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艾德琳不是第一天意识到这个问题,事实上,从阿·戈多拉离开之后,她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勇者小队已经分崩离析了。曾经那样友爱,那样团结,那样能够相互依托生命的团体,已经分崩离析了。总是被其他人所宠爱的她,不得不面对自己一个人支撑起来炼金术师协会的重担。

  她其实并不想这么做,在她看来,炼金术师协会什么的,有什么意义呢?作为一个团体的领袖这件事情本来就不适合自己——可是,她应该去哪里呢?她应该去找小队的其他人吗?她应该去找阿·戈多拉吗?她应该归属于何方?

  她是奇迹之源。

  当炼金术师们不自觉的团结在她的身边的时候,她才终于意识到,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就可以不做的。

  至少,她没有强大到可以抗拒这一份看不见的力量。

  可当她收到夏蒂送过来的函件的时候,她的内心还是一阵阵的动摇。

  在收到函件的第二天,她也就知道了夏蒂卸任圣女的消息,这显然是在为平息蜥蜴人王国的事情而买单。

  她于是终于打开了那份昨天没能够打开的函件。

  函件的内容非常简单。

  但是信息量非常大。

  在函件当中,夏蒂向艾德琳委托了“讨伐魔王”的任务。

  她在函件中详细的描述了她对世界局面的分析。

  “阿德里亚娜掌控魔法师工会,这个世界上最为强大的非国家组织——人类当中掌控魔法的主要是贵族,这种事物被当做是高贵的象征,她因此具备强大的撼动的世界的能力,但她本人或许会更加倾向于天生拥有极高魔法才能的精灵族。以如今精灵族的立场,不一定站在人类这边,因此需要防备。

  隐·妮菲德。诅咒师身为诅咒师们的领袖,诅咒师们天生靠近魔族,不用我多说,诅咒是一种如何危险的力量你应该有所知晓,长期使用诅咒之人,心灵一定会发生某种程度的扭曲,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群体,如果可以,我会将之抹除。然而我如今却没法动手。

  思来想去,值得依靠的却只有你,你明明是我们当中最小的那一个,让你来承担这样的重任实在是我的失职。然而,为了人类,我却不得不为之。请你谅解我。艾德琳。”

  这个信的口吻,简直像是当初,勇者小队还存在的时候,那个时候总是温柔的看着所有人的,像是大姐姐一样照顾着所有人的夏蒂才会说出来的话语,前些天在那一场权力争夺的会议上,所展现出来的强势仿佛荡然无存。

  十几年的光阴仿佛从来没有流逝,当初的一幕幕像是戏剧一样清晰的浮现在艾德琳的面前。

  艾德琳握紧了函件,将之捏得扭曲。

  然而,她很快又取出独特的药水,将这份函件销毁。

  她已经和魔王合作了。

  倘若夏蒂说得是真的——那么她就是看错人了。

  不过……这样的函件,按照夏蒂的性格,大概不只是寄给了自己。阿德里亚娜,隐·妮菲德,应该都收到了一份。不过当中的口吻并不相同……想到这里,她收起了自己内心的动摇,前些日子和魔王见面的光景浮现在她的眼前。

  夏蒂所说的当然有她的正确性,或许她发自内心的认可她自身的正确,可又如同魔王所说的那样,

  她和魔王是利益的同盟。

  她是炼金术师协会的会长,她要对整个炼金术师协会——在夏蒂自我囚禁的期间,肩负讨伐魔王的任务?

  这是什么愚蠢的事情?

  和魔王敌对只会消耗炼金术师协会的力量,况且,这份信件中写出了夏蒂对魔法师工会,诅咒师同盟的忌惮,这理所当然的可以视为一种挑拨离间,是夏蒂不想让几个势力联合在一起所做的一部分。

  几个势力内斗的同时对魔王进行一定的讨伐,或许正是夏蒂想要达成的目的。

  这种几乎可以算作是阳谋。

  毕竟,对于各大组织来讲,白之教会这一次的问题,会带来“真空”。权力的真空。

  那些真空自然应当由他们所带领的组织去吞噬。所以……几个组织的明争暗斗几乎不可避免——除非,他们能够先商量好利益的分配……即便是如此也并不保险,难免有人会从中作梗。倘若是夏蒂不这么果断的后退,大家还可以把白之教会当做是假想敌,联合起来,就像是昔日对抗魔王一样。

  可是夏蒂退得是如此果断,也就宣告了几个组织联合的破灭,他们不可能真正的联合起来。

  白之教会的退让是需要勇气的,但不得不说,这是一个英明的举动。

  毕竟,也存在他们退一步,各大势力联合将他们吞噬的可能。

  至于说人类中央帝国?

