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觉是迎着众人不信任的目光走出来的。聚光灯白晃晃地照在他身上。一身宽松的浅色亚麻衫和休闲裤,脚踩板鞋,散着一头造型随便抓了两把就完事的中长发,整个人像是刚吃完晚饭下楼去溜达一圈助助消化,弄得在场众人还以为酒店方请到了一个很像韩觉的模仿达人。

  然而外形可以相似,但那气质是无法复制的,那份被千万粉丝仰慕的气态是无法复制的。当韩觉轻盈又平稳地从舞台的侧面走到中间,从容又浑然地挥手打招呼时,众人才恍然明白韩觉是真的来了。

  “我天!”大厅里四面八方都有惊呼声响起,但掌声却很少,因为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去拿手机,拍照的拍照,录视频的录视频,仿佛看到传说中的水猴子。

  酒店的服务员们收到消息,从四面八方钻了进来,数量几乎和客人相当。

  一些老人家对韩觉了解不多,对不请自来打断了宴会的韩觉很不满,但一听说李清瑶就是因为韩觉才靠得这么好,再一听说韩觉是个价钱不菲、并且有价无市请也请不来的明星之后,老人家便也开心起来,直说韩觉是个好孩子。

  李清瑶哭得停都停不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狠狠地落了榜。

  她上一次哭得这么惨,还是两个月前听到韩觉退出歌坛的消息的时候。

  自打和韩觉约定后,她第二天就开始洗心革面,从初中的知识点重新学习,两年要补上其他人六年的课,使她觉得每天都像在地狱里挣扎,梦里都在做题,而且还是错的。不知多少次想过放弃,但一心想着要让韩觉大吃一惊,慢慢地也就一直坚持了下来。再苦再累的时候,只要听韩觉的音乐,看韩觉的节目,她就能浑身充满电量,继续投入试卷地狱。她的生活习惯至此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无论走到哪都捧着书或习题集,就连周末陪朋友去唱歌去网吧都要见缝插针做几道题。当成绩可见地开始提升后,周围所有她认识的人,对她的态度也一点一点发生了改变。那些目光是钦佩和叹服,不再是厌恶和不屑。之前嫉妒她的人依然嫉妒她,只不过这些人从嫉妒她和漂亮,变成了嫉妒她的决心和毅力。这些外在反馈还是其次,最让她难忘的是,关于未来,她竟然有信心去规划,再也不像过去那样一提起就沉默,或者逃避思索。她觉得就算最后考不到重点大学,完成不了赌约,她也会感激韩觉,照样会一直喜欢韩觉。

  当韩觉陷入黑客事件的旋涡时,李清瑶在学校也遭遇了嘲讽,但她忍住了没有跟任何人争辩。她只是更认真地投入了复习,打算用自己的方式支持韩觉。然而她突然有天听到韩觉被证明了无辜,黑客被缉拿归案的消息,正高兴着,接着又听到了韩觉退出歌坛的消息。当时她处于备考的紧要关头,上网看完了韩觉在演唱会上的告别,难过得几乎没了心思复习。她也赌气地想过干脆随便考考算了,毕竟履行赌约的人都不见了。但两年下来,她已经明白读书是为自己读的,最后她也只是肿着眼睛在韩觉微特里留言,然后继续复习。她的留言是讲,无论韩觉什么时候复出,她都会等,等着以后有机会见到韩觉的时候,一定要当面跟他说,是他改变了她的人生。

  但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突然。

  李清瑶从未奢望过韩觉能记得她,以至于看着眼前距离她不过五米的韩觉,简直跟做梦一样全身飘飘然不真实。

  她一边泣不成声地抹着眼泪,一边想,如果她再复读一年的话,是不是明年升学宴还可以来这么一下……

  宴会里其他的大孩子小孩子也在嗷嗷地哭——大家都有喜欢的明星,她们也想被偶像宠粉啊!这些姑娘们上蹿下跳,不顾亲朋在旁,一边颤抖举着手机,一边扑腾着双腿,哇哇尖叫。

  “活的!是活的韩老师!”

  “好帅好帅好帅好帅……!”

  “真人比电视帅多了啊啊啊啊!!”

  “呜呜呜……韩老师你什么时候复出啊?今天这是复出预告对吧?对吧?快点复出吧!……”

