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伽罗独自一人站在桌旁,这是皇帝的寝宫,自己以前天天都在这里,在这里,可以看见皇上,现在他不在,总觉得心里太空,太空,这一生,都只为另一个人而活,是悲哀,也是寄托。

  握了握手里的瓷瓶,想着临走时放进李昞怀里的瓷瓶,心里多了些安稳,轻声自语道:“按时间来算,药应该是够用了的吧!”

  华贵的马车平缓的行驶在大道上,透过流苏看着车窗两旁的山河,春天的气息已经使得万物欣喜若狂,拼尽全力绽放自己的优秀,多美的河山,清秀宁静,为何总有那么多的鲜血,染红在了红尘。

  一阵微风吹的流苏飘零,朦胧间好似看见弟弟毕王李璋,儿时的模样恍惚的出现,手里端着一盘好吃点心,如记忆中一般,要与自己分享,一声凄凉自嘲的浅笑,朦胧的幻想消失,李昞抬起手作为支撑,斜倒在马车上,轻声自语道:“李璋,你永远是哥哥心里最疼爱的兄弟。”

  微风吹起车窗的帘子,窗外景色依旧,却从马车外传来亲卫的声音,道:“陛下,我们进入大隋的领土了。”

  李昞没有答话,窗外说话的人也没有再多言,整理了下墨绿色的华袍,手抚过脖颈边一缕发丝,柔顺的青丝在指尖滑过,眼看就要就要离开手指,拇指与食指却精准的捻住一根发丝,在青丝中,这根白色雪发显得太突兀了。

  毫无不舍,扯下雪发的手轻轻伸到窗口,一松开,雪发失去所有依靠,随着清风,送回了边界外,终究,还是回到了大唐,收回的手扶着额头,人好似有些疲惫了,心中浅道:“隋皇,十分期待与你的相会,思念已久的最陌生的人。”

  心语落下,丹凤眼缓缓闭上,留下一条弧度好看的眼线。

  独孤般若端坐桌边,认认真真的泡着茶,冲好后递到杨爽和虞世基面前,两人抿了一口,杨爽道:“知秋,你嫂子泡的茶怎么样?”“你再学二十年也学不到的境界,你觉得了?”

  杨爽习惯了这样的回答,也不做声,自己喝自己的,倒是独孤般若打破了这样沉默的场面,道:“是先生抬爱了。”“嗯?你叫他先生?”杨爽疑惑的抬头看着妻子,独孤般若正要说话,虞世基抢了先,道:

  “我当不得先生的称谓么?不过我已经叫王妃嫂子了,那叫先生确实生疏了,嫂子以后叫我小叶就好了。”

  “小叶啊感觉不太好,体现不出亲疏,月寒,知秋是我师弟,不如你就叫叶师弟吧!”

  独孤般若见着两人,竟有些看孩子的无奈,抿唇一笑,道:“这样也说的过去。”

  随之端起茶,道:“那嫂子以茶代酒,敬师弟了。”虞世基端起茶,道:“嫂子太贤惠了。”说完饮茶相识。

  独孤般若放下茶杯,抬起袖子擦了擦嘴,道:“妾身去看看厨房的准备,都有些什么菜。”说完带着屋里的丫鬟出去了。看着离开的身影,虞世基道:“嫂子真是一个聪明而又识趣的人。”

  “聪明人多,但识趣的不多,只有平淡安静的人,才能得到最后的长久。”“但你不是平淡安静的人。”“我也会长久。”“是吧!随你说,两边的事情你安排的怎么样了?”“都安排好了,只等就好了。”

  “那就好。”“那个庙里每个冤死鬼,再精明的人,也做不到对每一件事物的彻底清查。”“只怕他也猜到你不会是安稳之辈,也做好了准备等你。”“呵,让他人久等,这可不是好习惯,我去就是了。”

  “你也是想”“大家都想顺手推舟,可这舟不好推啊,还得看这水,怎么顺。”“你似乎不怎么想杀人。”“为什么一定要杀人呢?”“杨爽,你太多情了,最是无情帝王家,你不该这样多情。”

  “我只是不喜欢随意杀人而已。”“罢了,不提这个了,你打算怎么应付?”“他最多也就是防我,不然能怎么样?”“嗯?你们彼此,还真的都是了解对方啊。”

  “呵,我和他,毕竟一同在后宫生长,儿时的情义是真的,只是,都长大了,路也就越走越远了。”“我们儿时的情义,现在不也是没变吗?”

