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离析
下午三点, 纳塔尔大使抵达首都星。
不久前游夜舰队港湾遇袭, 袭击者正是接受了不明指令的纳塔尔基因战士。最近研究院收到的录像又采用纳塔尔族的加密手段，因此两方急需进行交涉，查明几起事件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纳塔尔派出的外交使者是夏洛·威尔森, 属于人类亲善派, 在抵抗虫族入侵的南方战争中与人类新政权有过接触。既然派出了他, 纳塔尔人应该是希望和平解决袭击事件的。
“可不能高兴得太早。”尼克瑟斯点了根烟，“再亲善, 他也是个纳塔尔人。”
艾因打开窗透透风, 他问：“明天会面是吧？”
尼克瑟斯把烟夹在手上, 也没有吸, 就静静地看着它燃烧：“明天不是正式会面，只是陪同参观夜港遇袭现场，顺便吃个饭。正式会议三天后在军事委员会议事厅举行，不过那个就……”
那个就太官面了。
艾因看着窗外，尼克瑟斯大概猜得到他的心思，只淡淡地道：“私下会晤不是不行, 只是不好。现在首都星正值敏感时期, 你私见外使, 军委会又要瞎揣摩一堆有的没的。”
艾因叹了口气, 也没多说。
尼克瑟斯提议道：“先看看三天后会议结果吧。”
“也只能如此了……”
*
第二天, 夜港戒严。
多明妮以护士的身份在港内医务站值班, 顺便按路歇尔的要求盯梢纳塔尔大使, 他今天要来视察夜港被袭击的现场。可是现在情况很不妙, 大使还没出现，周围已经被警卫堵了个水泄不通。
“我在医务站里面，怎么帮你盯梢？”
路歇尔在她脑海中懒洋洋地回答：“你见机行事。”
“见什么见？我连门都出不了。”
“放心，会有机会的。”
多明妮不知道路歇尔哪里来的自信，她只能选择好好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多明妮知道大使已经来了，却没法离开医务站去看。她有点焦灼，旁边另一个护士维娜见了就递给她一块硬糖，悄声问：“很紧张吧？”
多明妮勉强挤出笑：“是啊……”
维娜说：“没事，这种场面我见多了。领导视察都是看外面，没我们什么事，别紧张。”
多明妮欲哭无泪，她就是要想办法看到外面的大使啊，没她什么事怎么行。
“纳塔尔大使长什么样子？”多明妮旁敲侧击。
另一个护士皱起眉：“还能长什么样，纳塔尔的基因人都长得差不多。我脸盲，分不清。”
多明妮瞬间觉得自己花费巨额学贷吸收的知识并不是没有用武之地，她质疑：“不可能啊，大使属于思辨者阶级，怎么可能跟其他基因人长一样。”
纳塔尔号角会生产出最适合当前社会结构的人，这些人大致分为三个阶级。
思辨者最高贵，他们全权负责制度、法律、教育、科学等领域，智商情商都极高，几乎是行走的超级计算机。相对的，他们的数量也最少，大概只占总人口万分之一。
思辨者之下则是守护者阶级，他们是纳塔尔族的主要战斗力量，身体综合素质是人类的1.2倍。有些优异的守卫者甚至会具备特殊的能力，他们被称为基因变异者。守护者会完完全全听从思辨者阶级的指示。这类超级战士的基因构建大多不符合自然规律，所以他们寿命很短，在社会结构中新陈代谢快，每年都会大量生产。
数量最多的最下层被称作“生产者”。生产者种类繁杂，数目庞大，是整个金字塔中的被统治者，也是基石。
维娜对这些不怎么了解，她梗了下，口中说道：“我在南方战争的纪录片里看过夏洛，一开始以为是老人家，因为头发黑夹着灰。不过后来看了正脸，很年轻，目测……三十出头吧？其他地方都特别普通，不穿军装我没法从一堆人里区分出他。”
