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业一直觉得墨慈这人其实不像魔头。

  别看他传授的都是魔门的手段,但在指导陈业修行的时候,他却不曾杀过任何人,只是带着陈业在深山老林中修行。

  嘴上说得严苛,像是随时会将陈业生吞活剥,但到临死之前却婆婆妈妈地嘱咐了半天都不愿意断气。

  每当陈业问起墨慈做过什么坏事,墨慈总是吹嘘自己双手染血无数,每天都要抓个人来烤着吃。

  但这话就像是喝多了与别人吹牛,怎么听都不像是真的。

  陈业不止一次猜测,墨慈是不是单纯的吹牛逼,实际上只是一个穷困潦倒的小修士。

  现在听墨慈愿意说法了,陈业便忍不住问:“师父,我先问一个问题,你确实有屠杀过凡人么?”

  墨慈冷笑一声,然后说:“当然,为师杀过七百七十三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凡人,其中年纪最小的七岁,最大的九十岁。如何,知道为师当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是否很失望?”

  陈业并未马上回复,只是摇头道:“师父你这么说,我反而更确认你并非大奸大恶之辈。真正的魔头,不会记得这么清楚的。”

  万魂幡震了震,墨慈无言以对。

  陈业安慰道:“师父,事已至此,没什么好嘴硬的了,做不了坏人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既然清河剑派都觉得你有改过的机会,想来你没什么好隐瞒的。”

  墨慈再次冷哼一声,嚣张地说:“那是王万成当年剑法未成,才让我逃了,可不是他故意放了我。”

  陈业无语了,这老头非要当着苏纯一争这个面子,真不怕人家回去告状啊,现在的王万成一剑劈下来这万魂幡都要裂开。

  幸好,墨慈只是嘀咕了这一句,然后便开始讲述当年的一切。

  约莫三百年前,当时的凡人皇朝还姓赵,与如今这个隔了整整三个朝代。墨慈生于大富之家,年轻时便考上功名,娶了个贤惠的妻子,不久就得了一对龙凤胎。有财有势,家庭美满,可以说人间最幸福那类人。

  只是上天似乎就看不得人间美好,墨慈的家族上百口人一夜之间被人屠杀殆尽。

  父母惨死,妻子被辱,一对襁褓中的儿女都被杀了,家中财富被洗劫一空。

  墨慈自己也被凶手重伤,最后是摔入河中飘了几日才被人救起。

  好几个月才养好了伤,便想回去告官,却发现家中大宅早已成了知府大人的房产。而这灭门惨案的罪名却已经落在他的头上,城里到处都贴着他的通缉令。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考功名之时,他的学生不如我,被我抢了榜首。所以勾结了盗匪,将我家族灭了门。不仅抢了我的万贯家财,还将罪名按在我的头上,剥夺了我的功名,他的学生便能扶摇直上。”

  数百年过去,如今墨慈提起之时依旧咬牙切齿。

  陈业听得疑惑,忍不住问:“就因为这个?”

  墨慈沉声道:“人性之恶本来就没有道理可讲,若是能猜到,我宁愿不要这个功名。”

  陈业无言以对,墨慈所言非虚。

  许多事情,旁人看来毫无道理,但恶人与蠢人永远不少,他们行事不讲逻辑,也不顾后果,并非每个人作恶的时候都会瞻前顾后仔细衡量得失。

  墨慈稍稍平复心情,继续说:“后来,我知道自己势单力薄,不可能报仇,便隐姓埋名。再后来,我便遇到了一个修士。”

  陈业接口问道:“就是那个赤练魔宗的魔头?”

  墨慈笑道:“不错,或许便是看我身负血海深仇,是个当魔头的料,便将我收了。”

  墨慈缓缓讲述自己修行的日子,其实也不复杂,就是每天被毒打,然后修行,然后被抓去试药,然后再被毒打。

  墨慈轻飘飘地说:“为师当年受的苦,是你的十倍。因为我这位师父从来就没想过真让我修行成仙,他只是在为自己准备一个夺舍用的肉身。但倒也不错,正因为他如此狠心,我才能熬过罡煞炼体的痛苦,否则我一个文弱书生,如何熬得过去?”

