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忙着应付赌坊讨债的,家里两个儿媳妇天天阴阳怪气的,当着族长和里正的面不敢说什么,私下在自己男人面前怨气冲天,整日挑拨。

  “爹要给刘癞子还赌债也别拉上咱啊,挨千刀的刘癞子活着的时候不消停,死了还留下一屁股烂账,咱凭啥要为着他节衣缩食,勒紧裤腰带过火啊!”

  里正家小儿媳妇见公爹里正几日就把家里的东西卖的差不多了,如今家里的口粮都是掐着吃,几个娃倒是能吃饱,他们这些大人却每顿只得一碗饭,谁也不许转碗。

  “日后,大哥倒是能继承爹当里正,可咱呢?啥好也捞不着,还要跟着一起还债,简直太欺负人了,我看不如趁早把家分了,爹愿意还债是爹的事,咱可不能再给他拖累下去。”

  里正小儿家又了分家的念头,这一起过起日子来就更加磕绊,没多久,大儿子家也跟着闹起来,两兄弟一合计,都觉得他们不该为刘癞子的赌债买单,便一起找了里正说要分家。

  里正应付了一天赌坊的人,正为去哪儿寻得余下的二百多两银子还债焦头烂额,就听两个儿子说要分家,顿时气的一仰倒,差点闭过气去,比他爹还先去。

  “你们两个小畜生,没良心的。”里正媳妇唬得给里正一个劲儿抚胸顺气,瞪着两个儿子骂:

  “家里出了事儿就想着分家,真是要活活把你爹给气死啊!”

  “娘,再不分家,儿子一家都要给饿死,穷死了,是爹把活路给堵了,你叫儿子咋办?”里正小儿子叫道。

  “在爹眼里,咱和大哥还没个刘癞子来的重要,为着他,爹是要把这个家给弄的家破人亡啊!”

  “儿子累些苦些倒没啥,难道娘就忍心叫你大孙子也被这事儿给拖累死吗?如今开了年,娃儿的上学的束脩怕都没得银子交,爹爹这是要逼死儿子啊!”

  “好好,你们要分家就分吧!”里正缓过气来,瞧着屋里两个儿子的神色是下定了决心,丝毫没有挽回的余地,咬着牙恨恨的道:

  “不过,老子生养你们一场,也别以为这家是那么好分得,你表弟欠下的赌债还差二百多两,你们就一人给想办法还上一百两吧!”

  “爹,凭啥?”

  “凭啥?”

  里正家两兄弟当即十分不满的叫唤。

  却说里正被两个儿子寒了心,便是儿子如今不分家他都要分了,当天就把分家的事儿给他老爹,族长,给说了。

  老族长从大年初一倒下去,就没起过床,如今家里突然遭了难,人心也散了,便没什么精神头管事儿了,只冲里正摆手:

  “你看着办,该分就分。只是,你一下子把癞子的债分给他们,也实在是难为他们了。”

  “癞子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全没学着你姐一点儿好,临了临了,死得不明不白,还让村里人看了这么一场笑话。”

  族长心里头难受,躺在床上拖着声音说:

  “反正人已经去了,你也别护着了,还是该把日子给过下去,他欠下的债你这当舅舅的已经尽心了,余下的也就别忙活了,不用管了。”

  里正见他爹几日就头发全白,整个人都病怏怏的,很不大好,如今却是骑虎难下,那赌坊的人哪儿是那么好糊弄的,你说不还就不还啊!刘癞子爹娘死得早,他爹家也没什么亲戚,能找到的人也就是他这个当里正的舅舅了,赌坊的人才不会放过他哩!

