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坐在青玉案前,看师父以指为笔,在虚空中勾画剑诀。霜白的衣袖垂落案几,腕骨一转,便是凛冽剑气破空而出,惊得檐下铜铃叮当作响。 “看清楚了?”他未抬眼,声音比剑锋更冷。

  我盯着他指尖未散的银芒,喉头发紧:“弟子愚钝……” 案上忽然多了一柄木剑。 “握剑。” 我慌忙去抓,却被他用剑鞘抵住手腕:“错了。” 玉竹剑鞘顺着我的小臂滑至肘弯,所过之处泛起细密的战栗。他站在我身后,气息如雪后松针,右手覆在我执剑的手背上,调整每一寸指节的角度。 “剑是命,不是玩具。” 我屏住呼吸,生怕惊散衣袂间缠绕的冷香。

  藏书阁的灯火总亮到子时。 师父批注过的典籍堆在矮几左侧,朱砂圈点如落梅。我偷藏了一页他写废的宣纸,夹在《南华经》里——上面是半阙未完成的剑诀,墨迹力透纸背,最后一笔却突然收势,像被什么打断了思绪。 “倒茶。” 青瓷盏递过去时,我故意让指尖蹭过他掌心薄茧。他手腕几不可察地一颤,茶水溅出半滴,在袖口洇开深色的痕。 窗外雪落无声。

  我初次练剑受伤那晚,他踹开了药庐的门。 “伸手。” 药童吓得躲进药柜后。师尊半跪在蒲团上,将我鲜血淋漓的虎口按进冰水里。血丝如红藻般散开时,他眉心拧出一道痕,比剑伤更让我疼痛。 白绫缠到第三圈,他突然问:“为什么故意握错剑式?” 我盯着他睫毛投下的阴影:“……想让您多教一遍。” 空气骤然凝固。 他剪断纱布的银剪发出“咔”的脆响,像某种警告。

  及笄礼那日,他赠我一柄灵剑。 玄铁剑身上有凤凰翎羽的纹路,剑穗却只编了单结——修仙界规矩,师徒剑穗本该是双环同心结。 我连夜重新编了剑穗,缀上两颗相思豆。趁他晨修时挂在书房门口,却听见屋内传来玉瓷碎裂的声响。 推门只见满地狼藉,师父攥着染血的帕子,脚边是摔碎的忘情丹“滚出去。”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他失态。 我在竹崖边找到那柄被退回的剑时,剑穗上的相思豆已经干瘪发黑。 崖底罡风呼啸,像极了他教我剑诀那日,掠过耳畔的呼吸声。 原来最痛的剑伤,是看似无痕的穿心而过。

  我总在子时偷练那招“星河鹭起“。剑锋挑碎满庭月光时,忽然撞进一双映着寒潭的眼睛。“手腕再抬高三分。“师父的声音比夜露还凉,玄色衣袖却带着体温覆上我手臂。他握剑的姿势像拥抱,剑穗流苏扫过我突突跳动的腕脉。当剑尖划出第十七个圆满的弧度,他忽然扣住我手腕:“这里...“

  霜刃映出我们交叠的身影,他指尖的温度比淬火的剑脊更烫。夜风掀起他垂落在我肩头的发丝,缠着剑柄上褪色的红绳。我听见自己心跳震碎了虫鸣,而他恰在此时松开手,残存的暖意瞬间被夜风吹散。“明日加练两个时辰。“他转身时玉佩撞在剑鞘上,清脆一声响,像那年上元节我摔碎在他脚边的瓷盏。

  他批注的《冲虚经》第三卷有处墨迹格外深。我指尖抚过那个“妄“字,茶水晕开的边缘像极了他锁骨凹陷的弧度。

  那日故意打翻的君山银针,顺着他的白衣一路蜿蜒而下。我慌忙去擦,绢帕却被他用剑鞘挑开。“不必。“他说话时喉结在茶渍旁滚动,水珠正悬在昨夜被我剑气划破的衣襟处。现在这本典籍躺在我枕下,洇湿的纸页间混着沉水香与药苦味。就像他每次替我疗伤后,总要在香炉里多添一勺灰。

  竹刃划破虎口时我竟觉得痛快。血珠滴在青砖上,像那年他教我认的朱砂梅。

  子时的药室比想象中更暖。师父拆纱布的指尖有薄茧,缠到第三圈时忽然停顿。我数着铜漏滴水声,直到他俯身时发梢扫过我鼻尖。“用的什么香?“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气息拂过我束发的丝带。窗外药童提着灯笼经过,他立刻退到光影交界处。我望着他腰间晃动的银针囊,那里面藏着能让人忘却前尘的忘情丹——是他亲手为每个弟子准备的及笄礼。

  及笄那日他赠的剑穗结着单耳同心结。我拆了整夜,终于在黎明前编成双环式样。暗格里藏着的相思豆滚出来,正落在他展开的掌心。“胡闹。“他合掌时豆子硌出朱砂似的印子。我盯着他骤然收紧的手指,想起昨夜他为我绾发时,玉簪也是这样突然陷进皮肉。现在这枚剑穗悬在他床头,与我的断甲、写废的剑谱堆在一处。每次夜练后,都能看见穗子上的红绳又短了一截。

