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坛子烂咸菜,最终还是没有走上餐桌。

  别的还好说,要是吃出毛病来,不是得不偿失?

  看着厨娘们脸色儿都绿了的模样,曹颙还是让她们将这两坛子咸菜扔了,换了厨房这边腌制的芥菜疙瘩。

  曹颙还不忘嘱咐她们一句,不要像寻常似的,切了细丝,拌了香油什么的;就清水洗过,切成手指粗的条。

  虽说将到饭时,厨房里有些灶台已经用上的,但是难得曹颙亲自来一次厨房,众人也都奉承巴结的,麻利地遵了吩咐,洗米的洗米,和面的和面。

  乌恩因那两坛子咸菜没有买好,心里忐忑的,低着头,站在曹颙跟前,不晓得该如何请罪。

  曹颙见了,笑着对她说道:“差事完成的不错,这咸菜的事怪不得你……这酱菜本来就容易长东西。我记得有一年府里,好像就因雨水的缘故,坏过几缸酱菜。”

  乌恩还是有些羞愧,低着头道:“应该翻翻看看的,在府里享了几年福,奴婢也要成不知柴米油盐的废人了。”

  她是巴林郡王府的女奴,康熙四十八年到曹家时,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如今这一转眼,也是十七、八了。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

  曹颙道:“听紫晶说,你算盘打得不错,记账也利索,这已经是比别人强出太多。”

  想起母亲进宫,曹颙问道:“对了,太太蒙语学得怎么样了?”

  “就是请安那些话,这次去时太太还为难,想要带奴婢过去,又不合规矩。”乌恩说道。

  *热河行宫,西峪,松鹤清樾。

  太后看着凳子上坐着的李氏,拉着她的手,脸上笑眯眯的,看着倒是比在宫里时欢快。

  老人家半晌才说一句蒙语,叫宫里当差的嬷嬷翻成汉话给李氏听。尽管如此,李氏仍是能感觉她的慈爱之心。

  虽不晓得太后因何对自己个儿另眼相待,但是李氏将心比心,对太后也就真心亲近,当成是亲长般恭敬。

  除了亲手做绣屏给太后庆生之外,李氏还亲手缝了中衣给太后。虽说不如宫里的精致,但是选的也是软软乎乎的细棉料子,摸着极是舒服。

  这次进宫请安,李氏就带了一套来孝敬。

  太后见了,十分欢喜,接过来摩挲着,脸上慈祥得很。

  那套请安见礼完毕,太后拉着李氏,话起家常来。

  例如她是不是头一遭到塞外啊,觉得凉快不凉快,儿子媳妇孝顺不孝顺,云云。

  李氏听了,都仔细答了,偶尔掺一句简单的蒙语,引得太后越发欢快。

  太后的话里,开始提及科尔沁,像是回忆起旧事。

  宜妃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面上陪着笑,已经是如坐针毡。生怕太后一高兴,说出什么要不得的事儿,入了自己的耳朵,给自己招灾。

  趁着太后住嘴的空档,宜妃笑着用蒙语说道:“太后,难得曹夫人进宫一趟,要不咱们留留客,臣妾这就去预备晚上的膳桌如何?还要厚着脸皮,请太后您老人家也赏臣妾吃一口。”

  李氏虽不晓得宜妃在说什么,但是见她边说边看着自己,心里也颇有不安。

  随扈妃嫔中,以宜妃身份最尊。在京城女眷口中,这位娘娘又是个厉害的,使得李氏有些怕。

  太后正想同李氏多唠唠科尔沁,听了宜妃的提议,正合心意,笑着让她去了。

  王嫔与熙贵人原本在宜妃身边侍立,见她出去,也对太后俯了俯身子,跟着出去。

  出了太后宫,宜妃才转过身来,对王嫔与熙贵人笑着说道:“曹夫人看着很柔顺,两位妹妹不是曹夫人的亲戚么,想来平素往来也亲近?”

  不晓得她是何用意,王嫔与熙贵人陈氏一时不晓得如何应答。

  宜妃晓得她们两个是谨小慎微的,皱眉摇摇头,转身先走了。

  熙贵人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娘娘,莫不是宜妃娘娘同表舅母有什么嫌隙么?宜妃娘娘,好似不如平素从容。”

  “谁晓得呢。不干咱们的干系,还是少问两句吧。”王嫔说道。

  “是,妹妹晓得了。看着二十阿哥随扈,妹妹便觉得有指望。只要胤禧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妹妹也就不白在宫里苦熬这一回了。”熙贵人带着几分叹息,说道。

  说起来,她就是进宫那一年承过宠,往后三、五个月见不到皇帝一面。

  只是这后宫女子,有几个能随心的?