  只是这些话,里正不好说给他爹听,面上答应着,转身就去把家分了,一个儿子分了一百两的债出去。

  一个家分下来,也不顾儿媳妇们如何哭爹喊娘的叫怨,里正狠了心,分了家直接把门一关,谁也不见。

  如此,父子成仇不说,平日见着了却是连话都不是说一句。

  等到第二日赌坊讨债的来催债,里正直接指着两个儿子,让他们朝两个儿子要债去,说是一人给还一百两,气的两个儿子儿媳,当即和他大吵大闹起来。

  却说沐雪家来,就和李二嫂商量,开了年要给明哥儿还一个夫子,给他拜到曹夫子门下去,李二嫂和李铁栓全不懂这些,只是担心金陵天远地远的,就明哥儿一个人,没得人照料,怪放不下心的。

  “这不是有顺子吗?”沐雪安慰李二嫂说:

  “我准备让顺子跟着明哥儿去。”

  “等下个月我去金陵会会那姓曹的夫子,若合适,咱也可以出些银子让明哥儿住在夫子家里,缺什么咱都可以补上,想来日日有夫子看着,明哥儿出不了什么事。”

  这个时候,一两个学生住在夫子家是常有的事儿,那些大书院还都不许学生在外面租房子住,必须得住在夫子眼皮子底下呢!

  只是如今明哥儿情况特殊,去不得书院,不然以沐雪现在的财力,根本不把江南几个书院的昂贵的束脩放在眼里。

  正和李二嫂商议着,珠儿就跑进来对沐雪说:

  “大娘子,门外来了个叫白小六的,说是来给明哥儿送药来了。”

  听说程大夫配的药到了,沐雪惊喜的一下站起来,随着珠儿跑出去。

  白小六手里提着一串三包药,在沐雪家院里站着,吸了吸鼻子,咂咂嘴,心里不禁感慨:

  “难怪师父那么看重李家这小娘子,她也真是个有本事的,这才一年,家里就修了这般的大房子,还使上奴婢了,啧啧。”

  “白小六,外头不冷啊,快进来坐。”沐雪招呼傻乎乎站在院子里的白小六。

  “那,师父让我给你送的药!”白小六和沐雪已经相当熟悉了。

  珠儿上前接了白小六手中的药,白小六仔细对她交代:

  “这里一共三副药,每次煎半副,用小火慢慢熬着,每日晚间服一碗就可以了。”

  “这药可以反复煎三次的,可别煎了一次就倒了,浪费了,晓得吗?”

  “珠儿记下了。”珠儿看了一眼沐雪,拿着药跑到厨房去了。

  “小六来了,快进来暖暖身子。”李二嫂听说白小六来了,也出来殷勤招呼,晓得他是神医程大夫的弟子,连带着,李二嫂对白小六有种不一样的尊重。

  “婶子,不用了,我这就回去了,师父还等着我回去做饭呢!”

  白小六瞪了一眼抱着手臂站在屋檐下望着他笑的沐雪,不知为甚,他就是看不惯她这副样子,明明是个女郎,偏事事都比个男子做的好,还老是得师父的夸。

  见白小六也不进屋,转身就要走,沐雪连忙喊住他:

  “白小六,你等等,给我捎点东西给你师父去。”

  说着,沐雪回屋,把她闲来无事做的一顶棉帽子用布包了,打了个结,弄成一小个包袱,提出来给他。

  “这是什么?”白小六接过手,有些好奇。

  “是顶帽子,你师父不老是埋怨冬日里风妖么?想来他上了年纪,吹不得冷风,你让他戴在头上,包管暖和,再不念叨风妖不妖的。”

  白小六半信半疑,提着手中的包袱走了。

  沐雪呆的李家村在南方,冬日风寒湿气重,丝丝寒风尽往脑袋里钻,这里的人又从没有戴帽子的习惯,大冬天的,白天黑夜就光着个脑袋,能不冷么!

  正月里,该走的亲戚都走了一遍,闲下来,李二嫂就拉着沐雪学做针线,其实也不要沐雪做个什么,不过是她娘在一边做棉衣,做棉鞋,她就在一旁帮着穿针罢了。

  冬季,鱼塘的鱼儿也不爱吃草,他爹闲下来也帮着去包皮蛋,家里除了明哥儿,几乎人人都是要包皮蛋的。

  比起李铁栓,沐雪更心疼李二嫂,她总觉得她娘才三十出头,但看起来就如四五十岁的人那般老,于是便有心把她好好养着。

  家里有了诚婶,沐雪也不让她娘洗衣做饭了,她包皮蛋包久了,沐雪也是要念叨的,可她娘天生是个闲不住的主儿,一闲下来反倒觉得浑身不舒坦,沐雪便买了好大一堆上好的棉花回来,又买了好几匹结实的棉布,让她娘没事就窝在床上做做棉衣棉鞋什么的。

