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始终阴沉着脸,凄冷的风扫过萧条的古道,道旁卖布帛的人已不知何去,只见染的一半血红一半白的粗布随风飘摆,染缸里的白染料里不知何时不慎洒进了一片红,正扩散开来……

  周遭静得可怕,偶有若隐若现的**声和披头散发脸溃烂得不成样的乞丐。叶儿在盗跖怀中打了个寒颤,“呜呜”哼了两声,脸拼命在盗跖怀里蹭,盗跖看向怀中这自出生以来很少哭的小子,只见这小子紧紧抓住了他的衣领,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泪,打着旋却迟迟未落下,那眉头微皱瞪着眼的样子令盗跖心疼至极。

  “事情总是这样,最需要什么时,什么偏偏难寻,就比如现在……”少司命轻叹口气:“该去哪找开着的医馆救叶儿呢,听说此次闹鬼事件让不少濒死之人冲入各个医馆,结果巫医们不是跟那些人一起死去,就是被迫关了门,怕被鬼附身。”“真的是鬼附身么?会不会是什么病呢……”盗跖下意识地将怀中的叶儿抱得更紧了。少司命一脸不解道:“可,就算是什么病,又怎会一群人患一样的,而且似乎相互接触的人都会像被鬼附身般,很容易受到牵连。”“确实诡异。”盗跖若有所思,顿了顿,又像突然想起什么,忙说道:“对了,这里离千羽姑娘的住处不远,不如就找她帮着为叶儿抓些药吧。”不料“千羽”这二字道出的瞬间,少司命整个人都变了脸色,对于盗跖还能想起千羽,少司命整个人感到一阵不舒服。

  盗跖看出了少司命的反应,一脸无奈道:“却是无奈之举,只是担心叶儿,仅此而已,相信我。”少司命一愣,盯了下盗跖,猛然摇了摇头,一笑:“我真是的,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一边说着一边继续走着,盗跖上前去再次紧紧握住少司命的手,回头一笑,拉着少司命一起朝千羽的住处走去。

  一路上,少司命不免有些担心叶儿的情况,但每次看到盗跖那般接地气的笑脸便一阵心安,仿佛一切都可逢凶化吉一样。

  几年前,他还未出现在她生命里,她在一阵失落中漫无目的地行走,唯一的目标恐怕就是变强,她从未拥有过那些寻常人家孩子所道的温馨童年,一路走来,道旁的景也尽是悲凉,怎样的美好皆是奢望,于是不知从何时起变得心灰意冷,变得外表冷漠。

  很小的时候,在她的记忆中,最平静的一段日子,恐怕就是在蝶溪边的一棵树后默默地关注着那照进她生命里第一缕阳光的孩子,默默看着盗跖和端木蓉在蝶溪边嬉戏,不久后便回去,回到那阴暗冷清的角落里与孤独相伴,长年如此。

  不过那时的她知道,盗跖那小鬼比她好不到哪去,多么狼狈,一种亡命天涯野孩子的感觉,明明心很慌,明明不知明日会怎样,明明今日笑明日落寞,最终注定一个人行走在萧条的浮生道,冷暖自知,过着今日明日对比鲜明的生活,历经太多物是人非,在茫然和不安中笑对当下。每每想起他,她都心绪复杂,想起他,她会莫名欣慰,想起他和端木蓉还能有段快乐的童年回忆,再想想自己,又会不由一阵心灰。

  是不是注定,我的一生,都在失去……她曾这般想,这般苦笑,那种“不公”之感,早已随着光阴被磨灭,最终连叹息都化作沉默。渐渐的,不知何时,她便不再徘徊在那蝶溪边,当年的独行忘情,已化作烟尘梦一场,她越来越不懂当年的自己究竟在树后凝望些什么,是欣慰多一些,还是不禁对比之下的落寞更多些呢……

  独行忘情蝶溪边,最是一年春犹浅。飞絮清雨路黯然,岂堪回首韶华年……

  再之后,月仪这师父便走进她的世界里,可他终究不是盗跖那种人,或许他曾与盗跖同行在一条路上,最终却无法同归,他在一条分岔太偏的路渐行渐远,那身影也彻底甩了她……或许,他从一开始便如此,早在认识她之前,他便早已踏上那条岔路,只是她一直以为他会是另一个盗跖。

  “我,生是阴阳家的人,死是阴阳家的鬼,谁也无法动摇我的心,这里将是我今生唯一的归宿,我这辈子也不会背叛,我会永远守在这里,即便因此送走无数人,让那些曾行走在我的世界的人彻底变成过客。挡阴阳家路的,杀无赦。”她曾口是心非地这样冷冷说着。“阴阳家皆是伪君子,一副冠冕堂皇的样子暗箭伤人,今日我若不死,夷平阴阳家的心便难灭,挡我者死!”那日月仪鲜血从头顶淌下,滑落在脸庞的样子成为了她心底很深的一道伤疤,那张难得严肃的脸眼里的冷漠与恨意令她惧怕许久。或许也正是出于一种没必要的愧疚,如今的她才轻易原谅了那个死一万次也不够的人。

  风愈冷,吹醒了她恍恍惚惚的思绪,乌云散尽,斜阳挂天边。

  凝视着身旁的人儿,嘴角不禁泛起微微的笑。

  “盗跖……不,夫君……谢谢你……”

  流年转瞬,蝶溪漂走了谁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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