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睡衣,黑色的长发,略显青涩单薄的身子,柔柔的灯光洒在她身上。

  宋楚词静静坐在炕沿上的样子,就像一个误入凡尘的精灵,孤独,默默的彷徨,仿佛有一丝声音,就能把她惊吓到,让人很想把她拥入怀中好生呵护。

  长长的眼睫毛垂下,看着地板上的某处,轻声说:“他不是想杀你。”

  文永远愣了下,刚要说什么,她又说:“他想杀的人,是我。”

  文永远闭上了嘴。

  他明白宋楚词为什么这样说,也相信她说的没错了。

  是的,陆宁刚才蓦然间散发出的杀意,不是针对他,而是宋楚词。

  就像一个深爱着妻子的丈夫,半夜回家后却发现,家里多了个男人--男人的尊严,让他感受到了从没有过的羞耻,瞬间就像把妻子杀掉,再毁灭整个世界。

  幸好,陆宁及时醒悟了过来,这才转身走了。

  文永远倚在门框上,看着这个精灵般的女孩子,很久后才叹了口气:“唉,我们这样做,好吗?”

  宋楚词眼睫毛轻轻颤了下,淡淡的反问:“除了这样做,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没有更好的了。”

  文永远摇了摇头,说:“可你们都会痛苦。”

  “痛苦再疼,终究会过去的。”

  “你说,他走后,会去做什么?”

  文永远不想再继续谈论那个没意义的话题。

  宋楚词好像轻声笑了下:“他呀?会去找女人。”

  “这,算是报复你吧?”

  “嗯。”

  “这样,你心里会好受些。”

  “嗯。”

  “他心里也会好受些。”

  “嗯。”

  “早点睡吧,明天中午,跟我回家。”

  看出宋楚词没有一点谈话的兴致后,文永远伸手,替她关上了房门,转身走到客房沙发前坐了下来。

  从案几下面,拿起一瓶84消毒液,在手里晃了晃后,随手扔进了废纸篓内,这才斜斜躺下,瞪大眼睛望着吊灯,喃喃的说:“没想到我文大少,也会甘心被人当挡箭牌利用,看来我的确够脑残。”

  陆宁现在也想成为一个脑残体。

  最起码,脑残者基本都是没心没肺的,不管心中有多大的痛苦,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忘记,开始新的生活。

  站在那辆火红色的法拉利前,陆宁靠在车头上点上一颗烟。

  下雨了,春雨。

  雨点把他的香烟给浇灭了,他却像不知道那样,始终抬着下巴。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亮晶晶的就像是泪水。

  宋楚词穿着睡袍走出套间的那一幕,总是在他眼前晃悠--每晃一次,都像刀子在他心头狠狠刺一下。

  到昨晚为止,陆先生到底碰过多少女人了?

  他没有算过。

  不管哪个男人,当碰过的女人人数,多到一个让他自己都数不过来时,就不会相信爱情,只会把男女之间那层关系,看做是一种生理需要。

  如果非得有哪个女孩儿,能让陆宁为了她甘心去做任何事,那么她就是被他当做兄弟了--林舞儿就是这样。

  所以陆宁始终觉得,他这辈子只能有兄弟,而不会有爱情。

  可是,当宋楚词被山口野崖抱出去时--他的爱情,来了。

  很猛烈,无比的真实,带着从没有过的甘甜,清爽,就像女孩儿的人。

  陆宁狂喜:游戏花丛那么多年后,他终于找到了所有男人最珍贵的东西,并发誓用生命去守候。

  但又有谁能想到,就在他终于认真起来时,命运却跟他开了个大玩笑,就像一道惊雷,把他给劈的外焦里嫩,要死要活的。

  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让他慢慢的清醒,脑子开始运转起来。

  他想到了那个老神棍的话:你,没有亲妹妹。

  猛然间,他忽地明白,刚才为什么想要杀掉宋楚词了:他有这种男人遭到深爱女人背叛后的本能反应,是因为他还没有对宋楚词死心,奢望刘大师说的那些是真的。

  那个老神棍的话,怎么可能比医学鉴定更现实?

  不行,绝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不然我总有一天会忍不住毁掉楚词,毁掉我自己。

  她跟文永远在一起,绝对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

  同样,她选择文永远,也是为了我们两个好。

  为了让我们,尽快的从痛苦中走出,开始新的生活。

  嗯,就是要开始新的生活--陆宁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时,手机响了。

  是水暗影打来的。

  手机刚一接通,那个娘们的骂人声,就像黄河水那样,滔滔不绝的喷涌而来。

  陆宁还这没想到,像水暗影这种超级美女,骂人的话会比好多男人更粗俗,跟她的外表形象形成了强烈对比。

  他又觉得,自己很有犯贱嫌疑,觉得水暗影的骂声很悦耳,就像天籁一般动听。

  “喂,你还在不在?”

  水暗影在那边骂了老半天,都没有听到陆宁吭声后,终于开始说人话了。

  没办法,骂人固然是很爽,可让你对着空气骂个三天三夜,也没啥成就感的。

  陆宁开门,坐在车里关上车门后,才说:“一直都在啊。”

  “在干嘛呢?”

