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去大理寺探监,并留宿。

  大理寺卿暗中伙同左相等人将此事在一夜之间传的沸沸扬扬,还特意使人连夜编了话本子,在盛京各处茶楼饭店传说,欲离间吏部尚书江家、内阁大学士蓝家与穆侯府的关系。

  果真,沐雪留宿的第二日,当着朝中众臣,吏部尚书江司图便一脸严肃的请求皇帝下旨,应许江氏嫡女与穆家第九子和离。

  穆侯爷这些日子背后受敌,贵妃娘娘在后宫接连得了皇帝三次训斥,眼瞧着穆楚寒定了死罪,一连过了三日是半点办法没有,如今听江家居然雪上加霜,要讨圣旨让江氏女与自家儿子和离,顿时气的面青脸黑。

  穆侯爷气得浑身发抖,一双鹰眼,盯着江尚书,如果眼神能杀死人,便是把亲家江尚书杀了千八百遍。

  大理寺卿和左相心里得意,站在一边老神在在的看笑话。

  穆侯爷还没开口,却是肃王爷出来说话了:

  “皇上,这穆江两家的亲事,是您御赐的,怎能说改就改?且那穆家九夫人还怀着穆家的骨肉,全没有和离的道理啊?”

  肃王爷看了一眼,脸色同样极其不善的江尚书:

  “尚书大人,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您不能瞧着如今穆家老九出了事儿,就急吼吼的要撇个干净吧?”

  “如此,你们江氏贵女还有哪家敢求娶,却是这般自私自利!”

  江尚书江司图不理会,昨夜他得到消息,简直惊骇到了,子珺更是哭了整整一夜,心中暗恨穆家老九自视一张颠倒众生的俊脸,勾引了他家的雪儿,无媒无聘就占了她的身子,哄着她怀了孩儿,如今便是死都要拉着他家雪儿受苦一辈子。

  凭什么?

  他家雪儿才年十七,就得给这穆家老九守寡一辈子吗?

  便是被世人唾骂,他也得给她争取一番,赶在穆家老九没被处决之前,赶紧和离。

  穆侯爷冷哼一声:

  “皇上,此事绝无可能,若要我穆家答应此事,除非将老臣杀了。”

  穆侯爷斜着眼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江尚书:“更何况,九儿媳妇与我儿琴瑟和鸣,已自请去大理寺陪宿我儿,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江尚书却要狠心拆散这一对有情人,也不怕走在路上被雷劈!”

  “皇上明察,小女年幼单纯,当时在金陵就是给穆家九子当街强掳而去,并非心甘情愿,如今穆家老九犯下死罪,臣实在不忍独女一辈子都毁在他手中,望皇上怜悯臣一片爱女拳拳之心,赐下和离书,放小女一条生路!”

  说着,江尚书出列,长跪下去,大有皇帝不同意就不起来的架势,内阁大学士蓝大人,沐雪的外祖父,也出来帮着说话。

  穆侯爷咬着后糟牙,对上大殿上冷子翀的眼睛,只一句话,若皇帝要下了和离的圣旨,就是有意逼死他。

  他可是当年从龙的首功,不惜牺牲了他最为得意的儿子穆楚寒,才助他登上皇位的!

  冷子翀颇为头痛,瞧着穆侯爷和江尚书在一连三日都在朝堂上就和离一事吵得不可开交。

  秦月树听说了此事,一改萎靡之色,兴冲冲的跑到他爹,刑部侍郎秦大人的书房,问他对这件事怎么看,自以为隐晦的要求他老子在朝堂上多多支持穆江两家和离之事。

  三日前,秦月树喝醉了,又哭又闹,吐露出了对一个男子的痴情,把整个秦家主子骇得半死。等他第二日酒醒了,秦家老太太和侍郎夫人就抓着他,用尽各种手段要他交代,那个他口中的小白脸到底是谁。

