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六十七;伤,四百四十二。

  雍正四年的中秋灯会,留给清苑城的,只有无尽的悲,与沉重的痛。

  伤亡数字报上来时,原本哆哆嗦嗦的清苑知县立时软倒在地;身为知府的朱之琏脸色越发灰白,眼神直直的,已经没了生气。

  这会儿功夫,唐执玉与清苑城里其他官员也相继赶到,大家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这一年,风调雨顺,政令通行,本当是收获的一年。

  不想不想,却是乐极生悲。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场上督宪曹颙。

  曹颙长吁了口气,道:“死者,抚恤;伤者,全力救治!”

  众人齐声应诺,曹颙便给众人安排了差事,维护治安,安抚伤者,抚恤遗属,等等。

  待众人散去,曹颙才转过头来,对朱之琏道:“事已至此,着急无益,朱大人还需保重。”

  实在是朱之琏的脸色太难看,让人看了心生担忧。

  朱之琏抖了抖嘴唇,却是未语泪先流,半晌方悲声道:“下官愧对清苑百姓……下官是清苑罪人……”

  旁人还好,刘川却是与他宾主多年,晓得他的禀姓,脸上露出哀色,望向曹颙的目光,多了几分祈求。

  曹颙见状,肃容道:“朱大人,这是作甚?六十七条亡魂需要超度,四百多百姓受伤待治。这个时候,与其自怨自艾,还不若尽好知府本份,还百姓一片安宁!”

  朱之琏心神俱伤,喉咙里血气翻滚。

  他却强咬了牙,点头道:“大人训斥的是,下官身为知府,就要为这一府百姓负责。即便有罪,也要先安顿好百姓再说……”

  *总督府,内宅,西跨院,正房。

  小楼坐在西屋炕桌边,心不在焉地编着络子。地上站着个穿绿衣的丫鬟,摸了一下桌上已经凉了的粥碗,皱眉望向座钟。

  看到座钟指向子初(晚上十一点),那丫鬟转身道:“不能再等了,我这就去找老太太……”

  她原是李氏身后侍候的,长生分院后,她就被李氏给了长生。

  小楼撂下手中络子,起身道:“绣鹦姐姐,太晚了,会不会惊到老太太?要不,先去禀告太太,请太太打发两个人去书院接七爷。”

  绣鹦想了想,道:“这样也好,七爷还是头一回回来这么玩,真叫人担心。”

  两人不再耽搁,留了两个值夜的小丫鬟看屋子,结伴去主院。

  深更半夜,各个院子里的灯都熄了,两人提着灯笼,拐了个弯,到了主院门口。

  上房里,却是亮着灯。

  绣鹦与小楼进了院子,厢房值夜的小丫鬟听到动静出来。

  “咦?绣鹦姐姐,小楼,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过来?”那小丫鬟认出二人,低声道。

  “有急事回太太,劳烦果儿妹妹帮忙通禀。”绣鹦轻声道。

  绣鹦与小楼是提着灯笼进的院子,即便蹑手蹑脚,屋子里也看到外头的人影。

  就见乐兰挑了帘子从上房出来,看到绣鹦、小楼两个,却是怔住。

  果儿忙上前,将二人求见之事说了。

  “七爷……”乐兰看了二人一眼,默念着,心跟着提起来:“太太尚未安置,我这就去回禀。”

  初瑜穿着中衣,坐在炕边打瞌睡。

  曹颙先前打发人回来过一遭,只说知府衙门有事耽搁,晚些再回,让初瑜不用等。

  初瑜不放心,大过节的,若非出大事,哪里需要总督亲往去料理。

  听说长生身边的丫鬟求见,初瑜心里纳罕,口中叫“进”。

  待听到长生自打晚饭后出门,至今未归,初瑜一下子站了起来:“糊涂,怎么不早点过来禀告?七爷是个懂事的,何曾有晚归的时候?”

  绣鹦红着眼圈道:“七爷去书院,是禀过太太的,走前同奴婢们说,与同窗们吃酒打牌,许是要迟些回来,叫奴婢们准备好夜宵等着。奴婢们煮了七爷最爱吃的芸豆粥,热了三回,七爷还没回来,实在不敢再等。”

  不用说,这个时候没回来,**不离十是与同窗去灯会了。

  谁不晓得,现下清苑城里最热闹的,就是街里的灯会。

  十二那天,长生被人束着,玩得不尽兴,今儿再去,也不意外。

  只是灯会上,人来人往……初瑜的心跟着悬了起来,她吩咐乐兰道:“去二门,传话给吴总管,叫他使几个人去书院找七爷,再使几个人去灯会上迎迎。”

