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桔微微挑开轿帘,尘希立马跟上来。

  “尘希,我的嫁妆现在到了何处?”

  尘希微微沉思,“嫁妆箱子是同小姐起轿的时候一起随着抬起的。”

  “约莫抬嫁妆的队伍有八九里长,咱们还有两条街就到王府正门了,头箱的嫁妆比咱们快一条街的脚程。”

  姜桔微微蹙眉,若有所思道:“你去留心一下嫁妆箱子。”

  “那箱子能有什么事?”

  尘希很是疑惑,但既然自家小姐既然吩咐了,必然不是空穴来风。

  随即加急了脚步,渐渐赶到了队伍最前面,果然还有不到一条街的距离就要到王府了。

  只要嫁妆顺利进府,还能出什么事!

  尘希随着队伍走了一会儿。

  突然!

  在箱子的下面发现一小行细细的黄土。

  而且随着一颠一颠地向前行进,还隐隐的撒出灰尘。

  她又赶紧细细留心其他的箱子。

  都是这般。

  尘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她不信侯爷竟然能如此算计自己的亲生女儿!

  嫁妆将荷包丢在地上。

  趁着弯腰捡荷包的功夫,弹出一颗石子。

  抬轿的小厮的脚踝突然如被重力击打了一下,险些跌倒,箱子内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尘希自幼跟着姜桔一起习武,连忙一边搀扶一边骂道:“小心些,磕坏了小心侯爷心疼!”

  说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悄悄撬开箱子瞥了一眼。

  果然!

  欺人太甚!

  他们欺人太甚!

  尘希气鼓鼓地捻了一小撮,用手帕裹着,赶紧小跑两步。

  还有半条街,嫁妆就要进入王府了。

  她要赶紧去告诉小姐!

  花轿中,姜桔托着手中的一撮黄土,良久,低头不语。

  尘希看着姜桔不哭也不恼,只是一味地发愣,有些担心。

  小姐别是被刺激傻了吧!

  “小姐你别太生气,大喜的日子,生气不吉利。”

  “哈哈,有趣!”

  “哈哈哈,实在是太有趣了!”

  “小姐,嫁妆箱子还有不到半条街就要被抬进王府了,小姐你快想想办法啊!”

  姜桔随意地把那撮黄土祭奠般洒在地上,发出阵阵笑声。

  尘希一面忧愁地看向姜桔,“小姐,你别笑了,我害怕,你别是被刺激得失心疯了吧!”

  姜桔将那张纸条嵌入手心,陡然露出一副冷峻的面庞。

  “尘希,让他们把我的嫁妆箱子都打开!摆在王府门口!”

  “什么?”

  尘希彻底觉得自家小姐是失心疯了。

  哭着咒骂道:“王氏娘俩真是丧尽天良,她们就不怕死后坠入无间地狱吗!”

  转而又一脸担忧道:“小姐你别太伤心,他们会有报应的,咱不和他们一般见识啊!”

  姜桔冷道:“你家姑娘是尸山血海里厮杀出来的,这点事情还是经得住的。”

  她心里又怎会不清楚,就算有王氏母女的挑唆,可最后还不是要自己的父亲点头。

  否则就算吃了熊心豹胆,她们母女俩也不敢在这样的场合耍小聪明。

  他们就是断定了,怀王是个痴傻的,又不得皇上皇后喜爱,定然没有人会细细的核对她的嫁妆单子。

  自己又没有母家亲族可以依仗,到时嫁妆进府,她就算浑身长满了嘴也不会有人听她辩解。

  可笑!

  战场上的明枪暗箭没能要了她的命,回到家却有人想方设法嚼她的骨头、喝她的血。

  姜桔面上笑得明媚,眼神中却十分坚韧。

  “把箱子都打开。”

  “小姐,你——”

  尘希眨巴着大眼,慌乱的看向姜桔再三确认。

  这可是关乎着小姐的名声和侯府的名誉。

  一旦打开可就是覆水难收,让天下人耻笑了!

