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况且没有料到的是,苏文期刊之所以广受欢迎,一大半是因为他的小楷,跟里面的内容关系不大。许多人宝贝似的拿回期刊,主要是当作书法作品欣赏、收藏。

  结果期刊的印数越来越大,依然供不应求,看到这个商机,就有好几个书肆的老板上门来了,主动要求承担印刷销售业务,提出跟况且对半分利润。

  况且对此当然不反对,他也明白了期刊受欢迎的原因,不过这样也好,欣赏书法的同时,自然也会读文章。他绝对相信,东坡的诗词文章很快会打动读者,慢慢走进越来越多的人的心里。

  至于那点利润分成,他并不在乎,先前的期刊都是他花钱付印的,这些银子在一般人家很难承受,对他来讲却不值一提,他手里握着一百多万两银子的银票,别说是印几本期刊了,买下整个国子监都绰绰有余。

  “况且,咱们这是卖书法还是卖文章啊?”文宾看着越来越红火的期刊,也是醉了。

  “管他呢,有人喜欢就行,只要他们能看进去,自然就会慢慢接受内容。”况且笑道。

  他也曾想过求唐伯虎、文征明都来帮他写一期期刊,让沈周再做一些插图,只是没好意思开口,他不在乎自己的字,却不能让这三人吃亏,而且这还不只是银子的问题,誊写期刊这种事乃工匠所为,这三人肯定不屑一顾,就算看在他的面子上捏着鼻子做,恐怕也很难认真,出来的东西会大打折扣。

  孟梵君对况且读书的态度表示满意,入学大半年时间,况且不仅认真听讲,而且作业也都一丝不苟的完成,写的文章完全符合八股要义,法度谨严,语言完全符合科举考场的风格,不带丝毫苏体的味道。

  学业上是这样,其他方面况且还是很低调,尽管办了苏学研究会,基本上都是文宾里外张罗,另有几个粉丝学生到处奔走,况且很少露面。至于惹事打仗这种事,再也没有发生过。

  孟梵君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到了肚子里,收了况且这个弟子,是有些麻烦,但算来算去,总是利大于弊。

  周文宾却是另一种情况,他这个苏学研究会的副会长其实对苏文没兴趣,作为最坚定的举业派,他的人生轨迹就是沿着科举之路一直走下去,追逐功名和仕途前程。但他知道复兴苏学是况且的一大心愿,必须无条件的力挺此事。

  况且一度对复兴苏学报有极端想法,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却也看淡了不少。因此他对苏学研究会的同道再三强调,复兴苏学不在一时一地,千万不可耽误了举业。

  况且自己不在乎功名,更不想走上仕途,那是因为他有立身之本,别人不一样,必须求得功名,谋个一官半职养家糊口。有一点他心里很清楚,在任何时代理想总是很丰满,现实总是很骨感。

  没事的时候,况且经常跟身边的同学切磋举业中的各种问题,他现在写的八股文完全可以当作范文来模仿,用孟梵君的评点就是:法度谨严、文字精妙。

  “这样的文章大师兄一天能写十篇,真是不可思议。”一些人读着况且的八股文感慨道。

  这倒不是捧臭脚,一篇好的八股没有大半天的时间是写不出来的,文宾的文章写的非常好,可是需要几天时间苦思冥想才能最后成型,像况且这样既快且好说什么也做不到。

  “那位国师的预言要失败了。”文宾苦恼的揪着头发痛苦道。

  北京那位国师曾经预言:这科解元会是下科的殿试状元。现在国子监里已经把文宾当作准状元看待了。

  文宾身上压力山大,他一直在练习,如何在一天时间里写出一篇高水准的文章,可惜怎么也做不到,好像脑子里有个阀门,没有几天的时间,这个阀门打不开,思路也就断了。

  “别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况且劝他道。

  “那就只有靠你再给我押对题目了。”文宾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况且只能苦笑,这种事就跟买彩票中亿万大奖一样,偶尔中一次就算祖坟冒青烟,哪能每押必中?果真如此的话,他就是国师,就是刘基再世了。

  做文章写诗这种事天赋占了一大半,李白、苏东坡出口成诗,都是千古绝唱,贾岛就得苦吟多日也未必能构思出一首好诗,李贺的诗歌的确好,却是差点把心肝都呕出来的玩命写法,结果英年早逝。才赋低下的人,就是写一万首诗,也脱不了打油诗的范畴,比如御笔大帝乾隆就是这类人物的领袖,书法软滑无力,写的诗很难脱去一股打油味儿,实在没词就之乎哉也一通。

  诗词最忌讳滥用虚词,大诗人的虚词往往用在绝妙之处。李白的《蜀道难》开篇: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谁敢这么写,谁能这样写?唯有李大爷!