  但顾忌到在场还有老师,姑娘们的态度已经算是很收敛了。

  在场的教师群体,面对韩觉时态度最为矜持,竭力保持着为人师表的样子。

  他们不是韩觉的粉丝,但也了解了韩觉的很多东西。对于韩觉这个人,可谓神交已久。

  因为韩觉每有新作品问世,或被采访,或上电视时,班里无论男女学生第二天都变得异常浮躁,闲聊八卦讨论全都是韩觉;韩觉偶尔提及或推荐一些书籍后,学生们总是第一时间入手再全班流传着看,书是文学或社论,比偷偷看网络和漫画,貌似是件好事,但实际上更加麻烦,这些与高考无关的书一旦被冠以“搜集作文素材”的理由后,老师们就很难有理由没收;部分学生作文写不出几分,韩觉和顾凡的同人却创作了好几本,课本背不住几句,韩觉的歌词却一节课就倒背如流;更要命的是,韩觉总是鼓励他的粉丝学逻辑、学会独立自考、不人云亦云,这下好了,一些学生再跟老师吵架的时候,不仅敢于顶嘴,而且顶得有理有据——打个比方,老师若是敢说【XXX,你知不知道你一个人耽误了大家多少时间?全班每人浪费一分钟,加起来就是浪费了一节课!】,学生就真的敢回【那按照您的逻辑,我们每个人只要拿出一分钟的时间上课,加起来就是等于一节课的时间,大家马上就可以下课了?】,搞得老师羞愤难当,课堂跟综艺现场一样欢乐。从此韩觉被视为教育界的头号大敌。

  但此时真正看到韩觉,老师们的矜持也不过比别人多坚持了几秒,感性终究还是占据了上风,掏手机的速度一点不比别人慢。

  一些老师是本身就喜欢韩觉,毕竟韩觉也一直鼓励粉丝好好读书,复出后再没发表过反智言论,举动也都得体,很符合榜样的形象,了解多了后,也不反对学生喜欢韩觉,甚至还常用韩觉低谷期的蛰伏来激励学生读书。一些老师是黑到深处自然粉。就算再怎么不改初衷地反感韩觉,但此时也可以抛开成见,不得不称赞韩觉一声言而有信、言出必行。

  昔日跟小粉丝随口的一句约定,韩觉竟一直记在心里,就算宣布了【隐退】也要完成。这样的事若是流传出去,不知可以激励多少放弃自己的差生上进——只要我也逆袭考上重点,说不定韩觉也会突然在我升学宴/生日上突然出现……

  “唔,这个韩觉跟其他明星还是有点不一样的。我侄女最近好像很喜欢他,我拍张照给我侄女看看……”

  “我女儿也……”

  “……”

  “……”

  台上韩觉从舞台旁到中央,短短数秒时间,台下现场已经各种声音嘈杂成一片。

  服务员和宾客跑来跑去,都往前面凑。

  酒店的保安和经理竭力拦着大伙儿,劝他们不妨冷静一点,韩觉跑不了。

  韩觉也收起笑容停止散发该死的魅力,伸出双手,让大家先坐下来。他虽然出现得很意外,但对安全问题还是很重视的,生怕现场真的出现什么意外。

  韩觉一边等着现场安静,一边胡思乱想等会儿若是有人上台用刀捅他,他该用什么姿态表情漂漂亮亮地大喊关溢;等会儿若是楼下着火或毒气泄漏,又该怎么从哪个门和窗逃跑;等会儿如果地震的话,他又该……突然他看到大厅的角落坐着一群人神神秘秘的,相当可疑。

  那些人的打扮藏头露尾,和周围气氛格格不入,肢体语言更是心虚。当那些人发现他投去的视线后,一个个立马移开正脸,假装若无其事地匐在桌前猛吃,推杯换盏,作浮夸表演状。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多有问题。韩觉看到其中几个甚至还悄悄把什么奇怪的机器收进了包里,或者用身体遮遮挡挡。

  【搞什么……】韩觉十分震惊,【这不是明摆着此地无银三百两吗?现在整个大厅除了你们那一桌,其他人谁还在吃东西啊……】

  韩觉很谨慎,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舞台边上,唤来关溢,问是不是准备了什么隐藏摄像机的恶作剧,关溢摇了摇头。

  韩觉想想也是,那几个执行恶作剧的人平均智商看起来都不高,破绽百出,如果说就派了这么些人来恶作剧他,未免也太侮辱他的智商了。韩觉跟关溢示意了角落,说那桌人形迹可疑,让关溢过去看看。关溢点点头,正准备过去。韩觉又一把拉住关溢,担忧这一切难保不是调虎离山之计,那些破绽有可能是对方故意表演出来的。关溢十分无奈,问韩觉那他到底想怎样。韩觉说他想报警。关溢把韩觉的手扒开,转头叫来经理,让经理带保安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在这个充满了意义的日子里,掌声欢迎韩老师为我们说几句!”司仪用主持婚礼的喜庆语调,笑容满面地把话筒递给了韩觉。

  此时大厅现场的局面已经被整顿好了,所有人都已平复了情绪,坐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他们一边鼓掌一边殷切地看着韩觉。

  韩觉接过话筒,回到舞台中央。余光看到经理带着队伍小心翼翼地走去角落,韩觉打算配合地稳一下局面。他目光扫到今晚升学宴的主人公李清瑶,微笑着问她:“想好了要什么愿望?还是想要什么礼物?”