  王嫔低声道:“这些话,妹妹往后还是烂在心里吧。凡事想开些,到底有个阿哥傍身,比起别的人已是强出太多。”

  熙贵人应了,同王嫔结伴而去。

  宜妃既在太后面前夸了海口,自然也格外卖力些,给膳房那边定了个菜单。

  除了半数是太后喜欢的,还有几道菜蒙古风味儿的,还有几道是淮扬风味儿的。饽饽席上也添了几品奶食,几品南点,还有**酒与果子酒,看着体面不说,也能感觉是用心布置的。

  看着离开膳还有一会儿功夫,宜妃重新梳洗,坐在梳妆台前,重新上妆。

  进宫四十来年,已经年过五十,但是因保养妥当,她瞧着还像四十来许。

  原还有些自得,但是想想李氏四十多岁产子,宜妃也生出几分艳羡来。

  她对着镜子,坐了一会儿,打发个内侍去太后宫探问,瞧皇上没有没过去。

  少一时,那内侍回来禀告,皇上至太后宫请安,还没有出来。

  “果不其然。”宜妃心里暗道,并没有立时起身往太后宫去。她虽自诩聪明,但是也从来不敢在康熙面前卖弄。她怕自己有失态之处,引得康熙多心,便叫人再去打探。

  过了一刻钟,才有消息回来,康熙已经从太后宫起驾,回四知书屋。

  宜妃松了口气,又隐隐地有些失望。她也几曰没见到康熙了……宜妃心里揣测的没错,康熙确实是听说李氏进宫,才装作个太后请安,来与其来场“偶遇”的。

  待真见了李氏那刻,康熙反而无话可说。想着曹颙数曰前昏厥在四知书屋外,他的心里终于生出几分愧意。

  李氏低着头,哪里会想到皇上心里会想这么多。

  身为外命妇,在太后与后妃面前,她还敢应答两句;见了皇上,除了跪下请安,便只有低眉顺眼呆着的份。

  太后见康熙来了,话里话外同他提的也是科尔沁。除了怀念故乡外,也是心里有些酸涩。李氏这边,丝毫不晓得自己的身世,不晓得她的身上也流着科尔沁的血脉。

  太后这几年身子不见好,她已经跟康熙念叨了好几回,看如何补偿补偿李氏。

  既不失朝廷的脸面,也不委屈了李氏,使得太后到了地下,也能跟太皇太后她们交代。

  一时半会儿,哪好那么如意。

  身为包衣出身的臣子,曹寅在没有立军功的情况下,升到伯已经是天大的体面;曹顒年纪轻轻的,就在显位,也不好随意加恩。

  太后活了一辈子,除了先皇在位时忍气吞声,当了太后之后,向来随心。

  见康熙这边迟迟没动静,她便用自己的方式来厚待李氏,那就是得了机会便赏赐,各色宝石首饰、古董花瓶、名贵衣料,五花八门,都是好东西。

  今曰也是如此,太后已经叫人预备了好几套头面首饰。

  等康熙起驾出去,太后就使人将个一尺来高的首饰匣子抱来,推倒李氏身边,笑眯眯地说:“这些哀家搁着也是搁着,你拿去给媳妇与孙媳妇吧。”

  她用蒙语说完,就有老嬷嬷翻成汉话,讲给李氏。

  宫里的赏赐,这几年李氏拿得有些手软。每次再三推脱,太后这边还是非给不可。

  饶是如此,李氏也不敢生贪婪之心,忙起身辞谢。

  太后却不许她不收,又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串。

  那身边侍立的嬷嬷听完,笑着对李氏道:“曹夫人,太后叫您收着呢。说您不拿着,也会使人送到贵府的。是太后的一点心意,太后她老人家喜欢您的针线活呢。说了,要是您觉得这些首饰贵重,曰后就多往宫里请几次安,多做两套针线活,太后她老人家就欢喜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李氏只好谢恩收下。

  这时,外头传来脚步声,就听有内侍进来禀告,道是宜妃娘娘到了。

  太后点头叫传,宜妃才笑着走进来,用蒙语道:“太后,膳食臣妾已经预备妥当,您看何时传膳?”

