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二十一年五月中旬,太宗的诏书送抵前线,算是为李、薛之争定了个调,让二人先各打各的,谁先拿下各自的目标城市,谁再去援助另一方,如此一来,固然是平息了二将之间的争议,可与此同时么,也自不免令两路唐军之间起了生分,配合作战的态势也就只剩下个空架子而已,如此一来,也就埋下个隐患——若是战事能顺利,那倒也就罢了,可倘若稍有些闪失,二将之间的争执势必要闹到白热化之程度,朝中能看得出这一点的人不少,可要说到解决办法么,虽是众说纷纭,却根本没人敢拿到台面上来说,不为别的,只因干系实在是太大了些,说对了,固然有功,然则这等功劳却断然不会太大,可万一要是说错了呢,那后果可是没人能承担得起的,在这等情形下,明哲保身也就成了众朝臣们一致的选择。

  随着太宗的诏书送抵前线,两路唐军的攻势尽皆陡然猛烈了起来,尤其是薛万彻所部,当真是憋足了劲在狂攻丸都城,奈何已然走投无路的高句丽军拼死防守,连日猛攻不克,薛万彻怒了,勒令后方部队将沿途所占领之城池的百姓全都赶到了军前,挖土填城,此举导致高句丽百姓伤亡无数,可与此同时么,所填出来的土坡也一日高过一日,至七月中旬,终归与城齐平,薛万彻趁势亲自率骑兵发动冲城战,硬生生打垮了高句丽的守城部队,血战一日一夜,一举拿下了丸都城,只不过薛万彻虽胜,自身损伤也不小,加之军力疲乏,也就没按照诏书所言的那般及时南下,而是就在丸都城里休整了起来。

  相较于薛万彻所部的进展顺利而论,李勣所部可就明显要挣扎了许多,尽管李勣所部加上程名振的辽东军,在兵力其实比薛万彻要多了近一倍,也很是拼命,奈何凤城这等战略要地,不单唐军重视,高句丽一方也同样是高度重视,从五月中旬起,就不断有援军赶来救援凤城,尽管都被李勣挥军击溃,可却是成功地拖延了李勣所部攻城的节奏,再加上李勣因着血屠了安市城,手中并无多少战俘,尽管知晓薛万彻在丸都玩的那手填城的把戏,可他却是没能力来上个依瓢画葫芦,各方面因素加在一起,就导致了李勣所部一直到了七月中旬,都未能取得突破性进展,攻击无力之下,只能暂时先采取围而不攻之策略,至此,凤城战事遂陷入了僵局。

  辽东的战事虽烈,可毕竟远在万里之外,京师上下真正关切此事的人并不甚多,现如今京师里热议的话题赫然是杨师道夫妇的相继病逝——贞观二十一年七月初三,太常卿杨师道病故,享年六十有二,头七刚做完,其妻桂阳公主(太宗之妹)也因伤心过度,于七月十一日不治,享年四十有二。

  太宗虽对杨师道不怎么待见,可毕竟是朝中元勋,又是妹夫,给其之哀荣还是不差的——追赠吏部尚书、并州都督,谥号懿,陪葬昭陵,并获赐东园秘器(特制之棺材,非皇室、显贵不得用),待得又闻桂阳公主也丧,太宗哀之,亲至杨府吊唁,并着其子杨豫之袭安德县公之爵,可也就仅此而已,并未照惯例召其入朝为官。

  对于杨师道的死,陈子明其实早有预料,自去岁其被从户部尚书任上贬谪去了太常寺之后,杨师道的身体就已是彻底垮了的,已经很少再上朝,基本上都是在自家府上养病,精神状态极差,明显就是大限将至之兆,可对于桂阳公主的死,陈子明就颇觉得意外了,无他,在陈子明的记忆中,桂阳公主应是比杨师道多活了年余才对,却不曾想居然就这么跟着杨师道一起去了,愕然之余,也自不免感慨万千,可与此同时么,也在疑心着前世那一时空的丑闻会否跟着提前到来,当然了,陈子明也就只是想想罢了,并不曾太过关注,毕竟身为排名第二的宰辅,压在陈子明肩头的政务实在是太多了些,他当真没那么个闲工夫去旁顾别的事儿,只是交待了下柳如涛,让其派人多注意一下杨豫之的行踪。

  “禀大人,杨豫之出事了!”

  正所谓担心什么,就真会来什么,这不,七月二十日午时刚过,陈子明正自在办公室里用着午膳,却见陈重急匆匆从外头行了进来,脸色怪异无比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尔等全都退下!”

