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之后,吏部尚书徐南生,尚在周王府邸,与周王讨论一下,要如何拉拢兵部尚书的时候,周王府的大管家,走上来报告了一则消息。

  “新任礼部右侍郎秦阳,在吏部等了一上午,没等到徐大人,自行离去,似是颇有些不爽利,而且,前来给徐大人汇报消息的小吏,因为一点意外,没见到徐大人。”

  大管家低眉顺眼,自顾自的再补了一句。

  “殿下差我们查的事情,也查到了,户部尚书云大人,私下里拦住了兵部尚书邹大人,只是公事。”

  徐南生眉头微蹙,回忆了一下整个过程之后,面色微变。

  “我错了,赵王不是对兵部的邹大人下手,而是直接对大帝姬下手了。”

  顺势做出一点小小的安排,就让他们跳到了坑里。

  赵王知道一时半刻肯定是拉不到兵部的邹宏深,也知道没那么容易拉拢到大帝姬,但是反过来,可以让周王先去把大帝姬这边得罪了啊。

  “殿下,下官先行一步。”徐南生连忙站起身告辞。

  “若是太急了,反倒是不好。”一旁的另外一个幕僚,补了一句。

  徐南生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你们是不知道这个秦阳,外界传言,此人颇为大方,不看重财货,甚至到了有些傻的地步,可是你们却不知道,我离开离都的时候,曾经听过不少传言,这秦阳在大事上还罢了,可是在一些不太大的事情上,那不是一般的小心眼。

  你们以为上次堵合欢门的山门,只是热血上头,顺势而为,为大帝姬出气么,错了,是合欢门早先就得罪过这个秦阳,尤其是那位已经惨死的青田君!

  此次他被封高官,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却被晾了几个时辰,他若是不记仇才怪,万一再传到大帝姬那里,大帝姬必然要给他出气。

  我等为周王殿下办事,个人荣辱,岂能看的太重,面子不要了便不要了。”

  徐南生一席话,让周围坐着的几个人肃然起敬,周王也面带感叹的揖手一礼。

  “那就委屈徐大人了。”

  徐南生急匆匆的离开周王府,乘坐玉辇,顺着大道,一路疾驰,按照手下传来的消息,准备在秦阳离开离都之前,将秦阳截住。

  行进在路上,徐南生稍稍细想,不禁生出一头冷汗。

  要说现在的局势,整个大嬴神朝,除了嬴帝之外,谁最不能得罪,毫无疑问的必然是大帝姬。

  大帝姬如今归来了,依然还持有着调动四境兵力的大权,而兵部邹宏深,原本是老太子的人,如今还能坐在兵部尚书的位子上,也已经不太稳当了。

  说起来,兵事相关的话语权,大帝姬稳居第一。

  而刑部尚书沈星落,那个臭脾气,死心眼,偏偏却是大帝姬的死忠。

  礼部一盘散沙,只剩下左右两位侍郎,秦阳上位右侍郎,哪怕管的事情不多,上面还有个左侍郎压着,但礼部也已经勉强算是半个都在大帝姬手中了。

  而大嬴神朝,两大特殊的独立部门,定天司和巡天使,巡天使里基本全部是大帝姬的死忠。

  再加上那位在魁山范围,疑似能发挥出超越法身实力的魁山山鬼,整个大嬴神朝谁的面子都不给,就认大帝姬。

  徐南生只是想想,冷汗便冒个不停,若大帝姬是一位皇子,他们必然不可能一直忽视。

  个人实力、势力、声望、影响,各个方面,大帝姬已经完全碾压赵王和周王了。

  最重要的,嬴帝如今对大帝姬极为宽厚,有什么事情的时候,多次询问大帝姬意见,也采纳了大帝姬诸多意见,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也就是说,周王和赵王,如今谁要上位,除了嬴帝,大帝姬就是影响最大的。

  他徐南生所在的吏部,的确是支持周王,但也仅此而已了。

  剩下户部和工部,都是支持赵王的,但工部因为此前杀神箭的事,基本算是废了,赵王现在根本不敢太插手工部的事了。

  所以,哪怕不能得到大帝姬支持,也绝对,绝对,绝对不能把人得罪了!

