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一放亮,李铁山就来叫门,把李铁栓给叫了去。

  昨夜沐雪陪着她娘,折腾得挺晚,加上终于从老李家搬了出来,心中安定,睡得也稳了,起的便晚了。

  李二嫂热了昨日的剩菜,又熬了粥,招呼沐雪起来吃饭。沐雪揉着眼睛,站在门口,从敞开的大门望出去,一大片辽阔的荒地,左面是葱葱郁郁苍翠的大山,看得使人心旷神怡。

  “二丫,快来!”李二嫂心里也高兴着,昨个儿得了她三弟的好信儿,按捺不住欣喜,她一夜都没咋睡,今儿一早起来,却是从没觉得的舒畅。

  “娘,以后可不兴再喊我二丫了,这名儿也太土了,唤我沐雪吧!”

  沐雪坐在桌旁,吹了吹稀饭,再次纠正李二嫂。

  “你呀,主意也忒大了,也不和爹娘商量商量就把户籍上的名儿给改了。”李二嫂把一碟子花生米放在沐雪面前,嗔怪道。

  “对了,爹呢?”

  一大早就没见着李铁栓的影子,沐雪小小啜了一口滚烫的粥,问道。

  “被你三爹叫走了。”李二嫂也坐下来,用筷子搅了搅稀饭。

  “听说你奶病了,挺厉害的,快吃,吃了咱也去瞧瞧。”

  真是丧气,也不晓得是真病还是假病。

  哪儿那么赶巧了,他们家刚昨个儿才搬了出来,老太婆今儿就病得要死要活的啦?

  沐雪是不太信的,好好的心情突然就被搅和了。

  虽是不情愿,沐雪和她娘还得顾着名声,收拾好也一路往李家去。

  两人穿过大半个村子,又灌了一肚子的冷风,却扑了个空,李家院门紧紧闭着,一个人影也没有。

  隔壁大娘捂着个竹火儿,听见响动出来:

  “牛儿媳妇啊,快别喊了,你爹娘兄弟们一早就上镇里去了。”

  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李二嫂一家在李家什么境况大娘门清着呢,虽心里同情他们,也贯没有插手别人家事的道理。

  她出了院门,看着两人道:

  “你娘看着不好了哩,嘴歪得不像人样儿,口水滴哆的,连句整话也说不出来,你们赶快去镇里瞧瞧去吧!”

  “这么严重?”

  李二嫂唬了一跳,还以为婆婆是装病骗她男人回去,不想是真病了。

  跟隔壁大娘道了谢,李二嫂就拉着沐雪急冲冲往镇里赶,怎么也得做做面儿,不然别人还以为他们二房刚分家搬了出去,就没良心得不管家里老娘了。

  “娘,咱还是先别去了。”沐雪拉着她娘,她奶可硬邦着,耍横骂起人来精神倍儿好,可不是像能中风的人。

  看来是程老狐狸那包毒药起了作用,沐雪心里明镜儿似的,只没想到那死老太婆也不过喝了一口,就发作的那般厉害,真要全给喝了,妥妥儿得包管让她下不来床,一辈子瘫在床上。

  沐雪心里暗爽,也不觉得冷了:

  “娘,奶有那么多人陪着呢,出不了啥事儿,再说爹不是去了吗,咱还是先回去等消息吧!”

  “家里还一堆的事儿没收拾好呢!”沐雪不乐意大冷天的为个要卖她的死老太婆赶路,劝道。

  李二嫂看着闺女冻的通红的鼻尖儿,有些心疼:

  “这天儿是怪冷,要不你先家去等着,娘去镇上看看去。”

  见四下里也没人,沐雪说话便有些随意了:

  “娘,奶那是活该,她生了病跟咱有啥干系,咱范不着大冷天的为她来回奔波,再说,娘现在赶去,也没人领情哩,咱干嘛上赶着去自讨没趣!”

  “二丫!”

