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理由
诺娅开车缓缓驶离港口。
“对了, 路歇尔出事了！”多明妮被诺娅一打岔, 都忘了本来要说什么, “我联络她的时候, 她说话特别奇怪, 一脸被绑架了的样子！”
诺娅把车开出机甲的飘逸, 在弯道上划出一个漂亮的弧，旁边的跑车里有人探出头来拍照。
诺娅一锤方向盘, 恨恨地说：“我就知道, 道格拉斯还在附近徘徊, 她又把我支走, 肯定是想搞事情。真是信了她的邪……我要回白鸦座！”
车下了高速, 拐进一条荒无人烟的山路，然后在某个树木藤蔓遮掩的废弃工厂外围停下。
诺娅从后备箱拿出一把斧子, 一口气砍到半面墙，然后把车开进厂房里。
厂房里面长满了荒草和枯藤, 到处都是积了水的油桶，也不知道多久没有人来过。多明妮觉得它估计是首都星成为“首都”之前的建筑，那时候这里还是颗工业星, 各种重污染产业多得很。后来因为定都要改善环境, 就废了一批, 迁了一批，升级了一批。
诺娅开着车颠颠簸簸地穿过那些油桶，多明妮被她晃得直想吐。
“路歇尔想搞什么？她故意被道格拉斯逮住吗？”
诺娅被她一说更气了：“就是闲不下来呗。我都说了让她老实呆到恢复，然后好好休养生息积攒实力, 再一举反扑，她居然把我支开，自己去找道格拉斯？”
多明妮怎么听都觉得她是一副“我都说了让她好好存钱不要炒股，她居然还带着小三一起炒股”的口气。
“还有这次负责给我善后的医生，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人！”诺娅侃侃而谈的时候全然忘了自己也对医生的游戏机很着迷，“他做的人工智能助手跟路歇尔长得一模一样，连音源都是她！还能换女仆装！还能切换红裙子的幼年体！你说恶心不恶心？”
……
确实挺恶心的，但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们还去不去救路歇尔？”多明妮心有歉疚，她都觉得自己这句话里带着一种要去抓奸的口气。
“去啊，当然去！我不去的话，她复辟后不是又要从亚特兰蒂斯宫腾一间房给道格拉斯了？将来生了孩子就是两间，双胞胎三间，王位继承还是个问题……”
“……你真的想得太远了。”多明妮觉得诺娅起死回生之后，变得过于敏感暴躁了，也不知是不是后遗症，“那纳塔尔号角怎么办？暗杀任务怎么办？”
多明妮话说到一半，整辆车突然往下急坠，她吓得尖叫起来。
坠了好半天，车子没有落地爆炸，而是像张开了降落伞一样缓缓停在半空。
诺娅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多明妮学着她的样子一跳，差点没摔断腿。
这里是厂房地下，刚刚她们经过了一个磁悬浮轨道，直接抵达地下泊舰处。诺娅操作了一下磁悬浮的按钮，把她的车放下来，然后又开上它进入舰船之内。
“我们这个起飞不会被看见吗？”多明妮疑惑道。
“早两千年就有种技术叫隐形飞机了，你真有读过大学吗？”诺娅怀疑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登舰开始进行自检，“我们用的技术是从纳塔尔来的。就算被探查到了，他们也打不中，就算打中了，他们也追不上，就算追上了，我也可以把你扔了自己开机甲走啊。”
……？
多明妮站在指挥舱里看着诺娅忙上忙下，屈辱地问：“我能学开机甲吗？”
“你还是先去复读大学吧。”
多明妮气愤道：“我是认真的。”
“不能，你作为初级机师年龄太大了，我们开始训练的时候都才十四五岁呢。”
多明妮觉得很心痛，原以为进入了不得了的圈子，以后自己也会变厉害，谁知道她已经错过了变厉害的最佳年龄。
诺娅启动了舰船，“不过你可以学别的啊，编程啊，工程学啊，武器设计啊，这些我们都挺缺的。”
“我不想学这些……”
诺娅冷笑一声：“还真以为有人教呢？”
多明妮被她气到没脾气：“我现在感觉学医也不错，不用你管了。”
“不错？医生护士对于路歇尔来说才是最没用的吧，你看她什么时候生过病？”
*
远在白鸦座的路歇尔打了个哈欠。
她被晾在刺目的白光之下已经整整七个小时。