维娜还想跟多明妮谈谈这个纪录片，结果这时候窗口外面经过一队人，穿的是纳塔尔紧身军装，个个体格健壮肌肉丰满。
她眼睛都直了：“怎么到这儿来了？”
多明妮也连忙坐起来，凑到窗口看。
那队基因战士把夏洛围得严严实实，多明妮只能看见一双穿高筒靴的脚，比较小巧精致，明显不是军靴。她顺着这双脚往上看，发现不是紧身衣，而且一件很长的毛线外套，松垮垮的，连手指都没露出来。
不知为何感觉有点遗憾。
“别盯着这些基因人看裆了。”她脑子里路歇尔嘲讽的声音响起。
多明妮嘴硬：“我没看，我在给你找那个大使。”
她揉揉眼睛，把视线从让人眼花缭乱的美好肉体中艰难地拉开，努力辨认人群中的大使。夏洛·威尔森不愧是人类亲善派，就连穿着打扮都是人类风格，毛衣、长靴、格子围巾，再加上那张过分年轻的脸，活脱脱就是大学生。正如维娜所说，夏洛全身唯一比较特别的地方就是头发，他留长发，鬓角有两缕特别明显的灰白色。
“我的天！”旁边的维娜也看见了他，小声惊叫，“他怎么越活越年轻啊。”
多明妮羡慕地说：“这就是纳塔尔号角的好处，整容养颜什么的，一瞬间就能完成。生孩子也不怕得遗传病，想要小孩擅长什么，就组合什么基因……”
“纳塔尔怎么不接受移民，我都忍不住了。”维娜低声说，“你看看他们那个身材，要是能拍照，我就把这个作为健身标准给我老公贴墙上。”
两个人全然忘了自己之前还在嫌弃人家脸长得普通。
“过来了过来了！”维娜用力拍着多明妮的手。
两人在工作台附近立正站直，门打开，最先进来的是基因战士，然后是几个翻译官，夏洛走在最后。
其中一个基因战士走上前，翻译官想跟他交流，但是他摆摆手拒绝了，直接用不太熟练的人类通用语说：“抱歉，大使有点身体不适，请问这边有呼吸辅助器吗？”
他大概有一米九高，紧身衣能勾勒出每一丝肌肉线条的美好。扑面而来的雄性荷尔蒙让多明妮有点窒息，等维娜用手肘撞她，她才磕磕绊绊地回话：“稍、稍等一下。”
翻译官尽职尽责地翻译了，战士没有理会。
多明妮连忙到旁边柜子里找呼吸辅助器。一般纳塔尔战士都用不着这个，他们身体素质特别好，也不容易水土不服。可能夏洛作为思辨者阶级，身体素质就是要差一点吧。
她把呼吸辅助器递给夏洛，并且帮他穿戴好。
对方特别温和，人类通用语也说得很好，笑起来的样子让多明妮觉得他不管做了什么都能被原谅。
夏洛道谢：“护士小姐，麻烦你了。”
多明妮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对着一张路人脸脸红。他真的有种亲和力超高的气质，就算是路人也是好感度爆表的那种。
“不、不麻烦，那个……我……崇拜您很久了……”
夏洛笑了一下，从长长的毛衣袖子里伸出手：“要握手吗？”
跟他握手的那一刻，多明妮感觉自己快要昏厥过去了。
等大使团离开，维娜也凑过来，想要摸一摸她的手：“太幸福了，我怎么没鼓起勇气要握手啊……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多明妮把手背过去：“装什么装，你最开始不是还很不屑地说所有纳塔尔人都一样吗？”
她以前一直觉得思辨者应该像参谋长那样严肃沉默，不苟言笑，可没想到夏洛是这种又聪明又果决又温柔又随和的类型。哎，真是想不到什么更好的词来夸他了。
