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面女人很厉害。

  岳梓童可是亲眼看到,她在三两下间,就把那么厉害的齐月给打成了重伤。

  那个平举着一根三角铁,侧着身子螃蟹般慢慢走过来的人,竟然也知道。

  不然,他绝不会每迈一步时,都得借着头顶上方彩钢瓦发出的咣当声,来掩护他走过来的脚步声。

  而且,他还屏住了呼吸,微微低着头,眼睛只盯着鬼女人的脚后跟。

  岳梓童知道,他做出这样的动作,是全方位的隐蔽他慢慢走过来时,能让鬼女人察觉出的异样气场。

  岳梓童当年在国安混日子时,就曾经受过隐藏杀气的特殊训练。

  目光,虽然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但却是最能传递杀气的一种方式。

  举例,一个小孩偷着爬上邻家的枣树偷枣吃时,主人从下面走来了,这时候孩子如果抬头看向别处,而不是紧张的看着主人,那么主人就会毫无察觉,自顾自的走过去了。

  同样,人类最神奇,敏锐的第六感,对充满敌意的目光警觉性,也是最高的。

  所以这个忽然出现的人,才会低头看着鬼女人的脚后跟。

  “这是个杀人的行家。”

  岳梓童在发现这个人出现后,脑海中突地浮上了这个念头时,就看到那个人好像微微摇了摇头。

  这是在提醒岳梓童:“千万别看我。不然,你眼神里的异样,会引起鬼女人的注意,让她察觉出我已经来了。”

  这个人微微的摇头动作,肯定是这个意思。

  岳梓童敢肯定。

  但接着,她的眼眸里就浮上了明显的茫然之色,心中有个声音在问她:“你怎么会知道,他此时的心里在想什么?”

  她早就知道“心有灵犀一点通”这句话,也能深刻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但这句话,不都是该用在相知相爱的恋人之间吗?

  这个人,怎么可能会和她心灵相通了呢?

  她又不认识他。

  这个人穿着什么样的衣服——沙尘暴袭来后,岳梓童的白色婚纱,都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又怎么能看出这个人的衣服,是什么颜色,款式的?

  而且,这个人因为是侧身而行,岳梓童能看到他脑后,居然还绑着个小马尾。

  男人绑马尾,也真够让人看不惯的。

  非但如此,这个人还留着满腮的黄胡子。

  当然了,胡子也可能是黑色的,只是沾满了灰尘变黄罢了。

  至于他的眉宇之处——他低着头呢,岳梓童的目光又不会拐弯,当然看不到。

  她不认识这个人。

  在她的印象内,她从没见过这个人。

  但偏偏!

  不知道为什么,岳梓童却觉得这个身形略微消瘦的男人,和她已经相识了十多个世纪。

  这种荒唐的想法,让岳梓童更加的茫然,努力去想象他是谁。

  她双眸中的茫然,被杨棺棺清晰的看在眼里。

  却没有丝毫的怀疑。

  杨棺棺以为,岳梓童这是在思索她为什么要杀她。

  “好了,你该上路了。至于我是不是因为他才杀你,等你到了阴间,就会搞清楚了。”

  杨棺棺微微冷笑着,说出这番话时,吸了老半天都没把砸在东墙上的西墙吸走的龙卷风,终于不耐烦了,呼啸着转移了凤眼。

  被强大吸力吸气半米高的彩钢瓦,忽地砸落回原处,发出咣当一声更大的响声。

  巨响让眼神茫然的岳梓童,猛地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杨棺棺也下意识的抬头看去时,平举着钢管的那个人,抓住了这个稍纵即逝的好机会。

  “嗨!”

  随着这个人的暴喝声,三角铁夹杂着雷霆万钧之势,毒龙般从杨棺棺背后半米处,恶狠狠刺在了她左肋下!

  “啊!”

  三角铁刺进她身体之前,没有丝毫防备的杨棺棺,立即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刚要回头,就觉得身子蓦地飞了起来,对着东墙中间的窗口,连带着那根刺进她身体里的三角铁。

  那个人把三角铁当长矛用,一击得手后,毫不犹豫的连同三角铁,一起狠狠掷了出去。

  唯有这样,他所有的力气,才能通过三角铁全部用上,传送到被掷出去的杨棺棺身上。

  让她无法因遭受重创后,所产生的本能反应,伸手抓住窗户。

  窗户外面,就是不耐烦要挪走的凤眼。

  凤眼下,是耀眼的太阳光,直径足有十五米宽。

  杨棺棺的右手五指,刚抓住窗口,就被三角铁上输送过来的巨大惯性,催着向外疾飞。

  被迫松手,指甲在塑钢门窗上,划出几道深深地指痕。

  她本人,则像失去控制的风筝那样,飞进了凤眼内。

  凤眼内的耀眼阳光,照在杨棺棺那张可怕的脸上。

  她身子随着不知转速多少的气流,迅速上升时,回头看向了窗户内,看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就站在窗口,抬头看着她。

  “李南方!”

