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穗穗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

  在厨房拿鸡蛋的春苗嫂听到堂屋这边的动静,手里捏着两枚蛋,匆匆过来。

  “怎么了这是?”春苗嫂进来,见林穗穗篮子里有八个蛋,也惊了一下:“哟,怎么这么多?你不是说昨天已经捡过了吗?”

  “一天下的。”陆临舟插话。

  “那你家母鸡这是成精了啊!”春苗嫂眼睛都瞪大了。

  “春苗嫂说笑了。”林穗穗干笑:“就是饲料喂得足……”

  春苗嫂问她:“那你这是生什么气啊?”

  林穗穗心如死灰:“我没……”

  “我喂药渣给鸡,穗穗凶我。”陆临舟抿着唇,神情倔强又带着几分委屈。

  陆临舟身高体长,面目周正俊朗,脸上的表情着实让人觉得有些可爱。

  春苗嫂一听,惊喜地看着陆临舟:“临舟这么聪明?知道喂药渣让鸡多下蛋!”

  说着,她又看向林穗穗:“穗穗,这可是好事啊!怎么能凶他呢?”

  林穗穗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命苦地说道:“我是太激动了,高兴,这不是在表扬他呢嘛!”

  春苗嫂看着林穗穗,认真地叮嘱道:“那也得好好说话,别吓到孩子。”

  随后,她又将目光投向那些鸡蛋,眼中闪过一丝羡慕:“你家这鸡可真争气!”

  “是挺争气。”

  林穗穗笑不出来,希望她这身子,可千万不要争气!

  ……

  厨房里,灶台上的药罐还在冒热气,这是她今天还没喝的药。

  眼下发生了这事,林穗穗也是万万不敢再喝了。

  要是真一胎八宝,她死八次都不够。

  林穗穗咬咬牙,双手稳稳端起药罐,罐身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有点烫。

  林穗穗端着药往屋外走,步伐匆匆地来到门外的田埂边上。

  还没倒出去,陆临舟就从屋里冲了出来,跟护食小狗一样拦住她:“为什么要倒掉?”

  陆临舟表情有些执拗:“不可以不喝药,喝药好得快!”

  陆临舟显然是不满,林穗穗每天督促他喝药,她却把自己的药全都给倒了。

  “好你个大头鬼!”

  林穗穗将药罐一斜,褐色的药汤瞬间倾泻而出,溅落在地上,瞬间洇湿了一片地。

  药汤的苦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直往林穗穗的鼻腔里钻,呛得她脑仁生疼。

  陆临舟站在一旁,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穗穗不喝药了?是怕苦吗?苦的话临舟分糖给你吃!”

  “再喝就该下蛋了!”林穗穗倒空了罐子。

  “啊?”陆临舟眨眨眼,若有所思。

  林穗穗拎着空罐子转身往回走,回到厨房,她把药罐子重重地放在水槽里,舀水刷洗干净。

  这药罐子,就拿来给陆临舟熬解药好了。

  刷好罐子,林穗穗一抬头,被眼前场景吓一跳。

  陆临舟不知何时去窝里逮了只鸡。母鸡在他手里扑腾,“咯咯”地叫。

  “你、你干嘛?”

  陆临舟一脸认真,义正言辞:“穗穗比母鸡厉害,肯定下得更多!”

  “……”

  林穗穗只觉得一阵眩晕,突然觉得浸猪笼也挺清净。

  ……

  第二天天没亮,陆临舟起来了。

  柳湾村靠海又临山,村里人世代以近海捕鱼为生。

  村里青壮年就一起出海有个照应,带回来的鱼交一部分上去,剩下的大家分一份,就能实现自给自足了。

  陆临舟去军校前,家里就一直是他出海。

  现在虽然傻了,出海的技能还在身上,也就跟着他们继续捕鱼了。

  林穗穗心里有事,睡不踏实,就干脆起床送他。

  等她送完陆临舟回来的时候,邻居春苗嫂朝着林穗穗招了招手,凑过来小声提醒。

  “穗穗,你家来人了,你快回去看看,等半天了。”

  “嗯?谁呀?”林穗穗开口道谢:“谢谢春苗嫂。”

  听到林穗穗的问话,春苗嫂表情有些微妙。

  林穗穗没再多问,小跑着回去,却在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陆家门口,一个妇人正在踱步,看起来像是在等谁。

  林穗穗停下脚步,那妇人猛一抬头:“穗啊!”

