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一对男女死心塌地的相爱后,才发现大家是亲兄妹了。

  这是宋楚词灵魂中最深的痛,是她的逆鳞。

  现在陈婉约却很清晰的告诉她:最好是跟陆宁结为夫妻。

  宋楚词听清楚后,以为会马上爆发出让她自己都无法压制的怒火。

  但实际上,她却无比的镇定,只是笑着问道:“我最好是跟他结为夫妻?”

  “是的。”

  陈婉约就像没看到,宋楚词双眸中已经腾起愤怒的火焰那样,点了点头。

  宋楚词的右拳,已经攥紧,声音更不像她发出来的:“我问你,你知道我跟陆宁是什么关系吗?”

  陈婉约嘴巴动了下,却没说话。

  宋楚词再也无法控制,猛地一拳,狠狠打在陈婉约嘴角上,尖叫着:“他是我的亲哥哥呀!亲哥哥!你懂不懂?那是我的亲哥哥,你却建议让我嫁给他!陈婉约,你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说!”

  每个人,哪怕再温柔婉约的女孩子,在狂怒到极点时,骨子深处的暴戾,也会被激发出来,就像现在的宋楚词,谁能想到她会动拳头?

  陈婉约就像个沙袋那样,被宋楚词狠狠一拳击倒在了席梦思上时,也蓦然尖叫道:“你们不--”

  她叫出这三个字后,就猛地咬紧了嘴唇,眼眸中的痛苦,丝毫不次于宋楚词。

  “我们不是什么?”

  正要扑上去,采住陈婉约头发继续痛扁她的宋楚词,猛地捕捉到了什么,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呼吸急促的问道:“说,我们不是什么?不是兄妹!?”

  说到最后这个词时,她的声音抖的厉害,眼眸却异常的明亮,带着无比的渴望。

  就好像,只要陈婉约说她跟陆宁根本不是亲兄妹,他们就真的不是亲兄妹那样。

  由此也可以看出,无论宋楚词有多么的害怕、讨厌陈婉约,可在她的潜意识内,她还是很信任这个诡异女人的。

  “你们,其实不……”

  陈婉约刚说到这儿,眼角余光却瞥见了墙上那朵彼岸花,身子猛地发颤,低声说:“其实不用在意世俗间那些人伦观念,只要能幸福的生活下去,就算嫁给你亲哥哥,那也比遭受未知的极度危险,要强很多。传说中,轮回六道中的修罗,就能兄妹成为夫妻的--”

  砰!

  又是狠狠一拳,打在了陈婉约的嘴上。

  本以为陈婉约要说出自己最希望听到的某句话的宋楚词,彻底绝望,继而疯狂,一手揪住女人的衣领,攥成拳的右手,却一拳一拳,雨点般砸在那张妩媚的脸上。

  陈婉约没有躲,只是紧闭着双眼。

  可是,为什么无论她怎么用力闭眼,都无法阻止泪水的淌下?

  “哈,哈哈!”

  狂怒中的宋楚词,就像魔障了那样,忽然纵声狂笑起来,右拳却没有丝毫停歇,尽管后来她已经没了力气,无论她怎么发狠,都无法把那张脸打烂。

  有人抱住了宋楚词,抓住了她的手腕。

  是劳拉。

  劳拉只需稍稍用力,就让她再也无法把拳头砸下去。

  “为什么,我心里这么疼?”

  宋楚词猛地转身,扑进了劳拉怀中,放声痛哭。

  为什么,她心里这样疼?

  是因为最后一丝希望破灭,绝望的疼?

  还是因为她在痛扁陈婉约时,想到了此前的养育之恩?

  女孩子不知道。

  因为她的心,此时真的很疼。

  疼的她都无法思考,只能出于人类本能,扑在最信任的人怀中,放声大哭,希望用泪水,来稀释那种无法解释的疼痛。

  劳拉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轻轻拍打着女孩子的后背,冷冷看着已经瘫坐在地上,后脑却平放在席梦思上的陈婉约。

  虽然宋楚词揍人时的力气,实在谈不上大,不过陈婉约却也鼻青脸肿了。

  没办法,女人吹弹可破的俏脸,本该是由男人好生呵护的,怎么可能会受到了拳头的蹂躏?

  这是宋楚词第二次趴在劳拉怀中大哭了。

  这一次哭的时间更久,哭声更加的撕心裂肺,哪怕外面正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也让人有种错觉,仿佛在下一刻,就会有阴风吹来,情不自禁的打个寒战。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当宋楚词终于止住哭声,哽咽着从劳拉怀中抬起头来时,才发现陈婉约已经坐在了梳妆台前,对镜贴花黄了。

  姿态优雅,从容淡定的样子,让人无法相信,她就是刚才被宋楚词痛扁过的女人。

  泪眼模糊中,宋楚词定定的看着她,很久都没有动一下。

  对这个背影,宋楚词无比的熟悉:那时候,她还是个幸福的小公主,早上醒来后,就能看到母亲坐在梳妆台前,优雅的妆扮着。

  现在,陈婉约还是像以前那样,很仔细的补着妆。

  可宋楚词,却已经不再是那个小公主了,就像她不再是女孩子的母亲。

  “要不要我杀了她?”