  沐雪一双眼睛突得瞪的圆溜溜的,李二嫂连忙改口,四处张望一番,小声说:

  “雪儿,这话可不敢随便胡说,被别个听了去,还不知被编排成什么样子,要是背上了不孝的名声,咱就没法在李家村呆着了。”

  “不管你奶平日对咱咋样,现如今怕要不了一会子功夫,她得病的事儿就得传高了去,恰又是咱刚搬家的节骨眼上,娘还不赶着去瞧瞧,怕是要别人戳脊梁骨,骂不孝顺了。”

  沐雪没法,再不情愿,也只得随她娘去了。

  也没个人告诉沐雪她们她奶去的是哪家医馆,好在镇子不大,统共才三家医药铺子,想来李家人也舍不得花银子,沐雪建议去最小那间铺子看看,果然,李家的人全都挤在里面。

  大夫也是个老爷子,胖乎乎的,不知道医术咋样,正捏着银针往她奶头上扎,把她奶扎得像个刺猬,看着怪吓人的。

  “二嫂,你来了。”王大梅最先招呼沐雪两人。

  沐雪挤进去,瞧见她奶那张脸,差点乐出声儿来。

  李老太舌头又麻又硬,看沐雪探个脑袋过来,眼睛一瞪,就想骂她一句,哆嗦了半天,发出呜呜的声音,谁也听不清她说的啥,反倒是流了一滩口水。

  这个胖大夫可没那好耐心,当即就发火了:

  “乱动什么,嘴歪成这样还不老实?”话说着,大夫手下可没那么讲究了,直接把针扎进去,痛得李老太抽了一下,只能干瞪眼。

  “瞧见没,我说啥来着,娘这病就是二哥他们给气出来的。”刘桂英说:

  “谁不知道二嫂和娘不对付啊,你看,她们母女一来,给娘气的,口水都流了那么一滩。”

  乖乖,他们抬着娘把镇里的医馆都跑遍了,大夫诊金一个比一个收得高,简直是抢钱啊!最后只得挑了个稍微收得少些的,可也要三两银子呢,还不保证能给娘治好勒!

  依着刘桂英的想法,娘反正也活了几十年了,往后还能活多少年也不定呢,只要把她医治得能帮得了他们三房说话,也就足够了,走不走得动道儿的,全不必那么计较。

  他们三房可是没银子拿出来的,若真要凑银子,他们也只能卖粮食了,这可不是生挖了刘桂英的肉了。

  刘桂英蹲下去,拿帕子给李老太擦了擦嘴边的口水,打定了主意要让二房出这个诊金。

  听她这么一挑唆,又见李老太死死盯着沐雪母女俩个,李老头看李二嫂的眼神就不好了,质问李铁栓道:

  “牛儿,昨儿到底发生了啥事?能把你娘气成这样?她辛苦把你生下来,又养了几十年,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

  “还能有啥事呢,肯定是二哥他们要搬家,娘死活不同意,就把娘给气着了!”李铁山唯恐天下不乱,也来插嘴:

  “二哥,不是我这做弟弟的说你,你说娘平日待你多好啊,你也狠得下心,现在把娘气成了这样,还中了风,你这儿子也是白当了。”

  沐雪和她娘刚进屋,身上的寒气还没全退去呢,就被众人这一顿没头没脑的指责,也是气乐了。

  放眼一看,李家人一个个人那眼睛瞪着他们二房三人,四爹站在角落里,明晓得不关他们家的事儿,也不说发个声,只冷冷的看着。

  李铁栓急了起来,还傻乎乎的解释:

  “爹,咱搬家的时候,娘并不在家哩!哪儿能就是儿子把她老人家给气病的?”

  “不在家?你哄鬼去吧!”李铁山一向没把这个二哥放在眼里,说起话来毫不尊重:

  “你搬家那么大的动静,娘能不晓得?娘一向说家和万事兴,家和万事兴,你非要闹着分家,搬家,肯定是娘拦着不让你搬,你就把娘给气得中风了!”