电击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真正让她难受的是她身上的衣服。她需要特质的布料才能防止新的皮肤发生溃烂，而道格拉斯显然提供不了这个。
她觉得自己像一颗没人理会的苹果，一点点在太阳下烂掉发臭。
第七个小时，路歇尔脑子里全部都是艾因。
很想他。
想念关于他的所有事情。
他做的饭，有他味道的床，他的书桌和他的浴室，他的车和他的枪。她把这些记忆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翻阅，从初次相遇到同居共存，看了千百次，一点也不觉得腻烦。
她天生记性好，以前都觉得这不是好事，顶多让痛苦更加难忘，现在又觉得能记住艾因的一点一滴真是不错。
怎么当初没想到写一本关于他的日记呢？大概是觉得很快就能再见吧。
路歇尔摇晃了一下脑袋，停止胡思乱想。
道格拉斯不见人影，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从早到晚盯着她是不可能的。只能把她扔在封闭环境里，让她受点精神煎熬，等他腾出空再想办法从她嘴里撬出信息。
路歇尔觉得又饿又痒，衣服下面湿湿黏黏的。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一直对着她的白光消失，周围忽然陷入黑暗。
道格拉斯这破船不是没电了吧？路歇尔纳闷地想，没电的话，热罐头都吃不上。
她一想到罐头就更郁闷了，上顿吃的罐头跟猫粮一样闻着腥，吃起来却没一点味道。她还不如去胶囊舱里泡营养液呢，至少营养液味道好闻。
灯光迟迟没有亮起。
周围没有人，又是黑的，路歇尔只能想事情自娱自乐。
不知道过去多少个小时，她把能回忆的都回忆完了，能展望的都展望好了，就连以后要不要给艾因生孩子都做好了决定，灯却依然没有亮起。
她又陷入让人疯狂的安静。
“道格拉斯？”她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句。
没有人理她。
路歇尔不想像间谍训练里那些受密室刑罚的人一样，被关久了就精神崩溃，大喊大叫。但是她也不想保持安静，让道格拉斯有闲心去做自己的事情。
她咬了咬牙，手摸着绳子，轻轻发抖。
*
道格拉斯回头看见路歇尔赤脚站在自己门口的时候，尽量想冷静下来，但并不是很成功。
他用遥控打开了关路歇尔那间房的灯，整间房以她之前坐的椅子为圆心，四下全部都是血，连天花板上都沾了污痕，好像有人拿这间房当搅拌机处理过尸体似的。
血消失得很快，一点点重新汇起，流回路歇尔身体里。
她侧头笑着，满脸天真邪恶：“你以前可能没遇上过会肢解自己的犯人。”
道格拉斯一时间有点无言以对。
过了很久，他拿了件衣服给她披上。
路歇尔躲开了，冲他咆哮道：“我说了要特殊布料，这种穿起来很难受！”
一个刚刚肢解掉自己并且重新复原的人，脾气不好是可以理解的。道格拉斯这么安慰自己，然后把衣服放下：“你还是回胶囊舱吧。”
“我比较喜欢跟你在一起。”
道格拉斯眉头皱起。
路歇尔恶意满满地说：“并且是保持不穿衣服的。”
“路歇尔……”道格拉斯叫了声她的名字，但是又不知道能说点什么。
幸好路歇尔有很多话说，两个人不至于冷场。
“道格拉斯，我饿了，我要吃全熟的小牛排。我还要洗澡，要浴缸，能在里面放玩具并且永远飘着肥皂泡的那种。我想坐在会‘嘎吱’响的摇椅上看书。想睡有好几层软垫的床，想点安神的香，还想有个人跟我抢被子……”
道格拉斯一直听着，当她把条件提完才开口道：“这一年来，艾因对你很好。”
路歇尔委屈地挤出眼泪：“你以前也对我很好啊。”
道格拉斯冷冷地提醒：“在你背叛之前。”
路歇尔还是一脸委屈，但嘴角扬起的弧度压都压不下去。道格拉斯越看越恨，只想跑去提着艾因的领子问他为什么不把这个祸害在研究院里冷藏个千八百年。
“道格拉斯，我饿了，我要吃……”
路歇尔又开始重复她的要求。
“知道了，给你做饭。”道格拉斯实在是受不了了，“但是没有浴缸也没有摇椅，你要睡要洗澡都自己去胶囊舱。”
“那我能看书吗？”
道格拉斯怔了一下。
路歇尔低着头说：“你以前很喜欢给我念书的。用外来的语言，说我听不懂的故事。”
道格拉斯怔怔地看了她很久。
是啊，路歇尔背叛的理由一直都如此清晰。
——因为他对她来说不过是“外来的语言”和“听不懂的故事”。
