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缘到 674章 守孝

小说:华缘到 作者:顾念 更新时间:2018-08-22 23:05:15 源网站:圣墟小说网
  颜舜华定了定神,“什么事情这么惊慌?慢慢道来。”

  尽管戴了斗笠穿了蓑衣,但乙一的四肢还是淋湿了不少,脖子与手背都有擦伤,显然赶路非常急,所以才会冒着大雨受了伤。

  “姑娘,您的祖父,前天晚上没了。”

  见她愕然,又发起呆来,乙一稳了稳心神,跪了下去,沈邦等人也跟着跪下了。

  “老人家是无疾而终,睡梦中去的,面容安详,还请您节哀。”

  颜舜华脑袋空白一片,好一会儿才像是回魂一样,怔怔地扭过头去,看向那哗啦啦的大雨。

  连绵的群山笼罩下,白茫茫的雨势被蕴染成或深或浅的绿色,生机勃勃的背后,是堆积了无数年的枯枝烂叶。

  人生如花草树木,从种子发芽,到抽枝长叶,最后开花结果,无有不同。

  前半生不断地茁壮成长,以便枝繁叶茂,根系发达,但无论多么的强壮虬髯,终会在无涯的时间长河里迎来衰弱,后半生一如美人迟暮、英雄末路,历程无可更改。

  初次认识颜仲溟时,虽然他已年过花甲,但依旧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洞察人心,睿智宽容。

  她在他的面前,从最初的坦然却小心翼翼,到后来的轻松自在心存无限感恩,走了整整十年之久。

  这十年,对于她来说不容易,对于精神矍铄但早已年迈的颜仲溟来说,也殊为不易。

  想起那无数个喝茶长聊的清晨与傍晚,那一丛丛开得正好的清艳至极的木槿花,颜舜华不由得蹲下身去,终于失声痛哭。

  颜氏家族这一艘大船,失去了最熟悉海域也最擅长与巨风大浪搏击的掌舵者。

  而她,失去了爷爷,失去了一个真心喜爱她,将她如亲生孙女一般对待与保护的长者。

  哪怕不清楚她的过往,他却是除了沈靖渊之外,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也明白她来历莫测却仍旧真心接纳了她的出现与存在的颜家人。

  她没有向这一世的父母,颜盛国夫妇,坦承过自己不是颜小丫的事实。

  她没有手染鲜血,所以她坦坦荡荡,但她仍旧占用了他们女儿颜小丫的身体,所以她偶尔在看向颜盛国与颜柳氏时,并不全然是问心无愧。

  兄姊哪怕比她年长,但实际年龄却比她小,也不如她成熟,弟弟虽然更加亲密,却也没能到达她认为可以一吐为快的地步。

  而武淑媛,足够睿智,却没那立场。

  她到底是四房的人,哪怕武淑媛公正无私,是个再亲切再妥善不过的长辈,更是备受颜仲溟推崇与沈靖渊孺慕,却不适合她一诉衷肠。

  唯有颜仲溟,也只有颜仲溟,才能不那么痛苦的,包容她这个理应被世人看成是恐怖的孤魂野鬼的出现。

  唯有那样一位历经红尘世事早己获得通透智慧的老人家,才会在看见本不该出现在颜家,更不该在这晴天朗日之下行走的女子时,还露出温暖的笑容来,谆谆教导着她前路艰险万事小心。

  想到从前的那些温馨场景,颜舜华就越发悲伤了,泪水怎么止也止不住。

  影六想劝,甲九却阻止了她,最后在沈邦的带领下,所有暗卫都出去了。

  “为什么不在里头陪着姑娘?她这个时候一定很难过,怎么可以留下她一个人?”

  在嘈杂的雨声中,影六鼓起勇气质疑沈邦的做法,却被甲九拉住不让说下去。

  “姑娘和我们不一样。我想这个时候她更希望能够静一静。”

  “有什么不一样?姑娘也是人,是人就会伤心,就会希望有人陪伴有人安慰,我们都走了,留她单独一个人在洞里,肯定会害怕的。”

  影六想到刚才的场景,就难受得也流下了眼泪。

  “姑娘哭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听老人说,能够让人嚎啕大哭的伤心事,再伤心过后也会轻易地就复元了,唯有使人难过得哽咽无言,流泪却发不出声音来的痛苦,才是更纠心更难跨过去的坎。

  在这种时候,我们不应该都寸步不离地陪着吗?”

