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府是个很特殊很特殊的地方,虽然归刑部管可刑部尚书闫举纲也拿廷尉府都廷尉没办法,刑部什么都查,琐事繁杂,但廷尉府只查一种案子......涉及到了官员的案子。

  闫举纲见到韩唤枝也要客气几句,哪怕韩唤枝的级别比他低了不少,因为韩唤枝连他都能查。

  如此独立的一个衙门,陛下当然要抓的很紧,刑部尚书算是沐昭桐的门生,沐筱风的死讯到了京城之后他第一时间就去了沐昭桐府里,可是也只能安抚一下,因为他知道案子落不在自己手上,哪怕旨意上说的是他亲自督办,督办,能督出什么毛线来。

  天才蒙蒙亮,一百二十骑黑骑从廷尉府列队而出,黑马黑锦衣黑披风,黑的让人害怕。

  廷尉府黑骑,在某些时候便是索命夜叉的代名词。

  一百二十黑骑护着一辆黑色马车出门,马车四周各有一人,一样的黑色锦衣,不一样的是他们四个身份比黑骑更高,是廷尉府千办。

  廷尉府人员构成倒也简单,都廷尉是正四品,在他之下是廷尉府主簿,比寻常主簿高两级,是正五品,再下边就是八名千办,也是正五品,千办下边是廷司,廷司之下便是寻常廷尉。

  都廷尉出京,三百黑骑带走了一百二十,还带走了四名千办,这阵仗是陛下登极之后的第一次,很多人都盯着看,想看看这廷尉府到底能查出来什么。

  队伍在大街上经过的时候百姓们都忍不住驻足观看,当然也不敢靠近,那清一色的黑骑黑马着实给人压抑感,一片乌云似的出了京城。

  而在另一座城门那边,连续十几辆大车也在排队出城,守门的士兵刚要上去检查,当值城门守一位六品校尉过来拦住,摆手示意自己亲自检查,每一辆车都看了看随即放行,车夫对他挑了挑大拇指,他微微一笑眼神里有些别样的神采。

  马车里,都是白衣带刀的汉子。

  打头那辆马车里坐着一个披着白色貂绒大氅的中年男人,看起来有一种很宁静很温和的气质,这马车里精心装饰过,车厢都是特殊材料打造,隔音也舒适,车厢里暗藏一层密密的铁网,羽箭都射不穿,厢内软包,还铺了厚厚两层地毯一层绒毯,将颠簸感降到了最低。

  中年男人手边是一个暖炉,另外一侧摞着十几本书。

  流云会东主出门,总是要有些排场才行。

  一边黑一边白,两支队伍很有默契的避开,绝对不会相遇但方向一致。

  大学士府,府门紧闭。

  白每在沐昭桐书房门口来来回回的踱步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他是真的急,白尚年死了,白家会不会被连根拔起谁敢保?

  当初沐昭桐牵线白家搭上皇后的时候白家上上下下都开心的不得了,觉得如他们这样算不得多强的家族终于找到了登堂入室的那扇门,皇后再如何也是皇后啊。

  后来他们才醒悟过来,这哪里是为他们牵线搭桥,纯粹是皇后选中了他们。

  湘宁,距离长安城足够远,白家也不起眼,所以后族将族里足够优秀但却注定了起不来的年轻人乃至于小孩子送到白家去,培养还是后族培养,顺便培养一些白家的可用之才,十几年来,白家靠着这些年轻人逐步崛起,担心归担心可好处也是拿的实实在在,然而白尚年这件事太可怕,白每第一时间派人给湘宁家里送信,然后就赶来大学士府,从后面小门进来的,等了足足一个时辰了沐昭桐还是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

  就在他急的快要撞门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白每几乎是冲进去的,脚还在门槛上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瞧瞧你那点出息。”

  屋子里传来沐昭桐的声音,沉稳,有力,这让白每心里一震。

  他稳住自己抬头看,发现沐昭桐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衣服整齐贴服头发梳理的也很顺,虽然脸色看起来稍稍有些发白,但哪里有外界传说的那般模样,外面的人现在都快传疯了,说大学士因为晚年丧子人都已经快废了......

  “大......大学士,你没事?”

  “你是盼着我有事?”

  沐昭桐摆手示意让他把房门关好,白每连忙回身去关门,回头的时候才发现门口站着一个面容清俊秀气的年轻人,已经把房门关好,年轻人对他微微颔首示意,这是一个让人看着很舒服的年轻人,虽然秀气的像个女人,甚至比女人还要美一些,但并不阴柔。

  “白......白公子,你怎么也在?”

