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守仁捏着兵部发来的文书,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晨光透过窗棂,照在文书末尾那个鲜红的"王朗"私印上,像一滩未干的血迹。

  "好个陈秋川。“胡千总冷笑一声,将文书掷于案上,”竟能走通京城的门路。“他眼中寒光闪烁,突然转向陆淮安:”陆书办,去把嘉靖二十九年至今的粮册都取来。"

  值房里,陆淮安将历年粮册分门别类。明代卫所账目管理极严,《诸司职掌》规定:每季由千总亲核,岁终造册送兵部。他特意抽出陈秋川经手的几本,在几个关键处夹了竹签。

  当然,这都是在胡守仁的提点之下完成的,比较这位千总能坐这个位子数年之久,也不是只凭每年的孝敬银子。

  "大人请看。“陆淮安指着嘉靖二十八年秋的账册。

  ”九月十五日,陈百户支取军粮二百石‘补给海防’,但当日《巡海日志》记载并无战事。"

  胡守仁眯起眼睛。明代军律,虚报军需满五十石即杖一百,流三千里。他翻到另一页:"这‘修缮营房’支取的一百二十石呢?"

  "下官查过工房记录。“陆淮安又呈上一本簿子,"当年只修补了三间仓廒,按例三十石足矣。"

  这些全是阳谋——账目是陈秋川亲笔所记,支取手续完整,只是经不起推敲。

  明代文官最擅从这类“合法不合理”的账目中找出破绽。

  三日后,恰逢山东都司派员巡查。胡守仁特意安排这位李佥事"偶然"看到那几本账册。

  "胡大人。"李佥事指着账册,意味深长,“这些账目...似乎不太妥当啊?”

  有道是不问及不查。

  按照官场规矩,上官既已点破,下属就必须追查。

  胡守仁当即拍案:"来人!请陈百户来解释账目!"

  当陈秋川被带到堂前时,李佥事已经用朱笔圈出十七处疑点。最致命的是嘉靖二十九年冬的记录——陈秋川以"抚恤士卒"为由支取八十石,但当年卫所并无伤亡。

  "下官...下官..."陈秋川额头冒汗。这些账目确实经他手,但当时胡千总都是默许的。如今若要辩解,便是攀咬上司,罪加一等。

  胡守仁深谙官场之道。他不上刑、不逼供,只是按《大明会典》要求陈秋川"说清钱粮去向"。明代查账最狠的就是这招——说不出具体用途的亏空,一律按贪墨论处。

  陈秋川仍在支支吾吾,现在证据确凿,纵然他一言不发,胡守仁照样能办他。

  “粮饷何用?"

  陈秋川硬着头皮道:"防倭"

  "可有联保?"

  这话一出,陈秋川更是无言以对。

  “差额何在?"

  他脑门上的汗水如雨点般落下。这些粮食,早就被他换成了银子,并将其中一半以上孝敬给了胡守仁。

  明代问案精妙处就在于此。不过三问,便坐实"虚冒"与"侵欺”两项大罪。李佥事当即朱批:“着革职候参”——这六个字按律要送都察院备案。

  胡守仁遂行文按察司,以“亏空军粮二百六十石”提请革职查办。

  陆淮安作为一个从京城来的官员,还贴心地在文书上注明:“该员曾托京官说项”,这便触了文官大忌——明代最恨武官结交朝臣。

  在最终的文书没有下来之前,陈秋川还需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作为关照,胡守仁将他和马匹关在了一块,每日里只给黄豆充饥,就这还需要和马抢着吃。

  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浑身裹着马粪蜷缩在角落里的陈秋川见到了捧着一盏油灯缓缓走来的陆淮安。

  陆淮安平静的注视着他,开口道:”我能让你活命!“

  虽然吃了好几天的黄豆,但是陈秋川还不至于傻到家,眼前的人,并不可信。

  油灯在潮湿的墙上投下摇晃的影子,陈秋川蜷缩在角落,身上的马粪已经结成了硬壳。他抬起浮肿的眼皮,嗤笑一声:“陆师爷深夜来访,就为说这等笑话?”

  “陈大人应该知道,本朝法度,你所犯的罪怕是活不过来年的秋决了。”

  听陆淮安说完这话之后,陈秋川肉眼可见的恐惧在脸上浮现出来。

  在生死面前,从来就没有人能够做到真正的淡定从容,纵使是这个曾经砍下过许多人的头颅的汉子。

  陆淮安将油灯挂在铁栅上,从食盒取出三样东西:一壶温酒,一碟酱肉,还有一张盖着济南府大印的路引。

  陆淮安将文书取出,在油灯下晃了几下。

  陈秋川盯着印章,再三查验过后确认是官印无疑。

  “只要我在上面写上你的名字,你就可凭借这封文书逃出去,此后,天涯海角,只要不回来,总还是有一条命活的。”

  “你要什么?”

  陆淮安并没有回答,而是将手中的肉盘递到陈淮安的面前。

  为求自保,陈秋川不得已在陆淮安有意无意的提点之下,写下了一份信。

  陈秋川跪在马粪堆里,不住的磕着头:“陆师爷,你可要说到做到,你说过,要保我命的!”

  陆淮安欣然点头,静静的在一旁为他拨弄着油灯,以便他能看的清楚一些。

  很快,陈秋川便趴在墙上写完了这封信。

  当他把信交给陆淮安之后,便想从他手中接过那张路引。

  陆淮安突然面色一变,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大人难道没听过本朝开国之后的空印案吗?试问现在还有谁敢在白纸上盖上官印?”

  陈秋川疯狂地扑了过来,但奈何脚上的铁链和拴马桩紧紧的连在一起,他挥起的拳头始终是差了几寸。

  他发疯似的的怒吼在牢房中回荡:“陆淮安!你不得好死!”

  陆淮安从容起身,将油灯取下。在离开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黑暗中的身影,轻声道:“陈大人放心,我会和胡千总讨个人情,让他派人告知你的妻子,好有人给你收尸!”

  第二天正午时候,老马凭着这封信接回了他的女儿。

  他带着女儿跪在地上对陆淮安千恩万谢地磕着头。

  陆淮安似乎也是从这一刻开始习惯,别人朝他跪着的感觉了。

  老马走后,他呆呆地望着南方的天空。

  小分宜啃着馒头走过来:"陆大哥,看什么呢?"

  "看天气。"陆淮安轻声道,"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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