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大长公主的疑问,旖景自然也有说法,当然隐瞒了她听墙角的事儿,而是将太后推在了前头,只说都是太后告诉的。

  所以,大长公主未免揣测,难道太后也起了那层心思?

  又问旖景:“你既然知道了其中蹊跷,那与我说说,是否认为沨儿的怀疑有理?”

  旖景正色说道:“沨哥哥并非捕风捉影,我瞧着洲哥哥就是有些蹊跷,去年听说清谷先生要给沨哥哥治疾,他就有一番冷嘲热讽,似乎不想看着沨哥哥好,我还指责了他一顿,他才悔于失言……若不是心里有所怀恨,又怎能说得出那样的话来,沨哥哥十岁就去了翼州求学,往常待人也是谦和有礼,论理不会同自家手足生隙,洲哥哥有这般心思,还能从哪儿听的教诲?”

  显然,这般恶意的来源,便是镇国将军夫妻。

  大长公主自从听了虞沨的质疑,就担忧着旖景与虞洲自幼亲厚,若是两人间产生了什么情愫,将来会在姻缘一事心有遗憾,眼下与孙女儿把话说开,晓得她心里当真是明白的,才放下了盘桓多时的担忧。

  可关于姻缘一事,却也不致急于一时,大长公主还是想等旖景明年及笄之后,再与太后正式商议这事,眼下且还是让杨嬷嬷在庶务上多加督促,时不时地也灌输些男女之事、妻妾相处的门道。

  其实在世家望族,往往乳母、嬷嬷会在闺阁们十二、三岁时,就多少会“教导”一些夫妻相处之道,可并没有一个既定的标准,故而不敢保证会不会误导,再说这些个理论,与实际不乏偏差,往往出嫁之后,因为夫婿个体的不同,女子面对的情形也是千差百异,是否能顺遂如意,一个是看诸位女子本身的“领会”,一个也得看命数。

  好比旖辰,上一世她因为过于端方的性情在三皇子这妖孽府上举步维艰,可这一世在福王府,显然没有遇上那些艰难。

  与贵族间联姻不同,皇子娶亲,除了正妃以外,大多会定下侧妃的人选,好比三皇子,正妃尚未过门已经夭折,可那两个早早定下的侧妃,依然还得纳入皇子府,关于这一件事,旖景自然漠不关心。

  可是福王因生母卑微,名义上的母亲丽嫔也懒得替他打算,侧妃人选迟迟未定,直到八月,皇后做为六宫之主,在操持三皇子纳侧妃一事时,才提起了福王侧妃的事儿。

  丽嫔只有一句:但凭皇后作主。

  贵族们却避之不及,就连庶女,也不想送去给这么一个毫不受用的亲王为庶妃——福王妃可是卫国公嫡长女,这么显赫的出身,还不将侧妃压得永世不能抬头,再说一个名义上的亲王,委实也没有争来夺去的必要,何必与卫国公府生隙?

  皇后十分体贴地遣了母亲孔夫人来与大长公主商量,看看国公府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这显然让大长公主十分为难——她可是一万个不愿让福王纳妾,但福王是皇子,从道理上来说,纳两个侧妃也是礼法体统,与其让那些“心怀叵测”之人寻了空子给孙女儿添堵,由自家择选两个稳妥本份的女子也是退求其次的无奈之策。

  旖景听了杨嬷嬷提起这事,心里只觉得万分憋屈,不由腹诽那些个礼法体统,凭什么皇子就必须得纳妾?

  黄氏琢磨了一番,小心翼翼地在大长公主跟前提议——与其考虑贵族庶女,莫如再降一等,或者往寒门这个方向考虑,家族无势可依,将来也不担心侧妃恃宠而骄。

  大长公主尚且不能决断。

  不想多年“循规蹈矩”“默默无闻”的福王自己求到了太后、皇后跟前,拒绝纳侧妃入府!

  这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对于皇后来说,只要防范着福王在政事上揽权,其余皆可不论,太后与大长公主两姑嫂本就亲厚,自然也不会以“礼法体统”强迫福王纳妾,圣上对这等小事更不理论。

  大长公主当然坚决支持福王,甚是庆幸自己当时的决断,没有看错这个孙女婿。

  唯有黄氏心怀忐忑,再度小心翼翼地提出了担忧:“只怕有人议论辰儿不贤。”

  大长公主不以为意:“人生在世,总少不得会遭妒非议,自己顺遂喜乐才重要,理会那些没事嚼牙之人做何?福王自己都不愿纳妾,咱们是辰儿的亲人,难道还得巴巴地给她添堵,仅为了成就个贤名儿?”

