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复兴带着98师的第3营击溃进攻朱家宅的日寇后,随着天边的火烧云带走战场弥漫的硝烟,今天的战斗逐渐来到尾声。

  天色渐暗,众人在第16独立旅指挥部沉默不语。

  地上的担架上盖着灰布,就这还是好不容易找来的。

  “把这个一起带去吧,算是有个陪葬。”

  沈复兴从身后接过一把刀递给何曾,这是他们在打扫朱家宅战场时发现的。

  “谢谢您,姚营长..”说着说着何曾的眼泪又下来了。

  “廖副旅长。”

  “到!”听到沈复兴喊自己职务,廖耀湘知道这是有正事。

  “记:27日下午4时许,姚子青营长率部强渡获泾河,冲破日寇伏击,击溃当面之敌。后,率余部直扑朱家宅敌44联队后防,击毙日寇44联队联队长..”沈复兴又拿起那个小本本拿近了仔细辨认:“和知...鹰..二?”

  虽然觉得名字很奇怪,但人家好歹是个联队长。

  “加个大佐,不改成联队长!”

  何曾听到这话,“咚”地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我...卑职替姚营长谢谢您。”

  沈复兴立马上前一把拉起对方,其余几人早已红了眼眶。

  战场战死本是军人归宿,独立旅也有营长战死,二团长沈金生受了重伤入夜才被送回后防抢救,但没有人站出来反对这件事情。

  一来本就是3营的功劳,二来人家毕竟是救命恩人。

  谁能想到日寇还有兵力围点打援,换成别的部队....

  支援不力失败的战役,那叫一个罄竹难书。

  这年头,能有一个为你拼命的人,怎么能不感动?

  更何况还是个陌生人。

  不对,是为国拼命的人!

  战报很快拟好,沈复兴看完满意地点了点头,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老王,照顾好弟兄们,一会儿我跟建楚去趟军部。”

  随后又转头对何曾说道:“老何,烧了吧,我们送送姚营长。”

  “不..不能好生安葬吗?”何曾还想争取一下,他不想如此草率就葬了营长。

  “烧了吧,给!”沈复兴递过去一个小坛子:“等下你来捡骨灰,派人送回老家安葬,落叶还是要归根的。”

  说到这里,他给了老王一个眼神,后者离开半晌拿回来两根金条递给何曾:“这是我们旅长的一片心意,留着路上花销,剩下的...给孩子。”

  男人这一生啊,都在追求盛大的落幕。

  而这,或许就是英雄最盛大的落幕吧?

  对于眼前这个躺在地上的姚子青来说,沈复兴只能还给他一个史书上的寥寥几笔,这也是他应得的。

  两人安排好部队就直奔18军指挥部而去,今晚的会议非常重要,据说顾祝同跟余飞鹏都亲自来到了一线。

  过河不久,沈复兴就看到远处泥泞的路边有辆车等着,车旁有人正倚着抽烟。

  “霍老哥?”

  没错,等着的人正是霍揆彰。

  “老弟,今天没亲自过河支援你,不会怪老哥吧?”原本爽朗的男音如今竟然有些沙哑。

  待走近一看,沈复兴发现霍揆彰右臂吊在脖子上,额头、脖子都包着纱布。

  他急忙上前询问:“霍老哥,你这是?亲自冲锋去了?”

  “呼——!”霍揆彰吐出一口眼圈,显得有些惆怅:“我是在行军的路上遇到日寇的轰炸,也不知道这帮小鬼子哪里来的消息,下午的时候直接排出飞机扫荡我部行军队伍,居然直接把我的汽车打爆了。”

  沈复兴瞪大了眼睛:“不是说早上赢了吗?怎么下午还有飞机?”

  “呵呵,人家就在海面上起飞,你从几百公里外起飞,拿什么跟人家拼?”

  霍揆彰看了眼天色,示意两人上车再说。

  “老哥,你这伤...回头我跟万国商会那边打个招呼,给你个医生来吧?”

  “谢了!说实话,今天老弟你差点就见不到我了...”

  !?

  沈复兴这才反应过来,车上就他们三个,没有老何:“老何他?”

  “老何...哎,今天要是没老何,你就真见不到我了。”

  说完,霍揆彰低着头不住抽烟,车厢里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对了,老弟你今天要当心一点,除了罗军长,谁跟你说话都别接。”

  沈复兴默默点头,知道没好事,两人只是在这颠簸的道路上随着车轮上下,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烟。

  当真是风抽一口我一口,苍天也染人间愁。

  此时的沈复兴心情有些复杂,他以为自己应该是冷酷的,智慧的,像一个无所不能的主角一般,拯救天下苍生,弥补那些岁月史书上的遗憾。

  直到姚子青就这么出现在他的眼前,这个血战宝山7个昼夜的抗战名将为了渡河...死得同样英雄!

  这彻底刺激到了沈复兴,看着廖耀湘真的化身法式面包,疯狂地吸收他不经意输出的各种观点,并且融会贯通。

  看着教书匠老王密不透风的做事风格,还有两个护着他的舅舅与堂哥。

  而他呢?

  把战争看成一个个数字的游戏,在几个维度比拼数字大小,然后留下伤亡数字与缴获数字。

  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做的更多一些?

  忽然,沈复兴感觉肩上一沉,原来是霍揆彰的手:

  “上次见面匆忙,忘了问老弟家中老大几何?”

  啊?

  沈复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回忆了一下,突然皱眉。

  “怎么?”霍揆彰反应很敏锐,他感觉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记忆中,自己求学途中突然接到家里通知,父亲意外离世,母亲重病,他未过门的未婚妻同样意外离世。

  至此沈复兴变得少言寡语,从学生化身商贾,数年期间便超越父亲。

  128事变之后,更是早有准备,从军绝非临时起意之举。

  就是那未婚妻...不知为何,沈复兴想到便有些心疼,大抵...也是定了终身的。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有个未过门的,意外离世,家中仅余母亲与祖母,我这一脉,单传。”

  “这...你看老哥这嘴...”

  虽然霍揆彰是这么说着,但是嘴角却是有些忍不住翘起来。

  “无妨,都已经过去了。”

  看到对方心情低落,霍揆彰竟然挪了挪屁股,向沈复兴那里挤了挤:“贤弟啊,有没有考虑...延绵子嗣?”

  沈复兴摆了摆手:

  “倭寇未定,何以为家。”

  说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妈的,有些装逼了。

  沈复兴连忙摆手:

  “老哥,我实在没这个心思,不怕你笑话,原本我还想着是多杀几个鬼子,可事到如今,活着,带兄弟们活着杀鬼子,才是我唯一的想法。”

  霍揆彰点了点头,眼中的欣赏之色愈发浓了,脸上也忍不住笑意盈盈:

  “不急,呵呵,不急。”

  随着汽车驶入18军驻地外围,沈复兴感觉到了系统提示,只是来不及查看就被拽入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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