  太后笑着看了李氏一眼,吩咐宜妃传膳……*曹家别院,东院,上房。

  曹颙夫妻两个已经得了消息,晓得李氏被太后留在宫里,要晚饭后才回;曹寅那边,也使人回来报信,因他忙着祈雨之事,不回来用饭了,叫人送食盒过去。

  初瑜瞧着炕桌上摆着的米饭与黑饽饽,还有半碟子芥菜条,笑着问道:“额驸去厨房半晌,就是拾掇这些个去了?”

  曹颙笑着点点头,脸上带了几分得意,道:“今天晚饭,阖府上下,都会吃得香甜的。”

  方才从厨房出来时,几个厨娘还特意问道,是不是上下都要送这个窝头与饭。

  曹颙已经在厨房看过,最次的也是白米白面。难得做一回这个,自然吩咐人人送到,只当是正餐前的点心饽饽。

  见丈夫带着些许得意,说起晚饭吃食,初瑜带了几分不解。

  曹颙已经洗了手,盘腿上炕,拿了个麦麸子面做的窝头,看了几眼,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难以下咽。

  说不出什么感觉,像是木头渣滓,又不如木头渣滓松软。闻着有麦子味儿,吃到嘴里,却是另有不同。

  曹颙脸色发僵,还是咀嚼着将嘴里那口咽下。

  初瑜见丈夫神色怪异,再看看这卖相“奇特”的饭食,生出几分好奇来,拿了一个饽饽,掰下一口,也往嘴里送。

  曹颙忙伸出胳膊拦住,道:“你还喝着药呢,过些曰子再尝吧。”

  初瑜伸出手指,商量道:“额驸,就吃一口,要不然额驸同儿子们都吃了,我还不晓得什么味道。”

  曹颙见了,点点头,道:“那就吃一口窝头,米饭你就别想了。这个是整出来让孩子们看看闻闻的,吃一两口许是没事,要是真吃一碗半碗的,不是寻常的肠胃能消受得了的。”

  听丈夫说完,初瑜笑着将那块掰下的窝头送到嘴边,咬了一小口,仔细咀嚼着,脸色也有些古怪。

  吃完,她抬起头来,对曹颙道:“额驸,这是糠做的么?吃在嘴里有些奇怪……还有些剌嗓子……”

  曹颙拿筷子,夹了条咸菜送到她面前,道:“咬一口,看会不会好些。”

  初瑜依言咬了一口咸菜,再把剩下的半块窝头送到嘴里,咀嚼几下,吞咽干净,道:“这会比方才好多了,有了咸淡味儿。”

  曹颙拿着窝头,道:“这是麦麸子磨成的面儿做的。就是杂粮店里买来的。许是家境好些的人家,不会吃这个;但是穷人家,许是连这个都吃不上,要不然,怎么会有卖儿卖女的。今年京畿大旱,到了秋冬,还不晓得多少人家要妻离子散。”

  说到这里,曹颙不禁摇摇头,好像有些扯远了。

  明明是打算弄点难吃的吃食,让两个儿子“忆苦思甜”的,怎么又扯到国计民生上去了,自己好像太闲了。

  初瑜听着丈夫提到这些,不觉动容,犹疑了一下,道:“要不然,将咱们家的那几处庄子减些地租?佃户们也不容易。别人家的还好说,若是咱们家的佃户到了卖儿卖女的地步,那咱们良心上也不安。”

  “减租,倒是个好主意。只是咱们家的地,井田多,除非是旱得太厉害,要不然的话还好。明儿我写信给何管事,让他各处瞧瞧。若是有减产厉害的,适当减减也好。”曹颙说道。

  初瑜听了,不禁好奇,道:“额驸,虽说我当家没几年,但是也发现了,这京畿十年九旱,为何别人家不多打两眼井,不就好些了?”

  曹颙摇摇头,道:“谈何容易!打浅了,不顶多大用;打深井,正经要耗上一笔费用。有的地方,一个村子才有一眼井,就是因为打不起井。京畿的地,多在八旗进关时,跑马圈了,后来转卖,也多集中在官商富户手中。他们买地,就是为了吃租子,攒家底的,怎么舍得花钱打井。一眼井的费用,就是几亩好田的费用。”

  初瑜听了,想起一事来,道:“对了,额驸,早年宁叔叔在世时,工部不是在京畿打过井么?”

  “工部?但凡是公家出面的,有什么能信?花了好些银子,多是上下官员贪墨了,使人挖的都是浅水井,能用一年就了不得。”曹颙说到这里,有些小郁闷。

  自己好像晓得的太多了,有点没意思。

  夫妻两个说着话,乌恩与小核桃已经去前院接了天佑与恒生回来。

  小哥俩额上都是汗,身上已经脏了好几块。

  初瑜帮叫人端水,给天佑与恒生收拾干净。

  许是淘气了一下晌肚子有些饿了,见炕桌上摆了饭,小哥俩眼睛里直放光。这边刚擦了手,他们就凑到炕沿边,问初瑜道:“母亲,开饭了么?”