  我偷瞄师父的侧脸,他长睫低垂,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薄唇抿成一条线,看不出喜怒。我心想,这样好看的人,便是再冷些也无妨。师父确实极冷。他教我剑法时,从不言语,只示范一遍,若我学不会,便让我在寒潭边练到会为止。有次我偷懒,他罚我在雪地里跪了三个时辰,直到我背完《清心咒》全篇。但我发现了师父的秘密——他其实怕苦。每次我奉茶,若是不小心泡浓了,他眉头会几不可察地皱一下,然后喝得极慢。后来我总在茶里偷偷加一勺蜂蜜,他从未说破,但再没皱过眉。

  我日日早起为师父煮茶。玄霄门后山有眼灵泉,我总在天蒙蒙亮时去取水,因为那时的泉水最清甜。师父辰时起身,我便提前一刻将茶温在红泥小炉上,让茶香刚好在他推门时飘满庭院。这日我照例守在廊下,看晨光透过云海洒在师父的白衣上。他执起青瓷杯时,指尖与杯壁一样莹白,让我想起山巅终年不化的雪。“今日的茶,“师父忽然开口,“甜了。“我心头一跳,差点打翻茶盘。却见他唇角微扬,是个极淡的笑,转瞬即逝,快得让我疑心是错觉。

  师父的书房不许人进,但每月初五他要闭关,我便趁机溜进去整理。案上永远一尘不染,砚台摆在右上角,狼毫笔悬在青玉架上,连镇纸的角度都分毫不差。我总忍不住想象师父伏案时的模样——他写字时袖口会沾到墨吗?思考时会无意识摩挲玉佩吗?有次我发现案角有本《南华经》,翻开却掉出张泛黄的纸,上面是师父的字迹:“情之一字,最是误人。“我慌忙塞回去,心却像被什么攥住了,又酸又胀。

  我最爱看师父练剑。灵剑在他手中不像兵器,倒像月光凝成的绸带,流转间带着说不出的风流。有次我躲在梅树后偷看,他突然收势,剑尖挑起一朵落梅朝我飞来。“看够了?“他声音依旧冷,眼底却有细碎的光,“过来。“我红着脸走过去,他竟将那朵梅别在我鬓边。那瞬间我闻到他袖间冷香,混着梅花的清冽,让我想起初遇那夜的雪。

  师父醉酒是极难得的事。去年上元节,掌门师伯带来一坛“醉千年“,师父多饮了几杯。我扶他回房时,他忽然握住我的手腕。“梦曦“他唤我名字时尾音微哑,“你可知为师为何收你?“我僵着不敢动,心跳如擂鼓。却见他抬手拂过我额前碎发,轻叹:“你这倔强的模样,像极了我少时...“话未说完,他已阖眼睡去。我呆立许久,才敢用指尖极轻地碰了碰他垂落的发梢。

  昨夜又梦见师父。梦里他站在云海之上,我拼命追却怎么也够不到他的衣角。醒来时枕畔湿了一片,窗外残月如钩,照着案上那本永远抄不完的《清心咒》。今早奉茶时,师父忽然问我:“近日修行可有困惑?“我垂眸盯着茶汤里自己的倒影,心想最大的困惑就是您啊。嘴上却答:“弟子愚钝,总参不透'太上忘情'篇。“师父沉默良久,久到我以为他又要罚我抄书,却听他道:“情若能忘,便不是情了。“说罢拂袖而去,留我怔在原地,连茶凉了都未察觉。

  我在床底藏了个檀木匣子,里面是师父给过我的所有东西:一枝梅、半块玉佩(他摔碎后说不吉利要扔的)、写满批注的剑谱,还有他随手折来考我符咒的纸鹤。每样东西我都用绢帕包好,像守财奴藏宝似的藏着。今日添了片叶子——师父晨练时落在石阶上的。叶脉清晰如他掌心的纹路,我偷偷临摹了千百遍。

  练功时走火入魔,灵力在经脉里横冲直撞。师父赶来时我正呕出血来,染红了前襟。他一把将我抱起,我恍惚听见他心跳如雷。疗伤时他的掌心贴在我后背,灵力如冰雪消融般流进来。我疼得发抖,他忽然将我揽入怀中,下颌抵在我发顶:“忍忍。“两个字就让我溃不成军。我攥着他衣襟无声地哭,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因为这份奢侈的亲近。

  今晨打扫书房,在暗格里发现幅画像。画中女子与我七分像,尤其是眉间那颗朱砂痣。画卷题着“念卿“二字,是师父的字迹。我慌忙原样放回,却打翻了砚台。墨渍在宣纸上晕开,像极了我此刻的心情。原来师父眼中的我,始终是别人的影子么?门外传来脚步声,我抬头,看见师父立在光影交界处,眸色深沉如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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