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国书,在常人眼里或许只是笑话,可是对于赵佶来说,不啻是战书,是羞辱。

  可是偏偏,跪地的吴文彩却是既悲愤又理智地道:“陛下不可不察,吐蕃国与西夏的战争中屡战屡败,皆是后方忧患未除之故。若是与泥婆罗交恶,吐蕃腹背受敌,西夏早晚将吐蕃吞入囊中,到了那时,若是夏人南侵,我大宋当如何?依微臣看,泥婆罗王立下这份国书,只是漫天要价;若继续商议,或有回旋的余地。”

  吴文彩的眼泪都要出来了,身为主客郎中,此刻他的脑中无比的清明,小小的泥婆罗国,已不再是简单的邦交问题,而是大宋数十年来捭阖纵横的国策,一旦动摇,则数十年辛苦付诸东流。

  他磕头如捣蒜地继续道:“西夏乃是我大宋心腹之患,其狼野心昭然若揭,泥婆罗国何足挂齿,可是事关西夏,望陛下息怒。”

  赵佶胸膛起伏不定,撑住御案,仿佛下一刻就要摔倒,一双阴狠的眸望向吴文彩,咬牙切齿地道:“君忧臣辱,君辱臣死,你们就是这样替君分忧的?”

  这句话诛心至极,吴文彩双眸含泪,仿佛一下变得老态龙钟起来,不断地磕头道:“臣万死难辞,万死难辞……”

  赵佶一屁股坐在御椅上,双手紧紧攥着一笔朱笔,冷笑连连,那宽宏的作态消失的一干二净。

  身为天,他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若说面对的是辽人倒也罢了,可是一个弹丸小国,却也敢如此嚣张,是可忍,孰不可忍。

  良久之后,赵佶的脸色总算恢复了些神采,他望了额头已经磕出血的吴文彩一眼,却是出奇地冷静道:“罢了,吴爱卿,起来说话吧。”

  杨戬连忙去搀扶吴文彩,此刻的吴文彩,那而头上已满是淤青,几处伤口流出泊泊鲜血,诚惶诚恐地复又坐在锦墩上,道:“这份国书,我大宋断不能接受,可也不能拒绝,当今之计,唯有一个拖字,只要泥婆罗王滞留在汴京,微臣慢慢的和他谈,总有一日能挽回一些余地。”

  赵佶恍然,心里却是在想:“就连沈傲都可以意恩仇,朕身为天,却处处都是掣肘,做人难,为君不易啊。”

  他倒是隐隐期盼,自己此刻化身成那个天不管地不理的沈疯,不计后果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只是心里存留的那点儿理智,却让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着吴文彩道:“吴爱卿所言甚是,斡旋的事你们继续进行吧,朕过几日要举行国宴,招待泥婆罗王,化外之民可以无礼,朕岂能做禽兽?朕有些乏了,你退下去吧。”

  吴文彩连忙道:“微臣告退。”说着,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赵佶坐在御椅上,却是直愣愣地呆,那脸上的表情一下杀机腾腾,一下却又增添了几分萧索,眼眸落寂极了。

  杨戬心中明白,此刻的官家不宜打扰,是以抿嘴不语。

  过了半响,赵佶突然抬眸,眸光落在杨戬身上,满是伤感地道:“朕问你,若沈傲是朕,他会如何?”

  杨戬一时愕然,连忙道:“官家何出此言,官家是天至尊,受命于天……”

  赵佶摆手:“你不必忌讳,直接说吧。”

  杨戬咬着牙不说,这种话说出来就是大逆不道。今日官家不怪罪,谁能保证日后官家想起来了不责罚?伴君如伴虎,不该说的话,他是断不会吐露半字的。

  赵佶叹了口气,唏嘘道:“沈傲连中旨都不怕,朕叫他往后不要胡闹,他又开始出馊主意了。”赵佶指了指那周刊,苦笑道:“若他是朕,莫说是泥婆罗王,就是辽国国主,只怕也不会有畏色吧”

  说罢,赵佶疲倦地缩在御椅上,眼睛半张半阖,似是要睡着了,却突然道:“过几日的国宴,叫沈傲也来赴宴吧”

  “是。”杨戬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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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傲出了酒肆,心情好极了,外头的细雨逐渐停了,天空落下万丈红霞,连人的心境也随着天穹处的耀眼光芒好转起来,第一版周刊印了三千份。照这样的趋势,只怕全部售不成问题,日后还可以追加刊印的数量。

  除此之外,在打响了名头之后,还可以拉拢些广告商,七七八八算下来,一个月的赢利至少可以上千贯以上。

  手里头有了钱,可以去干大事,没有钱,一切都是空谈,沈傲笑呵呵地骑上驴,那驴儿倒是乖巧,步伐稳健的带着沈傲在城中闲逛。

  正准备回祈国公府,不料一辆马车迎面徐徐过来,沈傲认得,这是公府的马车。

  马车在沈傲旁边停住,帘儿掀开,便看到周若的绝世容颜,周若望着沈傲,似笑非笑地道:“表哥的事忙完了吗?”