  李清瑶勉强从梦中回到现实。那颗能够解开数学试卷最后一道大题最后一个小问的脑袋瓜子,此时什么也思考不了。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从大堂经理的手中接过一个话筒,沉吟了两秒:“嗯……嗯……”

  “没想好不要紧。”那边韩觉立马善解人意地说:“没想好的话,不如……”

  现场安静下来,以为韩觉有什么准备好的建议。

  “不如等你下次想好了我再来。今天我就先走了。”

  韩觉话一说完,就把话筒还给了司仪,转身就像是要走。

  “哈哈哈——”台下一些人十分买账地笑了起来。只当韩觉这话跟电视节目里那些说是要走但其实走两步就会调头的相声演员一样。

  在场的韩觉的粉丝却急得几乎要喊出来,因为他们知道说走就走韩觉是真的做得出来。

  “哪有这么快的!”李清瑶憋着鼻涕泡大喊,激动地要跳到舞台上。她怎么舍得放韩觉走呢?虽然韩觉言而有信,说下次还能再来就一定会来,但今天见到韩觉和其他日子见到韩觉,意义到底是不一样的。更何况她作为韩觉的粉丝,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跟韩觉说。看着韩觉毫不留情的步伐,李清瑶连忙挽留:“想好了想好了!”

  韩觉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李清瑶站在舞台下,徐徐呼出一口气,吸干净鼻涕,清晰道:“我的愿望是……你不要退出歌坛!”

  这话一出,在场韩觉的粉丝齐声应和这个愿望好,这个愿望妙。

  只见韩觉愣了一瞬,凝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李清瑶狂喜,没想到自己的小聪明起了作用。若韩觉因为她这个愿望而再度复出,她今后自称一句【韩觉的头号粉丝】,应该不成问题吧?李清瑶觉得自己简直是救世主了。

  “等你下次想好了我们再见,这次我就先走了。”韩觉说着又把话筒还给了司仪。

  “……我换一个!我换一个!”李清瑶扯着嗓子再度挽留。

  韩觉又停下了脚步,但这次连身子都懒得转过来。

  李清瑶前思后想,终究还是苦着脸许了韩觉歌迷普遍会许的愿:“想听你唱歌。新歌!”毕竟除了让韩觉唱歌和抱抱以外,似乎也没别的愿望可以许了。总不能让韩觉当场给她导一部戏或者跳一段舞吧。

  韩觉没有急着回答。他抬头看了看角落那边的情况。如果那些人是些准备了刀子的极端人士,那唱歌什么的就得先放一放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可是拔腿就要跑到关溢边上去的。

  此时经理带着几个保安,正按照关溢布置的战术队形,已经悄悄靠近了坐满了可疑人士的那桌。再然后,韩觉就看到经理瞪圆了双眼,一副想叫又不敢叫的表情,而且还不知是不是被对方威胁了什么,只是一个劲地点头哈腰。

  韩觉心里一沉,糟了。他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几个戴着小丑面具的人,拿着枪,背着满是炸弹的包,猖狂地控制了现场,紧要关头,是关溢站了出来……

  还没等韩觉把关溢的遗言编完,他就看到经理那张越来越近的脸上,满是喜悦的表情。

  这可不像是被威胁的人该有的表情。除非经理是同伙,是内应。

  然而下一秒,韩觉就看到那几个藏头露尾的“可疑人士”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和口罩,悄悄朝这边挥手。

  韩觉笑了,原来是傻妞,还有张子商、姜绮和林……林……小透明啊!

  看到这帮《我恋》的人,韩觉哪里还不清楚这些人是来拍节目的。他转头欣慰的看向经理:你是清白的。

  尽管心里有些疑惑那伙人怎么跑来这里拍节目,但此时却也不必急着从舞台上离开了。

  台下还有那么多人等着他唱歌呢。

  “韩老师,在唱歌之前先说点什么吧。”司仪孜孜不倦又凑了过来,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把话筒递给韩觉了。毕竟韩觉唱完就结束了,司仪当然想尽可能地延长韩觉的出场时间。现场那么多手机在拍,今晚发生的事情,肯定是要被传到网上去的。他如果表现出色,跟韩觉一来一回互动良好,那岂不是他也跟着要火了?一想到这里,司仪的声音愈发充满了干劲:“在场的年轻人那么多都是您的粉丝。他们有些马上就要高考了,有些还要过几年才会高考,您可不可以鼓励鼓励他们呢?当然,如果是再打几个赌就更好了!哈哈哈~”

  台下大人们纷纷鼓着掌,跟着司仪一起笑了起来。

  李清瑶就是因为韩觉一个赌约,就从吊车尾跳到了年纪前列。韩觉要是今天再跟孩子立下赌约,激励少年少女勤奋上进,这是大伙儿喜闻乐见的事情。

  韩觉看着台下那一张张稚嫩的脸。这些年轻人正一脸崇拜地看着他。被这些毫不掩饰情绪的目光所注视,韩觉想了想,也没拒绝:“那我说点什么好了。久违的【韩老师小课堂】开课了,希望大家不要嫌我啰嗦。”

  小孩们、姑娘们纷纷喊着“不会!”,“不会!”,“说得越多越好!”