  贤王和他们这些组织不是一个赛道的,至少从当下的人类环境来讲,一个人是可以同时拥有自己的国籍和在各大协会地位的,如果你是天赋卓绝的人,你甚至可以是所有组织当中的一员。不过这样做的人通常被认为是蠢蛋。

  但是从现在的状况来看,谁都不愿意真正的对白之教会动手。

  倘若是如此,凭借白之教会的能力,恐怕只需要几年的时间,就能够扭转今日的事情,譬如说出版《神圣录·卷五》,将如今的事情解释为神灵意志的显现,抹平今日的影响,甚至更上一层楼。

  不过问题是——

  大家有几年的时间吗?

  在他人的视野当中,魔王取回了自己的左手,阿·戈多拉与之合作,取回了右手。

  魔王距离复活还有很遥远的一段距离。还有整整十一个部件……而阿·戈多拉的态度也很暧昧,他似乎并没有要强行帮魔王复活的打算,倘若是他有那个念头,凭借这位勇者的力量,恐怕一周的时间就能够带着那位魔王转战全世界。

  倘若是做得决绝一些,直接帮莫赫取回那些象征着强大战斗能力的部件,譬如说双角,譬如说象征诅咒的,象征魔法的部分……那位魔王立刻就能够展现出恐怖的战斗能力。到那个时候,勇者和魔王联手……即便是魔王未曾恢复到巅峰,勇者也不是完全状态——

  艾德琳仍然怀疑再来一次昔日的魔王讨伐是否能够成功。

  夏蒂或许正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才把她自己关入了教会的塔内,和戈多拉的战斗让她明白了一些事情。

  艾德琳揉着自己的眉心。

  她不喜欢思考这样的事情,可她不得不这样去思考,倘若是把现在的自己放回到过去,大概她自己都会嘲笑现在的自己,如此的工于心计,满脑子都是算计,满脑子都是关乎于利益的那些事情……简直让人觉得可笑。

  “我没办法按照你的意志来办事啊,夏蒂。”

  因为魔王已经在这个城市散布了她的诅咒,她也是一个……

  “我也是一个,受害者啊!”

  艾德琳走出了自己所在的地方。

  这是整个肯库孤岛上最高的地方。

  她的鞋子上长出翅膀,让她得以漂浮在空中,往下看去,密密麻麻的人群全都汇聚在这座建筑物之外。

  “白之教会要给炼金术师协会一个交代!”

  “我们的奉献不是为了屠戮!”

  “会长难道真的不知情吗?!”

  “炼金术师协会应该何去何从!”

  密密麻麻的,那些依靠自己的,支持自己的,和如今在那里反对自己的,怒斥自己的……

  艾德琳不由得感慨,诅咒果然还是要魔王本人来使用才够味道,毫无疑问的,不夺走任何人的生命,却让人的内心发生变化的诅咒,只有魔王才会施展得如此精细,甚至不让人察觉到丝毫诅咒的痕迹。

  毕竟,如果炼金术师协会的成员全都充满了正义感,他们为自己被骗的事情而愤怒,为蜥蜴人种族被屠杀而感到悲哀,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追寻正义,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所以会像是这样子的发生逼宫的事情。

  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当然,艾德琳比谁都要清楚的知道,炼金术师们当中或许有高尚的存在,这个比例大概比其他的组织要高一些——可甚至比不上白之教会,姑且不论白之教会高层如何作想,白之教会的确是一个光鲜亮丽的组织,加入其中的很多信徒也都怀有纯粹的善念。

  在这样的情况下,白之教会尚且未曾发生这样的事情,又遑论炼金术师协会呢?

  对于很多炼金术师们来讲,炼金知识才是最重要的东西,它可是“最松散”的组织。

  艾德琳都知道。

  她闭上了眼睛,知识正是炼金术师们力量的源泉,她知道这一切发生的根源,她知晓这一切背后的推手,所以不需要害怕——她不可以害怕,她必须要承担起来这一份责任,她拥有面对当前事物的能力。

  当她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话语如同雷霆坠落在人群当中。

  “炼金术师们,你们愿意追随我,去往陆地上,寻求一个答案吗?”

  雷鸣之后,首先是寂静。

  随后……

  是比雷鸣更加响亮的轰鸣!

  早就被认为失去了机能的天空要塞,作为肯库孤岛的基石——在这一天重新升上了天空。

  艾德琳带着整个炼金术师协会的大本营,朝着大陆飞去。

  谁都不愿意对教会动手的话,我来。

  避世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世界倒影和阿比奴之镜,如同两个守护神一样萦绕在天空要塞的周围轮转,此时此刻,这就是史上最为强大的战争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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