路歇尔的声音像一盆冷水浇在她头上：“思辨者也分很多种，夏洛是作为外交官被生产出来的，从形貌到举止、思维，都是能够让人轻易产生好感的类型。以后有机会去纳塔尔外交部转一圈，温和型、冷酷型、笑里藏刀型全部都有，一套俱全。”
多明妮纳闷地说：“他们这个社会结构也太没劲了，一点惊喜也没有，所有人都像固定的程序一样运行。”
“这样才最稳定。”路歇尔说。
*
这天晚上，路歇尔发低烧，被送去了审核委员会。
白天跟艾因在浴室胡闹半天，发烧也不出人意料。艾因最近在忙参谋部和外使的事情，心知就算把路歇尔留在家里也没人照顾，所以按之前说的把她送去审核委员会了。
不巧，游夜派来照顾路歇尔的又是多明妮，估计觉得她有经验，比较合适。
多明妮一到，路歇尔就抓住她的手不放，急切地问：“他握你手了对吧？握了是吧？”
“对啊。”多明妮点头，以为她是看得见的。
“好好好……”路歇尔连忙坐下，感觉放松不少。
多明妮没搞明白，她看看自己的手，问：“握手也有问题吗？”
“会留下信息素的。”
多明妮差点跳起来：“什么鬼？”
“就跟狗会在电线柱子旁边尿尿标记地盘一样，他标一下你，之后就知道位置了。”路歇尔想了想，“我也是这么标记超寄生体，从而确定他们位置的。”
“你这比方打得太恶心了！我又不是公共厕所……”
她连忙跑去卫生间想洗手，结果被路歇尔拉住：“唉，你别洗啊，我还等着他照这个路标找过来呢。”
“开玩笑，他来找我做什么？”
“我标过你，那群纳塔尔人在一百里之外都能知道你跟我有关系。你就跟灯塔一样亮，你自己知道吗？”
多明妮懵了，她早知道路歇尔那些简单有效的特殊能力不是白给的，没想到她现在居然还成了灯塔。她忙问：“那人类看得出吗？能查得到吗？”
“这个……”路歇尔犹豫了一下，“看是看不出，但如果要查的话，也查得到……不过谁会浪费技术来查你啊？”
“你！”多明妮语塞。
这时候正好有医生进来检查，路歇尔假装虚弱地倒在床上，多明妮也只能咽下这口气，跟医生老实汇报情况。一番检查之后，医生又告诉多明妮，因为病人情况特殊，需要二十四小时监管，所以每八小时轮一次班，今晚三点会有人来替她。
医生走后，多明妮紧张起来。
今晚三点有人替她，那如果夏洛找过来的时候正好不是她当班怎么办？
路歇尔嘲笑道：“人家长了脑子，会自己来找的，只要你在附近呆着就行。”
忐忑不安地等到了午夜，路歇尔沉沉睡去，多明妮也觉得脑子越来越昏沉。外头月光似铁，冷冰冰地在窗棱上抽出几道光，房间里的温度都仿佛低了几分。
凌晨两点多，医生完成了最后一次视察。多明妮上下眼皮都快分不开了，只想早点下班回去。
突然一个声音让她睡意全无。
“路歇尔？”
多明妮从椅子上跳起来，发现夏洛就站在窗下，她问：“你怎么进来的？”
夏洛指了指背后半开的窗户，多明妮过去把窗关了。路歇尔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叫了声“哥”。
多明妮以为她睡糊涂了，跑她身边用力晃了两下：“你醒醒！”
路歇尔把她的手拍开：“去门口看着，我们有事情要谈。”
多明妮离开，夏洛在路歇尔床边坐下，盯着她看了很久。路歇尔也让他看着，一言不发。两个人对视半天，最后路歇尔败下阵来：“多明妮还有十多分钟就换班了，有些话我想直说。”
夏洛点点头。
路歇尔清了清嗓子：“带我离开这里。”
夏洛失笑道：“这种时候我倒希望你是喜欢开玩笑的人。”
“我怀孕了。”路歇尔不管他那副惊讶的表情，径直讲下去，“不管怎么样你都得带我走。”
“你真的……”夏洛似乎不信，他想掀被子，但是路歇尔伸手按住了，“不可能。”