  而现在谁对大帝姬的影响最大,很显然就是秦阳。

  脸面算什么,需要的时候,丢掉了便是,反正不能得罪秦阳,让他在小事上记仇,总管天下官吏升迁罢黜,徐南生可是知道,小事才更致命。

  徐南生一路狂奔,根本不管外面是不是有人侧目。

  在中心的官道上一路飞驰到了城门口的时候,终于见到了将要出城的秦阳。

  看到秦阳,徐南生未语先笑,大笑三声,迈步走出玉辇,拱手行来。

  “秦大人,请留步。”

  “恕在下眼拙,这位大人是?”秦阳眉头一挑,略有些意外,徐南生竟然还追过来了。

  看他这样子,玉辇一路飞驰而来,连朝服都没有换下来,想到之前的事,秦阳心里已经差不多明白了。

  一个非常简单的挑拨离间之计,会做这件事的,除了赵王还能有谁?

  想明白了,秦阳心里却有些不爽了,赵王那边的人什么意思?

  是觉得他秦有德心眼如针尖么?

  这么点小事,难道他还能记仇到,跟徐南生反目成仇,处处针对么?

  亦或者是觉得他秦有德好利用?

  “秦大人客气了,不才徐南生,备位吏部尚书。”徐南生也不管秦阳是真不认识他,还是假人不出来,谦虚的自我介绍了一下。

  秦阳收起心里的一连串念头,面上不咸不淡的拱了拱手。

  “原来是尚书大人,下官秦阳,见……”

  “万万使不得……”徐南生心神一跳,连忙伸手扶着秦阳手臂,心中暗忖一句,这姓秦的可真够小心眼的,不就是被晾了一段时间而已么。

  “秦大人为国立功,功勋赫赫,如今载誉而归,非徐某这等备位充数之辈能比,千万莫要如此客气,徐某私下里,可是对秦大人佩服得紧。”

  徐南生上来就是噼里啪啦的一顿捧,而且言辞恳切,看他那样子,似乎若非他是吏部天官,这里又是大庭广众之下,他非要纳头便拜了。

  徐南生顺势牵住了秦阳手臂,很是和气的道。

  “秦大人胆识过人,徐某是敬佩不已,而周王殿下也已经嘱咐多次,秦大人未曾来离都为官,很多上任的繁文缛节秦大人都未必了解,所以要为秦大人处理好这些事。

  秦大人的官印等物,早已经准备妥当,一直等着秦大人入离都呢,我是一点都不敢耽搁,未曾想,秦大人今日入离都,我却被公事缠身,与秦大人阴差阳错的错过了。

  但徐某觉得,总不能让秦大人还要再跑一趟,就是不知秦大人,这会可有时间?只需要秦大人露个面就好,其余之事,不用劳烦秦大人亲自去办。”

  秦阳听的都忍不住在心里给他竖起大拇指。

  这货可真是个人才啊,当个吏部尚书都有些亏了。

  遇事果断,根本不给误会产生的机会,能放得下身段,舍得下脸皮,一部尚书,亲自追来,请他回去办理业务,好话说的一套一套的。

  台阶给的一阶又一阶,弄的他都没话可说了,平心而论,心里就算是有些不舒服,现在也该消气了。

  他要是说还有要事,今天就算了,反倒是显得他自视甚高,太过傲慢。

  “若是方便的话,就有劳徐大人了。”

  “秦大人莫要客气,请。”

  上了玉辇,徐南生亲自带着秦阳,进了吏部,领了官印,也领了诸多操控之法,甚至一些神朝法宝的特点之类的,徐南生都亲自给秦阳讲解了一遍,末了还怕秦阳未曾明白,整理了玉简,交给秦阳。

  处理完公事之后,还亲自将秦阳送出了吏部府衙。

  “徐某与秦大人一见如故,本想与秦大人把酒言欢,无奈今日处理的是公事,秦大人初上任,需要忙的事情还多。

  不若这般,待秦大人休沐之时,徐某再行宴请秦大人,贺秦大人高升礼部侍郎之位。”