  只有远处隐隐传来清脆的声音喊着“不可以!不能非法开课……”,但又马上被人捂着嘴按了回去。

  “今天是升学宴,那我就说点和考试相关的。”韩觉一边说着话,一边在舞台上从右走到左,从左走到右,“有些话大家听过无数遍,应该算是共识了——人生就是一场马拉松。身边所有跑者都是竞争对手。一旦踏上赛道,就必须一直跑一直跑,相信前方有美好的未来,相信有个终点在等待着我们。我们不能回头,也不能停下脚步。一步慢,就是步步慢。”

  现场安静无比,质量还算不错的音响,把韩觉平淡的声音放得隆隆作响,在大厅里荡来荡去。

  台下大人听得频频颔首。他们跑了大半生,如今是跑不动了,但多年积攒的赛场经验总不至于白费,作为家长,他们为自己的孩子呐喊助威,有时甚至作为助力器,为的就是让自己的孩子能多往前一点,能多甩开同龄人一些距离,一步快,步步快。

  台下的学生们听得脸都白了。他们失望无比,烦躁不已,面露焦虑,看向韩觉的目光就跟看一个啰嗦得千篇一律的大人一样。其中一部分年纪偏大的孩子垂头丧气,多半是成绩未达预期。

  原本还算欢快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

  本该是考后喜庆的升学宴,却因为几句话,一下子又变成了肃穆的战前动员。

  林雨他们在大厅的角落拍摄着这些,也都沉默。他们都是从高考战场拼杀出来的,太知道一个好的大学对人生的影响有多大。成绩好的诸如林雨,名牌大学毕业了就进电视台,如今三年就是一档热门综艺导演的种子选手。成绩不好诸如其他人,虽然现在也是在给电视台工作,但若无意外发生的话,天花板就在那里了,他们也想过,如果考到好点的大学,他们现在可能现在在拍电影了……

  【这么残酷的吗?】张子商和姜绮看着现场闷闷不乐的孩子们,觉得这真是韩觉的风格。

  但章依曼却不这么觉得。如果说三年前的韩觉,说出这样的话把气氛搞僵,那真是一点不让人意外。但现在不一样。章依曼清楚她的大叔现在跟三年前可是不一样了,【韩老师非法小课堂】也同样跟以前不一样了。

  在气氛凝重如铁压下来的现场,只见台上韩觉突然站定,语调一转:“但真的是这样吗?”

  “人生就是这样一场比赛吗?不是的啊,人生才不是什么马拉松。这比赛是谁定的?终点是谁定的?路程和方向又是谁定的?如果认输的话,就是放弃比赛,放弃人生?为什么啊,明明一开始就没有要和人比的意思,却被迫走进赛场,然后边上突然一堆人呐喊助威喊加油,让你拼命跑拼命跑……这难道不奇怪吗?”

  孩子们精神一震,目光恢复了神采。台下那些“呐喊助威喊加油”的家长们突然愣住,表情变得难堪。

  老师们则在心里大呼小叫:【来了!来了!果然来了!】,【一点也不意外啊,果然,问题少年的偶像是问题中年!】,【啧啧啧,你们这些人呐,为什么要有多余的期待呢?】

  司仪也突然不知所措,有心说几句话调和一下气氛,但价位就摆在那里,他也不是圆场大师何涂或者汪炀,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把话筒从韩觉那里拿过来是不用想的,除非他想被韩觉那个冷着脸可以和保镖讨论安全布防的经纪人当成极端份子按在地上。

  韩觉的话还在继续:“我跑得比你快,站得比你远,所以比你了不起,比你有更幸福的人生……难道速度慢的人就没用了吗?难道不想往前跑的人就一定不幸福吗?如果只是普普通通地生活就要被说成没出息,这也太奇怪了吧?”

  韩觉摇了摇头。

  章依曼对边上的人露出【看吧~~】的神色。

  张子商和姜绮只是担忧着等会儿韩觉能否完好无损地唱完一首歌。

  林雨则是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舞台,于是赶紧招呼工作人员拍摄韩觉。

  “我也不是鼓动你们一定要过普普通通的生活。我只是希望你们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赛道。不用跟别人去比,路不止一条,终点也不只一个。看上去绕了点路,但这可能是必经之路。看起来是偏离了正路,但或许那才是正确的方向。”

  韩觉低头,对着之前那些因高考成绩不好而低头失落的学生说:

  “有些同学这次考试应该没考到预期的分数。可以失落,但千万不要觉得‘人生已经完了’,这样想还太早了。我没有参加过高考,所以我不会说‘考不好没什么关系’。很有关系,一个好的大学能决定很多——像我,读不来书,最后只能当艺人了——我们的教育只教人怎么往前跑,却很少教人摔倒后怎么爬起来。但对于摔倒后再爬起来这件事,我实在太有经验了。所以今天我可以以过来人的身份跟你们说,高考没考好,可以难过可以伤心,但不要沉溺在这次失败里,哭完之后赶紧给我爬起来,因为在后面的人生里,你们还会遇到数不清的考试。