  “三弟,你积点德吧,看把你能的,没影儿的事也让你说的真的似的,你哪只眼睛看见咱把娘气病啦?”李二嫂不干了,她好心好意赶来看娘,却被这一个二个的把屎盆子往他们头上扣,再好的脾气也磨没了。

  “该积德的事你吧。”刘桂英咋呼起来:“你就是没积德才生不出儿子,也好意思在这儿巴巴!”

  眼见着李家人你一嘴我一嘴吵起来,胖大夫顿时就火了,站起来,瞪着眼,大喊一声:

  “你们是来看病得还是吵架来了?嚷嚷啥嚷嚷,还让不让看病啦?要吵都给我滚出去吵!”

  见大夫发了火,李家几人脸上都谄谄的,下不来脸。

  你瞪我,我瞪你,全憋着气。

  “她爹,咱走,咱的孝心老天看着呢,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的。”李二嫂被气得很了,拉了李铁栓的手臂往外要走。

  真是气死她了,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你到哪儿去?”刘桂英见了,不顾大夫脸黑,连忙起身上前拦住。

  “娘治病的银子还没付呢,你别想走?”

  “想走,可以啊,先把医馆的诊金付了再走。”

  李二嫂瞪着自己这个三弟妹,见她不像开玩笑的,其他人也沉默着不说话,纷纷拿眼睛盯着,这才醒悟过来了。

  先头说了那么大一堆,屎盆子扣的哐哐响,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你凭什么让咱家出银子?”沐雪见她娘被气懵了,上前去,冷眼瞪着刘桂英:

  “我奶可不止我爹一个儿子,要出也是大家一起出。”

  “死丫头,你给我起开。”刘桂英一把把沐雪推开,尖着嗓子喊:“娘是你们气病的,当然得由你们出银子。”

  她把手摊在李二嫂面前,厚着脸面:“二嫂,一共三两,你快掏银子吧!”

  沐雪被刘桂英一推,没站稳,差点扑到地上去,胳膊撞到桌子上,幸好穿得厚实,却也痛啊,心头顿时火了。

  操!

  她顺手从大夫摊开的针包中抽出几根银针,想也没想,跳起脚就朝刘桂英脖子上一顿猛扎,扎得刘桂英嗷得一声怪叫。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胖大夫气的脸色的肉一抖一抖,放了手中的银针,几步上前从刘桂英脖子上把他的宝贝银针给拔下来:

  “这病我不看了,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快,把他们都给我赶出去,真是晦气,大清早的闹到我医馆里来了,还没见过这样不讲道理的人家。”

  胖大夫甩手不干了,收了针包,指着李家几人大骂。

  “师父,他们还没给诊金呢!”伙计跑过来,拿着鸡毛掸子,一边往外赶人,一边提醒。

  “不行,把她给抵这儿,你们赶快拿了诊金来领人,要晌午还不来,我就把她送官里去!”胖大夫指着榻上的李老太,冲李家众人一顿喊。

  李老太呜呜的说不出话,又着急,又气愤。

  被医馆赶出来,众人脸上都不好看,刘桂英脖子被扎了几个针眼儿,钻心的痛,上前来要厮打沐雪,沐雪灵活的在李家几人之间穿梭,趁着刘桂英没注意,伸脚一绊,就把刘桂英绊了个狗吃屎。

  狗蛋没心没肺的哈哈大笑起来,李铁山没好气的朝他脑门上一扇:“小没良心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这傻儿子这几年老是和二哥家那死丫头亲近,说都说不听。

  “爹,现在咋办?”李铁忠捅了桶王大梅,王大梅不得不开口问。

  只见医馆两个伙计手里拿着鸡毛掸子,守在门口,拿眼睛瞪着他们,这可不是他们李家村,是人家的地盘,不敢胡乱来。

  “咋办,拿银子,把你娘接出来。”李老头没好气,盯着大栋栋三个儿子,关键时刻真是一个都靠不住。

  “二哥,爹叫你拿银子呢!你现在可是连爹的话都不听了?”李铁山拉住想往前打沐雪的刘桂英,把脸对着李铁栓,硬邦邦的。

  “三爹,咱爹娘走的时候,奶正和大姑在一道呢,搬家的时候也没见着奶人影儿。”沐雪手里确实有银子,二三两银子她还不放在眼里,但她偏不愿意给李老太使,凭什么啊?有好的没想着他们二房,要钱要米了就想起他们啦?