  府衙门口,徐南生一脸惋惜的跟秦阳告别。

  不提对方心里怎么想的,为了什么目的,单说这次的事,的确是办的很漂亮,话说的不会太冒然亲近,却也不疏远,处在一个很舒服的位置。

  至少秦阳心里感觉挺舒服的。

  离开了吏部,秦阳这才觉得,能当一部尚书的人,大抵上都没什么简单角色。

  当年稳压六部其余五位大佬,位列第一的李太玄。

  已经死了的刑部尚书,骗了所有人的影帝叶建仲。

  还有这位吏部尚书徐南生,都不简单。

  噢,说起来,也就那位兵部尚书邹宏深,之前老想着掌兵权建军功,偏偏这方面能力不行,一下子掉分掉到了垫底。

  另外的户部和工部的尚书大人,秦阳不熟悉,但只是看资料,听传闻,这俩也比邹宏深强的多。

  得了官印,秦阳也把这件宝物当回事,随手收了起来,转身去了礼部。

  成了名义上的部门三把手,总不能连单位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吧。

  一路晃晃悠悠的来到礼部府衙,进门就看到不少熟面孔。

  有些是在为太子出殡的时候,跟着来过,也有些是这次魁山祭祀的时候,也跟过他。

  被一群人簇拥着到了办公室,秦阳也正事不干,跟着比较闲的人吹牛打屁,侃了一下午之后,太阳落山,秦阳这才拍拍屁股离开。

  曾经梦寐以求的日子就是这样。

  出了离都,秦阳回到了绝地庄园,反倒是觉得这里有些太冷清了。

  之后的日子,没他什么事的时候,他就隔三差五的去单位坐坐,喝喝茶侃大山。

  偶尔有下面的人,想要跟着学学祠祭方面的东西,秦阳也不吝啬,给他们搞个临时培训班,以后万一有什么事了,倒也能迅速的拉出来一个可以干活的班底。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离都里愈发紧张的气氛,倒是跟秦阳没什么关系。

  赵王当初夺得了去祭祀魁山的机会,本就不太稳当,他又把事情搞砸了,原本祭祀结束,大概率可以顺理成章成为储君的憧憬,也就只是憧憬了。

  赵王跟周王又陷入了僵持争斗里。

  他们不得不争。

  几个月时间过去,终于,有人翻旧账,将赵王和工部牵扯了进去,明明是另外一件事露出的弊端,发现的纰漏,却被人牵扯到杀神箭的旧事上。

  赵王没办法,只能彻底放弃掌控工部。

  而这边呢,赵王一直等着的盟友,也终于给他送来了机会。

  徐南生家族里,派往各地为官的人,被人接连揪出来,硬要牵扯到徐南生的话,其实还有些勉强,只是因为这些人跟他是一个家族的,而且多是他举荐下放的。

  唯一一个比较大的事,是徐南生的亲孙子,在西境为官,却不知是中了什么邪,被人揪住了屠戮凡人的把柄。

  屠戮凡人,乃是禁忌之中的禁忌,凡人乃是神朝最底层的根基,也是所有修士的底层根基。

  尤其是对于门派来说,有足够庞大的人口基数,出现人才的概率才会更高,他们能挑选出来补充进门派的新鲜血液,才会源源不绝。

  就算是凡人里占山为王的土匪,但凡是有点数的,也不会抢自己势力范围的人,反而会给那些普通人庇护。

  所以了,屠戮凡人的事,被人揪出来,那就没法善了,这是犯了众怒了。

  徐南生又很疼爱这位所有的亲孙子里,唯一修行天赋不错的孙子,当初去西境镀金,全程都是徐南生一手安排的。

  如今出了这种事,一向果决的徐南生,便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要么当机立断,大义灭亲,要么就会被人借此搞下去。

  可是他还没想到两全之法的时候,赵王这边已经以最快的速度下手了,他的亲孙子被活捉回离都,朝会上,也开始借此大肆攻击徐南生。

  徐南生一看这架势,他就算是想大义灭亲也不可能了,索性端正态度,挨打立正,但就算这样,也依然被罚俸,让他回去闭门思过,亲自去处理宗族的事,最近吏部的事,就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于是乎,周王最后的支持也没了,在朝局上孤军奋战,被赵王骑到头上了,也只能隐忍不发。

  在徐南生这件事上,怎么处理,周王都没发表意见,只是表示服从安排,神朝法度为先,事后还真的什么都不做,老老实实的认打认罚,窝在府邸里,在没插手过。

  隔了没几天,就有一位当出头鸟的御史蹦跶了出来,提起了储君之位空了这么久了,也是时候选一个了,终日无储君,神朝国运终归不稳。

  这种时候,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整个神朝,就只剩下赵王势力最大,原本能跟他做对手的周王,成了孤家寡人。

  还能选谁啊,只能选赵王。

  皇子之间的争斗,比拼的是各方各面,如同养蛊一般,最后胜出的,自然是综合来看最有能力的,这种皇子,继承帝位,才有可能让偌大的神朝,继续昌盛下去。

  按理说,以为御史来插手这种事,简直是找死,但这一次,嬴帝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暂且将这件事压下了。