  姜桔不紧不慢字字铿锵道:“把所有的嫁妆箱子都打开。”

  “给大家见识见识侯爵府的体面!”

  既然他们不要这脸面,她就帮他们扯得一干二净。

  不就是打量着自己会顾忌老侯爷和母亲的面子,就算被打断牙齿唾沫里和着血也只敢笑着往下咽吗。

  她偏不咽,她就是要一口啐他们脸上。

  大家一起恶心!

  水蛇般绵延十里的队伍远远地已经看到了王府的大门。

  尘希加急了脚步。

  可恶!

  这什么破裙子,若不是这她还能跑得更快!

  快了!

  快到了!

  抬嫁妆的小厮的一只脚已经迈入王府的门槛内。

  “等等!”

  “不能进!等等!”

  尘希气喘吁吁地飞奔上前,顾不得许多。

  飞身一脚将头抬的嫁妆箱子踹飞。

  抬箱子的竿断成两节。

  大红的箱子轰隆隆的砸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洒落一地。

  北风卷着泥沙黄土漫天飞扬,均匀地糊在每一个前来看热闹人的脸上。

  “呸,呸,呸。”

  “什么玩意一阵风就灌我嘴里了,这是猪八戒驾着黑烟看热闹来了吗!”

  “嚯——”

  “哎呦喂,快看!快看!——”

  “什么?什么?前面的人矮着点身子,让我看看都是什么珍奇异宝。”

  “嘿,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宝贝!”

  周遭的唏嘘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幸灾乐祸,全然盖过了滴滴答答的唢呐锣鼓声。

  街上看热闹的人不顾侍卫的阻拦,你推我攘的都想往里面挤。

  都抻着脖子生怕少看了一眼,这辈子就再也看不见这样稀奇的事。

  能不稀奇吗!

  就算自盘古开天辟地算起也没见过这样的稀罕事。

  果然这勋爵人家宅子里头的污糟事随便抖搂出来一件都够寻常百姓茶余饭后得嗑着瓜子嚼一辈子舌根。

  婚嫁的队伍还在浩浩荡荡的进行,却都停在了王府门口。

  抬嫁妆的小厮不敢进,门口迎亲的王府奴仆也不让他们进。

  “尘希让他们在放几挂鞭炮,热闹起来。”

  姜桔仿佛丝毫没有听见外面的议论声,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想来这消息马上就要传到祁雄的耳朵里。

  他这样爱做面子功夫的人,不知他能否在这唾沫星子里保全自己。

  可惜这好戏她今日是瞧不到了。

  ......

  书阁内。

  屋内静谧得连空气都凝滞了。

  唯有书页翻动的声音伴随着篓金香炉中的龙涎香缓缓升起。

  “她当着是这样做的?”

  “当真。”

  “那一百二十八个大木箱子全都敞着口摆在咱们王府的正门前。”

  “现在王府门口尘土飞扬、黄沙漫天,就像到了大漠一样。”

  怀王眉眼间舒展出一抹狡黠的笑意。

  称赞道:“有几分聪慧。”

  “母后给本王指的这门婚,倒是很合本王的胃口。”

  无念有些不平,愤愤道:“这祁雄真是妄为人父,竟然这样算计自己的亲生女儿。”

  怀王的眸子陡然黯了下去,染上薄薄的寒意。

  “在猜忌和私心面前,这点子血脉算得了什么。”

  嘭的一声,怀王将手中的书合上。

  “无念,你拿着侯府送来的嫁妆单子亲自去一趟侯府。”

  无念自小跟在怀王身边,心中大体了然。

  “王爷好兴致。”

  “既然王妃要搭台,本王与王妃夫妇一体,理应穿上戏服陪她唱一回。”

  怀王踱步到一旁架上的大红喜服,修长的手指细细抚摸着。

  又一把摘了下来,拿在身上比量。

  这是寸缕寸金的浮影锦,稍有一点磋磨就会有明显的褶子。

  怀王推开房门,一把将衣服掷在了外面的地上,醒目的红色在空中凌乱,任由北风吹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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