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一直劝他,这生意是挺稳妥,但是也不能太过冒险。”

  萧晏已经叮嘱他很多次,但是刘兴不太听劝。

  胡神医本来说好投一百两,现在也变成了一百五十两。

  陆弃娘道:“劝也劝了,他们不听也没办法,只以后帮他们多掌掌眼,咱们也做到了。”

  “嗯。”

  “云庭怎么回事?我看他今日变了个人似的。”

  “他没事,明天就好了。”

  “那就行。”陆弃娘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钞关新来的官老爷什么样,希望是个好的,让我们再赚点钱。”

  “睡吧。”萧晏道,“明日一起去看房子。”

  “好。”

  陆弃娘累了一天,说睡就睡。

  萧晏听着她的呼吸声,心里安定,往她的方向略动了动,然后也闭上眼睛。

  他的睡眠,比从前好很多。

  可是有些人,这会儿才刚刚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府。

  “老爷!”

  “老爷回来了!”

  张鹤遥身穿圆领官袍,面无表情地穿过重重庭院,来到正院。

  正院里极其安静,即使廊下站了五六个下人,也听不到丝毫交谈声。

  只有风吹动茂盛的梧桐叶,枝叶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却因为没有人声,而更令人容易在黑夜中胡乱联想。

  太安静了。

  每一次张鹤遥回来,都是这种感觉。

  他记忆中的庭院,不是这样的。

  虽然低矮的土墙,简陋的瓦片,比不过现在白墙黑瓦,但是那院子里,有人气。

  那个傻乎乎的女子会提着灯笼在门口等他,见到他就一叠声的“哥,哥,哥”,替他拿书包,叽叽喳喳和他说,今日又多赚了几个钱。

  她会去摸鸡窝,惊得鸡也不得安眠。

  她说,晚上要捡一遍鸡蛋,免得滚出来跌碎了。

  如果摸不到,她会碎碎念,明日肯定有,语气多少失望。

  如果能摸到,她就会高高兴兴,有时候那个温热的鸡蛋,会成为他的夜宵。

  张鹤遥并不喜欢那种日子。

  彼时他被别人的嘲笑压弯了脊梁,每一日都不高兴。

  他厌恶院子里的鸡屎味,虽然她会因为自己嫌弃,而日日打扫。

  他厌恶她没有见识,每日围着猪围着鸡转,会为蝇头小利而高兴不已。

  可是他也会心软,会把书院里的饭菜带回来给她吃,因为有时候会有肉。

  他会给她买红头绳,因为两文钱,就可以买来她的快乐。

  日子那么苦,他自己已经没有了欢笑,想看她笑……

  “老爷回来了。”自有面容姣好,规矩礼仪也极好的丫鬟,在廊下轻轻喊了一声。

  张鹤遥这才回神,发现自己在院子里已经站了许久。

  这些人,甚至不会直接提醒他进门,更不会叽叽喳喳上前嘘寒问暖。

  她们懂规矩,有分寸,无趣而冰冷。

  张鹤遥待她们也不假辞色。

  不过是一群下人罢了。

  他提步进去,仿佛进入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奢华世界。

  错金狻猊炉蒸着龙涎香,他的官袍下摆扫过波斯毯上散落的荔枝。

  方才昭阳郡主嫌冰鉴镇着的瓜果浊了香气,“不小心”打翻了果盘。

  丫鬟正跪在地上,捧着剔红果盘捡。

  另有一颗西域葡萄滚落在张鹤遥皂靴边,丫鬟跪在地上,“老爷,小心脚下。”

  张鹤遥想起当年,他和陆弃娘经过卖水果的铺子,看到冰鉴里的荔枝,听说要二两银子一颗时,陆弃娘咋舌,“哥,吃了这个能成仙吗?”

  那时候他觉得丢人,拉着她匆匆而逃。

  现在他想告诉她,不能成仙,其实并不觉得很好吃,甚至还不如她当了银丁香换来的那一小盒状元糕。

  状元糕是她买来让他进考场的时候吃的。

  可是他最终,没下场。

  状元糕却很好吃,让他记了十年,再也寻不到相同味道。

  “鹤遥你回来了?”昭阳郡主放下手中的书卷娇声道,“我让人给你备了夜宵。”

  “我在户部吃过了。”张鹤遥笑道,自然而然地张开双臂让丫鬟伺候他更衣,“你怎么又不听话,不是让你先睡了吗?”

  丫鬟恭谨地帮他解下官袍,脱了靴子,换上家常里衣和软鞋。

  当他衣裳脱下的时候,丫鬟的手指不小心拂过他的胸膛,顿时一惊。

  不过见他没反应,又明显松了口气。

  张鹤遥在想陆弃娘说过的话。

  她说,“哥,我听说大户人家的太太,都不用自己做针线。可是,她们男人的里衣,也要别人做吗?”

  她从小被娘教导,自己男人贴身的衣裳,要自己做,便觉得全世界都得是那样。

  彼时张鹤遥已经知道了很多事情。

  但是他懒得和她解释,大户人家的夫人,是不用事事亲力亲为的,包括伺候男人。

  “没有你,我睡不着。”昭阳郡主道,“去洗洗?你看,我让人新换的软烟罗帐可配得上青鸾灯?”

  这句话,代表她想要了。

  张鹤遥垂眸道,“累了,明日再洗吧。”

  “哦。”

  “哥,你知道吗?我给你送饭的时候,听高家丫鬟吹牛,说她家窗户都是纱糊的。你说她咋不说,牛在天上飞呢!”

  对于陆弃娘来说,人尚且衣不蔽体,用金贵的纱来当窗纸,简直匪夷所思。

  昭阳郡主让人退下。

  丫鬟低着头,鱼贯而出,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昭阳郡主如美人蛇一般,从身后攀上了张鹤遥的背,伸手摸了摸他喉结,在他耳畔吐气如兰:“相公,我想你了——”

  张鹤遥闻着她身上熟悉的百合香,笑了笑,口气宠溺:“你啊你,真是拿你没办法。非得勾着我,把我榨干不成?说,是不是不放心,要我颗粒归仓?”

  “是,被你戳穿了。快去洗洗——”

  “不去,就要把你弄脏。”

  “讨厌!”

  “骗你的,回家之前以为你睡了,怕沐浴吵醒你,在户部洗了才回来了。”

  调情声后,屋里的声音就开始粘腻起来,让外面的丫鬟听得面红耳赤,口干舌燥,又——心生向往。

  姑爷的体力,真是极好。

  他能让郡主甘心低嫁,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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