  杨爽一声浅浅的自嘲笑道:“知秋,那你有为了某种目的而要杀我吗?你有背叛我们的感情吗?没有,杨爽不愿负谁,也不远愿被谁负,不想自己背负太多,也不想成为他人的背负。”

  “终归到底,你就是一个多情的人,多情到以为那是薄情,你因为尊敬兄长,可最后不敌权欲的心,背离了你记忆中的儿时,所以你选择了以自己的方式做回答,杨爽,你真是一点也没变。”

  “你这人,最喜欢的,就是把自己自认为对的想法强加在他人身上,其实你这样的行为,我一直不喜欢。”

  虞世基抬头看去,正好看见杨爽平静的脸,从这个角度看去,感觉着杨爽竟十分可爱,不知不觉,虞世基嘴角带着一丝暖笑,道:“你喜不喜欢我没办法,反正我就是喜欢你不喜欢的这种行为。”

  说完不等杨爽回复,扭头看向窗外,道:“还真是饿了,我想去找嫂子问问多久才可以开饭。”说完也不等杨爽,自己就站起来了走了出去。

  直到房间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杨爽才松了口气似的,自己真的是没有什么可以瞒过这个发小,哎,他简直就是自己心里的心魔。

  杨坚今天下朝比往日要早些,赶了时间提前把折子给批完,实在是好几天没看见伽罗了,心里实在是想念她。

  杨坚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宫人们也都知趣的当没看见,杨坚悄悄走了进去,屋子里乱哄哄的,伽罗养了只兔子,白茸茸的十分好看,可偏偏这兔子十分不安静,养在笼子里一直去啃笼子,伽罗看着觉得它可怜,就把它给放了出来。

  哪知这家伙一出来就死活不愿再进去,伽罗也就没办法,只好带着几个宫女捉它,可身形娇小灵巧的兔子,几个大活人却是怎么也拿他没办法,几个人就为了捉住这只兔子,把屋子都给吵翻了,而这一幕正好被前来的杨坚撞见。

  杨坚一张脸真的是黑到了极点,一群宫女吓得扑通跪在地上,还忍不住身上的瑟瑟发抖,可罪魁祸首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状态,看着兄长气得都快冒烟了,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道:“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皇上还打扰你了?”

  “没有啊皇上,我只是想着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御书房忙吗?”

  “哦?你还真的是关心你皇上我啊,对我每天的行程都知道的这么清楚。”“哎呀皇上。”

  说话间缠上杨坚的手臂,照样撒娇,看着妹妹这个样子,杨坚是有气也没地方出,只得叹了口气,道:

  “你是女孩子,一天到晚的像个男孩,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温柔安静,不要以为自己是皇后就可以胡作非为,就算是皇后,以后也是要有做人妇的样子,要是不听话,夫家的人打你,皇上可不会帮你,只会说有劳夫家的人管教了。”

  一席话说得伽罗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低着头道:“皇上。”其实她一点也不怕,皇上从来都只是说说,连他自己都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外人还敢打还敢骂,但今天好像确实是把皇上气的不轻,只好再怪怪的叫跪在地上的宫女们起来泡茶,自己坐在哥哥身边,

  道:“哥哥不是在忙那个什么大唐国君的事吗?国内国外一大推事还不够你忙的吗?怎么还有空来逮我啊。”“你也知道皇上一天到晚忙,还这么不让人省心,你是姑娘家,要跟你说多少遍啊。”“好好我知道错了,一定改。”

