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识太多死亡,人真的会变麻木。

  譬如沈初梨听说岁棠的死讯后,不言不语的沉默了许久,心脏阵阵闷痛,仿佛被大手紧握,几欲窒息。

  喉咙干涩也不已,感觉体内水分在迅速蒸发,眼泪枯涸,哭也哭不出来。

  忍不住胡思乱想。

  为什么岁棠的结局会这样?

  心中另一道声音立刻驳斥道:

  自己身为一介看客,无权干涉岁棠的结局。

  只要是遵从女主内心的选择,就是她为自己设定的最完美结局。

  抚摸那张在大帅府拍摄留念的合照,沈初梨轻扯唇角。

  “岁棠姐,你自由了。”

  *

  “大哥……岁棠姐……”

  傅明礼悲伤过重,直接喷出一大口鲜血,红血丝瞬间布满眼白,整颗眼球都因充血而凸起。

  未战帅先亡,意味着满盘皆输。

  顾峭连夜带急救药赶来,从阎王手里抢回了傅明礼的命。

  休养数日后。

  如今的傅明礼,早已不复在上海时油头粉面的花花公子形象。

  身穿半旧发黄的白衬衫,短黑的胡茬长满下巴,久在炮火中穿梭,泥土黑灰早已沁入皮肤。

  “宿莽,如果我早点懂事,没那么混账,大哥跟岁棠姐是不是就不会死?”

  顾峭跟傅明礼一样,席地坐在战壕坑内,倚靠着土墙,将珍藏的帕子抵在鼻尖,捕捉上面残余的气味,以此思念自己的爱人。

  听到好友的窝囊话后,差点没忍住给他一拳。

  “又开始玩‘假如’游戏了,就算想破脑袋能怎样,时间也无法倒流。

  记住了,你的命不是为自己而活,而是为大帅、岁棠姐、邹二爷以及无数死在战场中的兄弟姐妹们活。难道他们的家人就不难过吗,也没见哪个像你似的一蹶不振,烂泥扶不上墙。”

  要说傅明礼此人也是有几分贱骨,好话听不进去,非要挨打才能学会立正。

  比如现在,听到好友的话后,他的目光随之清明不少。

  “你说得对宿莽,我一定要把上海夺回来,以告慰亡人们的在天之灵!”

  余光瞟见顾峭手中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小粉手绢,便想到了那个明媚似娇花的封建大小姐,“你跟沈初梨怎么样了?”

  “打胜仗,活下来,娶她。”

  看见顾峭一副沉浸在幸福中的模样,傅明礼羡慕道:“你俩真好。”

  “好个屁!一个军工厂一个陆通公司,都为了帮你打胜仗拼尽手段,要是再打败仗,我俩就拿机关枪把你突突成筛子,信不信?”

  “信。”

  望向地平线渐渐升起的朝阳,等到天亮,新一波反攻就要开始了。

  *

  这天一早,荔官的喊声让沈初梨惊醒。

  “小姐!小姐你快看谁回来了!”

  披上件外衣往外跑,她看见原本应该在香江生活的傅婉君忽然出现在面前,头发剪成了齐耳短发,穿着一套军装,打眼看去就像个眉清目秀的男孩。

  “婉君……你,你……”

  手在傅婉君脸上掐了掐,又掀开她的头发,确认头上没戴假发。

  做完这些,沈初梨才肯相信傅婉君真的回来了。

  “怎么,不认得我了。”

  说着看向站在院门口目瞪口呆的阿勇,揶揄道:“我虽然穿上了男装,但还是个女的,不用这么警惕我。”

  见状,沈初梨忍不住娇哼一声,“你是真行,要扮作花木兰女扮男装从军吗?”

  “那倒没有,你听我细细跟你说。”

  揽着沈初梨的肩膀,傅婉君大摇大摆的走进她的小院。

  等到沈父沈母闻讯赶来,刚巧看见这一幕。

  还以为自家女儿被小男人占了便宜,沈父差点脱鞋扔傅婉君脑袋。

  误会解开后,沈父率先发问,“三小姐可是在香江生活不便?”

  傅婉君摇摇头,“除了方言不通,其他还好,香江甚至比上海更繁华。”

  “那你此番回来是?”

