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晚上,某人开始思春了。

  “萧逸遥,萧逸遥……”

  容浅念趴着浴桶边缘,撑着脑袋,来回地,反复地,就念着这么三个字。

  “额间朱砂,遗世独立,灼其芳华。”

  容妖孽笑得眉眼弯弯。

  “不良于行。”

  容妖孽耷拉嘴角。

  “不过二五。”

  容妖孽一脸颓败,捂着心口揉啊揉。

  容妖孽活了两辈子,至今不知道心口那种感觉有个矫情的名称:心疼。

  “昙夭灼灼,倾世夭夭,绯染朱砂,倾蛊世尘。”念到后面,几乎咬牙切齿。

  忽然,容浅念一掌劈起水波荡漾,趴在浴桶上的元帅一个扑通,喝了一口洗澡水。

  随即,一声河东狮吼:“无妄你这个老秃驴,老娘要拆了你卫国寺的招牌。”

  要是容浅念知道这四字箴言还有两句:谪颜魅骨,凌于四枭。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拆卫国寺的招牌。

  元帅大人刚从洗澡水里探出脑袋,就瞅见上一秒还威武神勇的容妖孽这一秒就在多愁善感,唉声叹气:“也不知道我走后,左翼军有没有找麻烦?诶!真让人不放心,那个下药的又动歪脑筋怎么办?”

  脚下踢着水花,嘴里念念有词:“太子要是再找了一朵有毒的无灵子怎么办?早知道那无灵子就不送出去了。”

  手上挠着浴桶,嘴里继续念念有词:“昙花一现的毒怎么办?十二能不能解?”

  这人病了!

  元帅大人抓耳挠腮,在桶里吐泡泡。

  容浅念一把捞起玩得不亦乐乎的元帅,问:“完了,我这是害相思病了吗?”

  “啾啾啾!”

  是滴是滴,还病得不轻。元帅在容浅念胸前蹭啊蹭。

  “扑通!”容浅念一掌拍翻了元帅大人,“色狗,敢占老娘便宜。”

  元帅大人灌了一口洗澡水,眼里蓄了一包泪,想哭不敢哭,甭提多可怜了。

  此时,也是月上五更,椒兰殿,烛火未泯,窗纸上,人影斜长。

  “去了哪里?”

  “右相容府。”青衣答,并未入殿,这椒兰殿的正殿即便是他也不能入内,只是那女子……

  “容家人?”萧殁轻念,“容家十一。”

  遗世独立、才华横溢的那位繁华郡主?青衣想起那位主,怎么也划不上等号。

  “竟是她。”萧殁轻叹,轻快的语调。

  这话似乎弦外有音,青衣困顿,揶逾了半天才说:“容家倒有两位小姐平日里深居浅出,一位是繁华郡主,另一位是容家九小姐,据说痴傻成性,京都甚少有人见过相府的这两位小姐,不想这不出闺阁的繁华郡主,”是个偷儿……

  “青衣,你多言了。”

  青衣还未说完的话胎死腹中,一贯冷冰冰的脸有些抽动:“那位小姐让属下带句话回来。”

  “她发现了你?”

  “属下无能。”

  那一身奇怪的功夫,毫无没内力,竟第一时间察觉了轻功了得的他,青衣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说了什么?”

  一贯面无表情的青衣脸上若有龟裂:“那位小姐说负责之事来日再议,在此之前,定会逍遥快活,毫发无伤。”

  萧殁轻笑出声。

  自十年前椒兰殿大火,他从未如此欢喜。青衣不禁想,那位姑娘绝非常人。

  这几天,岁月倒是静好,容家很安静,京都很繁华,没有东家丢了宝贝,也没有西家没了金库,倒是太傅家多了点‘东西’。

  不要歌颂尘世祥和,以上都是因为连着几天容家小妖孽抽风,成天病恹恹的,菊花糕?没胃口!斗狗?没心情!打家劫舍?没兴趣!

  好吧,容妖孽生病了,睡不着吃不下,人也瘦了,跟着容妖孽五年的十三觉得匪夷所思。

  第六天的时候,十二回来了,从靖州收账归来,带回来几串容妖孽最爱的金库钥匙,要是往常,那厮早就乐得跳脚了,今天见着十二容妖孽却一脸惆怅、闷闷不乐。

  十二见着容浅念就傻了,因为容浅念一脸萎靡,萎靡这种东西怎么该出现在妖孽脸上呢?