  为了阻止兄长的继续啰嗦,伽罗感觉打断了杨坚的话,转移话题道:“皇上,那个大唐国君什么的来干什么呀?”“这是国事,你一个姑娘家这是你该问的吗?”伽罗被皇上堵了一句,瘪了瘪嘴,干脆不说话了。

  杨坚又是一声叹息,刚好这时宫女端茶进来,伽罗立即献殷勤的接过茶端给杨坚,虽然明知道是讨好,但对于这个心爱的妹妹,杨坚始终还是不忍过多责备的。

  抿了口茶,杨坚道:“最近皇上都会很忙,实在是没时间管你,大唐国君快到国都了,这段时间皇上很忙,你自己多注意,千万不要顽皮。”“知道了皇上。”

  再绝情的人,也有他多情的一面,多情太过总给人以凉薄的味道,薄情最后,却是情独一人。

  太多的无奈,不是没有付出,而是懵懂与无知。

  伽罗看着皇上离开的,那个明黄色的身影一消失,顿时就如同脱缰的野马,欢心的自言自语道:“皇上这段时间忙着大唐国的事情,也就没有精力再管我了,嗯,我这段时间就可以出宫去玩了。”

  裴蕴乘着马车,手捧圣旨前往卫王府,一路上百姓惊慌,看着架势也知道不是等闲之辈,平民百姓是得罪不起这样的人的,但看两旁人纷纷躲避,裴蕴对侍卫道:“不必太过,免得惊扰了百姓。”

  侍卫答了声是,放缓了前行的速度,这时,一阵锣鼓喧天的声音传来,裴蕴掀开车窗帘,隐隐约约见前方迎面走来一队送亲队伍,见此情况,裴蕴面色沉下,轻轻叹了口气,扭头对侍卫道:“迎亲是大事,先让路吧!”

  “是。”侍卫恭恭敬敬的回答,将马车停靠在街道的一半,腾出了另一半的过道给新娘,一队大红喜服的人喜气洋洋的从裴蕴的马车旁走过,裴蕴虽是一声叹息,却还是忍不住好奇扭头看去,隔着车窗帘隐约见着坐在花轿中的新娘,只见得一个模糊的身影,却看不清人。

  恍恍惚惚中,想着女子穿着艳红色的霞帔,必然艳丽,打扮好,一定也会像后宫的妃嫔一般美丽吧!正在走神,却突感光线加强,原是送亲队伍的人走完了,车窗边没有遮挡,“哎。”

  又是一声叹息,刚刚的阴影压得自己有些压抑,现在人也都过去了,抬起头,重新对侍卫道:“时间也不早了,前往卫王府。”“是。”一声军令般的回答,马车随之而启程,庞大威严的队伍踏在街道上,庄严的让人心生敬畏。

  虞世基今日又被杨爽拽着来到了雪恒院,紫玉兰树下,一张矮几,三个坐客,几名侍女,伴着阵阵花香,传出清淡的酒香。

  虞世基将杯子里温过的酒一饮而尽,道:“嫂子还会温酒原来。”“在家做女儿时,父亲偶尔喜欢喝几杯,我就在一旁温酒,也算是一家人的欢乐。”

  听着独孤般若的回忆,杨爽竟起了好奇,道:“哦?既然这样,那你一定会喝酒了,可我都没见你怎么喝过。”独孤般若正要开口,虞世基已抢先一步,道:“是吗?难道你们新婚洞房花烛的交杯酒嫂子也没喝?”

  独孤般若终究女流,谈到这种事情难道不好意思,面现尴尬,杨爽却是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道:“喝了,可也就一杯。”“是洞房花烛,又不是喝酒,喝一杯就够了。”

  杨爽扭头看着独孤般若,就还未饮,已满脸嫣红,面上浅笑,道“今日就我们自己人三个人,喝点酒没关系的,更何况又是在自己的府邸里。”独孤般若闻言也觉得有理,况且丈夫也在跟前,于是也就不再扭捏,端起酒杯道:“那就喝几杯。”

  卫王府的人也都是见过世面的,见到来到的阵仗便知是宫里来的,立即相应,果真,下马车的是皇上身边的大总管。裴蕴下来马车走到门口,对王府管家道:“在下奉皇命携圣旨前来宣旨,不知王爷可在?”