  “听你骂人。”

  “靠,你特么的--算了,懒得再骂你。”

  水暗影在那边郁闷的吐了口浊气,无精打采的问道:“小陆,你到底是几个意思?一个电话把姑奶奶喊去,给你买单,你自己却趁机开我车子滚蛋,害的我自己在大街上淋雨,你还是男人么你?”

  “我请你喝酒吧,算做是赔罪。”

  现在陆宁多少了解水暗影了,知道这娘们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这怎么行,身为女人不吃硬,可不是好事。

  “哼,没心情。”

  水水姐嘴里说着没心情,接着却又说:“你赶紧的,来过来接我。”

  “等着,最多五分钟!”

  陆宁马上启动车子,一踩油门,呼啸着冲出了停车场。

  还不到五分钟呢,车子就一个急刹车,停在了人行道旁。

  幸亏水暗影今晚穿的是皮衣,不是太怕淋雨,就是发丝湿漉漉,贴在了脸颊上。

  上车后,抬手就给了陆宁肩膀一拳,张嘴刚要骂,才发现他也是湿漉漉的,就有些惊讶的问:“咦,你怎么也淋雨了?”

  “春雨贵如油,这时候淋雨长的快。”

  “你还长?切,是长个皱纹吧?”

  “想去哪儿喝酒?”

  “你身上还有钱吗?”

  “你有。”

  “可你说你请客的。”

  “请客不一定花钱,对吧?”

  “从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臭男人。”

  水暗影骂了句,斜着眼的望着他,语气带着略微的挑逗:“敢不敢,去我家喝酒?我家好多酒,随便你怎么喝,还不用付钱。”

  “我怕你吃了我?”

  陆宁冷笑一声,启动车子:“说吧,你家在哪儿?”

  像水水姐这样的大人物,在京华当然不会只有一套住处。

  但距离长城仅有不到十公里的这处别墅,绝对是她距离市中心最远的一套。

  别墅占地面积不是很大,可无论是周遭环境,建筑格局还是内部装修,都是一等一的,不过陆宁能看得出,这处别墅很少有人来。

  “这房子,早在七八年前,我就置办下了,本意是当做婚房来的,后来--没用着,就很少来了。”

  水暗影看似很随意的说着,打开空调,问四处打量的陆宁:“还要洗个澡吗?”

  “算了吧,整天洗澡有害健康的。”

  陆宁摇了摇头,坐在沙发上,随手脱下外套:“你这儿有二锅头没?”

  “你喜欢喝二锅头?”

  “嗯,那玩意够劲。”

  “你运气不错,还真有一箱。”

  水水姐走向酒柜那边:“不过没什么像样的酒肴,炒两个鸡蛋吧。”

  “我这人喝酒不贪肴的。”

  陆宁双手按着沙发,晃悠了几下身子,感慨道:“哎,说来很奇怪啊,就像回到自己家里那样。”

  給他泡了一杯茶后,走向厨房的水暗影,脚步微微一顿,淡淡的说:“别做梦了,这是我家。”

  陆宁笑了笑,没说什么,拿起案几上的一本女性杂志,躺在沙发上看了起来。

  他说好像回到自己家后,可不是在撒谎,更不是在暗示什么。

  是真有这种感觉,无比的放松,想怎么躺就怎么躺--尤其是在把脚丫子搁在沙发帮上时,无意中看到水暗影系着小围裙做菜的背影后,这种感觉更加真实。

  那些把自己当做大老爷的男人们,不就喜欢躺在沙发上,嘴上叼着烟,哼着小曲喝着大茶,拍着桌子对在厨房忙碌的老婆吆喝,问她是不是想要饿死鸟吗?

  当然了,像宁哥这种有素质的男人,是万万不会冲水水姐喊这句话的。

  水暗影端着两个盘子走出来,看到陆宁这副疲懒样子后,水汪汪的眸子亮了下,接着就装瞎子看不见了,问道:“咱们一人一瓶二锅头,对着吹。”

  看在人家很热情的份上,陆宁觉得有义务关心女人的身体康健:“你还是喝果汁吧,二锅头太冲,你喝了没啥好处的。”

  “没但当的娘们,才喜欢喝果汁。”

  水暗影嗤笑一声,撕开箱子,拿出两瓶二锅头,启开后递给陆宁一瓶:“来,先走一个。”

  陆宁也没坐起来,依旧躺在沙发上,晃悠着脚丫子,拿酒瓶子跟她碰了下:既然水水姐自称是有担当的娘们,那就让她喝白酒吧,待会喝多了,活该。

  说真的,要不是为了面子,水暗影还真不喜欢喝二锅头。

  这玩意太辣了,喝一口就像吞火那样,辣的泪花闪烁直咳嗽。

  为了表示自己是个有担当的娘们,水暗影忍住咳嗽,赶紧拿起筷子接连吃了几口后,总算才好受了些。

  抬头一看,才发现陆宁还在喝,一口气要把整瓶酒都干掉。

  黛眉微皱,水暗影张嘴刚要阻拦,却又闭上了嘴。

  就像某广告中说的那样,陆宁把最后一滴也滴进嘴里后,才惬意的吐出一口气,接着用很漫不经心的语气说:“水暗影,嫁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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