  “或许,奶是被大姑和田家那母子俩给气得中风的,毕竟,奶可疼秋梅表姐了,也不愿意看着她嫁给田有财吧!”

  “冤有头,债有主,照这样说来,你们也该向大姑和田家讨银子去。”

  “这和他大姑有什么关系?”王大梅感到奇怪:“田家人昨儿个上咱家来干啥?”

  二哥二嫂不就是不乐意田有财那老鳏夫给当女婿,才闹着要分家的吗?这门亲不是早退了吗?

  沐雪扫了一眼众人的表情,不像作假,确实很惊讶,看来大家都被她奶蒙在鼓里呢。

  也不怪她心黑手辣,谁叫她奶背着全家都要把她往火坑里推呢?

  “奶收了田家一亩地,又不愿意退给人家,田有财看上了秋梅表姐,便将她抱了回去当媳妇,便是那个时候,奶和大姑一起出门的。”沐雪好心的给大家又解释了一番。

  “胡说,那田有财明明看上的是你!”刘桂英瞪着眼睛,就田有财那副鬼样子,大姑脑子进水了才会把秋梅嫁给他。

  “三婶,你说话注意着点儿。”沐雪冷下脸来,盯着她阴沉沉的说:“你要再这般信口胡说,小心舌头生疮,嘴巴流脓。”

  “你个死丫头,竟敢咒我。”

  “都给我闭嘴。”李老头从沐雪的话里也猜出了几分真相,想来是那老婆子不死心,把他们支了去老舅婆家,约了田家来领人,只是不知道反而被这二房给反摆了一道。

  细究起来,终究是没脸没皮的事儿。

  “这样吧,你们兄弟三,一家出一两银子。”李老头下了决论。

  “爹,凭啥啊!”刘桂英又喊了起来,昨晚明明说好了的,不让他们出银子,都让二哥家出,这怎么还临时变卦啦。

  “娘又不是咱给气病得,凭啥让咱掏医药银子啊?”

  “凭啥,就凭你男人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你掏这一两银子说到天上去也是该得!”李老头生气了,朝刘桂英大吼。吼完又问李铁忠:

  “四儿,你怎么说?”

  李铁忠盘算着在镇上买两间屋子还差四五两银子呢,这又平白无故拿出去一两,心里也是不愿意。

  “爹,二哥有银子,不如先叫二哥给垫着,等儿子赚了钱再还给二哥。”

  瞧他这话说的多好听,什么叫他们家给垫着,这一垫怕就是一辈子,十年八年的也别想还给他们了,说出去还是三兄弟一起给付的医药钱,好名声他们两家可是一点儿没落下。

  李二嫂可不傻,若非要让她出银子,三家平分,她倒能接受的,要让他们一家给垫吧着,和要他们一家全出又有什么区别,随即就沉了脸:

  “四弟,你二哥家可不是开银楼的,这刚分家,吃饱饭都成问题,哪儿给你拿那些银子来垫着,你还是另想法子吧。”

  昨个儿晚上,李铁栓晓得三舅子给安排了矿场的好活计,想着他一年下来也能赚十来两,听四弟这么一说,本就想开口答应下来,幸好,沐雪眼明手快,见她爹眼神软下来,帮一把抱住他的手臂。

  “爹,好冷啊!”