  劳拉说话了,声音很平静,看着陈婉约的目光,却无比的森冷。

  劳拉比宋楚词大不了几岁,可在抱着她,听她哭泣时,却有了明显的错觉:好像趴在她怀里哭泣的,不是老板,而是她被坏孩子欺负了的小女儿。

  “不,不要杀她。无论怎么样,她都养育我这么多年了。”

  宋楚词缓缓摇头,再说话时声音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有些沙哑:“刚才,我打了她,算是我们之间总算有个了结吧--陈婉约,你现在可以走了。以后,都不要再来找我。我是真的没法接受,一个邪物能够跟我生活那么久的现实。”

  “我还有话,没有说完。”

  陈婉约头也不回的轻声说到,语气也像以往那样,温婉柔和。

  “我不想听。”

  宋楚词一口拒绝,抬手指着门外:“你走,现在就走。”

  “看在我们--生活那么久的份上,我必须要说,你也必须得听。”

  陈婉约终于回过了头。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化妆真是一门神奇的技术。

  就拿陈婉约来说吧,刚才还鼻青脸肿一副狼狈样,仔细化妆过后,除了能看出嘴角、眼角等部位略微肿胀外,她又恢复了昔日的风采。

  说白了,就是最让男人动心的人之妻样子。

  宋楚词犹豫了下时,陈婉约又说话了:“我这次来找你,是冒险回来的。我冒了那么大的危险,当然不是为了让你打一顿出气。”

  “劳拉,你先出去等吧。”

  宋楚词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席梦思前坐了下来。

  劳拉没有再勉强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陈婉约曾经出现在罗布泊内,又用牙齿咬死了一个男人,在墙上画了一朵邪恶彼岸花的事,劳拉已经都知道了。

  就算是再傻的人,也能从中看出陈婉约绝不是像她表面那样懦弱。

  懦弱,只是她在人前的虚伪面具罢了。

  其实,她是异常残忍,邪恶,危险的。

  可这样一个危险的邪物,却任由宋楚词刚才痛扁她,没有丝毫还手的意思,那么劳拉没理由不相信,陈婉约不会伤害宋楚词的。

  嗯,最起码,今天不会害人。

  这就足够,能让劳拉放心的离开了。

  等劳拉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后,宋楚词挪开了看着陈婉约的目光,盯着窗外淡淡的说:“有什么话,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陈婉约的目光也从宋楚词脸上挪开,却是落在了东墙上那朵彼岸花上:“楚词,你右肩下面的那朵彼岸花,是一个特殊的标志……”

  “除夕那晚,你已经跟我说过了。”

  宋楚词打断了她的话:“我不想再听这些,你只需告诉我,为什么要给我那么荒唐的建议(陈婉约建议她嫁给陆宁)吧。”

  呜--呜呜!

  就在陈婉约张嘴刚要说话时,敞开着的卧室门外,忽然传来隐隐的风声。

  最起码,就像寒风吹过枝杈时,才会发出的呜呜声。

  今天风和日丽,可没刮大风,所以宋楚词虽然有些奇怪,却没有在意。

  她却没注意到,陈婉约眼神攸地一变,声音急迫了起来:“我得走了!”

  正盯着窗口的宋楚词,黛眉微微皱起:“走?你不是要跟我说话吗?”

  “时间,来不及了。”

  陈婉约快步走向门口时,低声说:“刚才我就跟你说过,我来见你,是冒险出来的--有人在帮我把风,现在提醒我赶紧离开。”

  “那呜呜声?”

  宋楚词这才注意到刚才的呜呜声。

  “楚词,记住,我永远都不会害你,无论我是人,还是鬼!”

  已经走到门口的陈婉约,咬了下嘴唇后,抬起的右脚落下,转身低声说:“但有个东西,为了达到它邪恶的目的,会千方百计的害你。当世之间,除了陆宁之外,就再也没有谁能保护你了。这也是,我为什么劝你千万不要离开陆宁,今天来见你的主要目的。”

  “是什么?”

  宋楚词能真切感受到,陈婉约在说这番话时,是发自内心的。

  呜呜,呜呜!

  那种好像在很远处,又像是在很近处的呜呜声再次响起。

  宋楚词再听到这个声音时,才觉得不像是在刮风,而是像--鬼哭。

  她没有听过鬼哭的声音,可却觉得鬼哭时,就该是这样的。

  “楚词,那个东西要害你,是因为你身上那朵特殊的彼岸花。当你身上那朵花消失后,你就会死。听我的,无论怎么样,都不要离开陆宁--”

  陈婉约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已经从二楼栏杆上,翻身跃了下去。

  正在客厅内站着的劳拉,看到她像风筝那样,轻飘飘的落在地上,接着就像一道魅影那样,悠忽冲出了客厅门,瞬间消失在视线中后,额头冷汗蓦然冒了出来。

  陈婉约,比她认识的最出色的同行,还要厉害!

  如果她要杀劳拉,宋楚词,压根不需费太多力气。

  哪怕劳拉手里有枪。

  “楚词,那个东西叫漠--”

  陈婉约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很快就被春风刮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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