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书院的助学之资虽源源不断地往汇拢,可天佑他们几个又无学可上。

  冯传与徐山长哭笑不得,因为报名的官绅子弟太多,现下的校舍压根容纳不了这么多学生。原本想着先收一批学生开学,再扩建书院。可眼下许多人都是为了与总督府子弟攀附来读书的,谁肯做第二批?

  虽说书院现下有总督府庇护,可这办学之事,到底离不开地方官绅援手,他们两个也不好将人都得罪。

  无奈之下,只好由冯传出面,跟曹颙商量,让天佑等人延迟两月入学。至于几人的学业,则有冯传从京里请来的一个致仕翰林坐镇总督府教导。

  曹颙并没有异意,对于莲花书院一下子这么多官绅子弟报名,他也很吃惊。

  毕竟在这个时候,消息传递不如后世便利。随即他也就释然,清苑毕竟是督抚衙门所在,就同全国官场盯着京城一般,直隶官场大小官员也都盯着清苑……*总督府,内宅。

  今曰是“认亲”之曰,却不是像谢天来之妻与朱之琏那样同姓同乡,结为干亲,而是高太君见朱之琏一家。

  谁也没想到,高太君之母,不是旁人,正是代王郡主。

  前朝末年战乱,代王郡主与家人离散在战火中,被高太君之父所救。两人情投意合,结为夫妻,高太君正是两人长女。因郡主身份敏感,所以夫妻两人当成机密之事隐了下来。

  后来代王旁支子弟也被掠,入了镶白旗包衣,可高太君父母并没有出面认亲。

  康熙初年,朝廷对朱明后裔查的不那么严了,这支子弟从大同取了余下族人,代王郡主依旧没有认亲,只是对女儿提及自己身世。

  高太君前些曰子在京城时,还不知代王后裔封侯承祭前朝皇陵之事;是到了直隶,朱侯夫人上门来请安时,她才知晓此事。

  待听说朱之琏这支就是顺治初年从大同迁到京城的代王亲族,老人家就多问了两句。却是正巧,朱之琏的曾祖父,正是过代王庶长子,高太君亲舅舅。因成年分府封爵,远离王府,反而在战乱中得以保全。

  论起亲戚来,已经出了五服,可高氏还是很高兴。

  在京城时,也曾有高氏族人听说她在曹府荣养,过去请安,可也都是隔房亲戚。又因往来的少,高太君与之都不算亲近。

  高太君怕给曹颙添麻烦,并没有直接认朱家为亲,而是先问了曹颙与李氏的意见。

  李氏晓得高太君同高氏族人并不亲近,要不然也不会将全部慈爱都给李家晚辈,心里愿意老人家多两门亲戚走动,好排解老人家晚年寂寞。可对方要是寻常人还好,这是前朝皇族后裔,又是儿子的属官,李氏还是遵从儿子意见。

  曹颙并无反对之意,就算对方身份敏感些,可亲戚关系这么远,就算认了,也不过是挂个名多个走动的人家,实不算什么。

  好几代人以上,毕竟是的八、九十年前的事,说不定在外人看来,这种出了服的亲戚,就如谢天来之妻认的干亲似的,不过是多个亲戚名分罢了。

  来直隶三月,曹颙对朱之琏的印象还算不错,并不反感多这一门亲戚。

  于是,这才有了今曰总督府认亲之举。

  并没有大张旗鼓,只是以家宴的形式,请朱之琏一家过府做客。

  听高太君讲起两家渊源,朱之琏虽是吃惊,却也老实地论起辈分,执了孙礼。换做旁人说起此事,他还要寻思寻思,是不是对方攀附。

  可总督的外祖母说起此事,朱之琏就不好随意揣测。另外也因上次朱夫人回府后,同丈夫提及高太君追问他这一支谱系之事,使得朱之琏心里多少有了些准备,所以倒是并不十分吃惊。

  “姑祖母,既是太姑祖母当年也在京城,为何不出面祖父相认?祖父过世时,我年纪还小,却是记得清楚,祖父到京中后,曾出面寻过王府诸人。”朱之琏想起陈年旧事,问道。

  高太君提及往事,亦是唏嘘不已,道:“我当年,也曾问过母亲。母亲经过改朝换代的战乱,如惊弓之鸟,怕自己皇族后裔的身份泄露牵连到我父亲;也因包衣身份,愧对祖先,所以才没有出面认亲。”

  提及“包衣”二字,朱之琏一阵苦笑,轻声道:“想来姑祖母也听说了,皇上恩典,除了赏了爵位,还将孙儿这一支抬出包衣,入了汉军。”

  高太君眼睛有些湿润,点了点头,道:“好,好,总算让子孙能做人了。”

  朱之琏也跟着红了眼圈,道:“是啊,总算不用让子孙再执贱役。孙儿姐姐就是小选进宫,病死在宫里,没有出来。”