  没想到,她娘针线活儿还真不耐,做的棉衣棉鞋都十分妥帖,全不用只尺,光靠目测就能做个合体。原本沐雪是为了哄着她娘,让她轻松一些,养养身子,不想她娘苦累了那么些年,又捡起了针线,便日日把沐雪也抓到面前,说什么她年纪也不小了,如今也该把针线学起来了,免得将来出了门连缝补个衣服也不会,没得叫人轻视嗤笑。

  沐雪在她娘身边磨皮擦痒的学了两日就不耐烦了,每回不是把明哥儿拉过来当挡箭牌,就是自己拿着针在碎布头上乱戳,看着她自己缝的针线就如蚂蚁走路一般,歪歪斜斜,不忍直视,她自己都感觉挺没脸的。

  好在她脑子里有不少新鲜玩意儿,陪着她娘枯燥得学了几日针线,就想着做了个棉帽出来。

  主要还是她动口,她娘动手,也是试验了好几次,才成了事儿。

  等到把第一顶棉帽给她爹戴上,她爹在村子里晃荡了一圈回来,兴高采烈的说:

  “还真是哩,戴着这玩意儿,脑袋进不去一丝风,我这饶了大半个村子,一点儿不觉得冷!”

  说着李铁栓把棉帽取下来,让李二嫂摸了摸他的头,李二嫂眼睛也亮起来,对沐雪到:

  “还挺暖和的!雪儿,你想出来的这玩意儿,怪好用的哩!”

  如此,李二嫂便忙开了,她虽觉得棉帽子戴起来有些奇怪,但再不住它实用啊,便动手给家里老老少少一人做了一顶,做完后又想着给娘家的兄弟,兄弟媳妇,爹娘做,这一口气下来,不过七八天就做了几十顶棉帽。

  做好了,又急吼吼的挨家给人送去,大家得了这新奇玩意儿,也不过是顾着新鲜戴了一回,便再也舍不得摘了,却是,别看这棉帽可保不住它暖和啊!

  从这年冬,整个青石镇骤然兴起一阵棉帽热,镇上有钱的人家瞧见了,找了绣娘拿上上好的缎面,把那棉帽表面做的更加精细美观,程大夫得了沐雪送的棉帽,这个冬总算没再头痛。

  “我冷眼瞧着,这可是一门好买卖,原本就是你先想出来的,为何没想着从中赚上一笔呢?”

  程大夫再见到沐雪的时候,已经满大街都是棉帽了,如今,成衣店都有各种各样的棉帽卖了。

  他好奇的问。

  正月一过完,沐雪就已经跑了三趟金陵了,都是借得程大夫家的马车,可那曹仁敬还是没松口收下明哥儿,她正为这事儿烦着呢!听到程大夫问起棉帽的事,便随口一答:

  “不过是个小玩意儿,又那般简单,明眼人一看就会,没什么技术含量,最多也就能赚个新鲜,我不爱去出这个风头。”

  程大夫没听到技术含量是什么意思,还待问,却听沐雪苦恼的反问了他:

  “您老说说,那老夫子脾气怎么就那么执拗呢?说什么他平生只收两个学生,多了便管教不过来,这一个是教,两个是教,三个也是教,这根本就是他的借口嘛!”

  沐雪吐槽道:

  “且我又不是让他白教,只要他肯收了明哥儿,我可是开出一年五十两银子的天价呀!”

  程大夫晓得沐雪在金陵曹夫子那儿碰了壁,安慰她:

  “那些老学究,本来脾气就怪,你管他那么多干啥,另寻一个就是了。我看你家明哥儿这一个月的药吃下来,眼睛倒是清明了不少,也不像个笨的!”

