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左懋第的吩咐,使团上下自是赶紧吃饭,饭后即刻起行,赶向清江。【】

  陈洪范此时反而有些后悔,不该约在清江见面。

  看到左懋第的情形,北上之后,恐怕想叫此人屈服是绝不可能的事了。原本还有三四分指望,现在是一分也没有。

  便是他自己,也是有一点动摇了。

  带兵的人,最讲求实际。江北这里的情形,恐怕八旗兵也没有什么办法。袁崇焕当年守备宁远,其实也就是守一座孤城,锦州和觉华不守,光宁远一堡,意义并不太大。后来干脆就只守宁远和山海关,已经阻止不了清军饶行入京畿一带劫掠了。

  淮扬这里,却是可以把几府数十县守备的十分森严,而且太子的手已经伸在皖北一带,身后还有黄得功和刘良佐两镇。

  凤阳到庐州一线,再有太平府,铜陵一带,还有张天福、张天禄等五六个总兵镇守,虽然要裁撤不少,不过缩编成防营总归不成问题。

  要是整个南直隶沿线一线,还有凤、庐、淮、泗一带都与淮扬一体,将来清军南下,就算野战仍然无敌,想轻轻松松横扫,江南一带传檄而定,这恐怕就是难了。

  使团上下,也算是心思各异了。不过,总的来说一路北上,看到江淮大地防守森严,不论是军资器械还是防御设施,还有军心士气,将士训练,各方面都令得人十分满意,无形之中,使团上下,心气都高了很多上来。

  原本是无依无靠,心情都是十分压抑,南京城中变化也大,但军务大臣和内阁首辅都愿求和,而且皇帝也答应下来,半壁江山落在北边强敌之手,此行北上,当真是吉凶难料。

  而且众人中读书明史的实在不少,当年宋金两国虽然是议和成功,不过中间可是打了几十年,一直到后来两边都打疲惫了,不论是金兵南下或是宋孝宗主持的北伐全告失败,南北两边才是真正和平稳定下来,互相以叔侄之国立约,婚丧大事互相派遣使臣吊问,就如当年的北宋与辽国一样。

  但就是之前的几十年里头,时打时谈,派的使臣遭遇不一,总之当时是金强而宋弱,使臣被无礼侮辱或是扣押的很多,现在一路行来,这种担忧和害怕的心情无形之中也是减弱了很多。

  自己强,才能有底气和人谈!

  这么一路赶过去,傍晚时分,终于到得清江。

  因为先派了前站官和行营联络,在穿越清江县治的时候已经有行营中的官员出来迎接了。

  使团上下,也是感慨于清江县治的繁华。

  数月之间,整个清江已经扩大了两三倍的范围,人口怕也倍之。原本就是江北很繁华的所在,现在看去,已经不在任何的名城大府之下。

  若只论富裕繁华,恐怕只有泉州这个当时最繁华的海港城市能在其上了。

  “下官见过左大人,大人远道而来,十分辛苦了。”

  前来迎接使团的是一个三十左右的青年官员,天青色的官袍裁剪的十分合身,乌纱帽戴的端端正正,人也是一丝不苟的样子,年纪虽然不大,瞧样子也是城府深沉,十分老成。

  因着风度仪采出众,官品虽然不高,使团上下也不敢轻视他,左懋第拱了拱手,马绍愉和陈洪范都是长揖还礼。

  “下官是军政司下秘书局的张家玉,奉太子殿下之命,引领北使的诸位大人到行营一见。”

  张家玉艹着一嘴岭南官话,口音甚重,好在说的很慢,声量也大,所以众人听起来倒没有什么困难。

  当下左懋第先一点头,便是答应道:“自然要去拜见太子殿下,请授机宜。”

  若非此行十分佩服,后面“请授机宜”这四个字,当然也不会说出口来。毕竟他这使臣的身份是钦差,奉皇帝旨意北行,枢府和军府都有过吩咐,太子最少在名义上是不负责政斧,掌军而不管政务,若非左懋第对太子十分佩服,怕也不会自寻麻烦。

  “左大人客气了。”

  身为朱慈烺身边的秘书,张家玉对皇太子的心思和想法当然是心知肚明,眼前这个左懋第是非利用不可的重要人选,若是使团不过来,恐怕太子就得主动迎上去了。

  听说皇帝允准北使,并且军务处和内阁这一次罕见的联手,太子难得失态,大骂出口,并且摔了十几个杯子。

  镇定下来之后,便也打算将计就计,以使团为契机,配合未来三个月内将会发起的战役。

  “对了,”张家玉躬身延请众人的时候,陈洪范插嘴道:“我们在哪儿安置?”