  白每在白家的地位不低,是白家家主白整的堂弟,若地位不够的话也不会安排他在长安城里长期负责联络大学士与宫里那位,可即便如此他见到那年轻人也称呼了一声白公子,所以白公子必然不是白家的公子。

  白公子很有名气,也是最近才很有名气的,他叫白小洛。

  “都坐下说话。”

  沐昭桐沉声说了一句,看起来人精神还不错。

  “大学士你没事就好了,你可是我们的主心骨。”

  慌手慌脚的白每欠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来,脸色还是那般难看。

  “慌什么。”

  沐昭桐瞪了他一眼:“这个时候我得做些样子让外面看,难道我还能让他们看到我冷静的思谋着如何为我儿报仇不成?你也在这长安城里多年,怎么还如此毛糙。”

  “我......害怕啊。”

  白每使劲压着自己,可嗓音还是有些发颤。

  “白尚年这次可把白家害惨了。”

  “你的意思是我把你们白家害惨了?”

  “不不不,我哪里敢这样想。”

  “你是不敢,不是不想。”

  沐昭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站在一侧的白小洛随即过来为他将茶补了一些,沐昭桐对白小洛微微点头,显然以他的身份地位对白小洛也不敢轻视。

  “小洛年纪轻轻也比你沉得住气,你以后反而要向他们这样的后辈多学学。”

  白每嘴上说着是是是,可心里想得却是白小洛自然沉得住气,他是后族的人,他管皇后娘娘叫姑奶,事情再怎么恶化也碰不到他身上去,他有什么沉不住气的。

  “我们还没输。”

  沐昭桐整理了一下思绪后说道:“现在最要紧的已经不是我儿的仇,不是白尚年的仇,连我都可暂时放下,你们白家自然也能放得下。”

  白每连忙点头:“放得下放得下,白尚年死了就死了......”

  他自然是说放得下,他担心的可是陛下放不过他们,哪里是他们不想放过别人,明明是后族是大学士有求于他们白家,可自始至终他们白家反而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憋屈。

  “屁话。”

  沐昭桐又瞪了他一眼:“人自然不能白死,不管是我儿还是白尚年都不能白死,白尚年为你们白家撑起来半边门面,你这态度怎么如此凉薄?我刚才说了,现在的最要紧的不是仇恨的事,而是在平越道那么多年的准备,现在看来我之前的判断是对的......”

  “为什么陛下执意不肯让最适合的白归南做第一任平越道道府?雁塔书院里那个老东西给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理由都是笑话罢了,真正的原因还是因为皇帝开始怀疑平越道那边出了问题,这件事是重中之重,如果平越道那边的准备再出了什么差错,才是你们白家被满门抄斩的大劫。”

  白每频繁的抬手擦汗:“大学士你只管吩咐,让我们做什么都行,只要保得住白家。”

  “小洛会去平越道,你们只管配合他就是了,该怎么做我已经交代过,况且他的能力就在那摆着,你们也无需多担心,我既然敢给你们保证就说明你们白家暂时没危险,处理不好平越道的事才危险。”

  “还是......还是请大学士明示。”

  “杀韩唤枝。”

  沐昭桐的话犹如一声惊雷,把白每吓得从椅子上都掉下去了。

  “大大大.....大学士,你说什么?”

  “杀韩唤枝。”

  沐昭桐第三次狠狠的瞪了白每一眼,心说白家的人怎么这般窝囊,早些时候还看不出来,一遇到事情就慌成了这样,不堪大用啊......

  “水师南下是真的去打仗的,韩唤枝南下却不是真的去查水师的案子。”

  沐昭桐哼了一声:“连这点都看不出来,你让我很失望......韩唤枝临行之前特意来看看我,就是想看看我还撑不撑得住,那我就明明白白的给他看,我撑不住了......可我若是真的撑不住,你们知道什么后果,韩唤枝要是盯住了什么事什么人,谁也避不开,所以只能杀了。”

  他看向白小洛:“你亲自动手。”

  白小洛微微垂首:“晚辈知道。”

  “韩唤枝这个人只管案子不管其他,所以这个人也好除掉,因为他没什么朋友,局面尽量做的漂亮些,最好把他的死因引向水师那边,他本来就是去查庄雍沈冷的,那就让人以为是庄雍和沈冷杀了他,干干净净的把人做掉干干净净的把平越道的事处理好,那一大批兵器甲胄一旦露了光......呼......”

  沐昭桐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我也得死。”

  白每吓得肩膀颤了一下,下意识去看那叫白小洛的少年人,却发现他依然那般平静的站着,似乎沐昭桐的话对他没有丝毫影响,这个年轻人仿若置身事外一样,云淡风轻。

  沐昭桐自然也看得清楚,对白小洛更加的刮目相看。

  现在的年轻人真的都太可怕了,不管是对面的还是自己这边的。

  想到皇帝格外看重年轻人,沐昭桐对皇帝竟然生出来几分由衷的敬佩。

  “走吧走吧都走吧,我累了。”

  沐昭桐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才让人看出来他有多虚弱。

  白小洛看他这般模样眼睛微微一挑,若有深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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