路歇尔跟他说话挺随便的，翻了个白眼就道：“爱信不信。”
夏洛原本是不信的，但看路歇尔的态度又觉得有点像这么回事，他问：“怎么怀孕的？”
路歇尔挑眉：“你真的想听我详细说明？”
夏洛那副温和可亲的面孔紧绷着：“我是问孩子父亲是谁。”
路歇尔就等他这个问题呢：“艾因·斯温伯恩。”
夏洛从床边站了起来，准备离开，他回头跟路歇尔说：“不可能。”
路歇尔还是笑，不说话，也不挽留，甚至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窗户就在那里，想走就走。外面走廊里的灯依次亮了起来，多明妮突然打开门，小声道“有人来换班了”。
“你走啊。”路歇尔笑着说，“三天后议事厅开会，艾因如果彻底完成磁欧石的转移任务，我肯定会被处决。”
多明妮不知道他们在谈什么，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心里也越来越慌，她压着嗓子：“快点，换班的已经过了安检，消个毒就来了。”
夏洛步子一动，多明妮以为他要走，结果再一看心脏差点跳出喉咙——这家伙跳上了路歇尔的床。“哔”的一声，消毒完毕，换班的护士到了多明妮跟前。她都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力气调整表情，只听见护士说：“怎么在外面守着，是睡了吗？”
多明妮艰难地点点头：“是，她说我在旁边睡不着，就把我赶出来了。”
护士有点怀疑，推门看了一眼，一个水杯照她脸砸过去。多明妮听见路歇尔吼道：“滚出去，不是说了我睡觉别进来吵吗？”
护士连忙躲过水杯关上门，她只要确认路歇尔在就好。
“你辛苦了。”护士感慨地对多明妮说。
此时房间里，路歇尔和夏洛正在被子下面激烈纠缠。
路歇尔全力以赴，用脚抵住夏洛伸到她腹部的手，整个人像虾一样弓起来保护肚子。她咬牙切齿：“你刚才把我从窗户口带走不行吗？”
“下面警卫森严，我一个人可以，带你一个就不行。”路歇尔另一只脚朝他小腹猛踹，但是被他挡下，他皱眉道，“给我看一下。”
路歇尔骂道：“呸，你是流氓吗？”
最后纠缠半天，夏洛力量占优，路歇尔耐力不行，被他摸了一把肚子，她威胁夏洛：“你再碰我一下我就叫人进来了。”
“感觉没什么不一样。”夏洛还在纠结怀孕的真假问题，他把头伸出被子缓了口气，“你不要骗我。”
路歇尔也把头探出来，喘着说：“没有骗你，我本来就瘦，不怎么显的好吗？”
夏洛又问：“你真的怀孕了？”
路歇尔气不打一处来：“你不信就赶紧走，我当你今天没来过。”
夏洛翻身从她床上下去了，他理好衣服，对路歇尔说：“这样吧，我在开会前抽空跟艾因见一面。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带你回纳塔尔，如果是假的，那你就完了。”
“我不会完的。”路歇尔笃定地说。
夏洛打开了窗户，听她这话不由回头看她，低声道：“路歇尔，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说的是实话。你的母妃是世界上最后一个自然生育的纳塔尔人，如果你和她一样，那么纳塔尔僵死的社会结构将会被注入新生命。”
——更不用提这个新生命有一半来自最优秀的人类基因。
路歇尔叮嘱他：“你记住，一定要在三天内下决定，这三天我会尽量留在审核委员会。”
夏洛点点头，消失在窗边。路歇尔嘴角的笑容终于淡去，银色眼睛映着银色月光，显得分为沉冷。