  杨棺棺在看到李南方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李南方蓄起了头发,胡子的事,华夏国内没谁知道。

  和他共同在小荒岛上生存大半年之久的杨棺棺,却能一眼就能认出来。

  “原来,杀我的人,会是李南方。”

  杨棺棺本事再大,但在天威面前,也唯有徒劳的挣扎着,苦笑:“我是为了你,才杀对不起你的岳梓童好不好?可你,却帮她来杀我。为什么会这样,我对你这么好。”

  她想把这些话喊出来。

  她想大声质问李南方,为什么要杀她。

  她想——无论她想做什么,她所有的喊声,连同她的人一起,被急促上旋的龙卷风,卷到了半空中。

  杨棺棺的喊声,虽说被龙卷风卷向了半空中,一点都没传到李南方的耳朵里。

  可他却从她凄声大叫时的嘴型,看出她是在叫他的名字。

  “她怎么能认出我是谁?”

  李南方有些惊讶,微微歪着脑袋,心想:“而且,刚才听她说话时的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的样子。她,究竟是谁?”

  如果杨棺棺不是担心,她在以女孩子模样行走在街头上时,很可能会让某个可能被埋在废墟下的人,以后会听出她的声音,因而故意粗着嗓子说话的话,李南方在她与岳梓童说话时,早就知道她是谁了。

  那么,李南方就不会再偷袭她。

  李南方如此小心翼翼的偷袭她,是恰好亲眼看到她是怎么摆平贺兰扶苏,与打残齐月的了。

  李南方不认识齐月。

  但他认识贺兰扶苏啊。

  无论李南方内心深处,因扶苏哥哥对小姨不死心而讨厌他,但都得承认他是个和叶小刀同级别的高手。

  就这么一个和叶小刀同等武力值的高手,在鬼女人面前竟然没有多少反抗力,就被搞得拿脑袋狠撞三角铁了——李南方亲眼看到她要伤害岳梓童时,能不加倍小心,抛弃所谓的“真男人,不偷袭”说法,利用头顶彩钢瓦的咣当大响掩护,小心翼翼的偷袭她?

  对于鬼女人,李南方向来没有多少好感。

  这可能是因为,他曾经被某个鬼女人逆推过的原因吧?

  但这个鬼女人,绝不是那个把他逆推了的鬼女人。

  因为那个不要脸的鬼女人,身材相当丰盈性感的,无论是个头,还是体型,都要比这个鬼女人高,大些。

  “她是谁?她怎么会认识我呢?而且,她在被卷走之前看着我的眼神里,虽然有浓浓的恨意,却也有些舍不得的悲伤。她,究竟是谁?”

  李南方双手掰着窗户,看着迅速卷过平原跑向远方的龙卷风,心里居然升起了好像丢掉多重要东西的惆怅。

  就在这时,岳梓童有些沙哑,还有些发颤的声音,在背后传来:“你、你是谁?”

  “你猜猜,我是谁?”

  岳梓童的声音,驱走了李南方心中莫名其妙的惆怅,古里古怪的笑了声,慢慢地回头,看向了在过去大半年内朝思暮想的女人。

  女人的样子很狼狈。

  不止狼狈,还狼狈到了极点。

  白色的婚纱早就看不出颜色了,因婚纱撕破而露出来的大半个香肩,也是脏兮兮的。

  嘴角还残留着鲜血。

  手上,腿上,怀里的齐月脸上,也都是鲜血。

  她的头发早就散开了,模样比刚才被龙卷风卷走的鬼女人,好看不了多少。

  她抱着齐月,赤脚倚在墙上,微微弓起的右腿,在极快的轻颤着。

  当李南方的目光,落在她右腿上后,眉头皱了下,怪声问道:“你腿受伤了?”

  岳梓童的右腿上,有一道长约十几厘米的伤口,那是她在为保护梁主任踢走灯笼时,被竹篾划伤的。

  她还没有来得及包扎,沙尘暴就来了。

  鲜血粘住了婚纱,紧紧地贴在了腿上。

  “是,是不小心,被灯笼里的竹篾划伤了。”

  岳梓童努力睁大眼睛,死死望着这个马尾辫胡子男人,再次问道:“你,你是谁?”

  李南方想了想,如实回答:“我是李南方。”

  “什么?”

  岳梓童一呆,接着尖叫出声:“胡说,你怎么是李南方!?”

  李南方冷笑,依旧是古怪的声音:“我为什么不是李南方?”

  “他已经死了,死了!”

  岳梓童忽然愤怒起来,抱着齐月一瘸一拐的快步走了过来,嘶声叫道:“我亲眼看着他的尸体,被推进火化炉里火化的!他的骨灰,是我亲自从英三岛接回来——”

  李南方打断了她的话:“他的骨灰呢?”

  “他的骨灰——他的骨灰?”

  岳梓童所有的怒气都消失,因愤怒而生出的力气,也都散掉,身子踉跄了下,倚在了墙上,低头看向了满地的沙尘,喃喃地说:“他的骨灰,骨灰,已经散在这片沙尘里,再也找不到了。”

  “他没有死。”

  李南方抬起右脚,迈在了窗台上:“就算他真死了,他的鬼魂也会回来,看你是怎么撇下他,和别的男人结婚的。你会遭到报应的。因为,你不但背叛了他,更是羞辱了他。”

  李南方桀然一笑,翻身跃出了窗外。

  门外,传来了纷沓的脚步声,贺兰群星担心的声音叫道:“梓童,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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