  林穗穗后背一紧,后背重重撞上巷墙。

  这是她妈。

  不,准确来说,是原主妈。

  林穗穗翻了个白眼,走过去开门。

  林母很自然地要跟进来,林穗穗却身子一让,一把将她推出去,然后迅速抬手关门。

  “哐当”一声,门被关上,夹杂着林母“哎哟”的声音。

  “穗你夹到妈手了!”

  林母疼得直跺脚,却还是手脚并用,硬生生把门撑开,气势汹汹地挤了进来。

  “夹你手又怎么了?这是你应得的。”林穗穗拦在她面前,质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母拍了拍裤腿:“你怎么说都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你现在守寡辛苦,妈来接你回家!”

  “回家?这儿就是我家啊!”林穗穗声音像淬了冰碴:“从你们把门关上不让我进的时候,我就不是林家人!”

  “我什么时候……”

  “要我提醒你?”林穗穗冷笑。

  林母脸上挂了点尴尬。

  两个月前,陆临山刚走。那时正值倒春寒,比深冬还冷,雪粒子簌簌地往下落。

  原主的世界正式崩塌,她才刚二十出头,不能人道的丈夫去世,族长逼着她去祠堂立誓守寡,让她守着痴傻的小叔子,孤苦伶仃过一辈子。

  她绝望地顶着风雪回家,寒风如刀,割得脸生疼。

  她哆哆嗦嗦地抬手敲门,期待着父母给她开门。

  她刚死了丈夫,父母应该会很心疼她的。

  可等来的不是温暖的家,而是冰冷的闭门羹。

  林穗穗求了许久,都快以为他们全家人都不在家时,竟然透过门缝,看到她弟弟裹着陆临山的加棉大袄,跟林父有说有笑。

  他们不是不在家,只是对她在门外瑟瑟发抖地求他们的事,无动于衷罢了。

  “妈,你们明明在家!”她颤抖着说。

  “穗穗啊,不是妈不想开,是不能开啊!”林母叹气:“你一个寡妇回来,传出去,谁还愿意嫁进咱家?你向来最疼弟弟,他没啥本事,还指望娶个媳妇传宗接代呢!”

  林穗穗愣住了:“妈,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你都嫁出去了,就好好待在婆家。”林母走近几步,打开门看着她,劝道:“你婆家没了公婆,那么大的房子和地,不都归你管了?这不挺好的!小小年纪就能当家做主了。”

  她向来知道父母是偏爱弟弟,偏帮两个哥哥的。

  但这一刻,她还是觉得心寒极了。

  林穗穗冷笑了声:“那你把陆家铜锁还给我,那是柳湾村宗祠的东西,每家都得有。”

  铜锁不能流落在外,但当年陆临山为了娶她,把铜锁也下在聘礼里了。

  “那怎么行?”林母想也没想,一口回绝。

  “你还给我。”她咬牙道:“只要你还我了,以后我死在外面,我都不会再回来!”

  “穗,你别为难你妈。回去吧。”林母说到后面,已经是懒得再演的语气了。

  说完,“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原主对那天的雪碴和冷风记忆太过深刻,那种冷和绝望的心,让此刻的林穗穗都还能够感同身受。

  林穗穗可不像原主那么有孝心,这样的妈还不打?

  她抄起一旁的扁担,就要把林母给打出去:“滚出我家!我还在孝期,你来看我,不得把你全家都克死!”

  林母脸色骤变,扑上来拽她手腕:“你跟妈回家!”

  “放手!”林穗穗正要甩开她。

  后颈却蓦地一麻,她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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