  深吸一口气,她缓声解释,“生活在外,心中更加思念故乡,尤其在报纸上看见岁棠姐惨死后……我每晚都会被噩梦惊醒,福管家也时常不安,这种感觉像是头顶悬着一把刀,不知什么时候会斩落下来。”

  沈初梨接过话,“所以你回来了。”

  “嗯,我知道岁棠姐费心送我离开,是想给傅家留根,但你也明白我的性格,叛逆的出奇,天生爱折腾。

  与其苟活一处,不如回来跟我哥共同抵抗风雨,起码这样我会心安。”

  “你还我的怀表!”听完傅婉君的话,沈初梨用小拳头捶打她肩膀。

  两个小姑娘分别时,以为此生再难相见,便互赠了最珍贵的礼物。

  傅婉君送了沈初梨一对翡翠玉镯,沈初梨把自己爱惜多年的怀表交换给她。

  谁知还不到一个月人就回来了。

  “你先让我拿着吧,刚好能看时间,再说我们傅家的传家玉镯还在你手里呢。”

  听到傅婉君的话,沈初梨气恼地双手叉腰,“什么?你给我的那对翡翠玉镯是傅家的传家宝!”

  岂不是只留给媳妇儿的那种?

  思及此,沈初梨当即要把镯子还给傅婉君。

  “好了好了,我的大小姐,逗你玩儿还听不出来?”

  “笨蛋傅婉君。”

  “以后再见面,记得叫本小姐长官。”

  留给傅婉君的时间不多了,行军位置经常改变,她要快点追上傅明礼。

  福管家婉拒留在沈家,在他心中,傅家三兄妹就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孩子们都去了,我这个老家伙还躲什么,扛不了枪就去煮粥,总有适合我的用处。”

  *

  傅婉君和福管家离开后,沈初梨也展开了自己的行动。

  经过对资料整理,她发现陆通公司现在缺失了最重要的护身符——编制。

  其实政府也有自己的运输通道,那就是招商局。

  如今还不显山露水,但招商局未来的作用可不小,要是能尽早将其把握在手中,等上海问题解决,距离全国和平也就不远了。

  跟六爷商议后,她让六爷去找招商局的李老谈判。

  招商局需要陆通公司的线路,陆通公司想要招商局背后政府的支持。

  以身入局,然后进一步蚕食,最终为己所用。

  这就是沈初梨的计划。

  成功跟招商局签订合同后,沈初梨直接切断了叛军以及倭国的物资运输通道。

  *

  在此之前。

  王督军的死着实让整盘棋局被打乱。

  木下匆匆推举王督军的副官担任新督军,这段时间除了打仗,就在焦头烂额的忙于交接工作。

  新督军沦为倭国操控上海的傀儡,鉴于木下的‘弥补’工作做得较为周全,因错误决策致使王督军被枪杀一事,最终免去接受军事法庭审判。

  倭国另派新的指挥官前来交接,木下被命令回国。

  “这根本不道德,你完全窃取了我的劳动果实!”

  眼看自己的功绩即将到手,却被旁人抢走,木下自是深感不愿。

  不过对方回怼的话术亦是高明,“看来木下先生是真无能无力了,居然用道德恐吓我。上海谁不知道你逼死了傅明泽和他的夫人,将傅家人撵出上海,连游行的学生,至今还有上百人被关押在巡捕房。”

  “要说坏,没人坏的过木下先生。”

  “趁着人们还没用唾沫星子淹死你,趁早离开,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在木下灰溜溜的收拾行李,准备离开上海时,沈初梨也接到了这条消息。

  眸光中闪过一丝暗芒。

  她终于等到了木下离开龟壳,这次势必叫他血债血偿。

  *

  邮轮上。

  木下心情不佳的在房间里喝闷酒。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

  “先生,您的晚餐已经送到。”

  半醉半醒的木下不记得自己点过晚餐,可是空腹喝了太多酒,现下胃里灼伤反酸,需要吃点东西垫垫。

  “进来吧。”

  进来的是一名穿着黑白裙装的女人,木下眯起眼睛细细打量。

  女人低着头,手推餐车走到他面前。

  “木下先生……”

  与她对视瞬间,木下双眼蓦然瞪大。

  “是,是你!”

  沈初梨掀开餐盖,拿起放好的毛瑟袖珍枪,对着他冷笑道:

  “今日的晚餐,请你吃子弹。”

  砰砰砰——

  随着枪声响起,木下手中的酒瓶落地,瘫坐在椅子上没了声息。

  “哪里来的枪声!快找!”

  脱掉外裙,露出长裤,沈初梨沿着规划好的路线逃离。

  路上遇到了六爷等人。

  “都解决掉了?”

  六爷他们去搜寻木下其他同伙,大仇得报后尽是畅快,“伤害过二爷和兄弟们的一个不留!”