  “十二啊,你可回来了。”容浅念见着十二很激动。

  激动得有点过头,十二有些愣:“小姐,账目——”

  被容浅念打断:“咱先不说账目,我们先叙叙旧。”一把抱住十二,做抹泪状,“可想死我了。”

  十三目瞪口呆了,账目靠边?没搞错吧,那可是妖孽最爱的银子啊,果然,这几天病得不轻!

  “小姐,我才去了半月。”十二其实长了张娃娃脸,只是性子木讷,总是一脸的冰山,此时更是嘴角僵硬。

  容浅念一脸悲戚,抽抽噎噎,只是未见半滴眼泪:“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近日来我四肢无力,食不知味,夜里难寐。”将手蹭过去,“不信你给我把把脉,可是害了相思?”

  冰山脸的十二嘴角有抽动的痕迹,乍一看过去,容妖孽的脸确实有些苍白憔悴,便伸手,探了探脉络。

  十二神情讶异。

  容浅念嘴角抽噎得更厉害了,好不可怜:“我没骗你吧,十二呀,给我开点药吧,我病得不轻,这日子难熬啊。”

  多年来,还是头次听容浅念说日子难熬,十二有些瞠目结舌,却道:“小姐,十二只会用毒,不会用药。”

  容浅念眸子忽然幽深:“那要是我中了昙花一现,你可要救我。”

  “小姐,昙花一现无解。”

  不死心地继续揪根结底:“如果是胎毒呢?”

  “可以压制,最多活不过二五。”

  十二,十三两姐妹都一头雾水,直勾勾看着行为诡异、言语凌乱的容浅念。

  “你也没有办法?”容浅念一把拽住十二的手,用了很大的力。

  十二在她眼里看到了慌张。

  慌张?那样的情绪怎么会出现在她眼里,曾经、现在、甚至是将来十二都觉得这个女子该是潇洒桀骜、不拘于世的。

  十二摇头,有些艰难。

  那双永远灵动流转、波光潋滟的眸子竟暗了几分:“你不是唐门直系传人吗?怎么会没有办法。”

  十二还是摇头,容浅念的眼便在下一秒又暗上几分。

  “小姐。”

  她扬手打断:“别理我,我正在害相思病。”

  说完,容浅念转身,有几分失魂落魄,腰间的金库小钥匙也不铃铛作响了。

  十二蹙眉,深思。

  “果然是害了相思病。”十三摸下巴,顿了顿,“但是姐姐,小姐好像相思的好像不是你。”

  那没心没肺没肝没脏没良心的妖孽,怎么会相思?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小姐都做了什么?”

  “除了打家劫舍。”十三想了想,很严肃回答,“就是打家劫舍。”

  十二若有所思了片刻,问:“有没有去皇宫?”

  “去了。”十三更凌乱了,“怎么了?”

  “二十年前皇帝宠妃端妃死于昙花一现,十皇子萧殁身携胎毒。”

  十三赞同点头:“嗯,听说过这么回事。”立马摇头,“不懂。”

  十二摇头,有些恨铁不成钢:“小姐说得对,真是榆木脑袋。”

  “那病秧子与小姐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啊。”

  就在这时,屋子里丢出来一声暴吼:“再骂一句病秧子,我就将你嫁给厨房的鳏夫做填房。”

  那鳏夫长了一脸麻子,今年快五十了,连着死了几个老婆。

  十三连忙捂住嘴巴,惊吓地眼珠子瞪大。

  屋里,继续传出某人的嘶吼。

  “无妄,你个老秃驴。”

  “什么活不过二十五,你个神棍,你个臭道士,你个死和尚,活该一辈子打光棍。”

  “去他妈的昙花一现。”

  “老娘踹死你!”

  “……”

  一阵接着一阵,都不带喘气的。

  “啾啾啾。”

  元帅四处逃窜,抱着肚子跑出来了。

  “姐姐,小姐这是得了什么病啊?”十三真真吓到了。

  “相思病。”十二一脸沉重,“只是没想到,是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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