  有的考试结果可以量化,比如之后的考研,工作后的一次商务谈判,一次项目负责。而有些考试又一闪而逝甚至让人无法察觉,比如偶然遇到大老板时的一次闲聊,来自背后自己人的明枪暗箭,乃至面对诱惑时的自我坚持。

  这些考试看起来都没有高考来得规模浩大,但能影响的东西,一点不比高考来得少,难度也一点不比高考来得容易。更重要的是,还未必有标准答案。有时你明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却身不由己必须选择另一个答案,而有时又让你感觉怎么到处都是正确答案。

  你们还年轻,世界广阔无边,未来还有很多的挫折和苦恼在等着你们。所以这次摔倒了就摔倒了,不要躺太久,赶紧爬起来,去走去碰,去找自己的路。”

  韩觉的话比最初的【马拉松】更残酷更现实,但也更温柔。

  台下大人们已经过了义愤填膺的劲儿,听着听着,也是渐渐安静下来一直听到了最后。

  原本成绩考得好的学生,顿时收敛了得意,琢磨着以后那个更难的“考试”。那些成绩没考好的,也振作了精神,不再视未来如苦难。

  “我也是当老师和师父的,有两个徒弟。”

  不知是不是因为置身于师生共聚的升学宴,韩觉心生感触,突然提起了自己的徒弟,“作为我的徒弟,他们承载了很多压力。一些压力是必要的,因为我对他们还算严苛,在专业能力和品性方面有所要求。另一些压力则是不必要的,这些压力来自外界。外界一直盯着他们,今天要他们超越同年龄段的同行,明天要他们超越前辈,后天又要他们青出于蓝超越我。为什么?‘因为你是韩觉的学生啊!’啧,真的很莫名其妙啊。”

  角落里,姜绮颇为感慨地叹了一口气。因为这种感觉她太明白了。她仅仅是作为【韩觉看好的年轻音乐人】,就已经铺天盖地承受着诸多期许,经常弄得她焦躁失眠,生怕自己再也写不出好作品,而张子商作为继承韩觉音乐衣钵的徒弟,面对的期望是她的数倍。尤其是她参加过《唱作人》和《歌手》,多少证明了自己的才华,而张子商目前还没出过自己的热门作品,其中的压力可想而知有多大。

  姜绮转头去看张子商,发现张子商那黑眼圈即便是被化妆品遮过,也依然十分明显。

  【极限演唱会】她和张子商搭档成一组,她去跟张子商碰面聊想法,发现张子商已经储存了四百多首或长或短的习作和作品。两人好不容易定下了主题,一星期后再见,张子商又黑着眼圈写出了5首。他真的太想成为人们心目中【韩觉的徒弟】了。

  “辛苦你啦。”章依曼面色深沉地伸手拍了拍张子商的肩膀,很有一副为人师母的样子。只可惜她嘴里悄悄嚼着东西,嘴角也沾上了黑色的酱料,让人很难把她的沉痛当真。

  张子商夸张地作出【我好可怜】的神态,但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的搞笑并不在状态。张子商自己也注意到了这点,低下头去吃东西,一切都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他手里的那双筷子,来来回回把碗里的一根细粉丝挑过来挑过去,摆弄了很久。

  姜绮也没说破。毕竟心里的委屈和压力被人看到,本身就是一种宽慰。而且这个宽慰来自他一直担忧着不喜欢他的师父那里,就更显得措手不及。他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应师父突如其来的呵护了。

  张子商竖起耳朵继续听韩觉的讲话:

  “时间一久,这样的话听多之后,我这两个学生也开始觉得好像必须要做到这些,不然就是丢了师门的脸。其实真的没有这个必要。什么师门,什么招牌的,我一点也不在乎。因为我跟他们都是独立的个体。人终究得自个儿成全自个儿。对那两个徒弟,我唯一的要求,也只是希望他们找到自己的赛道,然后坚持下去就行。在那条道路上,他们可以尽情地跌倒,尽情地绕远路,随时坐下来休息,也可以随心所欲地冲刺。可以不用和任何人比,也可以和别人你追我赶。总之,千万不要因为别人觉得你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你就去变成什么样的人。

  大徒弟因为离我较近,方便我随时一掌拍到他后脑勺,所以效果不错,现在已经放下了那些没必要的压力,有了自己的步调。

  小徒弟离我远,而且经常见不到几面,像这样的话我很少跟他讲。但现在说也不算晚。他最近要参加【极限演唱会】,据老爷子说,压力很大,经常把自己弄得很累,睡觉都没时间,头发看起来都稀疏了不少,所以要我这个当师父的说他几句。我虽然答应了下来,但也犯难,漂亮话说不来,距离又远,手又够不着,所以最后选了用音乐人的方式来交流。也就是写歌。

  下面我要唱的这首歌,它曾无数次在我失落绝望的时候激励我,也让我在无数次旁人的冷嘲热讽中坚持自己的选择。现在我终于在自己的赛道上,和我爱人一起散步,感觉特别舒服。今天在这里,我把这首歌送给李清瑶,给我那个小徒弟,也给诸多面临着或者还没面临困境的朋友们。这首歌的名字叫《海阔天空》。”