  乐兰屈膝应了,带了个小灯笼,提着灯笼去了。

  张义随恒生去了喀尔喀,现下总督府总管是吴茂。

  初瑜在内宅,不知前院的事儿。吴茂却是晓得,曹颙点了三百督标出府的。

  灯会上桥塌踩死人的消息,已经传到总督府。

  曹颙与蒋坚在知府衙门那边忙着清点伤亡人数,宋厚年迈,被曹颙打发人送回总督府。

  乐兰出二门,到前院寻吴茂时,吴茂正听宋厚说起街市上的惨状。

  听说长生没回来,吴茂与宋厚都变了脸色。

  吴茂片刻不敢耽搁,留了两个人在门房候着,自己带了几个人前往书院。

  宋厚也坐不住,曹颙只有这一个兄弟,是太夫人的心尖子,要是有个闪失,可不是玩的。

  他想要去知府衙门寻曹颙,又怕与长生走岔道,虚惊一场,便带了几个人尾随吴茂而去。

  等他耽搁这一会儿,吴茂已经从书院宿舍出来。

  “都熄了灯……七爷不像是在这边……”看见宋厚,吴茂苍白着脸,说道。

  两人的脸上,都多了凝重,不敢再耽搁,骑马快行,前往知府衙门。

  待看到长生站在曹颙对面时,吴茂与宋厚都松了口气。

  曹颙的脸色很难看,隐隐地带了怒意。

  长生额头乌青一片,左腮一道寸长的口子。他衣服已经脏得不成样子,前襟上也洒了血渍。不知是不是吓到,眼神有些涣飘,面容呆滞,眼角泪痕犹在。

  见吴茂与宋厚联袂而来,曹颙长吁了口气,道:“莫非是惊动了老太太?”

  吴茂道:“是太太身边的乐兰姑娘到前院寻下的,只说太太吩咐去书院接七爷,没有提老太太。”

  曹颙闻言,面色稍缓,对吴茂道:“带这混账回去!”

  “是。”吴茂躬身应了。

  长生却是一把拉了曹颙的袖子,带着哭腔道:“大哥,我不走,我想去瞧瞧张澳同郑仲平……”

  曹颙瞪了他一眼,道:“你非要将老太太也惊动起来才心安,是不是?快跟吴管家回去,明儿在老太太跟前,将口风瞒紧些,想个法子将脸上的伤圆过去,她老人家受不得这个惊吓。”

  长生被他瞪得一哆嗦,放下曹颙的袖子,脚下却仍不肯动地方,只可怜巴巴地看向曹颙身边的蒋坚。

  蒋坚心里叹了口气,面色平和道:“七爷先回去安置吧,张澳与郑仲平两个,并无姓命之忧。”

  长生“嗯”了一声,抹了一把眼泪,才低着头随吴茂离开。

  见曹颙面露疲惫,宋厚劝道:“都快要到四更天了,大人也回去安置啊,明曰还有得忙。”

  曹颙伸出手来,摩擦一把脸,道:“先生同非磷先回去,我再去看看那两个小子。”

  宋厚一晚上连惊带吓,确实有些熬不住,可不放心曹颙一个人,就自己回了总督府,请蒋坚陪着曹颙。

  曹颙口中所说的两个小子,是指长生的小厮张澳同郑仲平。

  前者是张义的长子,后者是郑虎家的老二。

  张澳比长生小,郑仲平比长生年长。

  当宝善桥塌时,他们三个并不在桥上,过后发生了恐慌拥挤,才将三小簇拥到桥边。

  郑仲平稳重,瞧着势头不好,护住长生与张澳两个,往桥下挤,这才避开最多的人流,逃过死劫。

  不过为了护住长生,郑仲平与张澳的境况都不太好,现下被送到城里最大的医馆庆余堂。那里的当家人,就是常到总督府问诊的宋老大夫。

  宋厚走后,曹颙与蒋坚便离开知府衙门,去了庆余堂。

  宋老大夫正带着宋氏子侄,照看这次踩踏事故中的伤患。

  见曹颙来了,宋大夫将手中的酒精棉,递给子侄。

  这些酒精,还是早些时候从总督府流出来的,没想到这回正好用上。

  “曹大人……”宋大夫迎上来,面露不忍,道:“有一个老者伤了肺腑,已经无力回天……”

  曹颙听了,只觉得胸口堵得不行。

  受伤的四百多百姓,分别安置在城里的十来家大小医馆,像这样的事例,不会只有这边一起。

  六十七人的死亡数字,还会有所上升。

  曹颙点点头,先看了几个伤重的百姓,而后去看了张澳与郑仲平。

  张澳伤了头,已经包了纱布,吃了药昏昏沉沉睡去。据宋大夫说,他的伤并严重,只是年岁小,受了惊吓,有些发烧。

  郑仲平的伤则重得多,两条腿都断了,胳膊也脱臼,最少要养个一年半载,才能下地……*总督府,内宅。

  长生耷拉着脑袋,先到上房见过嫂子初瑜报平安,才由绣鹦、小楼陪着,回了东跨院。

  进了屋子,长生也不梳洗,直接进了里屋,嗡声道:“我乏了,你们先下去……”

  这一身的土,绣鹦与小楼两个怎容他立时就睡?少不得跟进来,服侍他更衣。

  他抱着枕头,不肯起身,绣鹦叫小楼去投毛巾,自己走到炕边,俯身扶他起来。

  一看之下,却是使绣鹦唬了一跳。

  长生额头,不知何时,已经布满黄豆大的汗,脸色白得怕人。

  “七爷……”绣鹦颤声问道。

  长生目光迷离,一张嘴,喷出一口血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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