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刘庆没觉得有任何奇怪的呀, 那颜生穷得叮当响, 连进京的银钱都没着落, 这书生见财起意,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况有铁证如山,人自己还认了罪,包大人治下,他如何敢冤枉好人啊!

  可话又说回来了,这问题是侯爷问的, 他擦了擦颊边的虚汗, 试探着开口:“确有些蹊跷, 可犯人业已招供, 又有铁证如山, 下官便觉蹊跷,也不能枉顾原告之心啊。”

  这就是推锅了, 反正柳洪不在, 锅你先背着吧。

  这话,就是庞昱都听出未尽之言了,谭昭自然也知道:“本侯亦是读书人,即有人求到本侯跟前喊冤,刘大人可否容本侯去见上一见这位颜生?”

  刘庆心想他能不答应吗,不能够啊, 人庞小侯爷还在旁虎视眈眈看着呢, 他一叠声答应着, 转头就把一个捕快踢了出去,再见那柳洪的内侄冯生,心里头便觉不快。

  定是这油头滑脑之人撺掇着捕快们来的。

  “来,二位侯爷,请。”

  ……其实他不急的,明天见也行,可看着雨墨那急促模样,谭昭还是将拒绝的话咽了回去。算了算了,就当替五爷日行一善了。

  祥符县真就不大,隔着半条街就到了府衙,刘庆喊来县丞,跟着便让人去提了颜生受审,那县丞极会办事,还让颜生换了身干净无味的衣服才来。

  颜生这两日,已是心如死灰,这点从他的脸上就能很明显地看出来。

  “你周兄……”

  颜查散并不蠢,能得县太爷如此恭敬,想是非富即贵了。

  谭昭见他果未受刑,便转头“望向”刘庆,刘庆立刻会意,挥了挥手,带着人去了门外。

  等门吱嘎一声关上,雨墨再也秉持不住扑了过去,哭着道:“相公,你可还好?你怎就认罪了呢,你让老夫人如何是好啊!”

  一听老母,颜查散眼眶瞬间就红了,连主仆就差抱头痛哭,庞昱最是厌烦这些书生,忍不住就开口:“别哭了,这人还没死呢,有冤说冤,有罪说罪,这大晚上折腾人很好玩吗?”

  “犯人……无冤需诉。”颜查散低垂着头道。

  “……”庞昱一下就跳起来了,撺掇着周勤就要走,“大哥,你看他!”

  谭昭伸手给胖头鱼顺毛,自己则走上前,他与颜查散实在不熟,统共也就见过一面,只记得这是个眼神清明的读书人,如今也依然是,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这点儿识人的本事他自问还是有的:“颜生,五爷托我来替你洗脱冤情,他今日一知你蒙冤,便连口饭都没吃就往开封府而去,他本是江湖人,却愿意为了你寻求官府的帮助,即便如此,你也不愿意说吗?”

  颜生有一刹那的动容,随后想到什么,整个人又坚定了起来。

  谭昭看他表现,便知道多说无益,颜生若没杀人,那么他认罪无非就两个可能,要么是袒护凶手,要么就是要维护什么。以颜生的为人,前者不太可能,后者……这祥符县颜生认识的人统共就那么几个,值得他维护的,要么是柳洪,要么就是柳家小姐。

  这两个可能里,前者可能性又很小,谭昭望着颜生,想了半天也想不通颜生到底要维护什么。

  系统:别为难自己啦,你一条单身狗能懂什么!

  [四十米大刀准备就绪中!]

  老这么威胁自己的系统有意思吗!!!

  不过即是想不通,谭昭就干脆不想了,反正到最后他肯定会知道的:“五爷夸你重情重义,有王佐之才,如今我却有些失望了,你既不是凶手,却要认这凶手之名,不说那丫鬟秀红死不瞑目,便是那凶手逍遥法外,若他日他再伤人,你死了倒也白死,家中白发人送黑发人也罢,却平白要那无辜之人再送命不成!”

  “这——”

  “那凶手既敢在柳府公然行凶,你焉能确认他不会再次害人!他今日既敢杀秀红,明日便敢杀更多人,还是说,你就是杀害秀红的凶手?”

  问话审人,自然也要分人,像颜生这样的,一松一弛,方是王道。

  只颜生还没反应,雨墨却直接喊道:“侯爷,我家相公绝不是杀人凶手,那夜我与相公一直都在一处,相公哪里有时间去杀人!”

  “相公,你倒是说句话啊!”雨墨急得眼泪在眼眶里直转悠,这对主仆的性当真十分有意思。

  “我……我该如何是好啊!”