  沐雪嚷嚷道:

  “我家明哥儿一直都不笨好吗?他只是不爱开腔罢了。”

  程大夫看着像被人踩了尾巴,炸毛的沐雪,出主意道:

  “你若非要在姓曹那夫子身上吊死,不如从别处着手,他既然不爱财,那你就去打听打听看他平日喜好什么,便送什么去,或许得了他欢心,一时高兴就手下明哥儿也不一定。”

  沐雪杵着脑袋,皱起眉:

  “也不是没有打听,实在是他这人无聊得很,除了教书,一点儿爱好也没有!”

  她转头看着程大夫道:

  “您说说,我要真想投他欢心,怕只得送一本孤本才行呢!可我这一点儿门路也没有,身边的人几辈子都是庄稼汉,上哪儿寻那劳什子的孤本去呀?”

  程大夫听沐雪说的有理,不住点头,沐雪又说:

  “眼见,开春学里就要开课了,我这还没给明哥儿寻着好夫子,明哥儿也吃十岁的饭了,再拖,他年纪就更大了,真是愁死人了。”

  “要不,你送些还魂草给他?”程大夫不知怎么的,脑子突然灵光一闪,道。

  在他心里,如今便是百年人参也比不上还魂草的好。

  “还魂草?”沐雪望着程大夫,眼睛骤然发亮。

  对呀,她怎么忘了这遭。

  “您老手里还剩多少?匀一些给我呗。”她家留的那些都是给她爹爹的,实在没有多少了。

  程大夫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瞬间就跳了起来,戒备的瞪着沐雪:

  “我这儿可没剩多少了,都是等着入药用的,匀不出来。”

  沐雪笑的像个小狐狸:

  “别呀,您老打量我不晓得呢,当初我就给您分好了的,入药的根本就没加香料,平日你抽的那些可不是用到药里面的,快,快给我拿几斤来,我又不是不还你了!”

  “还几斤,最多只能给你半斤,半斤都是五十两银子呢!”程大夫跳起脚来。

  “那就当我跟你买还不行吗?快拿来吧!我等着急用呢!”沐雪直接掏出五十两银子放在桌子上。

  程大夫却不去拿,话头又变了:

  “如今这还魂草是有价无市,你有银子也买不到的,休想从我这儿骗了去。”

  好说歹说,沐雪还是从程大夫手里匀了一斤还魂草,这歇息了一两天,便又带着明哥儿,顺子,珠儿,忠叔一起往金陵去了。

  如今沐雪家制作的烟草,不过才头一次推出来,都是及其隐蔽的,只在金陵程大夫信得过的几户大家里传着,曹仁敬还没得地儿去晓得这事儿,见沐雪又上了门,还带来了从没听说过的保健品,且还用个古古怪怪的铁杆来吸。

  原本打算再次拒绝沐雪的曹仁敬,鬼使神差的为这稀奇便留了下来,试一试,这一试便觉得这东西的好来,冷着脸瞧着有些呆滞的少年,总算是勉强把明哥儿认了下来。

  沐雪几人在客栈等消息,听到曹仁敬家里的小童来说,夫子让李小公子这就收拾去家里住下,高兴的拉着珠儿的手在房间了转了几个圈儿。

  原本沐雪也是打算一试,并不晓得能成功,便没给明哥儿带多少东西来,这曹夫子突然松了口,沐雪也不急着回去了,连忙带着明哥儿去衣服店里量尺寸,做衣服,做鞋子,又去买被子,笔墨纸砚等等。

  不过半日,就花去了二十多两银子,给明哥儿置办了四五打包行李,看的忠叔几人瞠目结舌。

  “大娘子,夫子家应该有洗脸盆的吧?”顺子苦着脸,陪着沐雪再次检查行李,往后这些可都得他来管了,这么多东西,他管的过来吗?

  “夫子家是夫子的,人家不过是提供一间屋子给咱住着,可没说要承包这些生活用具呀!还是先买了踏实。”

  等到几人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搬到曹夫子家一看,傻了,人家准备的屋子既干净又齐全,里面一应生活用品都是全套的,连被子衣服都是和另外两个学子一模一样的。屋子里的小书柜里面,笔墨纸砚也是有现成一套的。

  如此,沐雪买的东西全都白买了。

  沐雪拉着明哥儿的手,其余几人手里都拎着包袱,大家傻愣愣的站在屋子中间,全看着沐雪。

  沐雪感觉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大手一挥:

  “既然夫子想的周到,这些东西咱就带回青石镇去吧!”

