旗万户史怀德负责。

  色目正蓝旗,正黄旗、镶蓝旗三个万户留在阿富汗,由正蓝旗万户李全负责。

  色目正红旗两个万户,驻扎在阿富汗以南印度河以北的那片区域,也就是南亚西北部,自然由正红旗旗主武仙负责。

  海日格率领飞鹰军也驻在南亚西北部,全权负责呼罗珊、阿富汗、南亚西北部的军政事务。如果觉得南亚西北部太热,草原战士难以适应。海日格可以向北移动一些,驻军阿富汗的八鲁湾草原。

  当然了,这只是个大致的安排,南亚西北部那片地,还得经过铁木真的确认。

  现在赵朔只会在呼罗珊留下五个色目万户,海日格以及其他色目万户会和赵朔一起去撒马尔罕,和铁木真汇合。

  “愿为驸马效死!”

  海日格听完了,向赵朔重重叩首。

  他比赵朔小上三岁,论起军事才能,不在当世名将木华黎、速不台等人之下。只是崭露头角的时间太晚,蒙古分封世袭千户之时,他才是一个普通百户。

  如果是在别人的手下,百户长的官职就是海日格这辈子的天花板了,永远无法突破。

  也就是在赵朔麾下,海日格才有机会领了飞鹰军。

  飞鹰军原本有一千人,海日格相当于一个千户长,已经心满意足。

  后来飞鹰军扩充到两千人,海日格的权势已经大大超出了他原本的最大期望。

  后来,赵朔让海日格留守呼罗珊,将一个行省的军政大权交给了他,海日格更是做梦都没想到。

  现在赵朔又将三个行省的军政大权交给了他!

  当然了,那些色目万户长都是跟赵朔说得上话的,海日格不可能如臂使指。都是驸马的人,效忠的是驸马,海日格和他们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真发生了不可调和的冲突,只能是赵朔做出裁决,海日格不可能凭着官职强压。

  但是,这毕竟是三个行省的军政大权啊!

  能坐上如此高位,海日格觉得哪怕马上为赵朔战死,这辈子都值了!

  “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海日格虽然没有听过汉人这句话,但心中已经升起了类似的情绪。

  赵朔见完海日格后,又见了那些呼罗珊当地的官员。

  当初向赵朔献上大马士革钢的扎尔杜什特也在其中,他已经被任命为巴里黑城的副督,协助赵朔任命的汉人总督处理巴里黑城的事务。

  巴里黑城既是呼罗珊现在最繁华的城市,又是琐罗亚斯德教的总坛所在。

  如今不仅扎尔杜什特的家族更加兴旺发达,而且琐罗亚斯德教已经在波斯复兴,几乎和真神教分庭抗礼。扎尔杜什特也作为琐罗亚斯德教的英雄,成了该教最有权势的十二个“玛古斯”之一。

  琐罗亚斯德教是没有“教主”这一职位的,也没有“圣女”。

  所有重大教务,由十二名“玛古斯”商议后决定。

  扎尔杜什特觉得,当初远赴蒙古草原,和驸马赵朔攀上关系,真是这辈子最为正确的决定。

  另外,琐罗亚斯德教虽然没有“圣女”,但美女还是不少的。

  扎尔杜什特这次来见赵朔,特意献上了另外一个“玛古斯”的女儿,名叫妮露珊。此女年方十七岁,身形高挑,肌肤雪白,秀美绝伦,不仅美丽的名声传遍了巴里黑,还被誉为“琐罗亚斯德教第一美人”。

  赵朔也就笑纳了,今天晚上再看看,这个妮露珊是不是有扎尔杜什特说的那么好。

  其他官员也各有礼物和美人献上。

  赵朔照单全收,反正以后有什么事情还是公事公办。如果这些人以为赵朔收了礼物和美人,就会允许他们贪污腐化,可是错打了如意算盘。

  最后,赵朔才接见了献上八十匹萨克拉维的拉麦德。

  他除了请求赵朔开通花剌子模的商路之外,还请求肃清沿途的盗匪。

  毕竟,如果花剌子模境内不太平,盗匪横行,商人们还是不敢走。

  ……

  ……

  又一个月后,赵朔的大军终于抵达撒马尔罕附近。

  他的十六万大军,一万人留在了乌克兰,四万五千人留在了呼罗珊,还有近五万人先一步经钦察草原回呼伦贝尔大草原了。现在的总兵力,是五万人多一点。

  铁木真亲自带着术赤、窝阔台、察合台、拖雷,以及哲别、速不台、术赤台等六七十名蒙古大将,在一千怯薛军的护卫下,出城相迎。

  很显然,现在出征花剌子模的蒙古诸贵人已经重新汇合在一起,就差赵朔了。

  没办法,铁木真派出使者的时候已经开始回军。术赤征服钦察草原后,在钦察草原中心的鄂毕河畔立营。赵朔在乞瓦城,接旨的日子最晚,回军的路途也是最远,肯定最后一个到的。

  “阿朔!阿朔!我战车的车辕,我身体的左膀右臂,快些过来!喝了这碗下马酒,洗去沙场的征尘和疲累!”