下午三点, 纳塔尔大使抵达首都星。
不久前游夜舰队港湾遇袭, 袭击者正是接受了不明指令的纳塔尔基因战士。最近研究院收到的录像又采用纳塔尔族的加密手段，因此两方急需进行交涉，查明几起事件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纳塔尔派出的外交使者是夏洛·威尔森, 属于人类亲善派, 在抵抗虫族入侵的南方战争中与人类新政权有过接触。既然派出了他, 纳塔尔人应该是希望和平解决袭击事件的。
“可不能高兴得太早。”尼克瑟斯点了根烟，“再亲善, 他也是个纳塔尔人。”
艾因打开窗透透风, 他问：“明天会面是吧？”
尼克瑟斯把烟夹在手上, 也没有吸, 就静静地看着它燃烧：“明天不是正式会面，只是陪同参观夜港遇袭现场，顺便吃个饭。正式会议三天后在军事委员会议事厅举行，不过那个就……”
那个就太官面了。
艾因看着窗外，尼克瑟斯大概猜得到他的心思，只淡淡地道：“私下会晤不是不行, 只是不好。现在首都星正值敏感时期, 你私见外使, 军委会又要瞎揣摩一堆有的没的。”
艾因叹了口气, 也没多说。
尼克瑟斯提议道：“先看看三天后会议结果吧。”
“也只能如此了……”
*
第二天, 夜港戒严。
多明妮以护士的身份在港内医务站值班, 顺便按路歇尔的要求盯梢纳塔尔大使, 他今天要来视察夜港被袭击的现场。可是现在情况很不妙, 大使还没出现，周围已经被警卫堵了个水泄不通。
“我在医务站里面，怎么帮你盯梢？”
路歇尔在她脑海中懒洋洋地回答：“你见机行事。”
“见什么见？我连门都出不了。”
“放心，会有机会的。”
多明妮不知道路歇尔哪里来的自信，她只能选择好好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多明妮知道大使已经来了，却没法离开医务站去看。她有点焦灼，旁边另一个护士维娜见了就递给她一块硬糖，悄声问：“很紧张吧？”
多明妮勉强挤出笑：“是啊……”
维娜说：“没事，这种场面我见多了。领导视察都是看外面，没我们什么事，别紧张。”
多明妮欲哭无泪，她就是要想办法看到外面的大使啊，没她什么事怎么行。
“纳塔尔大使长什么样子？”多明妮旁敲侧击。
另一个护士皱起眉：“还能长什么样，纳塔尔的基因人都长得差不多。我脸盲，分不清。”
多明妮瞬间觉得自己花费巨额学贷吸收的知识并不是没有用武之地，她质疑：“不可能啊，大使属于思辨者阶级，怎么可能跟其他基因人长一样。”
纳塔尔号角会生产出最适合当前社会结构的人，这些人大致分为三个阶级。
思辨者最高贵，他们全权负责制度、法律、教育、科学等领域，智商情商都极高，几乎是行走的超级计算机。相对的，他们的数量也最少，大概只占总人口万分之一。
思辨者之下则是守护者阶级，他们是纳塔尔族的主要战斗力量，身体综合素质是人类的1.2倍。有些优异的守卫者甚至会具备特殊的能力，他们被称为基因变异者。守护者会完完全全听从思辨者阶级的指示。这类超级战士的基因构建大多不符合自然规律，所以他们寿命很短，在社会结构中新陈代谢快，每年都会大量生产。
数量最多的最下层被称作“生产者”。生产者种类繁杂，数目庞大，是整个金字塔中的被统治者，也是基石。
维娜对这些不怎么了解，她梗了下，口中说道：“我在南方战争的纪录片里看过夏洛，一开始以为是老人家，因为头发黑夹着灰。不过后来看了正脸，很年轻，目测……三十出头吧？其他地方都特别普通，不穿军装我没法从一堆人里区分出他。”