  秦月树如何敢说,含含糊糊的糊弄,又指天跳脚的对天发誓,他绝对没有对任何一个男子感兴趣,好不容易才将打消了长辈们的疑惑。

  秦家老太太和侍郎夫人私下商议,还是早些给秦月树把亲事定下来才好,不然始终是不放心。

  这边,秦月树天天往茶馆跑,就是想听听沐雪与穆楚寒之事的最新进展,如今一听说江尚书在朝堂上提出要两人和离的消息来,顿时又感觉整个人活了过来,兴奋异常,跑到他爹书房去问真假。

  秦侍郎命里暗里都是左相的人,如今看着穆侯爷焦头烂额,穆楚寒的死期也越来越近,心情大好,秦月树来问,他也就随口实话说了。

  秦月树便笑的眉眼都带风起来,一阵风的跑出去寻他那些朋友喝酒庆祝去了,心道:等着那小白脸与穆楚寒和离了,他便上门提亲去,至于她肚子里的孩子,他也不在乎,反正他日后可以和她再生。

  一想着要和那小白脸生孩子,不可一世的秦月树不自觉的耳红脸臊起来,回忆起在鹿山书院她被绑了躺在他床上的情况。

  她小脸嫩白嫩白的,闭着眼睛安静又乖巧,那时候他尚且还不知她是女儿身,已然忍不住心跳加速,怦然心动,还偷偷亲了她的小嘴。

  她的小嘴,花瓣般红润可人,又软又香,虽知道荒唐,却瞬间让他整个脑子空白一片。

  和秦月树一起喝酒的几个公子,瞧着他只喝了一杯,便满脸通红的傻笑起来,还以为他中了邪了。

  不想,秦月树抓心抓肺的等了三日,听到消息说那小白脸在监狱中晕倒了,给送了出来,可皇帝对江尚书要求和离的请求也没答应。

  秦月树不免就急了。甚至舔着脸跑去尚书江府,找了平日并不熟络的江文宇,说要切磋学问,搞得江文宇莫名其妙,江尚书听说刑部侍郎家的公子去了自己家,也搞不明白秦大人在耍什么手段。

  秦月树却暗中打听到沐雪的事儿,知道她没有回江府,瞬间就收了脸色的笑,江文宇与他说话,他也不应,随便找了个借口,怏怏的又回去了。

  秦大人知道他去了江家,把他叫来又是一顿臭骂。秦月树吊儿郎当的站着,耷拉着脑袋,心里却在想,小白脸没回江家,肯定是回穆家去了,如此他更加难见她了,心里郁闷不堪。

  却说沐雪给送回穆楚寒的外宅,不放心一直留在宅子里的程大夫赶紧来给她瞧。仔细给沐雪把了脉,发现她身子好的很,不过是给人按了睡穴,也就放下心来。

  穆楚寒被定罪第七日,也是沐雪给他按了睡穴送出大理寺监狱的第二日,还在上朝,内侍突然俯身对皇帝冷子翀说,外面有人跪拜宫门、击登闻鼓,要告御状。

  自开朝几百年来,登闻鼓还从未响过,冷子翀脑子突然有些发蒙。

  内侍以为冷子翀没听见,又在他耳边重复:

  “皇上,正阳宫外有人击鼓,说受了千古奇冤,要告御状!”

  冷子翀也没处理过告御状的事儿,这事儿还没有先例呢!

  朝堂中众人见皇帝突然肃了脸,一动不动,纷纷停了争吵,望着他。

  皇帝冷子翀的心腹,殿阁大学士,一品大员詹大人出列问:

  “皇上,出了何事?”

  冷子翀看了一眼詹大人,又瞧了一眼满朝文武,顿了顿,语气有些奇怪的说:

  “宫外有人告御状!击响了登闻鼓!”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皆是愣了一下,本朝虽设了登闻鼓,可几百年来从没有人有胆子来敲响它,如此大家倒是对这破了几百年先例的人,感了兴趣。

  礼部尚书出列,斟酌着说:

  “皇上,按照规矩,可将告状之人招来一问。”

  冷子翀点头。

  半刻,内侍将告状之人带了进来,却是个风流倜傥,相貌堂堂的年轻男子,带着一股子书卷气,还有一股倨傲。

  “草明南州书生孟景枫,叩见皇上!”

