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二十一年二月二十九日,离着大比之期只剩下三天的时间了,尽管尚未到报名的最后截止时限,可能赶来京师的举子却已是大体上差不多到齐了,礼部那头略一统计结果,这才惊觉此番大比的规模有多惊人——自科举革新以来,所取的举子拢共就只有四千出头一些而已,而今番赶到京师准备贡试的举子便足足有三千七百人之多,当真令人咋舌不已,这等盛况绝对称得上是开了历朝历代所未有之先河。

  盛况空前无疑是好事一桩,于朝廷而论,此乃文风鼎盛之标志,是教化普及之成果,于客栈乃至歌楼酒肆来说,这些举子都是优质之客源,自是韩信点兵多多愈善,而于京师百姓们来说,诸多举子的到来,也多了不少闲扯的逸闻之话题,自也是乐在其中,可对于负责纠察舆情的御史台以及雍州府衙门来说,到京的举子越多,身上的责任就越大,麻烦也就越多,尤其是在这等大比即将开始之际,更是难得有个安心的休闲时分,双方联合起来的稽查小组几乎是三班倒地在长安城各处巡视个不休,怕的便是会有甚意外发生。

  于雍州府衙门的官吏来说,绥靖地方治安本就是职责之一,平日里早就习惯了奔走四方,此际虽说巡视的密度稍大了些,却也算不得甚难事儿,可对于习惯在衙门里坐班的御史台中下级官吏们来说,这等巡视全城的活计就不免太过累人了些,开始几日还能勉力抖擞精神,可持续的日子稍一长,从上到下都有些吃不太消了,唯独一人例外,这人正是监察御史李义府。

  李义府,瀛州饶阳(今河北饶阳)人,出生于大业十年,其祖父曾担任过射洪县丞,后家道中落,贫寒无以自立,唯苦读不辍,贞观八年时,因善写文章被剑南道巡察大使李大亮表荐为门下省典仪,后又得到刘洎的举荐,改任监察御史,一开始的官运不可谓不佳,可惜其后了了,整整八年不曾再无丝毫的寸进,更有风声传出,其或将被调去地方上任一闲职,而这,显然不是李义府所乐见之局面,偏偏早年对其极为看好的刘洎已死,朝中无人,就算想活动一下,都没地儿张罗去,正因为此,李义府可是将翻盘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此番与雍州府的联合绥靖行动上,轮到他值守时,积极至极,即便是轮休之际,他也没闲着,便装满城乱走,就指望着能找到些立功之机会,用心不可谓不良苦,可惜现实却无比之骨感,这不,又是一个下午的私访下来,腿脚早走得发麻不已了,可依旧还是一无所得,头晕眼花腹中空,再没了一开始的精神头,随便找了家客栈的大堂便走了过去,打算歇脚之余,顺便填饱一下肚皮。

  “哟,客官,您来了,内里请。”

  这时代的客栈往往同时也经营些卖酒食的营生,当然了,档次自然高不到哪去,也就实惠型而已,根本谈不上甚档次不档次的,可客栈的伙计却都是眼尖之人,这一见李义府相貌堂堂,不似俗人,招呼起来,自也就分外的热情。

  “小二哥,烦劳来两馒头,再切半斤卤牛肉,一碟酸萝卜,再带上一壶酒。”

  李义府官位卑微,家中人口又多,经济上自是不甚宽裕,尽管这会儿腹饥难耐,却依旧舍不得花销太多,所点的菜肴加起来也不过十五文而已,着实是省得不能再省了的。

  “好嘞,您稍等!”

  原本见李义府衣着虽简朴,可身上隐有官气,伙计自是巴结得很,可这一听其所点的酒菜居然就这么一点,伙计脸上的笑容当即便淡了下来,不过么,本着和气生财的原则,倒是不曾给李义府脸色看,也就只是招呼了一声,便即走了人。

  “呵。”

  这一见伙计连引座的事儿都省了去,明显就是在慢客,李义府忍不住便苦笑了起来,奈何手头紧,也自不敢任意花销,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拖着疲惫的双脚便走到了大堂的一角,找了张空桌子便自行落了座。

  “张兄,王兄,您二位可曾知晓富贵酒楼那地儿午间正卖着今科之试题呢。”