  听到铁木真的话,赵朔笑了笑,这话好像有点熟悉。

  他想起来,当初在班朱泥河畔,铁木真见他和华筝突围归来时,说过他是“战车的车辕,身体的左膀右臂”。

  也许,随着铁木真年纪越大,功业也越大,经常回忆起那场改变他命运的班朱泥河诸事,对参加班朱泥河盟誓的诸人也越来越是看重。

  赵朔立刻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接过了那盏马奶酒,道:“多谢父汗相迎,但怎可让父汗亲自来斟下马酒。”

  铁木真却高兴地道:“怎么不可?这是你应得的!这次西征,我本打算把花剌子模灭掉,给你们几个孩子夺取足够的土地,建立属于自己的兀鲁思(国家)。没想到,阿朔你连钦察和罗斯都灭掉了,真是让我高兴!这下马酒必须我亲自为你斟才行!”

  这是铁木真的心里话。

  术赤到底是不是铁木真的儿子?铁木真自己也不确定。

  让术赤做蒙古大汗,铁木肯定不会同意。

  但委屈了术赤,铁木真又确实于心不忍。

  赵朔和术赤一战歼灭了罗斯、钦察主力,又灭了罗斯和钦察。

  现在术赤的封国非常大,光钦察草原就比蒙古草原大,而且水草更加丰美。

  铁木真觉得,即便不让术赤做蒙古大汗,也足以对得起术赤了,算是了了平生最大一桩心事。

  果然,铁木真再见到术赤时,感觉父子之间亲近了许多。无论是他对术赤,还是术赤对他,都没了之前那种双方都竭力表示没有但确存在的那种别扭。

  铁木真年纪越大越看重亲情,真是心怀大畅,

  对于赵朔,也更是喜欢。

  有时候他在想,赵朔确实是长生天派来辅佐他的。要不然,赵朔怎么会在班朱泥河盟那么恰到好处的带来三千兵?要不然,他攻略金国时,怎么会想出来发木牌的办法,减少金国的抵抗?

  要不然,怎么会天上掉这么一大块馅饼,让蒙古人把钦察草原和罗斯诸地都占了?

  所以,赵朔这次回军,他亲自带领诸贵人相迎。

  “谢父汗!”

  赵朔将那盏马奶酒一饮而尽。

  然后,铁木真等人和赵朔一起回了撒马尔罕,摆下盛大的酒宴,为赵朔接风洗尘。

  甚至不仅仅是那天,接下来一连六天,大家都不谈公事,只是休息、宴饮,有时候也出城打猎。打猎,既是蒙古人搜集食物的重要途径,也是最受欢迎的娱乐活动。

  直到递七天,铁木真才将赵朔、术赤、窝阔台和察合台召集在一起,商议正事。

  铁木真向术赤、窝阔台、察合台以及拖雷看来,道:“阿朔这次西征以来,和术赤一起灭西辽,独自破不花剌城,和我们一起破撒马尔罕,平定呼罗珊,斩花剌子模苏丹摩诃末,攻占高加索地区,歼灭钦察、阿速、罗斯主力,攻取罗斯诸地,功劳第一。你们有没有什么说的没有?”

  “没有。”

  赵朔西征以来的功劳是明摆着的,任谁再昧着良心,也不可能说赵朔不是战功第一。

  铁木真道:“我们事先说过,花剌子模剩下的两块区域,将根据战功决定归属于谁。既然阿朔你是战功第一,你就先选一块区域吧。”

  赵朔毫不犹豫地道:“我就选印度河以北,廓尔及哥疾宁之地以南的那片土地吧!”

  “好,那片土地从今天开始,就属于阿朔你了。”

  然后,铁木真面色一肃,站起来道:“万户长、世袭五千户、驸马赵朔听封!”

  “在!”

  “我封你为呼罗珊、吐火罗、北天竺、巴格拉季昂尼国、西罗斯之王。”

  “谢父汉!”