  孟景枫,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啊!

  殿阁大学士突然问:

  “可是江南第一才子之称的那个孟景枫?”

  大家唰的把眼睛盯到跪在大殿上的青年男子身上,好几个大臣突然记起,好似家里夫人提到过此人,说想与之做亲,也有说他才华横溢,比之盛京四公子,也不相伯仲。

  只见他剑眉星目,眉眼之间,天然一股浩然之气。

  “大人谬赞,不过世人抬爱,草民不过一寻常学生。”

  听说眼前人是江南第一才子,冷子翀的语气也和善起来,毕竟他想要改革,还得从这次春闱中拉拢一些新人。

  “此前是你在击登闻鼓?有何冤屈,详细道来。”这倒是冷子翀收买人心的一次机会。

  若是处置的好,他便是整个王朝第一个接御状的皇帝了,必定千古留书,这般想着,便认真起来。

  孟景枫不卑不亢,声音洪亮:

  “草民状告此次主持春闱的礼部尚书林庭之林大人。”

  原本看戏的礼部尚书莫名其妙,只听孟景枫继续铿锵说:

  “林大人作为此时春闱的主事,监守自盗,徇私舞弊,欺上瞒下,将春闱试题泄露给京中各府学子,致使春闱考试不公,草民不服!”

  孟景枫长拜下去,大喊一声:

  “请皇上为江南数万寒窗学子做主!”

  此话一出,不仅礼部尚书林大人震惊了,也把整个朝堂,连同皇帝冷子翀全都惊得失了声音。

  当然,回过神来,林大人直接就喊冤了。

  此事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让整个朝堂沸腾了。

  冷子翀严肃的问:

  “你可知诬陷朝廷重臣的后果?”

  孟景枫伏在大殿上,声音依旧洪亮:

  “十年寒窗,只为一遭,如不能得以公正,草民不服,愿以血肉之躯换给江南学子一个公道!”

  这下,左相、江尚书、穆侯爷几人都忘了争斗了,看着眼前这个号称江南第一才子的胆大学子。

  沐雪第二日幽幽转来,已经近午,江南第一才子高御状的消息已经传的满城风雨了。

  沐雪醒来,瞧着熟悉的房间,愣了愣,才明白回到了穆楚寒的外宅。红湖见沐雪睁开眼,赶紧过来扶起她。

  “夫人,你醒了,可是饿了?奴婢让人把厨下惹着的饭菜端上来?”

  “我睡了多久?”沐雪揉了揉太阳穴。

  红湖招呼人过来帮着给沐雪更衣,过来的不是珠儿,却是一直跟着穆楚寒贴身伺候的红玉。

  “回夫人,昨日你在大理寺晕倒了,奴婢们将你带了回来,如今才过了一夜,又半日。”

  沐雪任两人给她更衣,穿鞋,才发现蹲在地上给她穿鞋的是红玉,便问:

  “你怎得来了?”

  红玉笑着答:

  “夫人,是爷让奴婢到你身边服侍的。”

  说着给沐雪穿好了鞋,又起来扶她,笑眯眯的继续说:

  “不止奴婢,红珊、青烟也来了,还有跟着爷的两位甘大哥。”

  沐雪让两人扶着往外间走,果真看甘左甘右一动不动的守着院子,却是进来了内院,这是怎么回事?

  睡了那么久,沐雪就算不饿,她肚子里的宝宝也饿了,正拳打脚踢的闹情绪呢,沐雪委屈谁,也不敢委屈了他,赶紧让红湖喊人把饭菜端上来。

  她足足吃了两碗才放下。

  等她吃好了,便开始又开始忧心起来,看起来昨日穆楚寒是故意将她弄晕的,想起他又把她给的秘药给费了,沐雪不免提心吊胆,问红湖:

  “如今外面情形如何了?爷的事情可有转机?”

