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仁七年一月,由朔方李正己叛乱引发了大唐全面危机,回纥的大军压境、李正己叛乱使右相裴俊疲于应对,而他对崔庆功的暧昧态度又使荆襄的危机雪上加霜,一月下旬,崔庆功主力在襄阳北击败山南节度副使王瑁率领的五万军,败军退至襄阳,崔庆功大军衔尾而来,十五万大军将襄阳城围得如铁桶一般。

  与此同时,朱军已攻占房陵,止步于永清县,崔庆功向他发出了最严厉的警告,若敢进入襄阳半步,他将不惜一战。

  永清县,朱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望着一片灰蒙蒙的原野,天快亮了,天边显出的鱼肚白,有几颗星星在天边闪烁,远方,一抹群山朦胧地耸立在灰色的天边。

  他叹了一口气,汉中的崇山峻岭他已经看腻了,他喜欢的是平原,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富庶的荆襄大地水网纵横,鱼米肥美。

  “王爷可是在憧憬未来?”不知几时他的军师齐禄出现在了身后,一撮山羊胡更加焦黄,三角眼里闪烁着狡猾的目光。

  他见朱凝望着东南方向,便知道了他的心思,微微笑道:“现在崔庆功已围困襄阳,大军难以分身,所以才声色俱厉地恐吓王爷,他就生怕王爷南下夺了荆州,他白白给人做了嫁衣。”

  “我也是这样所想,只要崔庆功部署一旦完成,我们立刻便挥师南下。”

  齐禄点了点头,他沉吟一下便道:“有件事我想和王爷商量一下。”

  “什么事?”朱肥胖的身躯慢慢调转,身影俨如一座大山将瘦小的齐禄完全罩住,他见齐禄欲言又止,便冷冷道:“不会是又要我爱惜民力那一套吧!”

  齐禄见他眼中充满了不屑。心中暗暗一叹,今回又要白讲了,可不讲,他的心却不甘,一咬牙便道:“王爷想过没有,王爷为何在蜀中呆不下去,为何在汉中又无兵无粮,百姓闻将军来纷纷逃不及,王爷一有动静天下人便视为造反。这些过失。难道王爷没有静下心想过吗?”

  “过失!”朱忽然暴怒起来,他一伸手掐住齐禄细小的脖子,恶狠狠道:“我有什么过失?若不是张焕那浑蛋趁人之危,夺了我蜀中基业,又屡屡相逼,我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吗?天下人视我为造反,那是我曾败了他们几大世家的数十万大军。当权者怀恨于心,如何能容我?若拿下荆襄,我立刻就将汉中人口悉数迁来,老子就是要称帝给他们看一看。”

  齐禄被他掐得白眼直翻,拼命拉扯他地胳膊,好容易他的手略略一松,一口气才缓了过来。他捂着脖子,弯下腰连连喘气。

  朱心中怒气未消,见他那般狼狈模样,心中却是一阵厌恶。转身便走了,过了一会儿,齐禄终于缓过气来,一抬头,却见朱已经走远,他心中不由泛起一股深深的羞恶感,恨恨道:“猪就是猪。永远也变不成龙!”

  这时。他忽然看见两匹快马疾驰而来,靠近城池。骑士脸上的惊惶流露无遗,不等对方进城门,他立刻探身出城垛大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马上骑兵抬头见是军师,便惊惶地喊道:“军师,不得了,张焕大军已经占领了汉中,上庸也被其先锋拿下,敌军正向这边杀来。”

  “什么!”齐禄仿佛雷击电掣一般,呆住了,半晌,他终于仰天长叹,“去矣!去矣!大势已去,我投主不智,当被天下人耻笑。”

  叹罢!他哈哈大笑,疯疯癫癫而去。

  宣仁七年一月下旬,张焕拿下汉中,他马不停蹄,继续挥戈东进,西路先锋刘帅夺下安康后,又受命拿下上庸,五千轻骑倍道疾驰,两天后抵达上庸,上庸守将见大势已去,遂投降西凉军,一月二十二日,张焕大军进入了房陵郡,消息传到长安,朝野震动。

  富水郡,这里曾是战国时楚国的都城郢所在,北面就是襄阳郡,西面是江陵郡、东面则是汉阳郡,汉水由北至南横穿而过,地理位置极为重要,此刻,在富水郡北部的长寿县汉水码头周围,逃难而来的百姓已是人山人海,数十万从襄阳、唐城、隋县、荆门逃来的百姓云集此地,喧闹震天,从高空望去,仿佛到了人的海洋之中。

