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剿灭威灵顿庄园的行动已经过去了三天。

  此事在伦敦掀起了轩然大波,各大报纸竞相报道。

  但很快,在官方的干涉下,各种琐事便让人们将其抛之脑后。

  毕竟,远在天边的贵族老爷死再多,明天的面包也不会降半个便士。

  与此同时,防剿局大楼中,蜈蚣的办公室内。

  蜈蚣坐在椅子上,低头整理着文件。

  而于勒则站在桌前,盯着蜈蚣的脖颈。

  他看见,蜈蚣的脖子上蔓延着一道可怕的伤疤,虽然大部分都被西装遮盖住,但根据他血之潮汐所感应出来的大致情况,它应当是直抵肩头。

  但蜈蚣似乎并不在意,只是自顾自地将手中文件整理好,递给了他。

  于勒虽然接过了文件,但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蜈蚣脖颈的那道可怖疤痕上。

  直到蜈蚣轻咳一声,他才如梦初醒。

  “请问这些文件是……?”他仍然忍不住偷瞄那道伤疤。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熟悉。

  他莫名联想到,自己在梦中所见的那道裂隙。

  其扭曲程度,简直如出一辙。

  蜈蚣见于勒一直盯着自己的伤疤,眉头微挑,但还是平静地道:

  “我之前不是说,噤声书局暂不接待外客了么?这是防剿局所收集到的一些资料,应该能解答你的问题。

  至于那王皮之门的资料,似乎损毁在了过去的大火中,所以防剿局和噤声书局里都没有记载。”

  “原来如此……多谢。”于勒鞠了一躬,感激地道。

  在结束了行动一天后,蜈蚣就告诉他,申请失败了——噤声书局似乎出了变故,暂不接待外人。

  不过,蜈蚣还说,防剿局内有部分自行收集到的资料与备份,只要不是太重要的资料,他可以帮忙查阅。

  所以于勒干脆假托“玫瑰庄园所见密传”之名,问了几个不相干的问题,顺便将“天孽”和“王皮之门”囊括于其中。

  蜈蚣靠在椅背上,语气轻松:

  “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

  自打剿灭了威灵顿家族后,于勒就感觉,自家上司的笑容似乎都变多了些,不再那么阴郁了。

  他沉吟半晌,道:

  “我打算去一趟印斯茅斯。”

  “印斯茅斯?”

  蜈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如果这样的话,组织刚好有一个任务派给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

  “所以,你的任务,就是找到老威灵顿伯爵的‘胃’,然后上报其踪迹,不要贸然行动。

  届时,我们会给你安排一个假身份,这样就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引起那形成中的长生者警觉。

  任务完成后,你大可凭借功勋,申请各种你所需要的事物,爵位、知识,乃至于晋升,我们都可以满足。”

  蜈蚣语气平静,但于勒却听得嘴角抽搐。

  经过蜈蚣的告知,他也知晓了长生者与具名者的概念,以及事件的来龙去脉。

  也因此,他更感觉有些头皮发麻。

  赤杯竟然安排了一名即将迈入长生者之列的六阶存在来追杀自己?

  蜈蚣不知道对方追杀的目标是什么,但于勒可清清楚楚。

  看来我还是低估了赤杯有多小心眼……他不禁叹气。

  “嗯?有难处吗?”蜈蚣关心道。

  于勒笑着摇头:

  “这倒没有,只是联想到了些别的事情……交给我吧。”

  反正他本就要去一趟印斯茅斯,刚好还能给赤杯添点堵,何乐而不为?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顺便还能完成个防剿局的任务,一举多得。

  当然,如果能破坏其飞升仪式,还全身而退,那就更好了——不过,他也就是想想。

  蜈蚣点点头:

  “回去准备准备吧。”

  于勒却没立刻离开,而是低声发问:

  “能问问这伤疤……”

  他的眼中满是疑惑与好奇。

  蜈蚣摸了摸颈部伤疤,淡淡地道:

  “启之准则的信徒们相信,伤疤乃通行的门扉,是痛苦与可能性之门——我只不过借此举行了个召唤仪式罢了。”

  召唤仪式?于勒呆了呆,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想法。

  但他总觉得,这猜测实在有些过于惊世骇俗了。

  他深吸口气,试探性地问道:

  “我能问一下您的真名吗?”