  红湖还没回答,沐雪就瑶瑶头,说:“算了,你去将青烟叫起来,我问他。”

  青烟进来,不说穆楚寒的事儿,反而跟沐雪说起了今日发生的一起大事,便是江南第一才子告御状的事儿了。

  青烟说的口沫横飞,沐雪静静的听着,总隐隐觉得这事儿跟穆楚寒有些关联,却又想不出哪儿有关联,便问青烟:

  “此人可是爷识得的?爷如何了?”

  青烟脸上没有忧色,反而笑:

  “此人一直在鹿山书院,爷给圣旨禁锢在金陵不得出,自然是不认识他的。”

  “夫人放心,爷会没事的!”

  沐雪直觉青烟没有完全说实话,知道他是跟在穆楚寒身边的,若是穆楚寒不让他说,自己便是如何也逼问不出来的,于是便说:

  “你派人去各处打听打听消息,一有与爷相关的就来说与我听。”

  青烟应下去了。

  却是晚间,青烟传来消息说,孟景枫顶着江南第一才子的名声,又确实有真才,皇帝爱惜,自早朝下了就立即下令作手严查此事。

  不料查来查去,此次春闱泄题的事儿,竟然是从盛京大提督家那个无所事事的三公子,古赫黎嘴里传出来的。

  皇帝马上使人把古赫黎带进了宫,亲自审问。

  据古赫黎交代他也是前一日与几个纨绔在青楼喝酒厮混,偶然听人说起的。

  却是古赫黎几个纨绔碰到了左相家一个不得宠的庶子,他也引着一帮人在青楼,喊了歌姬胡闹,或许是酒喝得多了,亦或是太过亢奋,几人互相恭维着说他们这次春闱一定会中个二甲。

  古赫黎不爱念书,但左相家这个庶子还是认得的,也不过是与他不相上下的主儿,突然听他说能考上二甲,顿时就恼了,跑到他们那桌上去说他吹牛。

  沈家排五的这位庶子,喝的满脸通红,脾气一上来,和古赫黎争论起来,情急之下,说出他早知道这次会考什么的事儿来。

  古赫黎那边的几个纨绔,又是嫉妒又是羡慕,这等能事先得到考题的好事儿,居然没有他们的份儿?

  听着沈五公子大言不惭的说辞,竟不是他,盛京还有好几家的公子都事先得到了考题,于是古赫黎几个便气的与沈五公子几个动起手来。

  双方打了一架,身上挂了彩,才算是清醒过来,沈五公子自知自己失言,面对满脸愤怒的古赫黎的责问,突然就死都不承认说过这种话,做过这种事,灰溜溜的带着他们的几个人赶紧跑了。

  古赫黎几个不解气,跟着跑出去,没追到沈五公子几个人,气得跳脚大骂。

  正巧给路过的孟景枫听到了,想着当时与他相邻考试的便是那左相家的沈五公子,他虽觉得此事荒谬,却也留了个心眼。

  去打听了沈家五爷的学问,却听说他在衡水书院向来都是垫底的,与他那个沈家嫡出的大哥,完全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可,沈五公子他这个垫底的当时可是春风得意的提前交了卷子!

  孟景枫起了疑心,又暗中打探了跟着沈五公子身边的几个贵公子,皆是些草包,然后去寻了那些跟着他们相邻的学子,都说他们几个答题极快,出场时一脸得意,十足把握的样子。

  按孟景枫自己说,他拼着死罪,也得把这件事情搞清楚,可他在盛京并不认识人,此事又是如此重大,稍有不慎便死无葬身之地,他也不愿牵连别人。

  如此说来,孟景枫却是个古道热肠,刚毅纯正的读书人!

  实在难能可贵!

  此次春闱的名次刚好才排出来,还没来得及上报皇帝审阅,皇帝听了此事的来龙去脉,便让礼部将古赫黎嘴中几个公子的成绩报上来,不想他们竟然真的脱颖而出,在此次春闱中得了好名次,想着孟景枫激昂愤慨的指责,说此次泄题徇私之事,绝不可能就只有这几人参与。

  于是,皇帝亲自到了礼部,查看已经排出的春闱成绩,却发现其中疑点重重,好些平日学问平庸之辈,皆出乎意料的在此次春闱取得了好成绩,这些人无一例外,全是盛京各大家族的公子们,涉及人数竟达三十几人,几乎涵盖了盛京大半个权贵朝臣。

  冷子翀震惊之后,震怒!