  “在。公公大厅请,小人马上去请王爷。”“嗯?王爷现在何处?”“刚好这几日王爷的师弟也在府上,现在王爷带其前往雪恒院,也就是王妃的院子里了。”

  “哦?这样,王爷与皇上兄弟情深,不必太过计较,就有劳管家带路吧!”“是是是,公公请。”说完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裴蕴便手托着圣旨,朝着管家的指引,前往雪恒院。

  杨爽手拿一只筷子,敲着酒杯,道:“玉兰轻绽,紫衣君何愁?年年东风花吹残,清魂何曾消减?负的春光韶华,念念不得思与。待得幼儿回眸,又是咫尺天涯。”

  虞世基听的杨爽敲完,也端起杯子,道:“山高龙灵,自在且丘陵。一朝九重唤龙吟,往事浮云清明。深深几许回眸,几叹弄人天意。思思许多忧虑,不及酒前花里。”念完轻轻抬头,将杯中酒尽数没入。

  独孤般若听得两人念完,不禁痴然一笑,道:“花无败时,紫君有时尽。身随风摆任尘泥,来年谁忆今夕?”

  “王爷,王妃,叶先生,金公公宣圣旨来了。”管家的话打断了独孤般若的下阕,卫王扭头,见裴蕴手捧圣旨,看来的确是有事了,而裴蕴见卫王神情迷茫,料想也已喝醉,只是王妃,温酒入腹,面颊微红,显不尽的妩媚,看得裴蕴竟有些出神了。

  卫王见此,并不急于搭理,伸手握住独孤般若的手,道:“王妃刚才怎么只念了上阕,下阕呢?”独孤般若父亲毕竟是太师,虽说是女流,但家世的原因,还是使得她颇有见识与胆量,见卫王开口,便到:“妾身补上。”

  “嗯,好。”看着这个时候卫王,独孤般若竟觉得自己很自私,若此生都能如眼前一般,饮酒作词,那该是多美好的蓝图,看着十指交握,开口道:“春华浅草莫践,醉倒花下屋檐。温柔似水流连,哪管九鼎明玥。”

  杨爽温柔的笑道:“不管,你偷懒了,得罚一杯。”“好,罚一杯。”说完端起矮几上的酒,一饮而尽,云袖撩起拭去嘴角痕迹,才突然道:“王爷,金公公手里好像拿的是圣旨?”

  “哼,皇兄能有什么圣旨下给我,再说了,你怎么知道那是圣旨?”“妾身在娘家时,曾见过父亲接过圣旨。”闻言卫王这才迷迷糊糊的扭过头,道:“裴蕴,真的是圣旨?”裴蕴不敢放肆,恭敬的道:“是。”“还真是,圣旨,有什么事,你说吧!”

  这下裴蕴处境尴尬,甚至哭笑不得,但看着眼前的三人,都已喝的差不多了,想着这位王爷平日里的作风,就算皇上知道,应该也不会怪罪自己吧!

  于是打开圣旨,周遭除了卫王三人外的所有人皆以跪下,聆听圣谕,裴蕴无奈,只得念完:“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唐与我朝因边境而屡兴战事,以致百姓受苦,民不聊生,颠沛流离,妻离子散,不得已背井离乡,此状之凄惨,非所见可知。

  今朕与大唐国君,愿以两国百姓福祉为基,永结世好,疆无战事,国无兵燹,禀天地之诏谕,日月之仁心,两国臣民永世修好,大唐国君不畏路途,亲身以客,朕诏以卫王,同场相迎,盛永结之诚心。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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