  虽说这话并无斥责之意,却让黄氏听出了其中的不满,再不敢有旁的异议。

  旖景听说姐夫拒妾一事,当然是大感畅快,心中郁气尽散,一门心思地投入到对“嫁妆”的管理当中,抽空见了几个管事,又获得了许可,出府去实地“勘察”了一番,整日里瞧着帐薄上的收入,乐在其中。

  她却不知道,如此频繁出府,引起了蓝嬷嬷的略有微辞。

  当然这话,蓝嬷嬷只是与黄氏议论:“夫人才是五娘的嫡母,怎么她频繁出府,却不需先禀报了您,听说不仅仅是前头夫人留下的嫁妆,太夫人还补贴了不少产业,一气都交给了五娘自己打理,不是奴婢多言,哪家闺阁这般无束,听说五娘还亲自去过问铺子里的经营,给掌柜们出谋划策,这哪是大家闺秀该做的事儿,太夫人疼她,一昧地放纵,夫人该约束还是得约束着。”

  “我倒是想管,可管得着吗?”黄氏轻轻一笑:“昨日国公爷还说起,他与同僚在茶楼应酬,亲眼瞧见了景儿一身男装,摇着把折扇与掌柜的过问生意,国公爷还喜闻乐见呢,说景儿倒有几分小姑的性情,不似那些矫揉造作的世家女儿。”

  “可是这般,将来只怕更不会服夫人管教。”

  “由得她吧,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儿。”黄氏轻叹:“辰儿倒是我一手调教,可太夫人还不是怪我将她教得太过端方,不知转寰。”

  “夫人,五娘明年可就及笄了,这婚事……”

  “嬷嬷可别操这闲心,辰儿的婚事我都插不得手,更何况景儿。”

  “奴婢原本观察着,五娘前些年的性情甚是孤直,又是个易受挑唆的,经不得三娘两句嘲讽,就会争执起来,与六娘更是不合,可这一年间,不知怎么就性情大改了,倒像是有了主意,越发八面玲珑,只是与夫人似乎不像旧时那般亲近,什么都与您说,莫非是暗中有人挑唆……”

  这话倒是正中了黄氏心头的疑惑,蹙眉思索一阵,摇了摇头:“我原本看着太夫人对景儿纵容太过,才宠得她不知收敛,任性而为,如此性情,将来只怕会吃亏,的确这一年间,她竟像是变了个人,往常你可见她关心过庶务,成天只知琴棋书画,风花雪月,还有对王府虞二郎,似乎这一年也生疏了不少……将军夫人早前与我闲话,听她的意思是有意景儿,我原本觉得这门亲事还有些成算,只眼下看来,怕是会有波折了。”

  “奴婢也是这么想的,大娘子嫁给福王,总归是无礙的,若五娘与虞二郎成姻,将来也不过是个宗亲之妇,算不得什么,就算太夫人不甘,可也拧不过五娘愿意不是?但眼下五娘对虞二郎这么一疏远,若是将来,太夫人有意那几个皇子……”

  黄氏闭了闭目,半响又是一叹:“还是那句,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只看虞二郎的手段了。”

  又说虞洲,这些日子以来也过得焦灼难安,自从旖景中毒事件之后,他更加明显地感觉到来自于虞沨的威胁,本打算“死缠烂打”,隔日就去绿卿苑拜会,可渐渐地,他发现绿卿苑已经不是往年他可以随意出入之地,原本与他熟识的丫鬟,居然开始铁面无情,得通过层层通禀,得了旖景许可,也只请他去茶厅安坐。

  那个叫冬雨的丫鬟,避人耳目地告诉他,都是五娘的嘱咐,说如今年岁大了,表兄妹之间要懂得避讳。

  尤其是七月初,旖景前往香河,竟然未曾告诉他一声。

  分明在她动身前日,他还与她对弈了一局。

  隔日再去,才知旖景已经离开了锦阳。

  好不容易盼到佳人归来,他迫不及待去一述别情,岂知竟然连吃了几个闭门羹,连冬雨的面都见不着。

  虞洲直觉,佳人已经“变心”,他的姻缘危矣。

  在一次诗会上,巧遇了黄江月,虞洲与她大吐苦水,想获得江月的鼎力相助——江月与旖景是闺中知己,与他也甚为要好,交情并不普通,哪知却得了一句“劝二郎再莫肖想”。

  虞洲连声追问,黄江月却闭口不提,虞洲急得咬牙切齿,忍不住问了出口:“难道五妹妹当真是对我长兄动心?”

  黄江月却是莫测高深地一笑,连连摇头:“楚王世子?他只怕也是肖想罢了。”

  接下来任是虞洲如何“利诱许诺”,黄江月再也不肯吐露一言半句。

  非常之时用非常之法,虞洲开始了布置盯梢——

  他意外地发现,旖景的闭门羹并非有意针对于他,的确这些时日,佳人频频外出,却是出入市坊间的几处茶楼酒肆,并且不像与人有约,逗留时间也并不太长,竟似是在过问经营一般。

  虞洲针对旖景去过两回的平安坊“凌霄阁”展开了严密调查,废尽心思才察明这处是国公府的产业,方才醒悟过来,想毕是旖景闲来无事,以府里产业作为消遣,体验经商。

  原本贵族公子也不乏以此为消遣的,虞洲方才不以为意。

  只这一日,他有心请了几个纨绔来“凌霄阁”捧场,暗中讨好佳人,却不曾想,瞧见了他家世子长兄与某个甚是眼熟之人一起入了包厢。

  虞洲蹙眉思索半日,总算想到那人是谁,拍案大悟的同时,好奇顿生——

  不由分说地就推开了虞沨所在的包厢,执盏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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