  韩觉对舞台边上的酒店工作人员示意了一下,一旁早已待命的工作人员,就在关溢虎视眈眈的注视下,点开了某个文件。

  随后伴奏便从音响里流了出来。

  开头由钢琴声零星响起,落寞而又冷清,让人心底层层泛凉。

  观众们几乎是前一秒还停留着刚才韩觉的讲话,下一秒就被扯进了音乐的风雨里。

  韩觉开始唱了: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着冷却了的心窝漂远方

  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

  天空海阔你与我,可会变(谁没在变)……】

  相较于韩觉以往凝练的歌词,这首歌的词可谓质朴至极,没有太多的技法,也没有玩弄韵脚的设计,看似简单,却直击人心。

  酒店提供的话筒和音响品质一般,混响也开得很大,但即便是如此普通的设备,当韩觉开口后,声音就像旋涡,一下子将所有听众拉进他所营造的场景里去。甚至因为设备的简陋,韩觉萧瑟的歌声重重叠叠,字尾的颤音,都像一声声是游荡在黑白的雪夜里的叹息。

  人们听着歌,看着台上的韩觉,才恍然记起一件事:眼前这个退出歌坛令娱乐圈动荡和千万人惋惜的男人,在曾经,可是被千万人唾弃、反感、恨不得将其驱逐出娱乐圈的。

  【多少次,迎着冷眼与嘲笑

  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一刹那恍惚,若有所失的感觉

  不知不觉已变淡,心里爱(谁明白我)……】

  张子商起初还像做作业似的分析编曲构成、歌词结构和唱腔,但听着听着,他分析不下去了。不是水平不够,而是因为太简单了。旋律复古,伴奏只有一架钢琴,歌词简单,唱法上依然是韩觉近年来的唱法,结合了谭念的师承和科恩的教导。但就是这种一切都很明了,里里外外“不过如此”的歌,却奇妙地给人一种厚重的、沉甸甸的感觉。

  张子商苦思冥想,不明白造成这一切的奥妙是什么。

  章依曼突然拍了一下张子商的脑袋。

  张子商挠着帽子不明所以。

  “听歌。”章依曼小声说。

  听歌。

  张子商明白章老师这是提醒让他从制作人的角度退下来,久违地只站在听众的角度去听歌。张子商照做。抛下了职业病,把自己当成一个纯粹的听众,慢慢的,他果然明白了答案。

  为什么运用一起简单元素,合在一起,却能搭配出穿越时间和空间,一听就是经典的歌曲?

  因为歌曲有精气神。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半首歌曲结束,鼓声才开始跟进,整首歌的风格至此开始上扬。

  看到张子商若有所思的样子静静听歌,章依曼这才收回了目光。

  刚才张子商低声唠叨着各种分析,实在是太吵了。

  章依曼双手捧着下巴,眯着眼享受着韩觉的歌声。

  起先是韩觉提出要退出歌坛的,章依曼没有怪韩觉小题大做,她只是想了想,紧接着说她也退出。韩觉没有斥责她,也没有劝她不要冲动,他只是问章依曼真的想好了吗?章依曼闭着眼睛想了想,说想好了——其实她早就想好了,而且也不打算后悔。闭眼只不过是假装深思熟虑过了而已。

  韩觉听完笑了,也不知道是欣慰的笑,还是因为看穿了她的小把戏。

  但毫无疑问,他们彼此知道对方在心里的重量,也明白世间最重要的就是彼此。所以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只是一秒钟,他们就双方就达成了共识——两人一起退出歌坛。

  她退出歌坛后第二天就和韩觉跑去旅游,和韩觉不一样的是,她旅游途中依然和周边的朋友保持着联络。在长达两个月的时间里,朋友们说来说去都是“哎呀,你还这么年轻,现在休息真的太可惜了!”,“听姐一句劝,现在停下,以后复出再想往前走就没这么容易了。”,“你们还没结婚,你就死心塌地到这个样子,万一他……”

  章依曼也不好责怪这些人,毕竟也是好言相劝,但她再怎么听,心意也未动丝毫。她辈子就认准了这个人。说她恋爱脑也好,说她傻白甜也好,她可不会因为旁人的眼光而去改变自己。毕竟她又不打算跟旁人一起过日子的。人生如果没有爱情,那该多无聊啊!