  甲九闻言看向沈邦,沈邦却肃着一张脸,没允许。

  “姑娘就算需要人陪,对象也不会是我们。主子又不在这里,我们再想安慰也是于事无补。更何况,姑娘是那么容易就被艰难险阻打倒的人吗?你们也未免太小看了她。”

  他看向洞口,因为雨势太大的缘故,听不见里头的半点动静,说不担心是假的,但他对颜舜华所怀抱的信心却压倒了忧虑。

  他家主子能从祖父的去逝一事中慢慢地恢复过来,变得更加的强大,那未来主母也一定能够因此而变得更加坚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沈安找齐分散了的人也聚集过来,见众人脸色不好,影六哭着频频看向山洞,而颜舜华却不见踪影,不由得脸色大变。

  “姑娘怎么了?!”

  乙一将消息又复述了一遍,所有人都面色难看起来,心情沉重。

  “那婚期不是得拖到三年后?”

  沈福下意识地发问,惹得甲十九瞪了她一眼。

  “你做什么这样恶狠狠地看我?以前主子也在老主子仙去后整整守了三年孝,姑娘那么尊敬颜老大人,肯定会守到除服为止。”

  “婚期在百日热孝内,当然是按照原计划行事。这是御婚,皇上金口玉言,怎能随意更改?难道可以抗旨不遵?”

  甲十九的话却让众人侧目,他的气息不由得为之一滞。

  “我说得不对?主子私底下做了多少事情,费了多少功夫布局,才终于求得皇上的一纸御婚。

  颜家发生这样的事情当然让人难过,可也不能因此就推迟婚事。

  守孝守孝,更重要的是心里惦记着往生者的恩情,从而为之努力,更好地生活,而不是做那表面功夫,循规蹈矩地刻板虐己,哭得死去活来的。”

  认为亲人逝去所以活着的人就也该受苦,理所应当地吃不好睡不好穿不暖,活着却像死了那样,过地狱般的生活,在甲十九看来,最是愚蠢不过。

  甲九等人无不抽气,沈福震惊得双眼都瞪圆了。

  “你你你你还是人吗?姑娘如今正伤心着,你却说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到了时间就按原定计划该嫁的嫁,真是,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我怎么不是人了?颜老大人去世所有人都不好受,但人死不能复生,这是既成事实。

  难道活着的人就该一直都悲伤度日,有好日子不过,继续死守着痛苦生活?

  姑娘又不傻,再难过她也会为了活着的人考虑的,唯有活着的人笑着继续前行,才算是不曾辜负死去的人的期望。这么简单的道理我都懂,姑娘当然更明白。

  别瞪我,你再蠢,也该明白,抗旨不遵那是要掉脑袋的!”

  沈福被堵得哑口无言,胸脯起伏不定。

  那头沈安已经跟乙一了解完细节问题了,见两人还在大眼瞪小眼,不由头疼地揉了揉鼻梁。

  “沈邦,依姑娘的个性,多半会不等雨停就走的,你准备怎么劝?”

  沈邦一直看着洞口,闻言摇了摇头。

  “劝不了,姑娘肯定要走。这样吧,你留下来,我带上乙一、甲九,护送姑娘回去。其余人则跟着你,明日雨势小了后再启程。”

  沈安浓默,沈悠却自告奋勇也要跟着一块走。

  “我们影字部总不能一个代表都没有。”

  沈邦却冷眼扫了他一遍,“你跟来干什么?负责拖后腿?脖子上的伤好利索了?还想要再冒犯姑娘,让她给你来多一刀?”

  沈悠僵住,沈安皱了皱眉头,没有刨根问底,只是点了点头,“行,如果姑娘执意要走,就这么办。”

  于是在颜舜华终于哭完勉强收拾了一番情愿出来时,所有人都寂静无声地呆在飘泼大雨里。

  “姑娘,您还好吗?”