  “好,我们走吧。”

  有一艘提前备好的小船供他们逃离,但需要跳到海水中。

  此时已是深夜,蔚蓝的海水颜色浓缩为压抑的深黑,极其考验心理承受能力。

  深吸口气,沈初梨跟六爷等人同时跳船。

  坠入海水中的感觉很安静,耳边只有咕噜咕噜的气泡上升,冰冷刺骨的温度让她下意识睁开眼,向水面游去。

  可就在关键时刻,小腿肌肉开始抽筋。

  嘴边溢出几个大气泡,肺部登时感到一阵窒息。

  哗啦——

  入水声响起,她懵然睁开眼,却看见顾峭正在向自己游来,舒展手指与他交握。

  “他们在那边!”

  沈初梨被用力托举着登上船,此时邮轮上的人已经发现了他们,开枪攻击。

  “阿宿!”

  她反手拽着顾峭,但小船有些超重。

  无奈顾峭只得跟船游动,好在他水性不错,一直安全游到岸边。

  没想到他会来,沈初梨扑进他怀里,暖和男人冰凉的体温。

  “你不是在陪傅明礼打仗吗,怎么突然过来。”

  担心海风会吹的她着凉,顾峭将大衣裹得更严实,顺带低声撒娇,“梨梨,我想你了。”

  沈初梨小手推了推他胸口,傲娇着嗓音道:“想我就用嘴说吗?也不知道哪个人说要订婚,眨眼两个月过去,竟没信了。”

  “梨梨~”

  爱怜的轻口勿她脸颊,尤其是冰凉的小鼻尖,顾峭的表情愧疚,“我怕耽误你。”

  战场瞬息万变,谁都没办法预料明天是否会有一颗炸弹落在自己头上。

  恼恨地推开他,沈初梨指着顾峭鼻子发脾气,“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要是怕死的话,我现在就毙了你!”

  掏出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顾峭的太阳穴。

  “小姐!”

  六爷等人急忙阻止。

  可顾峭却突然笑了,他看到了握把上雕刻的蔷薇花,“梨梨还留着我送你的枪?”

  “你别说话,我在杀人呢!”

  想到这把枪杀过木下,是不是有点脏?

  沈初梨思索着要不要给枪消个毒,对面的顾峭忽然扯开衣服,突然的爆肌肉让她忍不住偷看。

  “你,你干嘛,要反抗吗。”

  从衣服内侧缝死的暗兜中,顾峭取出了一枚钻戒。

  “戒指我早就准备好了,但始终没有机会给你。”他不是单膝跪地,而是双膝跪在沈初梨面前。

  “梨梨,我可以为你戴上这枚戒指吗?如果战争结束后我还活着,能娶你吗?”

  钻戒的克数很耀眼,沈初梨撅起小嘴假装犹豫,最后伸出手,故作大度的扬起下巴,“戒指收下了,等你多久不能保证。”

  闻言,顾峭笑的灿烂。

  就算梨梨不等他也没关系,只要他还活着,把‘他’挤走就好了……

  *

  自那日之后,傅明礼跟新督军的战争进行到了白热化阶段。

  明州离上海近,难免会受到侵扰。

  沈初梨派漕帮的人抵挡,顺便要求招商局施压,不得对明州下手,使明州成为战乱中难得的净土。

  *

  “冲啊!突破最后一道防线,我们就能回到上海了!”

  曾经是傅明泽的副官,现在是傅明礼的副官,带领着沪军们带头冲锋。

  游走于枪林弹雨中,傅明泽从不后退,傅婉君很有指挥才能,在后方组织战略安排。

  终于,他们攻向了反叛军的核心地带。

  当新督军的旗帜被踢掉,替换成‘沪’旗时,这场长达一年的战斗终于宣告结束。

  沪军重回上海,群众们夹道欢迎。

  满身是伤的傅明礼在傅婉君的帮助下跪在傅家墓前,终于有机会吼出那句话:

  “大哥!岁棠姐!我把上海夺回来了!”

  “我傅明礼,不是孬种!”

  一字一句,荡气回肠。

  *

  明州飘起了雪。

  “二叔,你的仇终于报了。”

  为邹二爷上炷香,沈初梨换好衣服出门。

  她披着一件狐毛披肩,站在桥头观望。

  依旧是荔官打伞,阿勇护卫。

  “小姐,这雪越来越大了,顾先生今天应该不能……”

  看到远处伴随风雪走来的男人,沈初梨唇边溢出两道梨涡。

  “梨梨!”

  “阿宿!”

  在漫天雪花中,他们迎来了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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