  立刻就下旨将此次礼部主持春闱的一干人等全部入狱,待查,必得严肃处理。

  殿阁大学士詹大人听了冷子翀下的皇命,深夜进宫,却对冷子翀说:

  此事干系重大,不易如此大张旗鼓,若真的按例行事,必会引得朝局动荡,后果不堪设想。

  毕竟,这些参与舞弊的贵公子,虽大多是庶子,却也是各位大人的脸面,真给背上科举舞弊的罪名,各家族和各大臣可谓是脸面扫地,朝臣肯定会积压诸多不满抱怨,如此皇帝的新政,想要推行,怕是遥遥无期了。

  冷子翀知道詹大人说的有理,可却是在恼怒,气得一连摔了几个茶杯,咬牙切齿道:

  “朕知道这些老家伙灵玩不灵,却不知能做出如此胆大之事,置国法于不顾,竟把控了整个科举,如此朕想选人用人都给阻拦了,简直可恨,该杀!”

  詹大人又劝了劝,百里也说此次得三思而行,若真都更,怕是整个朝政都要崩塌了。

  冷子翀虽恨不得将这些不知死活,参与徇私舞弊的贵公子全部杀了泄愤,却还不得不忍了,想办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实在心里气愤郁闷之极。

  穆楚寒被定罪的第八日,这日早朝,左相头一次没把心思放在如何处决穆楚寒的身上,心中忐忑狂躁不安,因为他头日已经得到消息,知道家中第五子参与了此次徇私舞弊,且话还是从他嘴里传出去的。

  原本皇帝冷子翀不得不让步,从轻处理此事起,便封锁了消息,可耐不住大提督家的古三公子,是个四六不分的二百五,出了宫门,带着他那帮狐朋狗友,到处去说左相家五公子要倒霉了。

  直接把此次春闱,盛京诸多公子参与作弊的事儿捅了出去。晚间已经传遍了盛京所有客栈,一直呆在京中等候放榜的江南学子,气愤难忍,群起发难,差点在当晚就去围攻左相府。

  这日朝堂上,原本震怒憋屈的冷子翀还不得不与朝臣们一起商量,如何按压下此事来。

  穆侯府参考的只有穆非钰一人,穆家本来就没打算让穆非钰走仕途,故以,穆侯爷便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朝政,要求皇帝严查,不可轻易放过这些弄虚作假的公子们。

  众人都知道穆侯爷是因为还有两日穆家老九就要被处决,没有办法解救,故意要拉着各家的公子陪葬呢!当然不同意了!

  早朝上到一半,大家都在想法子如何把此事遮掩过去,安抚江南学子的情绪,不料就有人来报,说是宫外孙太傅求见。

  孙太傅是举国学子都尊敬的老夫子了,又教过两代皇子,在天下学子心中有着崇高地位。

  “太傅来了,快迎进来。”冷子翀脸上一喜,若是此事能得孙太傅帮忙,便好办了。左相等人也作同样的想法。

  时隔十来年,孙太傅再次进宫,还是那个浑人儒雅之气,让人观之敬畏的孙太傅。

  孙太傅来却不是来帮皇帝他们想办法的,三五几句话说明来意,竟然是为江南众学子出头来了。

  “此事实乃国之不幸,令人痛心疾首,本是选才选能,给朝堂选栋梁的大事,却让盛京这些公子哥儿如此践踏,皇上是要寒了天下学子的心吗?”

  “若不严肃处理,往后哪儿还有人会认真做学问,寒门之士哪儿会奋发图强,有学有能之士不可施展,科举选来之人却全是靠着裙带、靠着祖上的庇佑的思想败坏之人,国家还有何希望?”