维娜还想跟多明妮谈谈这个纪录片，结果这时候窗口外面经过一队人，穿的是纳塔尔紧身军装，个个体格健壮肌肉丰满。
她眼睛都直了：“怎么到这儿来了？”
多明妮也连忙坐起来，凑到窗口看。
那队基因战士把夏洛围得严严实实，多明妮只能看见一双穿高筒靴的脚，比较小巧精致，明显不是军靴。她顺着这双脚往上看，发现不是紧身衣，而且一件很长的毛线外套，松垮垮的，连手指都没露出来。
不知为何感觉有点遗憾。
“别盯着这些基因人看裆了。”她脑子里路歇尔嘲讽的声音响起。
多明妮嘴硬：“我没看，我在给你找那个大使。”
她揉揉眼睛，把视线从让人眼花缭乱的美好肉体中艰难地拉开，努力辨认人群中的大使。夏洛·威尔森不愧是人类亲善派，就连穿着打扮都是人类风格，毛衣、长靴、格子围巾，再加上那张过分年轻的脸，活脱脱就是大学生。正如维娜所说，夏洛全身唯一比较特别的地方就是头发，他留长发，鬓角有两缕特别明显的灰白色。
“我的天！”旁边的维娜也看见了他，小声惊叫，“他怎么越活越年轻啊。”
多明妮羡慕地说：“这就是纳塔尔号角的好处，整容养颜什么的，一瞬间就能完成。生孩子也不怕得遗传病，想要小孩擅长什么，就组合什么基因……”
“纳塔尔怎么不接受移民，我都忍不住了。”维娜低声说，“你看看他们那个身材，要是能拍照，我就把这个作为健身标准给我老公贴墙上。”
两个人全然忘了自己之前还在嫌弃人家脸长得普通。
“过来了过来了！”维娜用力拍着多明妮的手。
两人在工作台附近立正站直，门打开，最先进来的是基因战士，然后是几个翻译官，夏洛走在最后。
其中一个基因战士走上前，翻译官想跟他交流，但是他摆摆手拒绝了，直接用不太熟练的人类通用语说：“抱歉，大使有点身体不适，请问这边有呼吸辅助器吗？”
他大概有一米九高，紧身衣能勾勒出每一丝肌肉线条的美好。扑面而来的雄性荷尔蒙让多明妮有点窒息，等维娜用手肘撞她，她才磕磕绊绊地回话：“稍、稍等一下。”
翻译官尽职尽责地翻译了，战士没有理会。
多明妮连忙到旁边柜子里找呼吸辅助器。一般纳塔尔战士都用不着这个，他们身体素质特别好，也不容易水土不服。可能夏洛作为思辨者阶级，身体素质就是要差一点吧。
她把呼吸辅助器递给夏洛，并且帮他穿戴好。
对方特别温和，人类通用语也说得很好，笑起来的样子让多明妮觉得他不管做了什么都能被原谅。
夏洛道谢：“护士小姐，麻烦你了。”
多明妮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对着一张路人脸脸红。他真的有种亲和力超高的气质，就算是路人也是好感度爆表的那种。
“不、不麻烦，那个……我……崇拜您很久了……”
夏洛笑了一下，从长长的毛衣袖子里伸出手：“要握手吗？”
跟他握手的那一刻，多明妮感觉自己快要昏厥过去了。
等大使团离开，维娜也凑过来，想要摸一摸她的手：“太幸福了，我怎么没鼓起勇气要握手啊……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多明妮把手背过去：“装什么装，你最开始不是还很不屑地说所有纳塔尔人都一样吗？”
她以前一直觉得思辨者应该像参谋长那样严肃沉默，不苟言笑，可没想到夏洛是这种又聪明又果决又温柔又随和的类型。哎，真是想不到什么更好的词来夸他了。
路歇尔的声音像一盆冷水浇在她头上：“思辨者也分很多种，夏洛是作为外交官被生产出来的，从形貌到举止、思维，都是能够让人轻易产生好感的类型。以后有机会去纳塔尔外交部转一圈，温和型、冷酷型、笑里藏刀型全部都有，一套俱全。”