  蜈蚣淡笑道:

  “过去我会隐藏它,不过,现在也没什么必要了。”

  “你可以称呼我为爱德蒙·唐泰斯。”

  ……

  “爱德蒙·唐泰斯……”

  直到离开防剿局大楼,于勒的脑瓜子都是嗡嗡的。

  所以,蜈蚣就是开膛手,就是那位“基督山伯爵”。

  他之前对敌所举行的“仪式”,其实召唤的是自己?

  那自己之前进入碎片,其实是响应了蜈蚣的召唤?

  在这一刻,对于勒而言本就扑朔迷离的多重历史,更是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轰隆——

  电光闪过,雷声轰鸣。

  些微的雨点自穹顶泻下,打落在于勒的脸颊上。

  “……真有意思。”

  他嘴角忽然翘起,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

  只来到这个世界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碰上这么多有趣的事了,还有那么多文学经典没亲眼见识呢,若是死了,岂不可惜?

  起码在这一重历史中,他还没成为能被仪式召唤的大能呢,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咚——

  厚重的钟鸣自远方响起,一连撞了八声。

  于勒微微抬头,循声望去——那是泰晤士河的方向。

  这会儿,甚至能看见轮船轰鸣而出的煤烟在天际飘散,融入乌云之中。

  其后,建造在教堂之上的钟塔高耸入云,就连煤烟也无法遮蔽其伟岸的身姿。

  上面布满了各式各样的机械结构,而挂钟正中心,则嵌着一枚硕大的齿轮徽记,散发着独属于蒸汽教会的威严。

  ……

  蒸汽列车的站台上,于勒携着洛丽塔与福尔摩斯告别。

  “这次去多久?”福尔摩斯的情绪依然没什么起伏,或者说,他从始至终都在被绝对的理性所主导着。

  于勒笑叹道:

  “这次……我确实说不准了。”

  洛丽塔则在一旁扑闪着大眼睛:

  “没事,我们会回来看福尔摩斯叔叔的!”

  福尔摩斯耸耸肩,露出一丝久违的笑意:

  “能允许我把我们现在的住址改成侦探事务所吗?”

  于勒也跟着笑了:

  “你随意。”

  这次,他要带着洛丽塔一起离开。

  既然印斯茅斯很可能与浪潮有关,那洛丽塔自然很有必要也跟着来看一眼。

  当然,他特意与蜈蚣说了,让其给洛丽塔也安排一个身份,对方也是欣然应允。

  和福尔摩斯再闲聊了一阵子后,蒸汽列车便开到了站台边缘,拉动着汽笛,催促乘客们赶紧上车。

  “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于勒和福尔摩斯挥了挥手,往列车上去。

  虽然蒸汽列车还未发动,但雨雾中的伦敦,却好似已经模糊了起来。

  忽然,他看见不远处有一名老女仆正推着轮椅走来。

  轮椅上的人,他也无比熟悉——正是玛蒂尔达!

  “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也不告个别?”玛蒂尔达将轮椅驱至于勒附近,抬起那苍白瘦弱的面孔,幽幽道。

  于勒挠挠头,有些纳闷:

  “你怎么知道我要离开的?”

  他第一次看见,玛蒂尔达精致的脸庞露出了名为狡黠的神情:

  “去防剿局备案的时候打听到的。”

  听见这话,于勒有些哭笑不得。

  虽然他能猜得出来,对方能干这一行必然会和防剿局打过交道,但对方亲口说出来的场景,总让他觉得有些喜感。

  笑完过后,玛蒂尔达的面容迅速变得平静:

  “过段时间,我或许会来印斯茅斯找你。”

  于勒挑了挑眉:

  “你有什么新发现么?”

  列车逐渐开动,汽笛的轰鸣将玛蒂尔达的回答声盖住。

  趁着车门还没完全关上,他探出头,大喊道:

  “你能不能说大声些!”

  然而,站台却已然在雨雾中远去。

  蒸汽的协奏曲吞没了玛蒂尔达温和的嗓音,也在雨雾中吞没了独属于伦敦的杂乱无章,缓缓驶向印斯茅斯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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