  这就是表达了态度,赵王已经十拿九稳了。

  整天还在礼部吹牛打屁,偶尔办培训班的秦阳,自然是知道这些消息的,他压根没插手,反正倒下一个正好,等到只剩下一个的时候,再把最后一个干趴下,那嫁衣上位的阻碍就会降到最低。

  身为女儿身,若是还有别的皇子有希望成为储君的时候,嫁衣成为皇太妹的希望很小。

  只要露出这个念头,绝大部分的人,第一反应,绝对是抗拒。

  抱着个茶杯,秦阳很没上官威严的竖起耳朵,听礼部的手下们,私下里悄悄的讨论最近的事情。

  秦阳忍不住挠了挠头,事情不太对劲啊。

  周王怎么就不行了?

  再者,吏部尚书徐南生,就这么轻易的被对付了?哪怕没让他卸任,却也让他回去闭门思过了。

  以目前的情况,不需要太久,只需要晾徐南生一年时间,赵王就足够上位了,嬴帝不可能在只剩下一个皇子的时候,还拖着不立新储君。

  神朝长期无储君,国运则会不稳,还真不是一个借口。

  对于嬴帝来说,国运稳,大于一切。

  接下来好几天,秦阳都没再去礼部摸鱼,而是去了嫁衣的大帝姬府,跟嫁衣好好商量了一下。

  各种消息不断的汇聚而来,秦阳都忍不住想要使用思字诀开挂了。

  但想到短时间使用倒是没什么,长时间使用,只要超过一炷香,后遗症必定是掉智商,这种时候,掉智商很容易出大问题。

  忍着没用,全靠自己慢慢的捋清楚。

  之前他觉得周王跟前朝勾搭上了,所以那些来借灵脉的人,将灵脉全部都给了周王。

  按理说,青田君死了,这世上应该就没人知道,暗中倒向前朝的人的名单。

  这批人是相当隐秘,秦阳能揪出来这批人,的确是手气好的原因。

  代国公肯定是没有牺牲这批人,坑了周王的意思。

  秦阳还是觉得,周王跟前朝勾搭上了。

  因为这批人倒了之后,代国公却什么动静都没,这不太正常。

  而这一次徐南生受到牵连,他那个坑爷的亲孙子,秦阳这边也去查了。

  那个坑爷货,虽然不靠谱,颇为纨绔,为人傲慢,但按照他以往的行径,这坑爷货也属于心里有数的纨绔,知道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对谁能上去吐他一脸,对谁该放低姿态客气点,心里都有数。

  可这次坑爷货干出来的这些事,何止是越界,简直是失心疯了。

  屠戮凡人,太过丧心病狂,让事情毫无回旋的余地,所以秦阳就觉得,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毫无底线的事,赵王肯定不敢,十有八九是代国公暗中搞出来的。

  他们的洗脑手段不少,秦阳知道的,最强的手段,应该就是幻心面具,但对付一个年轻纨绔,不用幻心面具强行幻心,应该也有别的办法可以轻易洗脑。

  若真是代国公干的,他这么坑周王,图什么?赵王上位,对他有好处么?

  还是代国公觉得,上位一个城府没那么深的比较好,周王太过沉稳,城府太深,以后不好对付?

  不对不对,思来想去,秦阳换了个位置,站在代国公的位置上想了想。

  应该是管他周王赵王,全部弄死最好,若是大嬴一个有实力、有才能、有威望的储君人选都没有,这才是最符合前朝利益的。

  按照他们的行事作风,最好是将所有有希望成为储君的皇子,全部想方设法的坑死,让大嬴神朝想临时找个人充数都不可能才是最好的。

  这么一想,若真是前朝暗中坑的周王,那接下来,是不是就应该坑赵王了?