多明妮纳闷地说：“他们这个社会结构也太没劲了，一点惊喜也没有，所有人都像固定的程序一样运行。”
“这样才最稳定。”路歇尔说。
*
这天晚上，路歇尔发低烧，被送去了审核委员会。
白天跟艾因在浴室胡闹半天，发烧也不出人意料。艾因最近在忙参谋部和外使的事情，心知就算把路歇尔留在家里也没人照顾，所以按之前说的把她送去审核委员会了。
不巧，游夜派来照顾路歇尔的又是多明妮，估计觉得她有经验，比较合适。
多明妮一到，路歇尔就抓住她的手不放，急切地问：“他握你手了对吧？握了是吧？”
“对啊。”多明妮点头，以为她是看得见的。
“好好好……”路歇尔连忙坐下，感觉放松不少。
多明妮没搞明白，她看看自己的手，问：“握手也有问题吗？”
“会留下信息素的。”
多明妮差点跳起来：“什么鬼？”
“就跟狗会在电线柱子旁边尿尿标记地盘一样，他标一下你，之后就知道位置了。”路歇尔想了想，“我也是这么标记超寄生体，从而确定他们位置的。”
“你这比方打得太恶心了！我又不是公共厕所……”
她连忙跑去卫生间想洗手，结果被路歇尔拉住：“唉，你别洗啊，我还等着他照这个路标找过来呢。”
“开玩笑，他来找我做什么？”
“我标过你，那群纳塔尔人在一百里之外都能知道你跟我有关系。你就跟灯塔一样亮，你自己知道吗？”
多明妮懵了，她早知道路歇尔那些简单有效的特殊能力不是白给的，没想到她现在居然还成了灯塔。她忙问：“那人类看得出吗？能查得到吗？”
“这个……”路歇尔犹豫了一下，“看是看不出，但如果要查的话，也查得到……不过谁会浪费技术来查你啊？”
“你！”多明妮语塞。
这时候正好有医生进来检查，路歇尔假装虚弱地倒在床上，多明妮也只能咽下这口气，跟医生老实汇报情况。一番检查之后，医生又告诉多明妮，因为病人情况特殊，需要二十四小时监管，所以每八小时轮一次班，今晚三点会有人来替她。
医生走后，多明妮紧张起来。
今晚三点有人替她，那如果夏洛找过来的时候正好不是她当班怎么办？
路歇尔嘲笑道：“人家长了脑子，会自己来找的，只要你在附近呆着就行。”
忐忑不安地等到了午夜，路歇尔沉沉睡去，多明妮也觉得脑子越来越昏沉。外头月光似铁，冷冰冰地在窗棱上抽出几道光，房间里的温度都仿佛低了几分。
凌晨两点多，医生完成了最后一次视察。多明妮上下眼皮都快分不开了，只想早点下班回去。
突然一个声音让她睡意全无。
“路歇尔？”
多明妮从椅子上跳起来，发现夏洛就站在窗下，她问：“你怎么进来的？”
夏洛指了指背后半开的窗户，多明妮过去把窗关了。路歇尔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叫了声“哥”。
多明妮以为她睡糊涂了，跑她身边用力晃了两下：“你醒醒！”
路歇尔把她的手拍开：“去门口看着，我们有事情要谈。”
多明妮离开，夏洛在路歇尔床边坐下，盯着她看了很久。路歇尔也让他看着，一言不发。两个人对视半天，最后路歇尔败下阵来：“多明妮还有十多分钟就换班了，有些话我想直说。”
夏洛点点头。
路歇尔清了清嗓子：“带我离开这里。”
夏洛失笑道：“这种时候我倒希望你是喜欢开玩笑的人。”
“我怀孕了。”路歇尔不管他那副惊讶的表情，径直讲下去，“不管怎么样你都得带我走。”
“你真的……”夏洛似乎不信，他想掀被子，但是路歇尔伸手按住了，“不可能。”
路歇尔跟他说话挺随便的，翻了个白眼就道：“爱信不信。”
夏洛原本是不信的，但看路歇尔的态度又觉得有点像这么回事，他问：“怎么怀孕的？”