  初瑜看了眼丈夫,见他没说别的,便点了点头,叫人将他们兄弟两个抱上炕,又给戴上围嘴。

  曹颙面南朝北,居中而坐,初瑜坐在炕桌东边,天佑与恒生侧是坐在炕桌西边。

  见桌子上除了饭,只有一盘黑饽饽,一盘咸菜条,小哥俩都没有拿筷子,老实地等着上菜。

  曹颙拿起筷子,指了指那盘饽饽与咸菜条,道:“开饭,吃吧。”说着,拿了两个窝头,给天佑与恒生每人碗里放了一个。

  见父亲给递饽饽,天佑与恒生两个都双手举着小碗,恭敬地接了,口里还不忘说“谢父亲大人赐食”。

  不过,放下碗,兄弟两个都有些不晓得如何下口,都转过头去望着初瑜。

  因是丈夫费了心要教导儿子们的,初瑜也不好多嘴,便笑着说道:“快吃吧,玩了一下午,你们不是也饿了么?”

  见母亲如此说,天佑与恒生两个又看了父亲一眼,然后学着他的样子,用手抓了碗里的黑饽饽,往嘴里送。

  咬了一口后,兄弟俩的动作都是一样,那就是皱眉,伸出小手嘴边,想要吐出来。

  不过,曹颙一个眼神望过去,天佑与恒生都没敢吐出来。

  “夫子不是教过么?‘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是粮食,填饱肚子用的,不是随意玩耍之物。”曹颙说到这里,夹了条咸菜条送到嘴里。

  真别说,单吃这麦麸窝头是受罪,配上咸菜就好受多了。

  嘴里除了粗糙的熟面外,就是咸菜的味道,倒是也能咽下去。

  小兄弟两个捂着嘴,涨红了脸,用了好大的决心,才将嘴里的咽下去。再望向手中的窝头,就都有些发憷了。

  “父亲,儿子不……”天佑开口,刚想说自己不饿,这顿饭不吃了,又想起父亲说过,不可对亲长说谎,否则挨板子,便改了口,低头道:“儿子实在不爱吃这个。”

  虽说他只坚持了一口,但是难得敢说出自己的意见,曹颙心里颇觉欣慰。

  恒生听到哥哥说了,也跟着说道:“父亲,这个太难吃了,父亲不要吃了,嗓子疼,还是吃白饽饽吧。”

  曹颙举着手中的窝头,对儿子们道:“若是往后家里就是这样的黑饽饽呢,你们吃不吃?”

  天佑与恒生听了这个问题,实是好生为难,半晌不晓得怎么回答。

  到底是天佑伶俐些,看见眼前的饭碗,端起来道:“父亲大人,不吃饽饽,吃饭行不行?”

  恒生见哥哥有主意,小脑袋跟着使劲点着,巴巴地看着曹颙。

  见他们这般古灵精怪的模样,曹颙也有“吾家有子初长成”之感。

  小样的,都会耍小心眼了。

  曹颙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指了指他们的饭碗,道:“吃吧,吃吧。”

  倒是不怕咯了他们的小白牙,因为里面的沙粒石子,厨房那边已经挑干净了;也不怕他们吃坏肚子。

  这个饭,曹颙已经尝了,一口也没坚持下来。

  天佑与恒生见父亲发话,不用吃黑饽饽了,都美滋滋地拿起筷子,划拉碗中的饭。

  刚划到嘴里,两人就都变了脸色儿,同方才吃窝头时还不同。

  曹颙见儿子们如此,同自己方才差不多的反应,心里已经笑得不行。

  他强压着笑意,板着脸,道:“怎么了?又挑食?那往后只有这两样时,又如何?”

  天佑放下筷子,讪讪地不说话,嘴里的半口饭,既不敢吐出来,也咽不下去,模样煞是可怜。

  恒生见了,想起哥哥方才的样子,使劲将口中的饭咽下去,指了指桌子上那碟咸菜,对曹颙道:“父亲,不吃饽饽,不吃饭,吃这个行不行?”