  “哦,秘书局已经着人预备馆舍了,清江这里南北要冲,过往官员很多,现在驿站全部不准入住,但朝廷体面还是要的,凡有正经公务人数又多的,特准入行营馆舍入住。”

  张家玉笑声爽郎,向着陈洪范道:“陈帅但请放心就是,馆舍精洁的很,也有好厨子,饭菜也是一等一的。”

  “好,这就好!”

  此时谈起这些不急之务,连马绍榆都是侧目看了陈洪范几眼,此时陈洪范不敢多说,干笑几声,便算揭过此事。

  不过使团随从们倒都是松了口气,沿途北上也有好些天了,每天行七八十里的路程,行足匆匆,又没有大的驿站休息,朝廷新制之下,原本在南北要冲路上的那些大驿站全部不接待官员,所省费用当然不在少数,而且地方官员借着驿站费用收取冗费的机会也失去了,这也是朱慈烺在视查各县之后,特别是亲眼看到官员仍然在收取杂费之后采取的措施,目前来看,十分成功。

  至于各县的公使钱,由行营直接下发,除下正赋之外,任何杂费都不允收取。修路造桥,是大元帅府诸司直接进行,与地方无关,经费当然也不需地方过问。

  这种做法,比北宋年间地方只留少数经费,余者全缴入中央的做法,还要更进一步。

  这也是没有办法,廉政司虽有了,但朱慈烺觉得在目前的交通道路和通信前提下,如果真的靠廉政司来考核地方官吏的廉洁度还有费用收取的情形,那他要建立一个多大的衙门和雇佣多少人?

  弱化地方政权,包括府县一级,把很多事直接收归最少到省一级的机构来进行,不管是治河还是修路,或是司法刑狱都是如此。

  地方只要有少量的公务人员来收取正赋,处理突发紧急状况就可以了。

  在这个思路之下,裁撤归并驿站的工作便雷厉风行的展开,北使团一路过来,驿站一个没有,只能自己掏钱住百姓的客栈旅舍,条件绝不能和国家驿站相比,就算经费是事后可以报销,使团之中,仍然是怨声载道。

  在众人高兴的当口,陈洪范向自己的一个心腹家人使了个眼色,那个家人点头会意,此时天近黄昏,沿街店铺已经有人家点起灯火,在大队向街道拐角转弯的时候,这个家人却是掉转马头,向着另外一个方向悄然而去。

  …………“臣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经略河北、关东军务左懋第,叩见皇太子殿下。”

  “臣太仆寺少卿马绍愉,叩见皇太子殿下。”

  “臣都督同知陈洪范,叩见太子殿下。”

  北使团一至,皇太子也是即刻召见,此时也正是掌灯的时候,宫灯次第点燃,两文一武的使臣跪伏于地,向朱慈烺问安。

  “诸卿请起吧,来人,给使臣们赐座。”在众臣叩见之前,朱慈烺也是恭恭敬敬的叉手而立,向着左懋第问候崇祯的安好。在这个时代,一个人如果不孝,那么所为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特别是一国储君的位子之上,孝顺才是第一位的。

  很多侍候的侍从已经等候很久,听了太子的吩咐,便纷纷进来,搬入座椅,在一边几案上放上热茶,然后再悄然退下。

  当时亲藩都多用太监,只是太子这里,却是用的一个个受过训练而且最为精锐的直卫军人们,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阳刚气十足,身手十分矫健利落,无形之中,就有一股与众不同的气氛被显示出来了。

  “臣一路北上,所见良多。”

  坐定之后,左懋第难掩自己的兴奋之情,向着皇太子毕恭毕敬的道:“殿下治民,理财施政,练兵,无一不是上上,臣等十分敬服。”

  此话是出自至诚,所以说出来十分的动感情,眼神之中,也全是敬服之意。

  左懋第现在勉强也算朝廷重臣,资望什么的也过的去,此时这般夸赞皇太子,侍立在一边的诸司官员们也都是左右顾盼,眼神之中也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不管怎么说,皇太子声望渐隆,这是天大的好事。

  左懋第如此,陈洪范与马绍愉当然也是紧随而上,不过两人地位远不及左懋第,而且各有心思,所以说起来时,不是那么诚恳,倒象是在有意的奉迎拍马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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