  忠叔顺子几人对了对眼,却终是什么都没敢说。

  等到明哥儿正是给曹仁敬行了拜师礼,沐雪便把明哥儿和顺子招到了身边。

  “明哥儿,往后跟着夫子好好念书,晓得吗?”沐雪拉着明哥儿的手,总觉得有些舍不得,有些担心,却不得不硬起心肠,经过她几日的观察,这个曹夫子还真有几分本事,且不是那种看人下菜的人,晓得她们是从偏远镇子来的,又听沐雪说了明哥儿的特殊,也没见他有半分嫌弃。

  沐雪记得他说:

  “天底下没有愚笨的学生,只看夫子怎么去引导,你家明哥儿双眼清明纯净,应该是个心里头明白的孩子,至于爱不爱说话,只要脑子好使,跟学不学得进去,没多大关系。”

  既然夫子都怎么说了,又不嫌弃明哥儿,沐雪也算是放了一半的心。

  “顺子以后就陪着你在夫子家念书,姐姐有空也来看你,学得慢些没关系,咱慢慢的学,姐有的是银子,即便是学个十年八年的,也没关系。”沐雪摸着明哥儿的头,看着他的眼睛细细嘱咐。

  她是很想明哥儿早些立起来,却也不忍心太逼迫他了。

  听说夫子门下那个比明哥还小上一岁的学生,今年就准备要去考童生了。

  明哥儿默默的听沐雪讲话,她讲什么,他都乖巧的点点头。

  “顺子。”沐雪又把顺子叫到面前来,敲打了一番:

  “明哥儿是我们李家的独苗,如今我就把他交到你手里,日后我不在面前看着,你可得把明哥儿照看好了,不得出一点儿岔子。”

  “咱是什么样的人家,我是什么样的脾气,你应该也清楚,只要老老实实做事,把一颗心摆放忠诚了,我是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沐雪竖起眉毛:

  “若是,让我晓得你私下欺负了明哥儿去,或是任由他人欺负他也不护着,你且等着瞧。”

  “大娘子。”顺子被沐雪的气势吓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举手发誓:

  “您放心,我一定照顾好了明哥儿,不让人动弹他一根手指头。”

  “自从顺子到了主家,从没挨过打骂,也能吃饱穿暖,对主家感恩不尽,断不会起那背主的心思,顺子还想伺候明哥儿一辈子呢!”

  说完,砰砰朝沐雪磕了两个头。

  沐雪盯着顺子的小脸,也不叫他起来。

  别看顺子人说起话来却是一套一套的,比珠儿的脑瓜子可灵光多了,他原本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少爷,买来的时候他都还记得,沐雪就怕没个人压着,时间一久,顺子会生出什么心思。

  其实还是沐雪不了解古人,她手里握着顺子的卖身契哩,即便顺子想耍个什么花招,也得顾忌着。

  人家顺子其实对沐雪家是顶忠心的,他被卖了那么多遭,也就在沐雪家的日子过得神仙似的,他是真的很珍惜,不想惹了主家生气,将他卖给别人的,大娘子突然来的敲打,彻底吓坏了顺子。

  等再过了两月,沐雪谁也没说,突然去金陵曹夫子家看望明哥儿,见他没瘦,人也精神,便晓得了顺子把他照顾的挺好的。

  这次去,曹夫子还将明哥儿平日写得大字拿给沐雪看,一脸赞赏的说:

  “你之前还骗我说明哥儿从来没有描过大字,如今可是漏了馅儿了,你瞧瞧,这手大字,起码也练了两三年了。”

  “且我给他开蒙教初学篇,发现他竟都是懂的,早晓得我就早些给他换教材,这生生耽搁了多少时间。”

  沐雪瞪着眼睛,看着说起明哥儿一脸满意的曹夫子,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等到沐雪见了顺子,问起顺子怎么回事,顺子兴高采烈的说:

  “大娘子,你不晓得公子多聪明!几乎天天都能得夫子的赞呢!”