  李铁栓被岔开话,听闺女喊冷,又见她小脸红通通的惹人怜爱,忙把她手捂着,搓了搓。

  “二嫂,你这可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你这又是修房造屋,又是大鱼大肉请半个村的人吃喝的,哪儿能没银子啊?你莫不是怕弟弟穷,还不起你的银子,不愿意借罢了。”刘桂英眼睛一亮,打定了主意让找二哥家借银子,还不还的还两说。

  昨儿个刘桂英还狼吞虎咽吃了她们家好些肥肉,这就反过来咬了她们一口,李二嫂心里气的慌,那汪肥的肉就是喂了狗,狗还知道朝她摇两下尾巴哩,喂了三弟妹这白羊狼,反而惹出一身骚来。

  “爹,我真的没银子,修整房子的银子都是朝娘家借的,还欠着一屁股债哩!这次娘生病,要使银子,媳妇也只有厚着脸面去娘家借去,哪儿有多余的给两个弟弟垫啊!”

  李二嫂明白她可不能开了这个口,不然往后,一有事儿就都得他们二房垫吧着了。

  “对呀,二嫂娘家有的是银子,反正你都要去借,不如就多借二两,帮你弟弟垫上嘛!”刘桂英脸皮也厚,马上就说:“你瞧瞧弟妹我,就是想借点银子也没地儿借去呢!”

  刘桂英这话堵得李二嫂一时间不知道说啥好,李老头也不发话,只盯着她,把李二嫂气得呼哧呼哧呼出一团团白气。

  沐雪见她娘一张嘴说不过几张嘴,凭得这些婶子爹伯脸皮又太厚,老头子又摆明了偏心眼子。

  眼睛骨碌一转,看着最先挑起话头的四爹李铁栓说:

  “四爹,听说你和镇里那典当铺的掌柜很熟啊!大正月的,你连爷奶都舍不得孝敬,就给那典当铺子的掌柜送了好几回年礼,想来你去他家借一两银子,他也不会不借吧?”

  操!她差点都忘了,她手里还握着她四爹这么一大把柄呢,她四爹竟也敢在她面前蹦跶!

  沐雪斜着冰凉的眼,脸上带着笑望着李铁忠。

  李铁忠心猛的一缩,怎么把这桩给忘了,再看沐雪的眼神就由不冷不热变成了慌里慌张了。

  “小孩子家家,胡说八道些什么。”李铁忠很怕沐雪把他在典当铺上工的事儿给捅了出来,脸色一变,再不敢盯着二哥二嫂他们家了。

  “我不过是帮馆子里给那掌柜的送了几回吃食,就被你说成这样。”李铁忠尴尬的解释。

  沐雪可不打算轻饶了他,又说:

  “正月里馆子里那么忙,四爹又要算账的,哪儿有时间给跑腿啊!再说,馆子里有的是伙计跑腿呢!”

  “四爹,你说你没银子,咱不如这就一起去你上工的馆子里结算结算,怕整个年下来也有不老少的钱呢,便是不够,你跟那老板张张嘴,还怕借不来一两银子吗?”

  王大梅吓的直扯李铁忠的袖子,李铁忠看着沐雪那张俏生生的小脸,心里恨她多嘴多舌,却也是不敢真去饭馆的。

  为了去典当铺上工,他在馆子里辞工的时候就和老板闹的不太开心。

  这要真领了这一大家前去,他多年来藏下的私房钱就曝光了不说,若被三弟挑唆着全吐出来,他也就甭想在镇上买房子了,想想李铁忠心里就害怕。

  他忙挤了挤脸上僵硬的肌肉,带着虚火不自然的说:

  “二哥,弟弟想了想,怕也能勉强凑出个一两银子来,该我出这份,我便出了,也不必二哥费心了。”

  李铁山两口子听了沐雪的话,也想到四弟是个闷声发财的主儿,他那一两银子倒是有着落了,可他们三房也没个来钱的路子,只能卖粮食了。

  这样想着,心里便酸不拉几起来,说话也阴阳怪气的。

  “是的勒,二哥有个发财的岳家帮衬,四弟又有正经活计来钱快,活该咱三房啥好也没挨着,爹,你瞧着分家分的,要把你三儿子一家活活给饿死了。”

  刘桂英不满,叫出声来,李老头狠狠刮她一眼,怪她心大不知满足,当初分家的时候他和老婆子就私下多给了他们两亩地,现在他老娘病了,要出银子了,也就他们家阵阵的哭穷,不拿银子出来。