  【仍然自由自我

  永远高唱我歌

  走遍千里】

  他们在国外旅游,不用压着时间起床出行,也不再被任何计划追逐,走走停停,吃吃逛逛,中途想到了好的旋律或歌词就拿起乐器,立马写下来。大多数是他作词曲,她来乐器伴奏,然后两个人一起唱。

  这样的日子平淡却不乏味,章依曼觉得自己不怕老了,因为她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找到了自己的路,遇到了这么对的人,她期待所有跟韩觉在一起的未来。

  同时章依曼也开始怕老,她怕这数十年的光阴太短太短,不够她和他一生相伴。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到了歌曲的末尾,这一段副歌反复出现,被反复高歌,一遍比一遍激昂。

  在场听众热血奔腾,心神已被俘虏。虽然才是第一次听,却已经忍不住开始跟着唱起来。

  歌曲的最后,韩觉的歌声停下,而电吉他拔地而起,拨云见月,像是一束光驱散听众阴郁的迷惘。

  这是一首寄寓着创作者精神的一首歌。这首歌突破了流行的边界,也突破了时代的局限,当歌曲结束后,无论是年轻人,还是中年人、老年人,齐齐回味着方才被大雨滂沱冲刷心神的感觉。

  “感谢韩老师带来的歌曲!”

  直到司仪突兀地出现到韩觉边上,大家这才回过神来演唱结束了。

  紧接着,现场就掀起了欢呼和掌声,堪比小型粉丝见面会。

  只是简简单单参加个粉丝的升学宴,拿出的歌曲就是这种级别的。那到了【极限演唱会】或者《歌手》里,拿出的歌又是什么样的呢?

  不知道。

  没机会知道了。

  “可恶!为什么要隐退啊……呜呜呜……”

  “这样的歌一定还有很多首吧?!不交出来不准退出啊啊啊!!”

  “快回来吧!——”

  听完这样一首歌曲,大家越发对韩觉的离开感到伤感和遗憾了。

  韩觉的粉丝变得更爱韩觉,心意更难平。

  老师们打算回去把这一段视频当做班歌,每天放一遍。

  一些老人感慨着韩觉有他们年轻时那个年代的巨星风采。

  “以后也要继续加油啊!”韩觉跟哭成泪人的李清瑶挥了挥手,笑着告了个别,便在关溢的保护和众人的不舍中,离开了大厅。

  出了门,门外都是闻讯赶来看他的客人。

  韩觉在保镖和保安的层层保护下,走进了快速通道。但没有一走到底。反而往上走了几层,走进某个房间。

  “韩老板!章氏民宿三号员工向!您!报!道!”

  “师父师父,最后那些话是不是看到我在场所以才说的啊?”

  一进门,姜绮和张子商跟争宠的看门狗一样,看到韩觉就兴高采烈地迎上来。

  “你们安静一点啦。”章依曼拨开两个小辈,拉着韩觉的手:“饿了吧,菜已经送上来了,快过来吃吧!”

  韩觉被章依曼牵着往里走,看了一圈屋子。除了章依曼和张子商姜绮,不远处的林雨已经把所有摄像机都布置好了。跟节目组的人打完招呼,自觉地戴上收音器之后,韩觉才问:“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章依曼笑呵呵地说是她带大家来的。感觉当了一次带路党特别光荣。

  “楼下的饭菜好吃吗?”韩觉问章依曼。

  “你怎么知道我吃了!”章依曼十分惊讶。

  韩觉觉得章依曼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沾着黑黑的酱料看起来特别憨傻。

  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嘴角,提醒傻妞嘴角沾了东西,擦一擦。

  章依曼满目风情地看了韩觉一眼,抿抿嘴笑了,下一秒她凑上前来,踮起脚,捧着韩觉的脸用力亲了一下他的嘴角。

  “嘬~~”

  亲完还用【你啊你啊~都老夫老妻了,竟然在镜头前面还来索吻这套,哼哼~~这次就当奖励你刚才歌唱得不错,亲你一下好啦!】的眼神看着韩觉。

  韩觉愣了一下之后笑得不行,拿起湿巾,捏住的脸颊,轻轻擦去章依曼嘴角的酱渍。

  张子商和姜绮在一旁挤眉弄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等着看章依曼的表情。

  “啊……”章依曼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误会了韩觉的意思,羞得扑进了韩觉的怀里,但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大喊一声“我想亲自己的男朋友还需要什么理由吗?”,便又凑头,像啄木鸟一样在韩觉的脸上唇上“嘬~~嘬~~嘬~~”,亲一下不够,要亲很多下。

  韩觉也配合着一动不动,闭着眼任由章依曼施展亲亲风暴,一边脸亲满了,还主动扭头换另一边。

  张子商和姜绮这下笑不动了,他们挨了重拳似的惨叫不已,全身抽搐,扭曲,肩膀几乎要挨到耳朵边上。

  章依曼哼哼唧唧地依偎在韩觉怀里,充分展示恋爱者和非恋爱者不是一个物种之后,才拉着韩觉走到茶几边上,帮他把保着温的饭菜端出来。

  韩觉洗完手坐下,问张子商和姜绮怎么突然想到要找过来。

  张子商和姜绮坐在另一边的沙发坐下,两天交换着眼神,不知道要不要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措辞。之前准备好的说辞,是说要来提醒韩觉【期中考试】的事儿,看看怎么进行。但如今,几十分钟前才听完韩觉那段【不要被没必要的压力压垮】的讲话,不知道现在再说【考试】合不合适。

  “这不从王导那里听说你回来了嘛!反正我俩闲着也是闲着,就想着过来看看你!”最后还是姜绮当机立断改了说辞。

  “对,来看看你!”张子商连连点头,一副我们就是这么想的表情。趁着韩觉低头喝汤的时候,他悄悄伸出手跟姜绮击了个掌。

  “看得出你们的确是挺闲的。”韩觉点了点头。然后猛地转头问他俩:“你们不是还要参加【极限演唱会】么?期中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这么闲,很有把握了吗?”