  陈子明本就疑心杨豫之会出事,这一听事情果然来了,心头当即便是一跳,不过么,倒是没急着刨根问底,而是一扬手,沉声断喝了一嗓子。

  “诺!”

  听得陈子明有令,侍候在侧的随员们自是不敢有丝毫的耽搁,紧着应了一声,便即齐齐退出了房去。

  “禀大人,据柳爷那头传来的消息,今日辰时三刻,杨豫之出城去了下马陵杨府别院,巳时前后,房陵公主大驾也到了别院中,时隔不久,左卫将军窦奉节突然率百余亲卫赶到,一举杀进别院中,将正自苟且的杨豫之以及房陵公主当场拿获,窦奉节亲自动手,将杨豫之砍去四肢,又割下阳||具,生生折磨至死,杨府下人尽皆被关押在别院中,唯有一丫鬟挣脱逃走,如今正自向雍州府方向赶去。”

  众随员们方才一退下,陈重便紧着将柳如涛那头传来的消息紧着道了出来,只是说着说着,陈重的嘴边憋不住地便露出了几丝笑意,显然对这等蹊跷事儿实在是感到莫明不已。

  “嗯,知道了,再探!”

  时间虽是变了,可情节却依旧没变,对此,陈子明还真是有些个哭笑不得,可也懒得多言,仅仅只是简单地交待了一句了事。

  “诺!”

  陈重应诺倒是恭谨得很,可这一转过身去,却是憋不住地笑了起来,虽无声,可其抖动着的双肩却是泄了底。

  “真他娘的晦气!”

  在陈重面前,陈子明不好有甚不妥之表现,可待得房中只剩下他自己之际,陈子明还是忍不住骂出了声来,没旁的,于陈子明来说,杨豫之那等下作胚子是死是活都无所谓,关键是杨家与李恪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太密切了些,自不能不防着有人借此做文章,一想到即将闹出来的满城风雨,陈子明的头不禁便疼了起来……

  “陛下口谕,宣,右仆射陈曦,两仪殿觐见,钦此!”

  没等陈子明想出个所以然来,赵如海便已领着两名小宦官赶了来,一板一眼地宣了太宗的口谕。

  “微臣领旨谢恩。”

  一听太宗有宣,陈子明第一个反应便是杨豫之的事儿已然传到了太宗处,此际召他陈子明进宫,十有八九是要他去善后的,一念及此,陈子明原本就烦乱的心顿时便更躁了几分,偏偏不去还不行,也就只能是恭谨地谢恩了事。

  “杨豫之与房陵之事发了,陈大人,陛下还在候着呢,您请。”

  赵如海明显有心要讨好陈子明,趁着陈子明起身之际,往前凑上了一步,先是小声提点了一句,而后方才提高音量地催请了一句道。

  “有劳赵公公了,您请。”

  尽管这么个消息陈子明早已知晓,可对于赵如海的提点之情,陈子明还是得领的,这便很是客气地谢了一声之后,这才紧着往宫门处赶了去。

  “微臣叩见陛下。”

  太宗并未在大殿中,而是正自有若暴怒的狮子一般在御书房里狂乱地来回踱着步,喘息声响得跟拉风车似的,足可见心中的怒火有多旺盛,对此,陈子明也自不知该作何感慨才是,更不敢流露出已然知晓内情的端倪,只能是低头疾走数步,抢到了太宗身后,紧着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子明来得正好,哼,气煞朕了,朕,朕……”

  如此污秽之事,太宗自己都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尽管气得个眼冒金星不已,却愣是没好意思说出房陵公主偷人被捉之事来。

  “陛下息怒,您这是……”

  尽管明知太宗为何如此动怒,可陈子明却还是不得不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紧着试探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赵如海,尔来说!”

  面对着陈子明的探问,太宗实在是尴尬得不知该如何开那么个口才好,无奈之下,也只好将麻烦丢给了随侍在侧的赵如海。

  “诺!”

  太宗既是有令,赵如海也自不敢不从,只能是紧着应了一声,而后略一沉吟,飞快地组织了下语言,语调低沉地开口道:“好叫陈大人得知,事情是这样的……”

  “啊,这……”

  赵如海所言所述已是尽量将事态平淡化处理了,可内情着实是太过耸人听闻了些,哪怕心中已是有数得很,可该表示惊讶之际,陈子明也自不吝好生表演上一回的,这不,赵如海话音一落,陈子明便已是做出了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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