诺娅开车缓缓驶离港口。
“对了, 路歇尔出事了！”多明妮被诺娅一打岔, 都忘了本来要说什么, “我联络她的时候, 她说话特别奇怪, 一脸被绑架了的样子！”
诺娅把车开出机甲的飘逸, 在弯道上划出一个漂亮的弧，旁边的跑车里有人探出头来拍照。
诺娅一锤方向盘, 恨恨地说：“我就知道, 道格拉斯还在附近徘徊, 她又把我支走, 肯定是想搞事情。真是信了她的邪……我要回白鸦座！”
车下了高速, 拐进一条荒无人烟的山路，然后在某个树木藤蔓遮掩的废弃工厂外围停下。
诺娅从后备箱拿出一把斧子, 一口气砍到半面墙，然后把车开进厂房里。
厂房里面长满了荒草和枯藤, 到处都是积了水的油桶，也不知道多久没有人来过。多明妮觉得它估计是首都星成为“首都”之前的建筑，那时候这里还是颗工业星, 各种重污染产业多得很。后来因为定都要改善环境, 就废了一批, 迁了一批，升级了一批。
诺娅开着车颠颠簸簸地穿过那些油桶，多明妮被她晃得直想吐。
“路歇尔想搞什么？她故意被道格拉斯逮住吗？”
诺娅被她一说更气了：“就是闲不下来呗。我都说了让她老实呆到恢复，然后好好休养生息积攒实力, 再一举反扑，她居然把我支开，自己去找道格拉斯？”
多明妮怎么听都觉得她是一副“我都说了让她好好存钱不要炒股，她居然还带着小三一起炒股”的口气。
“还有这次负责给我善后的医生，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人！”诺娅侃侃而谈的时候全然忘了自己也对医生的游戏机很着迷，“他做的人工智能助手跟路歇尔长得一模一样，连音源都是她！还能换女仆装！还能切换红裙子的幼年体！你说恶心不恶心？”
……
确实挺恶心的，但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们还去不去救路歇尔？”多明妮心有歉疚，她都觉得自己这句话里带着一种要去抓奸的口气。
“去啊，当然去！我不去的话，她复辟后不是又要从亚特兰蒂斯宫腾一间房给道格拉斯了？将来生了孩子就是两间，双胞胎三间，王位继承还是个问题……”
“……你真的想得太远了。”多明妮觉得诺娅起死回生之后，变得过于敏感暴躁了，也不知是不是后遗症，“那纳塔尔号角怎么办？暗杀任务怎么办？”
多明妮话说到一半，整辆车突然往下急坠，她吓得尖叫起来。
坠了好半天，车子没有落地爆炸，而是像张开了降落伞一样缓缓停在半空。
诺娅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多明妮学着她的样子一跳，差点没摔断腿。
这里是厂房地下，刚刚她们经过了一个磁悬浮轨道，直接抵达地下泊舰处。诺娅操作了一下磁悬浮的按钮，把她的车放下来，然后又开上它进入舰船之内。
“我们这个起飞不会被看见吗？”多明妮疑惑道。
“早两千年就有种技术叫隐形飞机了，你真有读过大学吗？”诺娅怀疑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登舰开始进行自检，“我们用的技术是从纳塔尔来的。就算被探查到了，他们也打不中，就算打中了，他们也追不上，就算追上了，我也可以把你扔了自己开机甲走啊。”
……？
多明妮站在指挥舱里看着诺娅忙上忙下，屈辱地问：“我能学开机甲吗？”
“你还是先去复读大学吧。”
多明妮气愤道：“我是认真的。”
“不能，你作为初级机师年龄太大了，我们开始训练的时候都才十四五岁呢。”
多明妮觉得很心痛，原以为进入了不得了的圈子，以后自己也会变厉害，谁知道她已经错过了变厉害的最佳年龄。
诺娅启动了舰船，“不过你可以学别的啊，编程啊，工程学啊，武器设计啊，这些我们都挺缺的。”
“我不想学这些……”
诺娅冷笑一声：“还真以为有人教呢？”
多明妮被她气到没脾气：“我现在感觉学医也不错，不用你管了。”
“不错？医生护士对于路歇尔来说才是最没用的吧，你看她什么时候生过病？”
*
远在白鸦座的路歇尔打了个哈欠。
她被晾在刺目的白光之下已经整整七个小时。
电击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真正让她难受的是她身上的衣服。她需要特质的布料才能防止新的皮肤发生溃烂，而道格拉斯显然提供不了这个。