  沈傲微微一笑,不过骑在驴上,似乎有点儿不太雅观,笑道:“忙完了,不知表妹有什么吩咐。”

  周若俏脸上嫣然一红,道:“谁要吩咐你,你若是有空,陪我去买几匹布料吧。”

  沈傲笑道:“我这驴怎么办?驴是一头好驴,总不能抛在路边吧,表哥上了马车,它会不高兴的。”

  周若蹙眉道:“谁叫你上马车,你骑着驴跟来即是。”

  汗,还以为来了艳遇,原来是空欢喜了一场;不过表妹的要求也不好拒绝,陪她逛逛街就逛逛吧,反正现在也无事。

  随着马车走过了一条街巷,前面的马车停下,沈傲下驴,看到这街面上却是一间丝绸店,将驴栓在路旁的树桩上;陪着周若一道入内。

  这丝绸店倒是装饰得极为雅致,各色丝绸绢布摆放整齐,供人挑选,掌柜见来了客人,顿时笑脸迎人地道:“周小姐,您又来了,恰好本店刚从苏州进来的货,请周小姐过目。”

  他返身从货架上拿出一匹绢布来,放置在柜台上,笑呵呵地道:“这是上等的横罗丝绸,花色也是的……”

  这掌柜很会做生意,周若想必又是熟客,因而热络极了。

  周若摸了摸那丝绸,脸上浮出满意之色,问了价钱,掌柜笑道:“这种丝绸价钱略贵了一些,七贯一匹,周小姐以为如何?”

  沈傲在一旁心里冷笑,七贯一匹的丝绸,掌柜真的够心黑啊,这样的价钱,就是买两匹上好丝绸也足够了;不过这种事,他却并不插嘴,一个愿宰,一个愿挨的事有什么好说的,表妹不差钱。

  会了帐,二人正要出店,却看到店外竟是布满了禁卫、差役,迎面两个人并肩过来,其中一个儒生见到了沈傲,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喜,道:“沈兄,哈哈……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来人恰是吴笔,吴笔今日精神奕奕,见了沈傲自然掩饰不住欣喜,只是没多久恍然想起身边的人,眼中的欣喜之色一下消失不见,一丝黯然之色一闪而过。

  沈傲哈哈一笑,道:“老吴怎么也逛绸缎店,莫非有了红颜知己吗?”

  吴笔讪讪道:“沈兄不要说笑,我是陪苏尔亚殿下前来闲逛的,殿下久居南国,对丝绸之物很是好奇,是以想来看看。”

  沈傲目光一转,却是看清了吴笔身侧的‘殿下’,这‘殿下’年逾三十,皮肤黝黑半暗,鼻梁低矮,嘴唇略厚,唯有那一双眸,却是显得咄咄逼人,又有一种深不见底难以琢磨之感。

  他头顶着纶巾,也是穿着儒衫,想来是入乡随俗,可是这些汉服穿在他的身上,却显得不伦不类极了;他的一双眸先与沈傲的目光一错,后却是落在了周若身上,闪露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周若被这‘殿下’看着,顿时颇有些不自然了。鼻翼轻微地翕动着,突起的胸脯一起一伏,脸色嫣红,却是不自觉的向沈傲的身前贴近,寻求沈傲的保护。

  沈傲冷冷一笑,不屑地望了那‘殿下’一眼,专注地对吴笔道:“吴兄既然是在代父公干,在下就不打扰了。”拱了拱手,却难得地享受着表妹贴身而来的感觉,那种如受惊小鹿的羞涩和畏色,却是沈傲从所未见的。

  这‘殿下’直勾勾地打量着周若,微微一笑道:“小姐,你好,我叫苏尔亚……”

  他话音未落,周若已一下躲在了沈傲身后,沈傲冷笑地望着这什么苏尔亚,道:“我表妹很不好。”

  “这又是为什么?”苏尔亚见沈傲不怀好意,眼眸中闪过一丝冷色,却是不徐不疾,倒是并没有怒。

  沈傲晒然一笑:“谁若见了殿下,又好的到哪儿去,让开,我们要回府了。”牵住表妹的手,表妹的手有些冰冷,慨然道:“表妹,走吧。”

  这个苏尔亚王,沈傲在从前曾听吴笔说过,只不过他不管什么外交事务,泥婆罗什么的关他个屁事,这南亚猴居然这样看表妹,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表哥近水楼台都还没得手呢

  带着表妹上了马车,连驴都不顾了,沈傲也一并进去,大喇喇地掀开车帘对吴笔道:“吴兄,后会有期。”

  吴笔略显尴尬地道:“沈兄好走。”他瞥了一眼苏尔亚殿下一眼,却见他灰暗的肤色上显出青白之色,双眉紧锁,眼眸中闪露出冲天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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