  快到年底的时候,左羚生下一女,武城侯府里立马成了节日,武城侯府可是多年没有添丁加口的喜庆了。

  又过了两个月,萧妮儿生了个儿子,更是欢声笑语一片。这在武城侯府,比有人中了状元还要高兴。

  太夫人不由分说,将两个孩子都接到她那里看护,她亲自选定奶娘、丫环、婆子,左羚、萧妮儿、况且只能每天定时去看看,晚上不能抱回来。

  萧妮儿的儿子被太夫人正式定为侯爵府二房的继承人,女儿自然更是府里的公主,连小侯爵都每天跑来看这个妹妹,一呆就是大半天,对那个弟弟则爱搭不理的。

  武城侯夫妻按照况且要求,经过大半年的休养和调理,终于开花结果,侯爵夫人又怀上了,虽说是男是女现在还不能定,却也是大房的喜事。

  只有况且知道,这次侯爵夫人怀的不但是男孩,而且是双胞胎,就看哪个先出生落地,就能得到侯爵的大印。

  到时候一府双侯,虽没有中山王府徐家一府双国公那样煊赫,却也堪称明朝的唯一了。

  封爵制度是从西汉时期确定下来,一个家庭里只能有一个爵位,唯有一朝开国时期,兄弟并肩作战,同时因军功取得封爵,才会出现一家几个公侯爵位的现象。西汉初年,也就是吕后的两个兄弟都由军功封侯,最后却都被陈平、周勃消灭了。

  况且和左羚、萧妮儿都傻眼了,这还是自己的孩子吗,亲爹妈只有探视权,没有抚养权了,太夫人就是侯府的法律,没得商量的余地。

  大家都知道在太夫人的关心护理下,孩子能得到最好的抚养照顾,可是,亲情呢?这感觉是哪哪都不对劲啊。

  “这怎么办啊?”左羚和萧妮儿见到况且就哭啼啼的,却不敢在太夫人面前表现出来。

  白天还好说,她们整天待在孩子身边,可是晚上想孩子了简直是一种折磨。

  况且只好跟太夫人好说歹说,这才争取来一些条件,左羚和萧妮儿可以隔三差五地把孩子抱回来一个晚上,那些奶娘、丫环等全部人马也跟着过来。

  “你们都年轻,一年没在一起了,不好好亲热亲热,孩子在身边多不方便啊。”太夫人笑着对况且、左羚三人道。

  左羚和萧妮儿都红了脸,原本还真有这些想法的,现在有了孩子,想法淡了许多,经太夫人一提,也觉得这事不能就这么淡下去。

  侯爵府里欢天喜地,陈慕沙却有些坐不住了,他还等着石榴多生几个儿子,好过继给他一个传递陈家香火,可是这一年过去,石榴那里连个影子都没有。

  陈慕沙多少猜到了一些,却也不知详情,找来管家婆一问才知道石榴一到晚上就就把况且拒之门外,况且只能在外宅独宿。

  陈慕沙此时深深地同情况且,他没想到况且这一年是这样过的。况且和石榴几乎天天都会过来看望他,他还真的没察觉出有丝毫不对,还以为小夫妻伉俪情深呢。

  这倒也没错,况且和石榴虽然还没同房,感情上依然比跟任何人都深,同不同房根本影响不了他们的感情。

  陈慕沙也懵了,这种事他也没办法解决,更没法要求石榴怎么样。只能悲呼:“天欲断我陈家香火乎?”

  管家婆回来后把老爷的话对石榴说了,石榴这才不得不正视这问题,她把况且找来,然后问他:“红袖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就不跟她在一起?”

  况且一怔,还不知道事从何起,沉吟片刻道:“红袖很好啊,没什么不好的,不过那种事不是好不好的问题,是我觉得自己已经欠下太多风月债了,不想再多欠了。”

  况且对这些实在也是头疼,现在左羚已经生下孩子了,却还是没名没份的,两个人就这么混着。李香君那里以后是怎么个结局,他也不知道。

  况且不想强迫任何人,也就不想做任何决定,这些事到头来都只能拖着。

  “可是红袖跟她们不一样,她本来就是要跟你的。”石榴原也觉得现在这状态挺好的,只是听说陈慕沙的悲痛心情,只好把红袖推出来挡灾。

  “这一点我觉得红袖还是应该有自己的选择吧。”况且道。

  “她跟着我嫁过来,以后也会跟着你,这就是她的选择。”

  “那是她的身世决定的,我倒是觉得她应该有秋香那样的选择才公平。”

  两个人就这件事争来争去,谁也说服不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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