她觉得自己像一颗没人理会的苹果，一点点在太阳下烂掉发臭。
第七个小时，路歇尔脑子里全部都是艾因。
很想他。
想念关于他的所有事情。
他做的饭，有他味道的床，他的书桌和他的浴室，他的车和他的枪。她把这些记忆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翻阅，从初次相遇到同居共存，看了千百次，一点也不觉得腻烦。
她天生记性好，以前都觉得这不是好事，顶多让痛苦更加难忘，现在又觉得能记住艾因的一点一滴真是不错。
怎么当初没想到写一本关于他的日记呢？大概是觉得很快就能再见吧。
路歇尔摇晃了一下脑袋，停止胡思乱想。
道格拉斯不见人影，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从早到晚盯着她是不可能的。只能把她扔在封闭环境里，让她受点精神煎熬，等他腾出空再想办法从她嘴里撬出信息。
路歇尔觉得又饿又痒，衣服下面湿湿黏黏的。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一直对着她的白光消失，周围忽然陷入黑暗。
道格拉斯这破船不是没电了吧？路歇尔纳闷地想，没电的话，热罐头都吃不上。
她一想到罐头就更郁闷了，上顿吃的罐头跟猫粮一样闻着腥，吃起来却没一点味道。她还不如去胶囊舱里泡营养液呢，至少营养液味道好闻。
灯光迟迟没有亮起。
周围没有人，又是黑的，路歇尔只能想事情自娱自乐。
不知道过去多少个小时，她把能回忆的都回忆完了，能展望的都展望好了，就连以后要不要给艾因生孩子都做好了决定，灯却依然没有亮起。
她又陷入让人疯狂的安静。
“道格拉斯？”她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句。
没有人理她。
路歇尔不想像间谍训练里那些受密室刑罚的人一样，被关久了就精神崩溃，大喊大叫。但是她也不想保持安静，让道格拉斯有闲心去做自己的事情。
她咬了咬牙，手摸着绳子，轻轻发抖。
*
道格拉斯回头看见路歇尔赤脚站在自己门口的时候，尽量想冷静下来，但并不是很成功。
他用遥控打开了关路歇尔那间房的灯，整间房以她之前坐的椅子为圆心，四下全部都是血，连天花板上都沾了污痕，好像有人拿这间房当搅拌机处理过尸体似的。
血消失得很快，一点点重新汇起，流回路歇尔身体里。
她侧头笑着，满脸天真邪恶：“你以前可能没遇上过会肢解自己的犯人。”
道格拉斯一时间有点无言以对。
过了很久，他拿了件衣服给她披上。
路歇尔躲开了，冲他咆哮道：“我说了要特殊布料，这种穿起来很难受！”
一个刚刚肢解掉自己并且重新复原的人，脾气不好是可以理解的。道格拉斯这么安慰自己，然后把衣服放下：“你还是回胶囊舱吧。”
“我比较喜欢跟你在一起。”
道格拉斯眉头皱起。
路歇尔恶意满满地说：“并且是保持不穿衣服的。”
“路歇尔……”道格拉斯叫了声她的名字，但是又不知道能说点什么。
幸好路歇尔有很多话说，两个人不至于冷场。
“道格拉斯，我饿了，我要吃全熟的小牛排。我还要洗澡，要浴缸，能在里面放玩具并且永远飘着肥皂泡的那种。我想坐在会‘嘎吱’响的摇椅上看书。想睡有好几层软垫的床，想点安神的香，还想有个人跟我抢被子……”
道格拉斯一直听着，当她把条件提完才开口道：“这一年来，艾因对你很好。”
路歇尔委屈地挤出眼泪：“你以前也对我很好啊。”
道格拉斯冷冷地提醒：“在你背叛之前。”
路歇尔还是一脸委屈，但嘴角扬起的弧度压都压不下去。道格拉斯越看越恨，只想跑去提着艾因的领子问他为什么不把这个祸害在研究院里冷藏个千八百年。
“道格拉斯，我饿了，我要吃……”
路歇尔又开始重复她的要求。
“知道了，给你做饭。”道格拉斯实在是受不了了，“但是没有浴缸也没有摇椅，你要睡要洗澡都自己去胶囊舱。”
“那我能看书吗？”
道格拉斯怔了一下。
路歇尔低着头说：“你以前很喜欢给我念书的。用外来的语言，说我听不懂的故事。”
道格拉斯怔怔地看了她很久。
是啊，路歇尔背叛的理由一直都如此清晰。
——因为他对她来说不过是“外来的语言”和“听不懂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