  这家客栈只不过是间低档客栈,入住其中的大多是进京赶考的穷举子,时值饭点未到,大堂里十几张桌子大多都空着,李义府本也就只是想着进来填饱一下肚子而已,却不料方才刚坐下,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句惊人之言,紧着便循声望了过去,这才发现不远处的一张桌子旁,三名书生正一边用着膳,一边闲扯着,说话的那人大约也就是二十不到的年岁,边上两名稍长些,可看模样也就二十五、六罢了,衣着都极为普通,皆粗布袍子,怎么看都不像有钱之辈。

  “噱头罢了,岂能当真,朝廷公告上可是都说了,考题乃是陛下亲拟亲封的,外人怎能得知。”

  少年书生话音刚落,自有一名面相冷峻的举子毫不客气地便顶了其一句道。

  “呵呵,王兄说得也是,可万一要是真的呢?小弟可是听闻一份试题也不过只卖三贯而已,其实真不算贵,据闻可是有不少人都买了的,不瞒二位兄台,小弟午后本也打算找人合伙淘上一份的,可惜去得迟了些,没见到卖试题的人,没法子,也就只好厚颜去求了人,花了两百文钱,抄了份回来,不敢藏私,还请二位兄台一并过过眼,也好协商个章程,就算是假的,便算是阵前练练兵也自无妨。”

  少年书生显然是个好脾气之人,虽是吃了顶撞,却并未放在心上,抖手间,便已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卷纸,笑呵呵地冲着另两位书生亮了亮。

  “贺老弟有心了,此事不管真假,练练笔也是不错,来,且让为兄看看。”

  听得少年书生这般说法,冷峻举子嘴角一撇,这就要再次讥讽上一番了的,只是没等其再度开口,另外一名面相清逸的书生已是笑着嘉许了少年书生一句道。

  “三位兄台,在下瀛洲举子李明在此有礼了。”

  张姓书生方才刚打算将那份试题接到手中,李义府便已是坐不住了,紧着便起身凑了过去,笑呵呵地拱手招呼了一声。

  “原来是李兄,在下山西太原张宽,这两位是王振海、贺烨,也都是来赴今科贡试的,大家都是同道中人,实无须客气,李兄且请坐好了。”

  张姓书生见李义府相貌堂堂,身上文气十足,年岁虽略长了些,可也不过三十出头罢了,倒也像是举子之模样,也自无甚提防之心,笑着自我介绍了之后,又将王、贺二人一同给李义府介绍了一番。

  “多谢张兄,李某蹉跎大半生,本以为此生科举无望了的,却不曾想陛下降诏革新,放宽取士之限,李某方才得以侥幸中了举,奈何胸中才学有限,此番也就只是来走走过场的,比不得诸位兄台年少才高啊,今科必能高中无疑,此一条,李某可是一眼便能看得出来!”

  李义府向来以长袖善舞而闻名御史台,这会儿忽悠起三名没见过多少大世面的年轻学子来,自是挥洒自如得很,与不动声色间,一顶高帽子便已是抛到了三名举子的头上。

  “嘿嘿,那就承李兄吉言了,不过呢,要说起来,李兄也不是没有机会,若是这试题为真,李兄也定能有机会一搏的。”

  自古文人皆相轻,贺张王三人之所以能谈得来,那是因为三人本就是同乡同年,关系自是不同寻常,原本对李义府这么个突然插将进来的外人还有着不小的提防之心,可被其一番迷汤一灌,年岁最轻的贺姓书生便已是迷瞪不已了,也不管合适不合适,就献宝也似地将原本要递给张姓书生的试题转递给了李义府。

  “哟,这份试题一看便极为不凡,好东西啊,即便不是真题,若能静心揣摩一番,必可得几篇锦绣文章,好,好啊,还别说,李某只这么一看,思绪当真如泉涌了,文思既起,须臾耽搁不得,李某就不打搅三位兄台了,须得紧着去作文才是。”

  李义府的记忆力素来过人,一边口中胡诌着,一边脑筋高速运转地将那份试卷上的十数道试题全都生生背了下来,末了,唯恐记忆有缺,胡乱地编了个理由,也没管三名青年举子是怎个反应,一起身,随时将试卷搁在了桌子上,冲着三人一拱手,致歉了一句之后,便即紧着走了人。

  “莫名其妙,这人搞的甚名堂来着。”

  这一见李义府来去匆匆,王姓书生当即便不满地埋汰了一句道。

  “罢了,罢了,那位李兄看来也是性情中人,莫怪其了,我等还是来研究一下这么份考题也罢。”

  张姓书生尽管也觉得李义府这等做派颇为蹊跷,但却并未放在心上,笑着开解了王姓书生一句之后,便即拿起了试卷,兴致勃勃地就题中之真意解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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