  呼罗珊,大致相当于后世的伊朗呼罗珊行省,土库曼斯坦东南部和阿富汗的西北部。

  吐火罗,华夏古代对阿富汗的称呼。

  巴格拉季昂尼王国,后世的格鲁吉亚。

  西罗斯,指的就是术赤给赵朔的那三个罗斯公国,相当于半个乌克兰。

  北天竺,就是印度河以北的区域了。

  印度河虽然名字叫“印度河”,但百分之九十的流域是后世的巴基斯坦。因为在古代,印度是个地理概念而不是国家,包括后世的巴基斯坦、印度和孟加拉。

  赵朔的北天竺,包括四分之一个巴基斯坦,以及印度西北部的一小片区域。

  把巴格拉季昂尼王国、捷列克河谷,以及罗斯三公国分给赵朔的事,术赤已经对铁木真说过了。

  蒙古的地盘太大了,对于这么小的土地归属,铁木真毫不在意,答应了下来。

  赵朔选南亚西北部这片地区,铁木真也早就有所预料了。

  今天给赵朔这个名号,是在做最后的确认。

  只是赵朔这些地盘都是一些飞地,很难找个统一的名称。

  也就是铁木真好不容易命人在古代典籍里面找了“吐火罗”这三个字,才把“廓尔及哥疾宁之地”省略了一些。

  要不然,赵朔的封号会更长。

  长点就长点吧,赵朔也不在意。

  在后世,人家英国国王的全称还是“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以及其他领土和领地的国王,英联邦首脑,信仰的保护者”呢。

  赵朔的王号长一点又怎么了?

  嗯,随着赵朔以后占领的地盘越来越多,赵朔的称号就可以缩减为“日不落之王”,或者“日不落之皇”了。

  铁木真当然不可能了解赵朔这番心思,他继续封此战的第二功臣术赤。

  术赤攻取了钦察草原,和赵朔一起歼灭了三族联军主力,当然功劳超过窝阔台、察合台和拖雷。

  不过,术赤的主要战功不是在攻打花剌子模的过程中立的,而且他的地盘实在是太大了,铁木真也就不让他再选新地盘了。

  术赤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如今他和铁木真的关系,真正达到亲密父子的程度,已经心满意足。说穿了,术赤这辈子最关心的,一直不是什么地盘或者蒙古可汗的位子,而是铁木真是不是真心认他这个儿子。

  铁木真封术赤为“高加索、钦察与罗斯之汗”。

  这次西征战功排第三位的,当然是拖雷。

  察合台和窝阔台久攻玉龙杰赤城不下,大大扣分。

  倒是拖雷,独立领兵平定波斯大部,可圈可点。

  铁木真把包括伊拉克在内的两河流域,都封给了拖雷。

  只是这块地盘还没有攻下来,只能拖雷自己以后慢慢打了。

  拖雷“幼子守灶”,以后注定要继承铁木真大部分财富和军队的,对封国的大小无所谓,也没有任何意见、

  察合台的封地在河中地区,铁木真封其为河中王。

  窝阔台的封地为西辽故地,封为喀什汗。

  西辽的虎思翰耳朵被蒙古人屠了,现在最繁华的城市是喀什,所以铁木真如此命名。

  原本的历史上,铁木真只是给诸子划分了地盘,却没有给正式的封号。所谓“金帐汗国”、“察合台汗国”、“窝阔台汗国”,都是后世之人对他们的称呼。

  不过这次,赵朔改变了历史,察合台和窝阔台因为攻打玉龙杰赤城,大生龃龉之事。拖雷独立攻打波斯,表现的相当不错。

  这就让铁木真觉得,窝阔台究竟是不是合适的继承人?拖雷是不是更加合适?

  但这次出征之前,铁木真已经说过,让窝阔台做自己的继承人了,也不好反悔。

  于是乎,他决定先让四个儿子都有了封号,表面上完全平等。

  最后立谁为继承人,铁木真还要再仔细斟酌。

  随后,赵朔提起了畅通花剌子模商路之事。

  “商路肯定是要畅通的,要不然谁来交税?至于剿匪嘛……”

  对于这种小事情铁木真已经懒得操心,摆了摆手,道:“花剌子模的土地,都分给你们了,剿匪之事你们几个自己商量就是,不必问我。”

  赵朔道:“还有件事,非父汗做主不可。花剌子模经过此番屠戮,人口已经过于稀少,我准备从汉地进行移民,请父汗允准。”

  铁木真道:“阿朔你不是还兼着,铁门关以南黄河以北天下达鲁花赤吗?这次西征花剌子模,将士们实在辛苦。回军蒙古之后,我们先休整三年。你在此期间,实行移民诸事即可。”

  窝阔台心中一动,道:“那三年之后,我们攻打金国?还是夏国?或者高丽?据木华黎所言,在我们出征花剌子模的这几年,高丽一直不大安分。”

  “当初是征西夏了。”铁木真目光微冷:“在出征花剌子模之前,我传旨夏国,让他们出兵五万协同作战,可夏国一兵一卒都没出!夏国已经忘记是蒙古的藩国了,就不必再存于世了吧!”

  ……

  又休整十日后,蒙古大军主力十余万,离开了撒马尔罕,带着无数金银财宝、工匠、美人,向着西辽故地开去。

  铁木真远征异域,凯旋而归的消息,也迅速为东方诸国得知。

  他们可不知道铁木真要休整三年再对西夏用兵的计划。

  一时间,天下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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