  孙太傅大义凛然,铿锵置地,在朝堂上言辞皆厉,问得冷子翀与众大臣哑口无言。

  大家心里暗恨孙太傅多管闲事,却只能听着他慷慨激昂,说着说着,发现孙太傅这是携整个江南数众才子,其中又以鹿山书院为首,对整个朝政形成要挟之势,逼迫皇帝冷子翀、满朝文武,上书要求严肃清查此次春闱徇私舞弊之事,势必要还江南数万计寒窗苦读之士一个公道,换天下读书人一个公道!

  一时间,不仅要挟了皇帝冷子翀,让他下不来台,更是要挟了所有家里与此事有关的朝臣。

  皇帝冷子翀颇为狼狈的结束了这日的早朝,孙太傅私下求见,他也不敢见。赶紧喊了心腹,左相等人去商议对策。

  不料下午,正阳宫门外就自发跪了黑压压一片的江南学子,孙太傅和孟景枫为首,全部要求皇帝马上下令清查春闱徇私舞弊之事,以还他们一个公正!

  沐雪听青烟说起这场盛大的示威,忍不住心惊肉跳,还是觉得与穆楚寒有关,不然怎得会那么巧,春闱过了两个多月,考题泄露之事早不暴露晚不暴露,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暴露,实在令人费解。

  穆楚寒被定罪的第八日,此事已经压不下去了,皇帝、朝臣与孙太傅,鹿山书院学子,江南学子博弈,最终结果却是皇帝答应此次春闱成绩作废,选在十月和秋闱一起重开春闱,条件便是,对此次参与舞弊的众盛京公子取消此次考试资格,但不影响日和的科举,不再追究。

  孙太傅等人答应了。

  既然双方达成了共识,接下来便是选择此次重开春闱的主事人选之事了。

  礼部涉嫌的一干人等自然是不能用了,放眼望去,整个朝堂大半的朝臣都牵涉其中,竟一时选不出合适的人选。

  春闱主持之人,一是要本身学识过人,得学子们信服,二是要立场坚定,不偏不倚,三是要能力出众,保证能严谨完美的完成任务。

  冷子翀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瞧着下面的朝臣,文臣们无一不牵涉其中,若让武臣来主持此事,简直是滑稽,根本不可能,一时头痛的很。

  原本有人建议,干脆让孙太傅来主持,可孙太傅退却了,说他如今是鹿山书院的院子,若由他来出考题,他来安排一干事宜,难免会引得衡水书院的学子不服。

  这般讨论来讨论去,讨论了一个多时辰,还是选出个合适的人来。

  最后,孙太傅上前一步提议:

  “皇上,老臣心中倒是有一合适人选。”

  “若此事由他负责,南北学子皆无怨言,也绝不可能发生徇私舞弊之事!”

  “是谁?太傅快说来!”冷子翀整个脑袋都要给朝臣们吵爆了,一听就来了精神。

  孙太傅直视冷子翀的眼睛,一字一字说:

  “他便是穆侯府第九子,曾经的盛京第一公子,穆楚寒!”

  此眼一出,朝臣皆震,脸上纷呈多变,简直好看极了。

  “皇上不可!”左相头一个站出来反对。

  “穆家此子是死囚,还有两日就处决,怎能让他担此重任?简直荒唐至极!”

  有左相带头,渐渐便又有十来个大臣出来表达了强烈的不满,穆侯爷看了一眼纹丝不动的孙太傅,心里跳了一下,直觉这是救穆楚寒的最后一个机会,自然是附和孙太傅所说。

  孙太傅提了一句,瞬间就让整个朝堂炸开了锅,闹闹哄哄起来,他等大臣们吵闹了一阵,上前一步突然说:

  “老臣不知穆家九子犯了何罪?却知重开春闱之事迫在眉睫,若不小心谨慎处理,往后皇帝还能选到有学有才之士,朝堂还能有可用之人?”

  “难道在众位大臣眼中,区区穆家九子的一条性命,还比不上整个江南学子,比不上整个朝政的稳定,比不上整个国家的安危?”

  孙太傅严厉的扫视一眼群臣:

  “如此,你们还真是有出息,也太瞧得起穆家第九子了,竟害怕他到了如此地步!”