  沈安率先上前,关心地问道。

  颜舜华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沈邦,走吧,先送我回去,其他人待雨势弱了再回村。”

  “是。”

  沈邦看了眼乙一与甲九,两人默默跟上,一行四人很快就消失在雨帘中。

  颜舜华全程都没有说话,一路疾行,因为乙一来时已经了解了哪个路段顺畅哪个路段不通,所以尽管雨势很大,他们七拐八弯的,还算走得通畅。

  但要说完全没有多少影响,那也是自欺欺人。

  视线受阻,路面湿漉漉的滑得很,因为焦虑悲伤,颜舜华跌倒了很多次,就连沈邦三人,也因为时刻关注她的安危而摔跤了不少回,所有人的衣服都不同程度的划破了。

  可即便不眠不休紧赶慢赶的,也因为山路崎岖大雨越下越猛,三天三夜后才终于到家。

  然后,亲人相见抱紧痛哭,见了颜仲溟最后一面,披麻戴孝,迎接亲朋好友等人的祭拜,在大雨终于停歇的第十日,全村送葬。

  颜舜华的记忆力很好,好到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情都能纤毫不差地回忆出来,可是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她却像是头部受到重击那般,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记忆错乱,偶尔还会出现幻听幻视的假象。

  应她的请求,她和沈靖渊的婚事,经由沈靖渊亲自面圣恳首,推迟到了三年之后。

  她执意要为颜仲溟守满三年重孝,除了沈靖渊二话不说地表示了同意外,其他人都不赞同。

  小一辈的人不敢说她,同一辈的兄弟姐妹都领教了她的厉害,说了等于没说也就不说了,而长辈们,轮番上阵苦口婆心却都无功而返。

  颜盛国各种摆事实讲道理,颜柳氏担忧得泪眼婆娑,她都只是笑笑,顺从地听着,却固执己见,该吃素的吃素,该戴孝的戴孝,该抄往生经的时候就抄往生经,日常作息规律的像是和尚尼姑,长伴青灯古佛。

  武淑媛与她谈论得最多,理由跟颜盛国他们说得差不多,总归都是那几条,翻来覆去地长谈,直到最后改期的消息从京中而来,才作罢。

  “你这是何苦来哉?原本就是喜丧,婚期也刚好在百日内,顺应着低调办了就是。成了亲,你要守一年还是三年,渊哥儿都会由着你的。”

  武淑媛到底是出身世家的人,比颜盛国他们更加地清楚世事易变的道理。高门大院,情况常常瞬息万变,身处其中的人,往往身不由己。

  倘若因为此次意外,而让这一桩姻缘成为泡影,恐怕颜仲溟泉下有知,也是会愧疚不已的。

  颜舜华抱着一个热水袋,默默地听着,在武淑媛叹息不已时,才开了口。

  “大伯娘,祖父之于我,就像老定国公之于沈靖渊一样。他明白这一点,所以从一开始就支持我的决定,也说服了皇上。

  我并不是拘泥于繁文褥节的人,您也知道,即便是在祖父与您的眼中,我也是属于行事出格的那一类需要长辈操心的晚辈。

  我可以在热孝中出嫁,可以只守一年寥表孝心,旁人不会因此指责我什么。

  而实际上,如果真这么做了,或者只守一个月孝,我心里也不会觉得就愧对了祖父他老人家。

  我是个怎么样的人,祖父早已知道。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哪怕如今天天都穿着花衣裳,大鱼大肉载歌载舞,祖父的在天之灵,也不会因此认为我不难过。他只会欢喜于我的不拘一格,只会微微笑着,感叹终于有个孙辈不是只会伤心却万事不理的蠢货。

  我想守三年,只是纯粹的想而已。”

  颜仲溟的突然去世,对所有的颜家人都是一种莫大的打击,上一辈的,以她父亲颜盛国为最,而她这一辈的,则以颜昭睿为最。

  颜盛国到底是中年人了,从前也经历了至亲逝去的悲痛,如今更加成熟的他,有从前那些经历的帮忙,很快便强忍着悲痛打理家里家外的事情,忙得脚不点地,以此来缓和悲伤。

  颜昭睿却不行。

  他虽然有母亲疼爱,却从小失去了父亲。叔叔们尽管都爱护他,却到底有自己的孩子,无论如何,他都是越不过兄弟姐妹们去的。

  唯有颜仲溟不一样。

  这个祖父,对于颜昭睿来说,也是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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