  自从和明哥儿一起搬到夫子家住以后,顺子也跟着学了些礼仪,晓得明哥儿不是他该随便叫的,便改了口叫他公子。

  “比公子先学了两年的宋小公子都比不上他哩!”

  顺子看着明哥儿好他也觉得高兴,只是这高兴往日没个人分享,如今沐雪来了,他就忍不住叽里呱啦的说起来:

  “大娘子,要我说,咱家公子就是不爱说话,可即便是这样,夫子也是最喜欢他的,夫子还说要重新给公子送一房更好些的砚台哩!”

  沐雪听了顺子的话,心里既是高兴却还是不安心,让他马上去把明哥儿找了来。

  “明哥儿,姐姐来看你来了。”沐雪看明哥儿进来,马上朝他招手。

  明哥儿抿着嘴,快步走过去。

  “听夫子说明哥儿很聪明。”沐雪小心翼翼的斟酌着说辞:“姐姐和爹娘都很开心。”

  “明哥儿念书累不累?若是平日念累了,可以跟夫子说,休息休息,咱们慢慢念就是。”

  明哥儿拿明亮的眼睛望了望沐雪,低下头摇了摇头,不说话。

  沐雪叹了口气,她已经习惯沉默的明哥儿了,只是他如今年纪小倒还好,往后真要走科举,这样闷声不语可是不行的。

  即便是再聪明的人,不与人交流,在这个社会也不会被包容,被接受。

  沐雪决定,下次将程大夫开的药给一并带来,还是得让顺子每天给他煎上一碗,程大夫说了,即便不能起多大功效,也是能强身健体的,没什么害处,

  三月,春来花开。

  村里的人好多学起沐雪家,把地挖了弄鱼塘,每隔几天总有人来向李铁栓取经。

  这日,好久不上门的里正家小儿媳妇来了沐雪她们家。

  正巧李二嫂不在,到黄姥姥家去了,说是大舅妈的女儿

  带着儿女回娘家来了,沐雪感冒没什么精神,一直在床上歪着,便没跟着去,珠儿在一边陪着她。

  听说里正家小儿媳妇来了,沐雪便掀开被子,下地穿鞋。

  之前里正又来沐雪家闹过两回,都是为了黑娃,可他拿不出证据,全凭一张嘴,沐雪吩咐了忠叔和诚叔堵在院门口,硬是没让他进来。

  因了赌坊天天上他家要债这事儿,又听说里正家父子反仇,分了家,里正在村里的威信大打折扣,他家出了那么大的笑话,村民们谁都要被子嚼一舌根。

  让珠儿请了里正家小儿媳妇进门,她一进屋,沐雪就发现她脸色很是不自然,尴尬不说还有些羞愧。

  “婶子来寻我娘吗?不巧的很,她今日回我姥姥家去了。”

  那媳妇子干笑两声,也不见走,突然问:

  “那牛儿哥在家不?我和他说也是一样。”

  沐雪又瞟了她一眼,怎么,如今把她爹喊得那么尊重了,都喊上哥了,莫不是有什么大事,居然不怕避嫌都要找她爹商量,如此一想,沐雪便更不想让她见着自家爹爹,别是想着给她爹爹下什么套子。

  “爹爹出去割鱼草了,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婶子有什么事和我说也使得。”沐雪笑着,不动声色。

  媳妇子左看右看,想要起身又似乎舍不得挪动屁股,扭捏尴尬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厚着脸皮给沐雪说了实话。

  沐雪这才晓得里正把刘癞子欠下的赌债给两个儿子一人分了一百两,如今赌坊的人晓得了天天追在他们屁股后面讨钱,都快把里正两个儿子给逼疯了。

  以往有里正这个当爹的顶着的,如今里正也不管了,只让讨债的人朝两个儿子去要,可把两个儿子心里恨得要死。

  这说来说去,原是来沐雪她们家借银子来了。

  “婶子实在没得办法,思来想去,全村也只有你们家有这个财力,这才厚着脸皮上了门。”

  媳妇子脸上堆着笑,干巴巴的说。

  沐雪假装皱了眉,一脸为难:

  “婶子,不是我们小气,如今您公爹还咬着咱家黑娃不放,到处说他是杀死你表弟刘癞子的凶手呢!要是他晓得我们借了银子给你,怕会更加生气呀!”