  汉水中,近千条大船千帆并举,岸上百姓如蚁群般纷纷上船,很快,一艘艘满载难民地大船缓缓离岸,向南、向岳阳方向而去。

  岸上充满了急切地叫喊声,人人脸上露出焦急之色,一艘大船靠岸,人群便争先恐后向前拥去,船边数百名士兵在拼命拉扯推拥,防止人被挤下江去。

  “大家不要慌,追兵还远,江中有数千条大船,足够将大家运送走。”不时有士兵大声叫喊,稳定着百姓的情绪。

  “大件物品都原地丢弃,每人只能带十斤物品,尽量带粮食,大家保命要紧。”

  一队队士兵在百姓中穿行,他们手臂扎着红巾,负责维持秩序,分发食物和水,并将病倒之人及时抬走,防止疫病蔓延。

  这支军队自然是从长沙赶来的蔺九寒部,按照原计划,他们的任务是抢在李希烈军之前占领江夏,狙击李希烈部,但就在他们即将出发之时,张焕的紧急命令飞鸽送来,改变原计划,他命蔺九寒征集一切可以用的船只,奔赴富水郡营救难民。

  蔺九寒在数十名亲兵的簇拥下,在难民营中查看情况,很明显,有了军队地帮助,难民极度恐慌的心开始渐渐平静下来,已经二天了,上千艘大船已将二十几万难民运走,但得到消息的难民仍然扶老携幼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赶来。

  “将军,少说还有三十几万人,属下担心船只恐怕不够。”一名都尉忧心忡忡道。

  “江中还有多少船只?”蔺九寒问道。

  “还有大约千艘,最多还能运走二十余万人。”

  蔺九寒沉思片刻,他又抬头看了看正在卸载物品的马车,毅然下令道:“让士兵给百姓讲清楚情况,所有青壮男子一律不准上船,尽量利用马车走陆路,从江陵过江。”

  “遵命!”几名亲兵分头下去传令,约半个时辰后,家人分别的哭声四起,开始有一批批青壮男子洒泪告别家人,或步行、或坐上马车,走陆路向南而去。

  就在太阳渐渐移到头顶之时,数骑斥候从北方飞驰而来,他们带来了一个极为不利的消息,朱的前锋约一万人已经抵达百里之外地乐乡县,乐乡县已是一片火海。

  蔺九寒的瞳孔渐渐收缩成一线,百里路程,在平原上一天便可赶到,他立刻翻身上马对副将道:“我带兵前去拦截敌军,你要加快速度运民上船,所有物品一律丢弃!”

  “遵命!”

  传闻朱魔王的兵即将追来,码头上恐慌的气氛开始蔓延,一万士兵分成两百队,开始帮助民众上船,速度明显加快了。

  很快,蔺九寒率二万军队向北投去。

  夜幕渐渐降临了,在乐乡县与长寿县之间官道上一队队骑兵向南奔驰而来,几乎每一个骑兵地身后都挂着大大小小包袱,有的马上还绑着年轻的女人,他们目光热切望着南方尽头,三十里外便是长寿县,据说所有的难民都集中在那里。

  在他们眼中,那不是什么难民,而是一只只待宰的肥羊,尤其从襄阳逃来之人,他们身上有数不尽的财富,还有无数年轻漂亮的大家闺秀。

  这支先锋军是朱地精锐,也就是传闻中以人肉干为粮食地恶魔,在去年冬天军粮不继时

  三千军妇成为了他们腹中之食。

  他们从永清出发,一路势如破竹,各地零星守军望风而逃,他们奸淫烧杀一路,在火烧乐乡县后,一路的村庄他们不再有兴趣,数十万难民才是他们地目标。

  王家的军队已经全部集中在襄阳,李希烈的军队还在千里外的江夏,这里就是他们为王,所有的人都必须匍匐在他们脚下,任凭他们蹂躏。

  甚至连斥候都不需要,一万骑兵象一把滴血的长刀,直向长寿县劈去。

  率领这支先锋军的大将叫朱雪仁,官号天鹰大将军,是朱最小的一个族弟,只有二十出头,年纪虽轻,行事却最为残暴,动辄杀人,无论是士兵还是百姓,汉中军人人都惧他三分,送他外号朱血人,他受朱的派遣夺取江陵,同时要掠夺青壮为兵,以对付和崔庆功即将到来的大战。

  一切由弟自处!

  这是朱在他临走前给他的权限,朱雪仁就象没有了束缚的恶魔,他随心所欲地发泄身体里的兽性,三天时间里,仅被他奸杀的女人已不下二十人。

  “弟兄们加把劲!追上难民,我们放假两天。”

  朱雪仁象狼一般地嗷叫一声,他打手帘向远方望去,雾霭笼罩在苍茫的天地间,在数里外的南方,在渐渐消融的落日余光下,呈现出一抹浓影:那是一片黑黝黝的森林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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