  沐雪很不愿看她三婶胡搅蛮缠下去,计上心来,说道:

  “三婶你也别慌啊,你说分家分的不公平,侄女我倒想起一件事儿来。”见刘桂英上当,看过来,沐雪接着笑着说:

  “当初分家的时候,大姑可还欠着咱家二十两银子呢,这都过多长时间了,别说银子了,也没听大姑提谈一两句。”

  “姑父的肉铺子可是个来钱的买卖,这两年怕也存下不少银子,这欠咱的银子怕也该还了。”

  刘桂英眼睛一亮,听沐雪说:

  “且不说奶最是疼大姑的,大姑理应该出点银子尽尽孝心,便是奶突然中风病得这般厉害这事儿,就和大姑脱不了干系呢!谁知道她们和田家咕隆些什么呀?这才把奶给气倒了。”

  刘桂英头一次觉得这二哥家的死丫头说的还真在理,不住的点头。

  “虽说那二十两银子分家的时候也该分,但如三婶所说,我一个女娃娃家的,咱二房也没脸子要求去分那银子。所以啊,大姑欠的银子咱家是不打算要的,三婶,你要不要可就是你的事儿了。”

  沐雪这一席话简直不要太好听,听得刘桂英一颗心咚咚的跳个不停,她和李铁山对了一眼,乖乖,她怎么把这桩给忘了。

  二十两银子呢!

  “要不三婶,你去大姑家借点儿去?”

  沐雪见刘桂英脸上欣喜的表情藏都藏不住,又拿话勾她。

  刘桂英警惕的望了一眼老四两口子,怕他们也跟着打这二十两银子的主意,当下不好开口,只随便说了一句糊弄过去了。

  也不再哭穷,说像沐雪家借银子的事儿,她现在是巴不得趁着这个借口去向大姐讨债哩!

  不过一瞬间,吵吵闹闹的李家人,又和和美美起来,大家一起去医馆朝那胖大夫低三下四的赔了不是,依旧让他给医着李老太,至于各家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就只有各家自己清楚了。

  沐雪四爹最先把那一两银子的分子给拿出来,沐雪家随后也说从黄姥姥借了钱,给出了。

  三婶子刘桂英果然借着由子,上大姑家大闹了一番,把好些陈年往事都翻了出来,加之村里那么些人都瞧见了李老太和李春花为了罗秋梅跟田家人纠缠,刘桂英便更加理直气壮了,直接骂李春花没良心,气倒了老娘不管,只让儿子们捡底。

  李春花和罗屠夫也不是好惹的,硬是没让刘桂英这个出了名的泼妇讨着半分便宜。

  刘桂英上门去讨了两回,没成,便开始到处编排罗秋梅被田有财那个老鳏夫,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占了便宜的事儿来。

  一时,镇里的媒婆都把大表姐罗秋梅列上了黑名单,平哥儿娘还跟着感慨了一番,幸好当初他们平哥看不上罗家拿大娘子,不然娶了回来,怕是老祖宗的脸都给臊没了。

  这样的风言风语传的沸沸扬扬的,罗秋梅便成了他们巷子里的笑话,就连上他们家买肉的大娘婶子门都少了,都说他们家门风不好,生了个闺女勾起人来荤素不禁,连老鳏夫也不放过。

