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是先知先觉,而有的人是后知后觉。

  不过很快……交易所里就已人满为患。

  几乎所有的大商家,而今都一致的放下了手头上的所有事。

  有的出现在了交易所,而有的……却是出现在了牙行。

  王不仕和别人不一样,别人都往交易所里跑,他却是迅速的调集了一切的力量,直接往牙行去。

  甚至……无数的快马,带着王不仕的授意,奔赴各个府县。

  交易所里一片飘红。

  无数人人声鼎沸,可在另一边,济南府里……

  这济南府距离京师,有千里之遥。

  可若是快马,不眠不歇,两日即可抵达。

  当然……这两日的抵达,需要耗费的是大量的成本,需要快马,并且对这价值不菲的快马,不能有丝毫的怜悯,平时需细心的供养,跑了一次之后,这马也几乎废了,不只如此,还需有豢养专门的骑士,需有一副极好的体魄,平时每日吃肉,每日骑马训练。

  当然……现在这样的人和马,许多商家都在训练。

  大家都很清楚,时间……就是金钱。

  济南府里,早已受到了京师的影响,哀鸿遍野。

  首先出现的问题,就是股价的暴跌,导致了商家开始变得谨慎,原先商家大量的订单,对于济南府大量粮食以及许多农产品的采购,一下子停顿。

  前些年,因为京师的商业活动攀高,以及农业技术的推广,山东已经连续丰收了许多年,京里上百万的匠人,需要吃喝,而且食品的种类,也变得丰富,京里人要吃肉,要喝酒,肉是需要粮食喂养出来的,而酒也需粮食来酿造。

  因而……在京畿一带,大量的畜牧作坊,以及大量的酒坊,四处采购粮食,这令各地的地主,赚了个盆满钵满。

  许多的士绅见有利可图,便一直都在疯狂的兼并土地,因而引发了地价的暴涨,可因为对未来有着极大的期许,他们甚至是不惜成本的,若银子不够,便向西山钱庄借贷,而土地的前期投入,也开始大量的增加,他们为了增产,以应对京师以及保定布政使司的需求,贷款购置了大量的耕牛,并且采购良种,购买肥料。

  这巨大的成本投入下去,本是旱涝保收,毕竟种出多少的粮食,产出多少的桑麻,只要放在市场,就不愁没有销路。

  这群士绅,几乎是一面骂着京里的方继藩,却享受着巨大的经济利益。

  可是今年……却突然暴跌了。

  一下子,原先来采购的商贾们,居然销声匿迹。

  几乎所有的士绅家里,都囤着堆积如山的粮食。

  原先以为……必定能大赚一笔的士绅们,顿时开始急眼了。

  以往的时候,作为士绅,几乎和市场是绝缘的,他们在自己土地的内部自给自足。

  有着数千亩地,自己有专门的榨油小作坊,有专门的人给他们养桑,专门的人织布,自己种植的粮食,自己吃,哪怕是给雇农,也是发放粮食。

  唯一的经济活动,也不过是买一些盐巴,卖出一点自家榨出的油而已。

  可随着专门的榨油作坊,专门的织造作坊的出现,成批量的物美价廉的商品出现在市场时,便连士绅们都意识到,自给自足实是不值当,因而改为采买,至于自家所产的大规模粮食以及生丝,则兜售出去,如此……才有利可图。

  而现在……这大量的生丝和粮食的囤积,几乎将所有士绅赖以生存的舒适环境摧毁了。

  生产了这么多的粮食和生丝,自己吃不完,也用不完,囤积起来,还占用了仓储成本。多存一日,便是亏本。

  最紧要的是,前期投入的大量银子,现在也打了水漂。

  土地的价值开始暴跌……

  此前所借贷的贷款,每日却需奉还。

  犹如一根根绳索,勒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他们这时才意识到……齐国公的死……并不是一件快乐的事。