  说完,孙太傅拂袖而去!

  孙太傅走后,皇帝冷子翀开始沉思,朝廷的臣子们还是在蹦跶,左相和穆侯爷两派相互指责。

  下朝之后,皇帝冷子翀也没有明确表示,要不要听从孙太傅的建议,延缓穆楚寒的刑期,让他来主持这次春闱。

  殿阁大学士私下对冷子翀说:

  “此事颇为蹊跷,春闱作弊之事暴露的时间简直太巧了。”

  冷子翀也是这样想的,可他早就怕人查过了,古家那个三公子和沈家五公子的说辞,是一点儿错漏都没有,且两家都和穆楚寒有仇,特别是大提督家的古三公子,更是给穆楚寒当众打断了腿,一直叫嚣着要报仇,不可能去帮他。

  江南的那个孟景枫,和穆楚寒也从未照面,根本不认识,而此次参与徇私舞弊的公子们,又是如此众多,不可能全给穆楚寒收买。

  礼部又确实泄露了考题,穆楚寒常年在金陵,哪儿来那么大的能耐,下得了那么一大盘棋。

  冷子翀暗中思量,觉得如果是他,肯定是干不成这事儿的。

  退一万步说,即便这些不可能完成的事,都是穆楚寒计划的,可他又怎么知道他那日会给三司抓起来,又怎么会知道他会于哪儿定罪处决?

  除了一个巧字,实在没有别的解释。

  可冷子翀天性多疑,虽然认定了此事不可能是穆楚寒计划的,却又不愿意就这样放了他。

  第九日,皇帝还是没有松口,江南的才子依旧坐在正阳宫门外不散。

  眼瞧着第二天便是处决穆楚寒的日子,盛京简直上上下下,全部都紧绷起来。

  是夜,沐雪寝食难安,想着第二日穆楚寒就要被杀头了,一颗心狂跳不止,烦躁不安,怎么都冷静不下来。

  程大夫看她这般辛苦,悄悄在她的安胎药里加了些东西,强迫着让沐雪睡了个好觉。

  几日都不见踪影的青崖回来了,与青烟、甘左、甘右几人说来些话,便命令这夜,所有人严阵以待,警觉起来。

  果真,半夜,沐雪房顶就来了贼人,穿着夜行衣,蒙着面,手持尖刀,直奔沐雪的房间而去,早早隐身在暗处的甘左甘右,冷笑一声,提剑上前,就将几个蒙面人杀了,整个后半夜一连来了四伙人,全是奔着沐雪和她肚子里的孩儿而来。

  沐雪吃了药,睡得沉,红湖、红玉、珠儿等人,一早得了青崖的命令,听到院中激烈的打斗声,紧咬着牙关,相互依偎着抱在一起,强制自己不发出声音。

  一直到天放亮,陆续而来的刺客才没来了。

  沐雪早间转醒,急急忙忙让红湖给她更衣,梳头,连饭都来不及吃,就想出去,最后一日了,她实在忍不住了。

  红湖等人拦不住沐雪,沐雪抱着大肚子,一脚踏出外间门,便瞧着院子里青烟领着人提了桶再冲洗,鼻间隐隐闻着一股血腥味儿。

  “青烟,出了何事?”沐雪更加心急。

  青烟抬头对沐雪笑了一下:

  “夫人,无事,昨夜院子里进了贼,甘左大哥他们已经处理了,只是弄脏了夫人的院子,夫人先进去,等小的们把院子收拾干净!”

  沐雪冷了冷眼:“昨夜有人来杀我?”

  什么贼需要甘左他们就地诛杀?而且还是这样关键的时候,可见是对准了她来的。

  “青烟,叫人去套车,我要去午斩台看爷!”

