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富赌坊规模不小,分上下两层,一楼有十七张赌台,每一张都围满了人,满堂嚣叫,好不热闹。

  二楼的赌赌台只有五张,客人较少,一张台只有四五个人,但衣着都十分考究,且穿金戴银,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这些人甚少开口,显得十分淡定,与楼下热火朝天的情状成反比。

  以燕离的身份,当然属于贵宾,万全才径自将他引到二楼的一张赌台前,护卫被留在了门外,只带了侍妾唐桑花和负责管账的沈流云。

  四天就输了二百多万两,燕离如今已是个名人,所以他一出现,立刻引起关注。

  多是不屑的目光,显然在他们眼中,燕离只是个挥霍着父辈留下来的遗产的废物。等输光了家财,就会沦为丧家犬,活跃在永陵百姓的茶余饭后里,再过段日子,就什么也不剩下了。

  “这位想必就是唐公子吧,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坐在燕离旁边的一个锦衣男子冷冷地笑着。

  这张赌台玩的是骰|宝,台面呈弧形,统共坐了四个人,每个人身前都一个大大的红字,是用刻刀刻出形状后,注入红色染料形成的,分别是:大、小、单、双。

  “你是哪位啊,攀交情的话,到后面去排队。”燕离完全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哼哼,我看你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骰|宝是一种用三颗重量相等,全然平均的骰子投掷出点数,并以此定输赢的玩法。

  在普通的赌台上,由于赌客是没有机会接触骰蛊的,无法以技术提高得胜的机会,所以摇蛊的庄家或台主永远处于有利的位置,这就保证了赌坊必然能够盈利。

  这就是为什么有“十赌九输”的说法,即便赌坊不耍诈、不出千,开台坐庄并订立规矩的一方,依然稳赢不输。

  赌客的钱,最终都会流入大老板手里。

  燕离所坐的赌台的台主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瘦长的脸颊看起来十分的精明市侩,在万全才和他耳语几句后,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唐公子可真是难请啊,不过既然来了,还请下注吧,顺便说一下,本台下注不得低于一千两。”

  “开始吧。”燕离打了个哈欠,将一张千两银票放在台面上。

  “只下一千两么,”那男子嘿然道,“看来也没有传闻中那么阔绰嘛。”

  燕离双目微眯,朝着万全才勾了勾手,像召唤一条狗:“过来。”

  万全才心中不悦,心说自己好歹也是总管,手底下几百号人,凭什么被你这么使唤?但又不想放走肥羊,只好强忍着不快,走了过来。

  燕离随手取出了一张金票,是最大面额的一万两,递给了万全才:“把这个狗奴才的舌头给我割囖,它就是你的。”

  一万金票,那就是十万银票。

  燕离第一局只下了一千两,却用十万两买台主的舌头。

  此言一出,那台主脸都绿了:“总,总管……”

  “这……”万全才很犹豫,十万两不是小数目,就算是他,也要好几年来积攒;但是,台主是赌坊的人,怎么能说丢弃就丢弃?手底下人会怎么想?大老板会怎么想?

  “嫌少?”燕离哂笑一声,又取了一张金票,“砰”的拍在台面上。

  二十万!

  此刻余下的三个赌客,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其中对燕离出言不逊的,更是心惊胆战,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趁燕离没注意,灰溜溜地跑了。

  “喂!”唐桑花却急了,传音道,“你干什么啊,这可是二十万,二十万啊,你就这样扔了?你别忘了,咱们身上只剩七十万了。”

  沈流云也有些无法理解,但只是眉头微蹙,没有说什么。

  “唐公子,小的知错了。”那台主噗通地跪倒下来,声泪俱下,“小的没长眼睛,有眼不识泰山,小的再也不敢了,求唐公子绕过小人,求唐公子绕过小人……”

  “唐公子,您看,他也认错了,不如绕过他这一回?”万全才很遗憾不能赚到这笔钱。

  唐桑花轻蔑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男子,心道还好你识时务,不然老娘的二十万就打水漂了。

  可是,谁也没有料到的是,燕离竟然再次伸手探入怀中,取出了三张金票,扔在台面上,眼神冷酷,神色高傲:“以往对本公子不敬的人,都受到了相应的惩罚,没有一个人可以例外。”

  五十万!只买一个人的舌头。

  原本相对安静的二楼顿时炸了锅似的议论纷纷,听到消息,跑到楼道口围观的赌客也越来越多。

  唐桑花气坏了,悄悄的,用力地拧着燕离腰间的软|肉:“你疯了!我的钱,我的钱啊!”

  沈流云分外不解,忍不住道:“公……公子,得饶人处且饶人。”

  “你第一天跟的我?”燕离冷冷剜了他一眼。

  沈流云有些生气,但一想为了解决黑山,总有无法避免的牺牲,只好强自忍耐下来。只是心中仍然会想,难道他骨子里真的如此残忍疯狂?为什么一点也不像装的?

  难道你已经忘了我说过的话?