  沐雪看着媳妇子脸上的肉明显跳了跳,忍着愤怒,装作真诚的说:

  “要不,您还是另想想法子吧!”

  媳妇子见沐雪愿意借钱,却还顾及她那为了侄儿自家儿子都坑的公爹,深吸一口气才让自己没有当面骂起她公爹来:

  “大侄女,你不用担心,我公爹脑袋糊涂了,黑娃一个半大小子怎么杀得了刘癞子,再说,我们早就分家了,如今不受他管,说起这债,也是他分给我们家的,可把我们害惨了”

  “你要是能借了我银子,帮我们过了这关,婶子一辈子都念你的好”

  媳妇子说着哭将起来,拉着沐雪的手,说她有多不容易,又说她公爹如何狠心,等等

  沐雪假装思索,还是不轻易搭口,直到里正小儿媳妇磨了又磨,才终于假装给她说动,松了口。

  媳妇子看着沐雪拿出一百两百花花的银子在面前,也顾不得假哭,伸手就上来拿,心里还想着,这牛儿家没大人在,沐雪一个小女娃还真好骗。

  沐雪给媳妇子看了一眼,没等她手碰到银子,一下就把手收了回来,说:

  “婶子别急,这一百两银子可不是小事儿,早还是写个借条吧!”

  “瞧你说的,婶子难道还能给你昧了去?”媳妇子惊讶沐雪老道,急切的又伸手来夺银子。

  沐雪朝珠儿使了个眼神,珠儿便去打开柜子拿了纸笔。

  “不是信不过婶子,只如今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无端端少了一百两银子,我总得给爹娘一个交代吧!”

  无论媳妇子如何巧舌如谈,沐雪坚持要写借条,最终媳妇子无法,只得看沐雪写了借条,又按了指印,才把银子给她。

  如此,媳妇子心中虽高兴,却也免不得高看沐雪一等,晓得她年纪小却不好糊弄。

  “大娘子为啥要借银子给她呀?她们家不是跟咱有仇吗?”珠儿看着媳妇子拿着银子走出院儿,撅起嘴不高兴的问。

  “前两天里正还来找黑娃哥麻烦呢!”

  沐雪眯起眼睛,慢悠悠的说:

  “你懂什么,就是为了帮黑娃摆脱麻烦,咱才更要借银子给她。”

  沐雪回头望着一脸不解的珠儿:

  “如今全村人都晓得里正和他两个儿子闹僵了,可俗话说的好,毕竟是父子,打断骨头还连着筋。里正管着一村的税赋,每年秋收都可捞上一笔,他当了那么多年里正,还没在镇上有两个朋友吗,我想着他如今不过是拉不下面子去镇里借钱吧!”

  “我们不借银子给他儿媳妇,她总归有别的地儿借,只不过会更加难堪罢了!也可能跑和十来家才凑得了那么多。”

  “咱不如趁这个机会,把里正儿子儿媳妇拉拢过来,一来她们会心存感激,二来有借据在手里,往后里正再想联合他儿子对付咱们,他儿子也要掂量掂量,不敢轻易妄动。”

  珠儿一脸佩服的望着沐雪,看大娘子脸色平静,像说着玩儿似的。

  “珠儿,咱明日拿银票去镇上再换一百两现银回来,你瞧着,里正家大儿媳妇过不了多久也要来借银子了。”

  珠儿猛点头。

  沐雪笑着捏了捏珠儿的脸,又道:

  “指不定今年咱村的里正要换人了呢!不过咱也要做两手准备。”

  不然等里正缓过气来,肯定下死手整她们家。

  沐雪正眯着眼睛算计里正,却不知在苏宅自己正被人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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