  陈业没有细问,想来那都是些血淋淋的回忆,真正的魔头折磨人的花样太多,也没必要追问。

  陈业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他遇到了清河剑派的王万成。”

  苏纯一听得眼睛一亮,似乎也对自己的师父过去很感兴趣。

  但墨慈接下来的话却让苏纯一有些尴尬,只听他说:“王万成当时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剑修,境界比我的师父差了不少,恶战两天两夜,还差点没打过。要不是关键时我出手欺师灭祖,王万成可能就没了。”

  陈业听得疑惑,忙问道:“你还救了王前辈一命?但后来怎么变成被追杀的那个?这事你怎么一直瞒着不说呢?”

  墨慈叹息道:“我哪里是救他,我不过是自救而已,与外人联手弄死了自己的师父,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有什么好说的?”

  墨慈继续解释后面的故事,但也就没什么太大的起伏反转了。

  王万成虽然除魔成功,但也受了伤,墨慈不敢与这位剑仙交朋友,便直接逃了。

  数年之后,墨慈回到了家乡,发现早就改朝换代了。

  只是,当初的仇人们却没遭什么劫难,反倒是换了一个皇帝照样有财有势,不仅寿终正寝还儿孙满堂。

  墨慈冷笑道:“他们住的还是我的房子,甚至连门前的石狮子都没换。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我也差不多忘了这段仇恨,毕竟当初那个知府都已经死了。但我看到他们那一家子幸福美满的样子,我便忍不住想杀人。所以,我便动手了。

  “我先杀了最老的那个,在他九十岁大寿的时候,我摘了他的脑袋,塞到了茅房里面。说起来,我家破人亡的时候,这老家伙也没几岁。寿宴上这些人,没有几个与当年之事有关。

  “但我恨啊,我恨不得灭了他们全族!然后,我便灭了他们全族,从老到小,我一个杀过去,他们谁也跑不掉。每杀一人,我就想起一个亲人。直到最后,我连小孩子也没放过。

  “那天我杀了七百七十三个人,比我家当初的人口多了好几倍。我知道当年灭门之事与他们无关,但我看他们住在我的房子里,过着当年与我一样的日子,我就忍不住恨,我便忍不住将他们全杀了。”

  陈业与苏纯一听完墨慈所说,终究只有叹息。

  墨慈是触景伤情,然后杀人入魔,实在很难理清对错。

  先祖的罪孽,是否该报应在子孙后代身上?若说应该,那几岁大的孩童又有何罪,若说不应该,罪魁祸首已死,难道轻飘飘一句话就要被害之人放下仇恨么?

  陈业问道:“师父,是因为你杀人灭族,所以就被清河剑派追杀么?”

  “不错,还是那王万成,他追踪到我的行踪,知晓了那灭门大案,便来杀我。虽然他剑术还是没练好,但还是逼得我好几次夺舍,然后便遇上你了。”

  “那被你夺舍的人?”

  墨慈笑道:“呵呵,担心为师又乱杀无辜?这个你倒是放心,我选的都是将死之人。哪怕是太平盛世,饿死病死的大有人在,随便找都能找到。而且这种人才够隐蔽,才能躲过清河剑派的追杀。”

  怪不得陈业见到墨慈的时候一副乞丐的模样,也怪不得他一直躲在深山老林,都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

  这一切都能对应得上了。

  苏纯一也不曾想,她与陈业的师父还有这般复杂的渊源,忍不住问道:“所以,师父他得知你躲在万魂幡中,便不再追究了?”

  墨慈笑道:“他也算不清谁对谁错,毕竟算起来,我还救过他一命呢?后来,他大概是向你们的掌门汇报了吧,我也不知道最后结果如何,总之他便不再理会我了,将这万魂幡修好,便送了回来。”

  苏纯一听了,顿时明白过来,解释道:“这是我们清河剑派的门规之一,若是不能分清对错,不可轻易插手旁人恩怨,不可以自身好恶定夺他人性命。正因如此,当初与先生初见之时,我才会请先生教我何谓善恶。”

  陈业也想起来,苏纯一当初第一句问的便是,帮助恶人,是否也是作恶。

  而陈业的回答是,他人的因果,应该由他人自行了断。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陈业一个小小修士,不可随意插手他人因果。

  只不过清河剑派的心气更高,想要为天下人都讨个公道,但这公道二字谈何容易。

  陈业沉默了许久,忍不住说:“所以,我们师徒,还真是根正苗红的赤练魔宗传人?”

  陈业刚刚才将尊主的身份告诉了苏纯一,差不多就等于将祖师爷给出卖了,这可真的太魔门作风了。

  墨慈哈哈大笑说:“哈哈哈,你要这么算,倒也没错,而且欺师灭祖也是我们赤练魔宗的传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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