  我希望你长大以后,会是一个温柔的人;温柔地对待每个人、每个生命,才能够快乐成长,自由翱翔;而天空是广阔的,不会有什么阴霾,去给你的翅膀带去负担。

  可现在的你,为什么每个字每个字都那么的痛苦,好像地狱的回响。

  “动手吧!”万全才在金钱的力量下妥协了。

  两个黑衣打手当即将那面如死灰的台主拖了下去。

  万全才强忍激动,将那五十万两装入囊中,直到金票入怀,他才真切地感受到一种莫名的震撼,心中对于燕离的钱袋,愈发的热切。

  虽然这样处置,未免寒了手下人的心,但只要从这头肥羊身上多挖一点,到时不但可以跟大老板交代,还能拿出一些红利分给他们,可谓是一举多得啊。

  “万某不才,愿开一台,陪唐公子玩耍。”

  万全才在成为总管之前,本就是一个技巧高明的台主,为了不再出纰漏,他决定亲自上阵。

  燕离可有可无道:“快点。”

  当即再开一台,变成了一对一的对决。

  但燕离仍然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扔了一张千两的银票在台面上,看来没有加注的意思。

  这时候万全才却以为他因为方才的事而兴致大失,他最擅长的便是挑拨赌客赢钱的欲望,而且方法很简单,只要让他赢就可以了。

  可燕离的手气实在糟糕透顶,不论是买大买小,买单买双,怎么买怎么输,怎么买怎么输。

  越是输,他越显得不耐烦,每回都是千两千两的下,也没有加注的意思。

  万全才很无奈,他也想让燕离赢,所以连摇蛊的技巧都不用,怎么公平怎么来,对方却还是一次都都没赢过。

  唐桑花欲哭无泪,总觉得这个计划还没开始就已经夭折了。

  她不断地计算着,终于,到了只剩下十万两的时候,也就是说,燕离竟然连输了一百局,又输出去十万两的时候,她的耐心终于到了极限,恶狠狠道:“姓燕的,最后十万两,你要是输光,导致计划失败,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她把声音束成细线,旁人是听不见的。

  燕离却不理她,他的表面上好像因为连输一百局而焦躁不已,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张金票丢在台面上,不耐烦地说:“最后一局,要是再输,今天就不玩了,他娘的,好好的心情都被个狗奴才给破坏了。”

  万全才连摇了一百次,每次只有千两,虽然加起来也有十万,但和原先的预期差距太大,心里不是很平衡;看到燕离又掏出了金票,他立刻激动起来,并且精神百倍。

  “会赢的,会赢的。”他心花怒放,终于等到一个机会了,只要这一局让对方赢了,十倍的赔率,就是一百万,定能调动对方的兴致。

  是的,为了留下肥羊,他决定利用自己高超的技巧,来让燕离赢得这一局。

  唐桑花的心在滴血,简直不敢看,暗自祈祷:要赢啊,要赢啊……

  “夫人,这一局让你来押。”燕离把金票给了唐桑花。

  “我来?”唐桑花怔了怔,“那,那就押大好了。”

  “好,买定离手。”万全才大声唱道,然后拿起骰蛊便是一连串的摇晃,最后重重罩在台面上,掀开骰盖,“开啦!”

  唐桑花睁大美眸,只见蛊中三颗骰子分别是五点、五点和六点。

  万全才微微一笑:“五五六大,恭喜唐公子,按照我们约定的赔率,这是您应得的。”心中暗自得意于不曾生疏的技巧,一面取了十张金票推了过去。

  “赢了?”唐桑花有些莫名其妙,连输一百局,怎么自己押就赢了,莫非自己的手气比他旺盛?

  “看来夫人真是唐公子的福星。”万全才笑呵呵道,“这一局公子决定怎么押?”

  燕离表情淡淡,并没有赢钱的喜悦,仍然有些提不起兴致道:“那就一百万吧,还是由夫人来押。”

  “夫君……”唐桑花朝他使眼色。

  “押。”燕离不容置疑道。

  唐桑花无奈,想了想,便将金票押在了“小”上面:“那,那就小好了。”

  这一局,出人意料的是,又赢了。

  原因很简单,万全才从来就没有把这一百万当成是燕离的,只不过是他暂时借给燕离而已,所以当他看到燕离的兴致仍然不大时,决定继续调动。

  于是,这一回得到了一千万。

  唐桑花惊讶得合不拢嘴,她又不是白痴,当然知道十赌九诈,虽然修行者五感敏锐,但民间的骰蛊高手,会利用技巧混淆视听,所以很少听说修行者能赢大钱的,她自然也从来没有想过会赢钱。

  可这是一千万啊,她和燕离合作敲诈连海长今一百万的时候,都已经觉得匪夷所思了。

  万全才紧紧盯着燕离,发现他的神情有所变化,心里不由得激动万分:“唐公子,下一局呢?”

  他的心“砰砰”直跳,生怕听见“不玩了”这三个字。

  “要玩就来刺激的,全押。”燕离兴致昂扬,大手一挥。

  唐桑花险些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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