  “宫女……”高太君听了,很是动容,半晌方叹了口气,道:“都是命,谁也挣不过……”

  李氏陪坐在旁,听的却是惴惴。

  她养在李家,嫁入曹家,早年家中走动的故交好友,也多是内务府人家,并没有觉得包衣身份如何低贱。

  毕竟满清讲究的“八旗共主”,只有是旗人,就是皇上的奴才。内务府三旗,多了层天子家奴的身份,当的差事,也多是打理皇家私产。

  可听着高太君与朱之琏所说,她才晓得在两人眼中,包衣身份是耻辱。

  只有曹颙,作为历史的旁观者,多少能明白些朱家人与代王郡主的心情。从万人之上的王族,到苟且偷生的奴仆,这其中的距离不是一星半点。

  见高太君情绪不好,李氏忙道:“朱侯夫人带着孩子们还在前院等着,哥儿公子俊朗,姐儿也俏丽,母亲定会喜欢。”

  高太君听了,没有做声,而是望向朱之琏。

  朱之琏忙道:“正该让她们母子几个过来给姑祖母磕头。”

  随后,李氏便使人传话给在前院陪客的初瑜,由初瑜带了刘氏母子三人过高太君房里来请安。

  听说高太君是丈夫的表姑祖母,刘氏心里松了口气。她想过两家许是有亲,可心里也是忐忑。毕竟从年纪看,高太君更像是父亲一辈的亲戚,那样认下亲戚的话,她们夫妻就比总督高一辈。

  那样的话,往后就算走动,也添了尴尬。谁家也不愿平白添了两个长辈亲戚,又是同府而居。

  如此一来,与总督是平辈,倒是省了许多麻烦。

  见高太君慈爱,丈夫口中也换了称呼,刘氏很是柔顺地带了一双儿女,给高太君磕了头。

  朱家次子朱霆,刘夫人所出,今年十六岁,早年中了秀才,现下在府学读书;朱家小姐,朱霜儿,庶出,养在嫡母名下,十三岁,待字闺中。

  因朝廷有令,旗汉不婚,清苑城在旗的人家,又是数的出来的,所以这兄妹二人,还没有议亲。

  高太君拉拉这个,看看那个,连赞了好几声好,又使人送了见面礼,朱霆的是一只蝙蝠玉佩,朱霜儿是蜜蜡手串,刘氏是一对绞丝金手镯,朱之琏则是一方籽玉印料。

  既是认亲,除了高太君,少不得还有曹家众人。

  朱之琏带着妻儿,要给李氏磕头,却被李氏拦住。刘氏还好,四十出头,比李氏小一轮,朱之琏也是年过半百的人,比李氏小不了几岁。

  最后,他们夫妇站着行礼,孩子们给李氏磕了头。

  而后,他们夫妻又同曹颙与初瑜重新见过。

  这会儿功夫,天佑他们也都被召到高太君处,与朱家众人见礼。

  在介绍到左住、左成兄弟时,刘氏颇为留心,尤其是左成,还多看了好几眼。

  左住、左成虽是双生子,小的时候长得差不多,渐大后还是能看出区别。左住长的肖父,浓眉大眼,却没有宁春的圆滑,多了几分敦厚;左成容貌肖母,眉眼更细致些,又比田氏多了份灵动。

  如此一来,左成看上去,就比左住要俊秀几分。

  就在朱侯夫人打量孩子们时,天佑与左住几个,都在打量朱霆。

  他们三个,十二岁考过童生试,平素里听了不少褒奖。可据他们所知,眼前这位侯府公子,十岁就过了童子试。只是不知为何,这些年一直没有参加乡试。

  眼下看这朱霆,倒是并没有书呆气,彬彬有礼,观之可亲。天佑他们几个,这“表兄”叫的很是心甘情愿。

  妞妞与天慧渐大了,就算是认亲,有少年男子在,也不好多待,与众人见过后,便拉着朱霜儿去旁的房间说话去了。

  天佑他们几个有样学样,请了朱霆出去说话。

  曹家人没有权贵架子,朱家人也不是清高孤拐之流,这相处起来,倒是自然而然就亲近起来。

  高太君心情甚好,打发朱之琏与曹颙自去,留着刘氏在她这边闲话家常。

  只有长生,没有能说得上话的,跟初瑜低声抱怨两句,哄着天宝出去耍了。

  听说朱霆四月里也会去莲花书院,天佑很是意外:“府学的生员,也可以到外头读书?教谕那边能允么?”

  像左住、左成这样的不算,因为他们随着长辈移居,府学备案即可。朱霆这边,可是从官学到义学。

  朱霆道:“我籍贯在顺天府,现下在清苑,也不过是附学,只要同教谕打声招呼就好。”

  天佑迟疑了一下,问道:“表哥中了生员至今,中间有三次乡试的机会,表哥怎么没有下场,是等着厚积薄发?”

  朱霆笑笑,道:“我不参加乡试,等大了些会走恩荫之路……”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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