  想着歹人竟然选择在穆楚寒处决的头一夜来杀她,肯定是他们狗急跳了墙,如此沐雪倒真相信穆楚寒有脱身之计了。

  沐雪收回了脚,瞧了瞧忙着收拾院子里血迹的下人,又返回屋子里去。

  “红湖,叫她们摆饭。”

  这日,从早晨一直拖到快中午,冷子翀还是没有开口,左相等人心里一直打着鼓,眼瞧着时辰快到了,大理寺卿对左相说:

  “大人再熬一熬,不过两三个时辰,只要皇上不松开,穆家老九必死无疑。”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大理寺去底牢带了穆楚寒出来,一路押到了午斩台。

  此时跪在正阳宫门口的孙太傅,领着江南学子们转移了战场,全部去将午斩台围住,直接围了个水泄不通。

  古三公子包了一出酒楼二楼的厢房,偷偷的看着午斩抬,脸上往日的嬉笑全都不见了,铜钱在他旁边站着,瞧着似变了一人似得主子,也不说话。

  蓝衣公子和白衣公子也在对面的酒楼安排了厢房,两人也密切关注着,不发声。

  江南学子此次听说考题泄露,十分愤慨,他们又以鹿山书院马首是瞻,听说孙院长举荐的这个人,风华绝代,十多年前就是三甲第元,才学甚为出众,被封为盛京第一公子。

  且他不为权贵所缚,又与整个盛京的王公大臣、权贵公子为敌,还敢公然抗旨,叫板皇帝,这些事迹传下来的,不免让江南这些自恃清高,潇洒不羁的才子们心生好奇,佩服。

  一来他们是为了争取自己的权益,二来也是想瞧一瞧这位搅动得整个盛京不得安宁的穆九爷到底长什么样子。

  于是,孙太傅提议转战午斩台示威的时候,大家全都跟了过来。

  快到午时,穆楚寒终于由大理寺的人带来了。

  因为他特殊,大理寺卿也没绑着他,只将他用囚车装了运过来。

  囚车缓缓而来,车里的人并没有穿囚衣,却是穿了一身火红的长袍,长长的黑发用玉琯琯起,负手战立在囚车之中,凤眼孤傲、桀骜不羁,用一种目空一切的态度俯视众人,从众人面前经过。

  这哪儿像是来杀头的?

  众江南学子,连同一向清高的孟景枫都忍不住被一身红袍的穆楚寒所吸引。

  果真是盛京第一才子,如此风华绝代,怕是天下再也找不出这般长相,这般气质的人了。

  听孙院长说他还在未满十二就已经是三元甲第了,比太子还得先帝宠爱,十二岁上就敢卷入夺嫡之争,若不是家族的背叛,他当年或许就能扶持一代君王上位。

  这些事情,虽只能再私下传诵,却引得江南学子热血沸腾。

  如今见了真人,更是佩服仰慕有加。

  只见穆楚寒,长身玉立,身姿挺拔站在高高的午斩台上,血色长袍在风中飞扬,一张俊脸冷冽,狭长的桃花眼深邃,丝毫没有惧怕之意,纹丝不动,反而衬着一旁的大理寺等人颇为弱势。

  蓝衣公子和白衣公子瞧着午斩台上的穆楚寒,觉得胸膛中的血在翻滚,白衣公子感慨着说:“雷兄,便是不成事,这辈子能跟着九爷这样的人物,也是值得了。”

  蓝衣公子忍不住点头。

  古三公子也一直紧紧盯着远处的穆楚寒,突然似乎远处穆楚寒的眼睛瞟了过来,古三公子紧绷着的俊脸,顿时有些慌张有些激动,拉着身边的铜钱问:

  “刚刚,九爷是不是在看小爷?”

  铜钱伸长了脖子,只看见黑压压的围着午斩台的江南学子,愣愣的摇头:“小的不知道啊!”

  古三公子推开铜钱,欣喜肯定的说:“九爷刚才一定是在看小爷,嘻嘻!”

  这边,皇宫里,冷子翀听说孙太傅带了江南才子到了午斩台,简直怒不可言,百里破风在一边淡定的喝茶,瞧着冷子翀发脾气。

  等冷子翀冷静下来,百里破风便淡淡的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举过之人,莫非王臣,当年那般绝境,皇上尚可与子煦一斗,如今他为天下唾弃,被整个朝政所不容,皇上又有何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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