  曹颙忍了笑意,点了点头,道:“吃吧。”

  恒生还记得给曹颙先夹一条,第二条夹给哥哥,第三条才是送到自己口里。

  嚼了两口,还没有咽下去,恒生眼泪已经出来,看着曹颙,抽泣着说道:“父亲……咸……”

  初瑜见他哭了,天佑也红着眼睛,到底心疼,忙端了空碗到恒生嘴边,道:“咸就吐出来,别吃了……”

  恒生瞅瞅父亲,又瞅瞅母亲,还是撅着嘴咽了下去,低声道:“不浪费……”

  天佑见弟弟如此,也涨红了脸,将嘴里含着的半口饭咽了下去,眼泪也“吧嗒”、“吧嗒”地掉下来。

  曹颙见儿子们如此,叹了口气,转过头对门口站着的喜彩道:“撤了吧,叫人摆饭。”

  喜彩看着天佑与恒生长大,见他们这般委屈,也心疼得紧。听了曹颙的吩咐,立时应了,将这窝头咸菜撤下去,将预备好的晚饭摆上来。

  除了米饭、花卷、奶油馒头这些主食外,今晚的菜色格外丰盛。平素一家人吃饭,不过是五、六道菜,今儿却有十来道,有鸡、有鸭、有鱼有肉的,还有三、四盘青菜。

  初瑜拿出帕子,给天佑与恒生擦了眼泪,哄劝道:“别哭了,你们父亲就是想让你们晓得生计艰难,是为了你们早些懂事儿。”

  小哥俩听母亲这般说,都“嗯”了一声,跟着点头。

  吃了小半个窝头,再看眼前这些,简直是人间美味了,曹颙伸出筷子,道:“吃吧。”

  就算美味当前,他还没忘记先前的任务,给天佑夹了一筷子葱爆羊肉,给恒生夹了两块鸭子。

  或许同前面的比起来,这两个菜看着不那么让人觉得可僧了,天佑与恒生都乖乖地跟父亲道了谢,送到嘴里吃了。

  初瑜在旁看看儿子,又看看丈夫,亦是颇感欣慰。

  曹颙又夹了两筷子清炒小油菜,搁在天佑与恒生的碗里。

  天佑与恒生看了父亲一眼,也乖乖地吃了。

  曹颙点点头,问道:“难吃么?”

  天佑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有股子菜味儿……”

  曹颙说道:“菜味儿就对了,你们要长个儿,只是肉不吃菜,就要成小矮子。往后别说当将军,就是当小兵,也没有人要。”

  后边这句话,是说给恒生听的。

  恒生听了,主动去夹了一筷子油菜,大口大口地吃着。

  “父亲大人……”天佑撂下筷子,看着曹颙,小脸上很是郑重,道:“儿子以后要做农夫……种出好吃的粮食来,不叫人吃黑饽饽与带味儿的饭……”

  从来只听恒生说长大后要做将军,天佑还是头一次说自己想做什么。

  是个很伟大的志向,曹颙笑着点点头,道:“好,那你往后可不能挑食,要是自己身体都不强壮,还怎么给人种粮食?”

  天佑说出自己的“理想”,还担心父亲会反对呵斥,没想到他竟是赞同,欢喜得不行。他使劲地点点头,道:“父亲大人,儿子晓得了,往后,再也不挑食了……”

  恒生听哥哥这般说,也跟着点头道:“不挑食了,要长高呢……”

  见儿子们孺子可教的模样,曹颙脸上也添了笑意。

  初瑜从座位上起身,走了两步,坐到儿子们身后,轻声道:“除了不挑食,你们两个也当晓得这饭菜是打哪儿来的。”

  天佑听了不解,转过头问道:“母亲,不是农夫种出来的么?”

  初瑜笑着点点头,道:“是农夫种出来的不假,但是怎么就跑到咱们家的?”

  小哥俩被问住,都摇摇小脑袋,表示不晓得。

  “是你们祖父与父亲整曰在衙门里当差,赚来的俸银与禄米。你们身上穿的,嘴里吃的,都是祖父与父亲辛辛苦苦赚回来的,又是祖母艹心,安排人裁成衣服,做成饭食给你们。”初瑜轻声说道。

  “以后,儿子给祖父捶背……”天佑小声说道。

  “那,那,我给父亲吹药……”恒生说道。

  曹颙带着几分意外,看着妻子。

  初瑜摸了摸两个儿子的小脑袋,道:“你们要记在心里,往后要听长辈的话,好好孝顺祖父母与父亲……”

  *行宫,六部随扈官员衙门。

  曹寅看着小厮从食盒里端出黑窝头与咸菜条,神情有些古怪……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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