  但秦阳还是觉得哪不太对劲。

  没弄明白,情报不够,秦阳跟嫁衣商量了之后,还是觉得暂时维持原状,别露头,先沉住气再说。

  ……

  刑部天牢,徐南生面容略显憔悴,对沈星落揖手一拜。

  “多谢沈大人通融。”

  “徐大人自便吧。”沈星落回了一礼,想到徐南生那坑爷的孙子,忍不住暗叹一声。

  小吏带着徐南生一路进入到天牢深处,在一间牢房里,看到了被锁链束缚四肢和脖颈的孙子。

  年轻人披头散发,双目通红,面容扭曲,脖颈上青筋毕露,张着嘴巴发出嘶吼声,他的手腕脚脖,都被锁链磨的鲜血淋漓,可是他却毫无所觉,继续嘶吼。

  当小吏打开了牢门,嘶哑癫狂,暴虐的嘶吼声,便如同开闸的洪水,一涌而出。

  “你们都该死,该死,我爷爷是吏部尚书,你们敢抓我,不过是处死了一些不安分的贱民,你们也敢抓我,你们都该死……”

  小吏低着头,默不作声的行了一礼,自行离去。

  徐南生走入牢房,望着眼前状若癫狂的年轻人,嘴唇哆嗦了一下,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近乎入魔的疯子,真的是他孙子,血脉的牵连,做不得假的。

  随着徐南生进来,一直疯狂嘶吼的年轻人,也终于停了下来,他看着自己的亲爷爷,眼中迸射出的光芒里,惊喜、暴虐、仇恨交织在一起。

  “爷爷,您终于来了,你再不来,我就要被这些酷吏害死了。”

  “啪。”徐南生一个耳光抽了上去,打断了年轻人的话。

  “东儿,那些凡人,是你亲手屠戮的么?”

  “不过是一些不安分的贱民……”年轻人的气势弱了不少,但提起这个,他的表情却愈发狰狞,眼中的血丝越来越多。

  “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是,但是……”

  “你修了邪法,近乎入了邪魔,你知道么?”

  “是又如何?爷爷,我是您的亲孙子啊,我还是个孩子,我被奸人陷害,才屠戮了那些凡人,我是有错,但是将我关押在刑部天牢,爷爷,你可是吏部尚书,吏部天官,总管天下官吏升迁罢黜的天官,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爷爷,你应该罢了他们的官,然后再让家族的人出手,将他们碎尸万段……”

  年轻人扯着嗓子嘶吼,面容愈发扭曲,身上甚至有一丝魔气蒸腾而出,却被锁链压制住了。

  看着年轻人这般魔样,徐南生微微闭起眼睛,手都在发抖,他走上前,伸出双手,抱着孙子癫狂的脑袋,细细感应着亲孙子的情况。

  徐南生的表情愈发痛苦。

  他的孙子,已经彻底入魔,意识扭曲,心性大变,神魂都已经发生了不可逆的转变,已经病入膏肓,再无医治的可能。

  算上他犯下的事,会是个什么结果,已经注定了。

  神朝不会放任一个心性扭曲的邪道魔头活着离开天牢的。

  这已经不是他的孙子了。

  徐南生闭上眼睛,如同小时候一般,将年轻人抱在怀里。

  癫狂暴虐的年轻人微微一怔,眼中疯狂的意志都减弱了不少。

  “爷爷……”

  “放心吧,不管是谁,爷爷都会为你报仇的。”徐南生喃喃自语。

  “我就知道,爷爷你是最……”

  “咔嚓……咔嚓……”

  年轻人的颈椎断了,心脏瞬间停跳,生机断绝。

  “……疼我的……”年轻人念出最后三个字,瞳孔缓缓的散开。

  徐南生放下他孙子的尸体,抬起头,紧闭的双目之下,两行老泪无声无息的留下。

  “去吧去吧,总比活着受罪,死后神形俱灭的好。”

  “东儿啊,你放心,爷爷会给你报仇的。”

  “一定会的。”

  另一边,小吏看到天牢内的情况,赶紧去给沈星落汇报。

  沈星落挥了挥手,让小吏离开,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

  反正那年轻人,连坐牢的时间都没多久了,肯定是要处死的,而且这种事,也没法午门斩首,只能直接处死,徐南生自己下手,留个情面,权当是卖个人情了。

  一炷香之后,徐南生面无表情的走出天牢,看到沈星落之后,揖手长拜而下。

  “多谢沈大人成全。”

  “徐大人无需如此,只是,此人是不能带出去的,望徐大人体谅。”

  “沈大人无须担心,徐某为官多年,有些规矩也是懂的,只是,若是有可能,还望沈大人能给留个全尸。”

  “沈某尽力。”

  ……

  依旧是那处庄园,代国公与虚空真经传人相对而坐。

  “你真的想好了?这般做,代价极大。”

  面对虚空真经传人的话,代国公略带一丝嘲讽的笑了笑。

  “不,代价一点都不大,远比我预想的小的多,你以为我为何让那赵王来立盟约,因为他太贪,他贪恋那个位置,可是他又太怕,怕死,怕输,怕失去,怕承担。

  所以,他才会跟我签下盟约,但同样也是因为如此,他立下的代价本身就不大,从一开始,他就有事成之后,直接毁约的打算。

  等到他登上帝位,纵然毁约,原本的代价,也会变得非常小。

  他只想到了自己的好处,想到了自己毁约的代价,却忘了,公平盟约为何是公平盟约,他的好处多而代价小,我的代价自然会更小。

  所谓的盟约,从签订的那一刻开始,就是为了撕毁,不是他想撕毁,而是我想撕毁!”