  把李春花气的半死不活,却又不能个个逮着人去解释,又在心里把刘桂英并沐雪一家都给恨上了。

  表姐罗秋梅受不了流言蜚语,在个刮北寒风的晚上,趁着家里人都睡熟了,拿了她爹平日捆肥猪的大粗绳子,往房梁上一搭,就想不开上吊自尽了。

  幸好让被尿憋醒的冬梅给瞧见了,这才救了下来。

  眼见着刘桂英三天两头来闹,不是个办法,大姑李春花终于服了软,给了刘桂英五两银子,才把她给打发了。

  之后,李春花两口子马不停蹄,在隔了上百里的偏远镇子,给表姐罗秋梅寻了门亲,匆匆忙忙将她嫁了出去。

  沐雪晓得消息的她大表姐都怀上孩子了,可见这事儿让大姑瞒得多紧。

  也不知是李老太运气好,还是因她喝的药水太少,那胖大夫真有两把刷子,反正开了春,她倒是恢复得挺好的,不禁能自己下地走动,话也能说明白了。

  只她那歪到耳根子的嘴是恢复不了,看起来实在让人忍不住发笑。

  可能她自己也觉得丢人,便很是消停了一阵子,全不管沐雪他们这个小家怎么过,沐雪她们倒乐得清静。

  可喜得是,三婶刘桂英从大姑手里抠着了五两银子,心里欢喜,便是在村里碰见了沐雪和她娘,也能给个好脸色了,亲亲热热的说上一番话了。

  四爹因顾着沐雪手里有他把柄,更不敢轻易来招惹,即便是有什么事,也是客客气气的,透着一股子小心。

  值得一提的是,沐雪在她爹娘面前好说歹说,努力了一个多月,终于让他们放弃了想让她爹去矿场上工的主意。

  沐雪家把这个名额退了出来,最高兴的便是大舅妈张开芬了。

  她私下跟沐雪大舅说这下可好了,爹娘统共就三个儿子,三弟在镇里有好事业,这矿场的好差事可不就是她家和老四家一人一个了。

  那一阵子,大舅妈脚上生风,常来沐雪家串门子,才觉得正月黄姥姥给他们的三块肥腊肉值得。

  不想,正式到了官里齐聚矿工们一起送到金陵的日子,却并没有通知大舅黄万友。

  除了之前定下的人,另一个来的竟是沐雪他们村里正的小儿子。

  大舅妈在家里很是撒泼闹了一番,只差指着黄姥姥黄老爷的鼻子骂他们偏心了,沐雪三舅也被狠狠埋怨上了,说是他宁愿把名额让给个不相干的外人,也不留给自己亲兄弟,在家里不依不饶的,哭闹了一整天。

  最后黄老爷看她实在不像话,威胁说她再胡搅蛮缠,就送她回娘家去,大舅妈才不甘心的渐渐收住了。

  为这事儿,黄姥姥怄得生了一场大病,躺在床上半来月起不来床,偏大舅妈日日还要冷嘲热讽的,弄的黄姥姥心里很不得劲儿。

  沐雪和她娘去黄姥姥家看她,黄姥姥人瘦了一圈,拉着她娘说个不停。

  别说大舅妈张开芬想不开,其实黄姥姥心里也有了疙瘩,沐雪听她和自己娘抱怨三舅舅,说他这是特意给家里出难题呢,让她这个当娘的里外不是人,难做的很。

  其实黄姥姥这话也只能和自己闺女说说,对外面几个儿媳妇可是半点不敢显露出来的,一副她三儿自有他的道理的模样,让几个儿媳妇不敢挑理。

  “姥姥,三舅舅一片苦心都是为了咱家好,你这可是冤枉死他了。”沐雪歪在黄姥姥床上,听两人闲话,忍不住插嘴:

  “姥姥你想想,这般一年十几两银子的美差怕是几十年也赶不上,这全镇子好几个村子,每个村都有里正老爷,镇上又有地主,员外老爷,哪家没有两个穷亲戚,偏名额又少得可怜,盯着这块肥肉的人可不少哩!”

  “乡长老爷信任舅舅,把权放给了他,他更得稳当些,不敢出半点岔子。”

  沐雪见黄姥姥和娘听得认真,细细给她们分析:

  “若你说这五个名额你们,他亲兄弟就占了俩儿,你猜别人会怎么说?”