  颜生崩溃了,当初他就不该接柳小姐的书柬,更不该看都未看就弄丢了书柬,以至于秀红因他而死,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他若和盘托出,柳小姐闺誉必定扫地,还未出阁便与外男私相授受,他如何能让柳小姐背此名声。秀红已经因此死了,他如何还能让柳小姐赔上名声啊!

  可凶手在柳府之中,若……

  颜查散心中已是如烈火烹油一般,原已经下定决心割舍一切,却未料他的舍身成仁……或许没有任何的意义。

  “我不知道你在袒护什么,但我知道,一旦你认罪伏诛,你便是凶手。”谭昭的脸上,已不见一丝一毫的笑意,“你不杀伯仁,伯仁却会因你而死。”

  “你好自为之。”

  谭昭说完,就直接喊刘庆进来,刘庆见里头这般模样,便知这颜生还是认罪,既是认罪,他原就将人拖回了牢里,就是这书童忒使劲,费了不少力气分开。

  “二位侯爷,这夜快深了,不如……”

  “不必,客栈就好,刘大人不必客气,小爷这就走了。”

  庞昱早就哈欠连天了,若非是有周大哥厉言骂书生的戏码看,或许他这会儿早就瘫倒在太师椅上睡着了。

  “侯爷……”

  雨墨期期艾艾地跟着,庞昱嫌这小孩烦人,拎着人甩给了自家侍卫,自己则打了个哈欠,追上了大哥的步伐:“那颜生真没杀人?”

  “应是没杀。”

  这还有上赶着不想活命的呀,这书生不会是读书读傻了吧:“那他图什么呀?”

  “……你问我,我去问谁啊!”谭昭摊手,一脸你问了个蠢问题的模样。

  庞昱却关注点很有问题,连睡意都跑掉了些许,十分惊讶地喊道:“原来这世上,还有大哥你不知道的事情啊!”

  “……”闭嘴,你知道太多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书生也忒不识趣儿了,我大哥如何样的人啊,他就是有天大的委屈和心酸,说出来便是,这般求死的,他既是求死,不如成全他就是了。”

  庞昱这话,三观尽显,可见庞太师的教育,深入骨髓。

  谭昭无意去纠正什么,颜查散作为一个成年人,自己做的选择自己负责这点,完全没毛病:“低调,低调点。”

  “……”大哥,你真知道低调怎么写吗?

  “好了好了,别这副样子,明日睡醒包大人就该派人来了,咱开封府包大人,那慧眼如炬,小侯爷你就放心吧。”

  小侯爷心想我放什么心啊,这事儿跟他屁关系没有,然后……第二日等包大人来提人,他就屁颠颠跟着自家大哥去旁听了。

  唔,脸一点儿都不痛哒。

  “哟,周先生你回来啦,南边好玩吗?”

  “周先生,悄悄告诉俺,那后院的阵法到底怎么走啊?”

  “是啊是啊,白五爷做人忒不地道,寄简留刀也就罢了,还悄么么去偷喝酒,那酒香,馋得我哟,肠子都唱西江月了!”

  “……”那你和你的肠子都很棒棒呢。

  不过寄简留刀吗?像是五爷会办的事情。

  没寒暄一会儿,包大人就提人上审了,先自然是雨墨,雨墨是个护主的忠仆,包大人审问很有技巧,很多雨墨觉得不重要却很重要的东西都是从雨墨嘴里说出来的,比如……遗留在案发现场的那柄折扇。

  这折扇是颜查散的,却是被那柳洪内侄冯君衡冯生强行要去了。

  “……”我去,你这么重要的事情,到现在才说!

  谭昭忍不住扶额,包大人也略略有些无奈,他让人先带雨墨下去,这才又让原告柳洪来说,柳洪对颜生真就没什么好印象,一个穷书生他能有什么好印象啊,他自己只是个商贾,于圣贤书一窍不通,哪知道颜生读书如何。

  他就柳金蝉这一个女儿,若履行婚约,他女儿就要跟个穷书生去吃苦,他哪里舍得。他自然不愿意履行婚约,却绝不会杀自家下人来断婚约的。

  “大人,草民冤枉啊,绝无此事,若草民行了此事,便遭那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柳洪竟也有些憔悴,哭着哭着就真哭了起来,这五六十的干老头子哭,那实在没什么美感,“况且若真是草民,小女焉能上吊自缢了去!”

  “什么?!柳小姐他……”外头,张龙押着颜查散而来,颜查散听此,当即目眦欲裂,一副三观碎裂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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