  张子商和姜绮一个措手不及,双手跟意大利人一样在空中飞舞:“我们……这不是……要放下那什么,没必要的压力嘛!”

  “大叔给你们布置的作业,和别人对你们的要求是两回事呀。”就连章依曼都知道这个道理,她说:“就好比别人只关心你们飞得高不高,但大叔就会关心你们的翅膀有没有发育健全。”

  张子商和姜绮隐约想说,章依曼后面那句比喻,怎么跟他们在网上听到的版本不太一样。

  章依曼继续说:“毕竟你们两个又是大叔最为看好的年轻音乐人,你们要抓住每个机会向大叔请教学习才对。”

  “等等,我们是……?!”

  “真的吗?!”

  张子商和姜绮惊喜地看向韩觉。

  “不是。”韩觉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他奉劝两位:“但章老师跟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们不要和她争论。”

  “……”张子商和姜绮脑袋凑到一起,互相小声给对方打气:“撑住!”,“加油!”。但打着打着,两个人又开始忏悔起来:“对不起,是我说要来找韩老师的……”,“不不不,是我的错,是我太久没见到师父,忘了他的真面目……”

  林雨看得格外欣慰,觉得这一天下来,张子商和姜绮的关系着实亲密了很多很多。

  “那【期中考试】的及格标准是什么?”张子商问韩觉。

  韩觉说:“不一定,得看你们在作品里展现出来的东西。”

  张子商和姜绮都松了一口气,说:“还好不是跟《海阔天空》比。”

  “刚才那首《海阔天空》你们感觉怎么样?”韩觉让张子商和姜绮发表看法,“说吧,别不好意思,感受没有对错之分。”

  张子商沉吟着起了个头:“我觉得这首歌就是师父你的人生写照……”

  “这个感觉是错的。”

  “……”

  韩觉转头看向姜绮:“你呢?”

  “非常好!”姜绮说:“虽然跟之前的作品相比,这首歌无论是歌词还是编曲,都少了很多精巧的构思,但整个结合到一起,互相都显得极其合适。前部分钢琴独奏渲染了意境,后部分弦乐跟进,增加了节奏感和力量感,先抑后扬,演唱也先低后高,贴合了情绪……”

  韩觉只是静静听着,时不时点一下头。

  张子商很不甘心,因为姜绮说的这些分析,他也能说。然而直到姜绮说完了,张子商也没能找机会补充一点什么。

  这样下去不行啊!

  张子商觉得自己必须得说些不一样的东西才可以。

  “我感觉……”张子商挠着下巴,皱着眉头,一边字斟句酌一边小心翼翼观察着韩觉的脸色,说:“只是我个人感觉啊,师父你唱这首歌的时候,好像有些……难过?不是因为自己过去经历的那种难过!好像是在追忆某个人?我不太确定,只是隐约有这种感觉。”

  姜绮觉得张子商为了赢得韩觉的注意力,已经不择手段丧心病狂了。

  然而让姜绮惊讶的是,韩觉愣了一下之后,并没有出言否定或者殴打张子商。韩觉甚至还笑了一下,罕见地摸了摸张子商的脑袋,夸赞道:“不错,这个感觉是对的。”

  毕竟是六月了啊。

  韩觉叹了口气。

  他刚才在歌里追忆了两个人。

  两个不羁放纵爱自由的人,两个在某天“跌倒”了的人。

  一个是前世《海阔天空》的创作者和演唱者。

  还有一个是今生这具身体原本的拥有者。

  又到了一年一度前身的忌日。

  而这个忌日,永远只有他一个人能够祭奠。

  “师父,所以你这次突然回来,主要就是给粉丝唱首歌?”张子商心满意足过后,问起了韩觉突然回国的目的。他多少还有些自知之明,即便刚才收获了师父的摸头夸奖,但他再膨胀,没敢问韩觉是不是为了给他唱歌才回国。

  “不是。”韩觉摇头,说:“唱歌是碰巧,就顺便一起了。”

  姜绮惊讶:“那是为了什么?”

  张子商表情平静,心里却不断大呼:【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难,难,难不成师父真的是为了我才……!】

  韩觉没有回答,他只是看了看手表,擦了擦嘴,从沙发站了起来,说:“时间差不多了。”

  张子商和姜绮一头雾水,转头用目光询问章依曼。

  章依曼气鼓鼓的,就像是爱上了一个不回家的人却又无计可施,语气里满是委屈和苦楚:

  “还不是因为顾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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