  “便是三舅舅不管旁的人说三道四,也不得不顾着些乡长老爷的看法啊!他留个名额给舅舅们,乡长老爷晓得了也不会说什么,人心都是偏的,三舅舅顾着些自家人也是情有可原。”

  “但,若是他一下子把两个兄弟都弄了去,也就太显眼,太贪心了,怕他以后的官儿路也走到头了。”

  “咋?这般严重?”黄姥姥心中羞愧又慌乱,她只顾着一味的埋怨三儿子,却不想三儿子做这事儿都是冒着前程风险的。

  “所以啊,三舅舅便是拼着被您老埋怨,也没这样做不是。”

  沐雪安慰的看着黄姥姥,笑了笑。

  听了沐雪一番分析,李二嫂也后怕起来,她平日没少得三弟弟照拂,可不敢给他找麻烦:

  “娘,幸好咱没被这美差糊了眼,要真让牛儿去了,可不给三弟惹了麻烦?”

  其实沐雪她们家和黄家毕竟是不同姓呢,又不在同一个村,她爹真去了也不碍着个什么,看娘这么后怕,沐雪也想让她把心底留着的,对那美差的那点儿惦记尽数抹了去,也不开腔。

  “还是你懂事!”黄姥姥虽疼女儿,毕竟比不上亲儿子,也拍着李二嫂的手长松一口气。

  一转眼到了春耕的时节,别人家翻土的翻土,除草的除草,整日在田地里忙得不亦乐乎。

  李二嫂和李铁栓望着门前两亩磕碜的慌地,愁得直皱眉,一时没决定要种什么好,主要是地不好,种什么怕也没啥好收成。

  沐雪心里其实早有了主意,见她爹娘连日商量来商量去也没个结果,趁机就提了出来,让他爹把地给挖了,引些水来,弄成鱼塘。

  “啥?”

  李铁栓掏掏耳朵,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把好好的地给挖了?”

  “啥也不种,那咱吃啥喝啥?等着饿死不成?”李铁栓觉得沐雪的主意简直的天方夜谭,生气起来:

  “你这简直是在糟蹋地呢!老天都不依啊!”

  “她爹,你急啥急?雪儿说的不无道理,反正这地里也长不出个啥,还不如换个道道试试。”李二嫂手里捏着沐雪交给她的几十两银子,底气足得很。

  银子这事儿,沐雪和李二嫂一致认为还是瞒着她爹好,不然他漏了口风出去,怕是没几天就得给老李家的人给骗了去。

  “爹爹,你只管按女儿说的去挖,女儿保证明年你就得乐的找不着北了。”沐雪劝。

  “没个正经,自己爹也打趣。”李二嫂也站在沐雪这边,跟着笑了起来。

  “疯了,疯了!”李铁栓看着笑作一团的母女俩,感觉一阵阵无语。

  最终,李铁栓也拗不过李二嫂,抱怨了几天,还是乖乖抗着锄头,铲子去挖鱼塘。

  村里人瞧见了,纷纷都来笑话他。

  “牛儿,你这是要种啥啊?翻地也不是你这个翻法吧?”

  “这好好的地,可都让你给翻弄坏球了!哈哈”

  李铁栓心里憋着气,听着村里人的冷眼冷语,闷声不响,拼了全身力气挖地。

  过了一个月,沐雪看了看,觉得鱼塘挖的不够大,不够深,又嫌她爹一人挖的慢,便请了村里几人一起来挖。

  再过一个月,终于挖出了一个深两米多的大鱼塘。

  又使了银子去买了青石板,砌了堡坎,将河里的水引来灌了慢慢一鱼塘。

  村里人见他们这个折腾法,两个多月就折腾进去了几两银子,纷纷都说老李家二儿子脑子进水了,暗地里等着看笑话。

  沐雪并不理会,挖好了鱼塘,她就开始四处寻鱼苗去。

  多名贵的鱼她也不想了,就养常见草鱼和鲢鱼,这满山遍野的草,随便一割就是一背,除了买鱼苗要些成本,其余皆不是事儿。

  望着自家这近两亩的大鱼塘,沐雪不免兴奋,掰着手指算,少说也能养个千把尾草鱼,四五百斤鲢鱼,按现在的市价格,两三斤的鱼少说也能卖上二十文。

  一年下来,少不得二三百两银子,再不济,稳打稳算百把两也是有的,到时候笑话她疯子这些人,看她不啪啪打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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