  代国公拿出一枚玉简,稍稍催动之后,身前立刻投射出一副投影。

  原原本本的将他和赵王签订盟约的事情,记录的清清楚楚,从画面到声音,再从气息变化,到契约达成,一切都让人如同亲身经历了这一切一般。

  “将这个东西,放到卫兴朝的案头,没问题吧?”

  “没有。”

  虚空真经传人,拿着玉简消失不见。

  代国公坐在原地,抱着书籍,神情平静的喃喃自语。

  “也不知道会是什么代价……”

  虚空真经传人拿着玉简,一路潜入到离都附近,趁着卫兴朝出门的时候,引动卫兴朝追击,等到卫兴朝没追到人影,重新回到玉辇的时候,立刻发现他案头的资料上,放着一枚玉简。

  卫兴朝眉头微蹙,围着玉简转了两圈,确认只是一枚普通的记录玉简之后,才将其拿起,输入真元激活。

  随着卫兴朝激活玉简,看到里面画面的瞬间。

  远在数十万里之外的代国公,闷哼一声,面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的眉心一点流光浮出,化作一只一身黑毛,形似麒麟,额有独角的异兽虚影。

  异兽虚影悬在他身前,凝视着代国公,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

  代国公面色惨白,身形都有些站不稳,却还是淡淡的笑了笑,笑的很是灿烂。

  “哈哈哈,想要成事,哪有不付出代价的,这天下何曾有只得却不舍的好事。”

  赵王不愿舍弃好处,亦不愿承担坏处,所以他上当了,因为他不知道,同样身居高位,代国公为了最终目标,却舍得好处,也愿意承担坏处。

  赵王府里,赵王意气风发,正在宴请幕僚们,如今,是他距离储君之位最近的时刻,可以说是唾手可得了。

  就在这时,他的眉心,一点流光付出,幻化出一头公平兽虚影。

  一瞬间,他便知道,代国公撕毁了盟约。

  所谓的谈判,所谓的结盟,统统都是坑。

  他明白了为何代国公会主动上门,为何会同意用他手里的公平兽卷轴,为何会一字不改,同意他立下的盟约。

  因为,人家从一开始就是准备打算撕毁,内容是什么,并不重要。

  “小人!小人!这个小人!他怎么敢这么做,他怎么敢!”

  赵王无能狂怒,整个人都变得有些癫狂,他的心里一片冰凉,他甚至都有些明白,对方会怎么撕毁盟约了。

  随着赵王的话,他身前的公平兽虚影消失不见。

  而代国公身前的公平兽口中,传出了赵王暴怒的嘶吼。

  每一个字都化为实质,从公平兽虚影口中喷出,重重的压在代国公的脑袋上。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公平兽虚影也落在了代国公的脑袋上。

  所有的实质文字,都随之消散,化作一顶一尺多长高,上面印着公平兽怒吼形象的高帽,戴在代国公的脑袋上。

  代国公脑袋一歪,颈椎差点被压断了。

  他拼尽全力撑起了脑袋,气息却在不断跌落,硬生生从巅峰法相境界,跌落到了初入法相的境界,这时,他才能抬起头,承受的住高帽的重量。

  以跌落修为为代价,降低了高帽的重量与压制。

  若想彻底摘掉,除非他愿意舍弃一身修为,到了那时,这顶高帽,便会如同落叶一般,被风轻轻一吹,化为齑粉,随风飘散。

  高帽之上,两个绽放着奇特气息的大字,如同烈日一般,吸引人的眼球。

  小人。

  宅院里的其他人,看到这俩字,都会不由自主的露出厌恶和鄙夷的表情,那些人连忙惶恐的低下头,试图压制住心里不可抑制的情绪。

  “哈哈哈哈……”代国公大笑三声:“小人?赵王,我真是高看你了,我就是小人,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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