  废除八股,已令他们伤筋动骨,骂声不绝。

  可若说废除八股,是断绝了他们的进取之路。

  而市场所引发的巨大震荡,则成了压弯他们的最后一颗稻草。

  于是这济南府,哀鸿遍野。

  大量的土地,直接挂在了牙行。

  可牙行里所挂出来的大量土地,哪怕是价格一再暴跌,却依旧是无人问津。

  有些士绅已经开始撑不住了。

  尤其是取消了功名之后,税赋的征收,更令他们雪上加霜。

  因而……他们不得不咬咬牙,继续以更低的价格出售土地,以期能迅速的回笼资金,制止损失。

  可怕的却是……当价格一降再降时,原先已经涨到了五十两银子一亩的土地,在暴跌到了七八两之后,反而更加的无人问津。

  就在三日之前,济南府长清县的一个士绅,因为绝望,或者是此前有过多的借贷,引发了破产,上吊自尽。

  这位老士绅,可是自太祖高皇帝时候起,就在济南府为富一方的豪族,却因为兼并土地过快,竟是直接引发了资金链的断裂。

  消息一出,这无疑给原先因齐国公的死而弹冠相庆的士绅们突然意识到……他们的生死存亡,也只在今日了。

  这些饱读诗书的士绅们,在这一刻,竟是开始哭笑不得起来。

  济南府十三处牙行,几乎都是门可罗雀。

  甚至连兜售的土地,都懒得挂出了。

  可就在此时……邓健来了。

  邓健是奉命来的济南府。

  这山东的土地……既是肥沃,又是一马平川,简直就是沃土啊。

  王不仕虽派了许多人前往天下各州府,打这时间差,可他最看重的,却是济南,因而就派了邓健亲自来。

  街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戴大墨镜,脖子上挂着硕大金链子的人。

  这样的装扮,的确招摇,不过在一个多月之前,在济南城里并不算新鲜。

  可如今,却是异类了。

  邓健出现在牙行的时候……

  牙行的伙计似乎懒得招待。

  只鼻孔朝天的问他:“客官莫非也是来兜售土地的?”

  邓健摇头,比他更有鼻孔朝天的气势,嚣张的道:“爷爷我是来买地的。”

  下一刻,牙行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紧接其后……那牙行的伙计,瞬间便觉得自己腿软了,仿佛这一刻,自幼失孤的他,见到了自己已死了三十五年的陈年亲爹,自棺材里爬了出来。

  他眼里放出了光芒,而后……竟感觉自己的眼圈竟是热乎乎的,眼角湿润,足见此刻,他内心的激动。

  随即,他笑起来了。

  笑中带泪。

  这伙计一脸热情的道:“爷……您请,您请……爷……您这一路,似是风尘仆仆,来……请坐下,啊……喝茶,喝茶……”

  邓健不耐烦的道:“少啰嗦……这里有多少地。”

  “这……这……这……”伙计顿时懵了,说实话,没见过这么大的冤大头啊。

  人家都是来卖地,你来买地?

  而且这口气,这冤大头似乎不是一般的大呀!

  “不知爷您要买多少的地。”

  邓健便试探性的问他道:“你们这里挂了多少?”

  卧槽……

  仿佛,有利箭刺中了自己的心脏,这是幸福的箭。

  伙计道:“这个……这个……我这里……有精挑细选的良田……要不,给爷您先过过目。”

  “不。”邓健摇头,而后干脆的道:“有多少地,统统都给爹取来,好的坏的都要。”

  这伙计再一次的懵了,他甚至开始怀疑,邓健是来砸场子的。

  “怎么?”邓健大怒,直接从袖里随便掏出了一沓大明宝钞来,喝道:“你还瞧不起了是不是。”

  邓健的火爆脾气,压不住了。

  这是狗眼看人低?

  嗯,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

  啪……

  这一巴掌干脆无比。

  便听邓健咆哮道:“一炷香之内,所有的地,统统都给老子送来,不送来,打断你的狗腿!”

  伙计挨了打,非但不怒,却像是自己娶了媳妇一般,浑身一下子有了劲儿,面上眉开眼笑。

  而后,整个牙行鸡飞狗跳起来。

  上上下下,从掌柜到伙计十数人,从去点验,再到算计,最后算盘珠子打的劈啪作响,紧接着请卖主来,又开始订立字据,至衙里请保人。

  这牙行,是专业的。

  反正这个月来,也就只邓健这一个客户,上上下下,只围着他转。

  竟只花费了几个时辰……数十万亩的土地就直接易主了。

  临末了,掌柜、伙计、卖主、保人们列成一排,一个个热泪盈眶的看着邓健,一直将邓健欢送出了牙行。

  人们纷纷扬起手,挥手告别:“慢走啊,慢走……”

  ……

  当日……

  在济南府的一处客栈里。

  邓健歇下,随即,同来数十人纷纷聚齐,来向邓健禀告收购的事宜。

  “邓主事,小人这里,拿下了七万亩……”

  “小人这里……”

  邓健只颔首点头,一一洗耳恭听。

  等大家汇报完了,他才站起来,小眼一张,壮志豪情的道:“明日……咱们要准备下县了,你们几个……则要预备去山东诸府……听说西山那里也有动作,总而言之,西山要的,咱们就不要,咱们跟在后头吃口汤就行,谁要是敢抢我家少爷的生意,我打死他。”

  众人发懵。

  邓主事,你到底是哪一边的呀?

  ………………

  最近大家老是骂老虎更新慢。

  可是这一段剧情,涉及到的人物,还有剧情的种类,实在太多了。

  单单人物就有几十个,除此之外,还涉及到了人心和经济等等类别,老虎不敢写快啊,要是哪一个地方,没有讲清楚,又或者是遗漏了某些不能不讲的东西,故事就变得不完美了。

  还请大家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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