路歇尔挑眉：“你真的想听我详细说明？”
夏洛那副温和可亲的面孔紧绷着：“我是问孩子父亲是谁。”
路歇尔就等他这个问题呢：“艾因·斯温伯恩。”
夏洛从床边站了起来，准备离开，他回头跟路歇尔说：“不可能。”
路歇尔还是笑，不说话，也不挽留，甚至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窗户就在那里，想走就走。外面走廊里的灯依次亮了起来，多明妮突然打开门，小声道“有人来换班了”。
“你走啊。”路歇尔笑着说，“三天后议事厅开会，艾因如果彻底完成磁欧石的转移任务，我肯定会被处决。”
多明妮不知道他们在谈什么，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心里也越来越慌，她压着嗓子：“快点，换班的已经过了安检，消个毒就来了。”
夏洛步子一动，多明妮以为他要走，结果再一看心脏差点跳出喉咙——这家伙跳上了路歇尔的床。“哔”的一声，消毒完毕，换班的护士到了多明妮跟前。她都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力气调整表情，只听见护士说：“怎么在外面守着，是睡了吗？”
多明妮艰难地点点头：“是，她说我在旁边睡不着，就把我赶出来了。”
护士有点怀疑，推门看了一眼，一个水杯照她脸砸过去。多明妮听见路歇尔吼道：“滚出去，不是说了我睡觉别进来吵吗？”
护士连忙躲过水杯关上门，她只要确认路歇尔在就好。
“你辛苦了。”护士感慨地对多明妮说。
此时房间里，路歇尔和夏洛正在被子下面激烈纠缠。
路歇尔全力以赴，用脚抵住夏洛伸到她腹部的手，整个人像虾一样弓起来保护肚子。她咬牙切齿：“你刚才把我从窗户口带走不行吗？”
“下面警卫森严，我一个人可以，带你一个就不行。”路歇尔另一只脚朝他小腹猛踹，但是被他挡下，他皱眉道，“给我看一下。”
路歇尔骂道：“呸，你是流氓吗？”
最后纠缠半天，夏洛力量占优，路歇尔耐力不行，被他摸了一把肚子，她威胁夏洛：“你再碰我一下我就叫人进来了。”
“感觉没什么不一样。”夏洛还在纠结怀孕的真假问题，他把头伸出被子缓了口气，“你不要骗我。”
路歇尔也把头探出来，喘着说：“没有骗你，我本来就瘦，不怎么显的好吗？”
夏洛又问：“你真的怀孕了？”
路歇尔气不打一处来：“你不信就赶紧走，我当你今天没来过。”
夏洛翻身从她床上下去了，他理好衣服，对路歇尔说：“这样吧，我在开会前抽空跟艾因见一面。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带你回纳塔尔，如果是假的，那你就完了。”
“我不会完的。”路歇尔笃定地说。
夏洛打开了窗户，听她这话不由回头看她，低声道：“路歇尔，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说的是实话。你的母妃是世界上最后一个自然生育的纳塔尔人，如果你和她一样，那么纳塔尔僵死的社会结构将会被注入新生命。”
——更不用提这个新生命有一半来自最优秀的人类基因。
路歇尔叮嘱他：“你记住，一定要在三天内下决定，这三天我会尽量留在审核委员会。”
夏洛点点头，消失在窗边。路歇尔嘴角的笑容终于淡去，银色眼睛映着银色月光，显得分为沉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